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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易之等诛后,中宗犹监国告武氏庙,而天久阴不霁。侍御史崔浑奏“陛下复国,当正唐家位号,称天下心。奈何尚告武氏庙?请毁之,复唐宗庙。”帝嘉纳。是日诏书下,雰翳澄驳,咸以为天人之应。
袁恕己,沧州东光人。仕累司刑少卿,知相王府司马。与诛二张,又从相王统南衙兵备非常,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南阳郡公,实封五百户。
将作少匠杨务廉者,以工巧进。恕己恐其复启游娱侈丽之渐,言於中宗曰:“务廉位九卿,忠言嘉谟不闻,而专事营构以媚上,不斥之,亡以昭德。”乃授陵州刺史。
未几,拜中书令、特进、南阳郡王,罢政事。例及贬,又流环州,为周利贞所逼,恕己素饵黄金。至是饮野葛数升,不死,愤懑,抔土以食,爪甲尽,不能绝,乃击杀之。谥曰贞烈。孙高。
高字公颐。少慷慨有节尚。擢进士第。代宗时,累迁给事中。建中中,拜京畿观察使,坐累贬韶州长史,复拜给事中。德宗将起卢杞为饶州刺史,高当草诏,见宰相卢翰,刘从一曰:“杞当国。矫诬阴贼,斥忠谊,傲明德,反易天常,使宗祏失守,天下疣痏,朝廷不寘以法,才示贬黜,今还授大州,天下其谓何?”翰等不悦,命舍人作诏。诏出,高执不下,奏曰:“陛下用杞为相,出入三年,附下罔上,使陛下越在草莽,群臣愿食其肉且不厌。汉法,三光不有,雨旱不时,皆宰相请罪,小者免,大者戮。杞罪万诛,陛下赦不诛,止贬新州,俄又内移,今复拜刺史,诚失天下望。”帝曰:“杞不逮,是朕之过。朕已再赦。”答曰:“杞天资诡险,非不逮,彼固所余。赦者,止赦其罪,不宜授刺史。愿问外廷,并敕中人听於民。若亿兆异臣之言,臣请前死。”谏官亦力争帝前。帝曰:“与上佐可乎?”群臣奉诏。翌日,遣使慰高曰:“朕惟卿言切至,已如奏。”太子少保韦伦曰:“高言劲挺,自是陛下一良臣,宜加优礼。”
贞元二年,帝以大盗后关辅百姓贫,田多荒茀,诏诸道上耕牛,委京兆府劝课。量地给牛,不满五十亩不给。高以为圣心所忧,乃在穷乏。今田不及五十亩即是穷人,请两户共给一牛。从之。卒,年六十,中外怅惜。宪宗时,李吉甫言其忠謇,特赠礼部尚书。
文宗开成三年,又诏:玄曾孙郢为监察御史,晖曾孙元膺河南丞,柬之四世孙憬寿安尉,恕己曾孙德文校书郎。始,帝访御史中丞狄兼暮,以仁杰功,且言五王遗烈,乃求其后,秩以官。唯彦范后无闻云。
赞曰:五王提卫兵诛嬖臣,中兴唐室,不淹辰,天下晏然,其谋深矣。至谓中宗为英王,不尽诛诸武,使天子藉以为威,何其浅耶?衅牙一启,为艳后,竖儿所乘,劫持戮辱,若放豚然,何哉?无亦神夺其明,厚韦氏毒,以兴先天之业乎?不然,安李之功,贤於汉平、勃远矣!
列传第四十六 刘钟崔二王
刘幽求,冀州武强人。圣历中,举制科中第。调阆中尉,刺史不礼,弃官去。久之 ,授朝邑尉。桓彦范等诛张易之、昌宗,而不杀武三思,幽求谓彦范曰:“公等无葬地矣。不早计,后且噬脐。”不从。既,五王皆为三思构死。
临淄王入诛韦庶人,预参大策,是夜号令诏敕一出其手。以功授中书舍人,参知机务,爵中山县男,实封二百户,授二子五品官,二代俱赠刺史。睿宗立,进尚书右丞、徐国公,增封户至五百,赐物千段、奴婢二十人、第一区、良田千亩、金银杂物称是。
景云二年,以户部尚书罢政事。不旬月,迁吏部,拜侍中。玺诏曰:“顷王室不造,中宗厌代,戚孽专乱,将陨社稷,朕与王公皆几于难。幽求处危思奋,翊赞圣储,协和义士,震殄元恶。国家之复存,系幽求是赖,厥庸茂焉,朕用嘉之。虽胙以土宇,而赋入未广。昔西汉行封,更择多户;东京定赏,复增大邑。宜加赐实封二百户,子子孙孙传国无绝,特免十死,铭诸铁券,以传其功。”先天元年,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
幽求自谓有劳于国,在诸臣右,意望未满,而窦怀贞为左仆射,崔湜为中书令,殊不平,见於言面。已而湜等附太平公主,有逆计。幽求与右羽林将军张定计,使说玄宗曰:“湜等皆太平党与,日夜阴计,若不早图,且产大害,太上不得高枕矣。臣请督羽林兵除之。”帝许之。未发也,而漏言於侍御史邓光宾,帝惧,即列其状。睿宗以幽求等属吏,劾奏以疏间亲,罪应死。帝密申右之,乃流幽求於封州、於峰州、光宾於绣州。明年,太平公主诛,即日召复旧官,知军国事,还封户,赐锦衣一袭。
开元初,进尚书左丞相,兼黄门监,俄以太子少保罢。姚崇素忌之,奏幽求郁怏散职,有怨言。诏有司鞫治,宰相卢怀慎等奏言:“幽求轻肆不恭,失大臣礼,乖崖分之节。”翌日,贬睦州刺史,削实封户六百。迁杭、郴二州,恚愤卒于道,年六十一。赠礼部尚书,谥曰文献。六年,诏与苏环配享睿宗庙廷。建中中,追赠司徒。
钟绍京,虔州赣人。初为司农录事,以善书直凤阁。武后时署诸宫殿、明堂及铭九鼎,皆其笔也。景龙中,为苑总监,会讨韦氏难,绍京帅户奴、丁夫从。事平,夜拜中书侍郎,参知机务。明日,进中书令、越国公,实封五百户,赉赐与刘幽求等。既当路,以赏罚自肆,当时恶之。因上疏让官,睿宗用薛稷谋,进户部尚书,出为彭州刺史。
玄宗即位,复拜户部尚书,增实封,改太子詹事。不为姚祟所喜,与幽求并以怨望得罪,贬果州刺史,赐封邑百户。后坐它事,贬怀恩尉,悉夺阶封,再迁温州别驾。十五年入朝,见帝泣曰:“陛下忘畴日事邪,忍使弃死草莽!且同时立功者,今骨已朽,而独臣在,陛下不垂愍乎?”帝恻然,即日授太子右谕德。久之,迁少詹事。年逾八十,以官寿卒。绍京嗜书画,如王义之、献之、褚遂良真迹,藏家者至数十百卷。建中中,追赠太子太傅。
崔日用,滑州灵昌人。擢进士第,为芮城尉。大足元年,武后幸长安,陕州刺史宗楚客委以顿峙,馈献丰甘,称过宾使者。楚客叹其能,亟荐之,擢为新丰尉,迁监宗御史。阴附安乐公主,得稍迁。神龙中,郑普思纳女后宫,日用劾奏,中宗初不省,廷争切至,普思由是得罪。时诸武若三思、延秀及楚客等权宠交煽,日用多所结纳,骤拜兵部侍郎。宴内殿,酒酣,起为《回波舞》,求学士,即诏兼脩文馆学士。
帝崩,韦后专制,畏祸及,更因僧普润、道士王晔私谒临淄王以自托,且密赞大计。王曰:“谋非计身,直纾亲难尔。”日用曰:“至孝动天,举无不克。然利先发,不则有后忧。”及韦氏平,夜诏权雍州长史,以功授黄门侍郎,参知机务,封齐国公,赐实户二百。坐与薛稷相忿竞,罢政事,为婺州长史。历扬、汴、允三州刺史。
由荆州长史入奏计,因言:“太平公主逆节有萌,陛下往以宫府讨有罪,臣、子势须谋与力,今据大位,一下制书定矣。”帝曰:“畏惊太上皇,奈何?”日用曰:“庶人之孝,承顺颜色;天子之孝,惟安国家,定社稷。若令奸宄窃发,以亡大业,可为孝乎?请先安北军而后捕逆党,於太上皇固无所惊。”帝纳之。及讨逆,诏权检校雍州长史,以功益封二百户,进吏部尚书。
会帝诞日,日用采《诗》《大》、《小雅》二十篇及司马相如《封禅书》献之,借以讽谕,且劝告成事。有诏赐衣一副、物五十段,以示无言不酬之义。
久之,坐兄累,出为常州刺史。后以例减封户三百,徙汝州。开元七年,诏曰:“唐元之际,日用实赞大谋,功多不宜减封,复食二百户。”徙并州长史,卒年五十。并人怀其惠,吏民数百皆缟服送丧。赠吏部尚书,谥曰昭。再赠荆州大都督。
日用才辩绝人,而敏于事,能乘机反祸取富贵。先天后,求复相,然亦不获也。尝谓人曰“吾平生所事,皆适时制变,不专始谋。然每一反思,若芒刺在背”云。
子宗之,袭封。亦好学,宽博有风检,与李白、杜甫以文相知者。
日用从父兄日知,字子骏,少孤贫,力学,以明经进至兵部员外郎。与张说同为魏元忠朔方判官,以健吏称。迁洛州司马,会谯王重福之变,官司逃,日知独率吏卒助屯营击贼,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迁殿中少监,建言“厩马多,请分牧陇右,省关畿刍调”。授荆州长史,四迁京兆尹,封安平县侯。坐赃,为御史李如璧所劾,贬歙县丞。后历殿中监,进中山郡公。说执政,荐为御史大夫,帝不许,遂为左羽林大将军,而自用崔隐甫。隐甫繇是怨说。日知俄授太常卿。自以处朝廷久,每入谒,必与尚书齿,时谓“尚书里行”。终潞州长史,谥曰襄。
王琚,怀州河内人。少孤,敏悟有才略,明天文象纬。以从父隐客尝为凤阁侍郎,故数与贵近交。时年甫冠,见驸马都尉王同皎,同皎器之。会谋刺武三思,琚义其为,即与周璟、张仲之等共计。事泄亡命,自佣於扬州富商家,识非庸人,以女嫁之,厚给以赀,琚亦赖以济。睿宗立,琚自言本末,主人厚赍使还长安。玄宗为太子,间游猎韦、杜间,怠休树下,琚以儒服见,且请过家,太子许之。至所庐,乃萧然窭陋。坐久,杀牛进酒殊丰厚,太子骇异。自是每到韦、杜,辄止其庐。
初,太子在潞州,襄城张为铜鞮令,性豪殖,喜宾客弋猎事,厚奉太子,数集其家。山东倡人赵元礼有女,善歌舞,得幸太子,止第,其后生子瑛者也。太子已平内难,召,拜宫门郎,与姜皎、崔涤、李令问、王守一、薛伯阳等并侍左右。令问累擢殿中少监,守一太仆少卿。此数人以东宫皆势重天下。
琚是时方补诸暨县主簿,过谢东宫,至廷中,徐行高视,侍卫何止曰:“太子在!”琚怒曰:“在外惟闻太平公主,不闻有太子。太子本有功於社稷,孝於君亲,安得此声?”太子遽召见,琚曰:“韦氏躬行弑逆,天下动摇,人思李氏,故殿下取之易也。今天下已定,太平专思立功,左右大臣多为其用,天子以元妹,能忍其过,臣窃为殿下寒心。”太子命坐,且泣曰:“计将安便?”琚曰:“昔汉盖主供养昭帝,其后与上官桀谋杀霍光,不及天子,而帝犹以大义去之。今太子功定天下,公主乃敢妄图,大臣树党,有废立意。太子诚召张说、刘幽求、郭元振等计之,忧可纾也。”太子曰:“先生何以自隐而日与寡人游?”琚曰:“臣善丹沙,且工谐隐,愿比优人。”太子喜,恨相知晚。翌日授詹事府司直、内供奉,兼崇文学士。日以诸王及姜皎等入侍,独琚常豫秘谋。不逾月,迁太子舍人,兼谏议大夫。太子受内禅,擢中书侍郎。
公主谋益甚,幽求、谋先事诛之,侍御史邓光宾漏谋,不克,皆得罪。久之,琚见事迫,请帝决策。先天二年七月,乃与岐王、薛王、姜皎、李令问、王毛仲、王守一以铁骑至承天门。太上皇闻外哗噪,召郭元振升承天楼,闭关以拒,俄而侍御史任知古召募数百人於朝堂,不得入。少选,琚从帝至楼下,诛萧至忠、岑义、窦怀贞,斩常元楷李慈北阙下、贾膺福李猷於内客省。事平,琚进户部尚书、封赵国公,皎工部尚书、楚国公,毛仲辅国大将军、霍国公,守一太常卿、晋国公,各食实户五百;令问殿中监、宋国公,实户三百。琚、皎、令问辞不就,以旧官增户二百。於是帝召燕内殿,赐金银杂皿皆一床、帛二千、第一区。
帝於琚眷委特异,豫大政事,时号“内宰相”。每见閤中,视日薄乃得出。遇休日,使者至第召之,而皇后亦使尚宫劳琚母,赐赉接足,群臣不能无望。或说帝曰:“王琚、麻嗣宗皆谲诡纵横,可与履危,不可与共安。方天下已定,宜益求纯朴经术士以自辅。”帝悟,稍疏之。俄拜御史大夫,持节巡天兵以北诸军。改紫微侍郎,道未至,拜泽州刺史,削封户百。历九刺史,复封户。又改六州、二郡。
琚自以立勋,至天宝时为旧臣,性豪侈,其处方面,去故就新,受馈遗至数百万,侍儿数十,宝帐备具,阖门三百口。既失志,稍自放,不能遵法度。在州与官属小史酋豪饮谑、摴博、藏钩为乐。每徙官,车马数里不绝。从宾客女伎驰弋,凡四十年。李邕故与琚善,皆华首外迁,书疏往复,以谴谪留落为慊。右相李林甫恨琚恃功使气,欲除之,使人劾发琚宿赃,削封阶,贬江华员外司马。又使罗希奭深按其罪,琚惧,仰药,未及死,希奭缢之。时人哀其无罪。始,琚为中书侍郎,母居洛阳,来京师,让琚曰:“尔家上世皆州县职,今汝无攻城野战劳,以诌佞取容,海内切齿,吾恐汝家坟墓无人复扫除也。”琚卒不免。宝应元年,赠太子少保。
太平之诛,张召还为大理卿,封邓国公,实封户三百,进京兆尹,入侍宴乐,出主京邑,时人以为宠,然自以干治称。累迁太子詹事,判尚书左右丞,再为羽林大将军,三至左金吾大将军,以年高加特进。子履冰、季良,弟晤,仕皆清近。尝还乡上冢,帝赐诗及锦袍缯彩。乘驿就道,子弟车马联咽。使者赐赉,敕州县供拟,居处尊显。天宝五载卒,年九十,赠开府仪同三司。履冰,历金吾将军,季良,殿中监,俱列棨戟。
王毛仲,高丽人。父坐事,没为官奴,生毛仲,故长事临淄王。王出潞州,有李守德者,为人奴,善骑射,王市得之,并侍左右,而毛仲为明悟。景龙中,王还长安,二人常负房{服}以从。王数引万骑帅长及豪俊,赐饮食金帛,得其欢心。毛仲晓旨,亦布诚结纳,王嘉之。
韦后称制,令韦播、高嵩为羽林将军,押万骑,以苛峭树威。果毅葛福顺、陈玄礼诉於王,王方与刘幽求、薛宗简及利仁府折冲麻嗣宗谋举大计,幽求讽之,皆愿效死,遂入讨韦氏。守德从帝止苑中,而毛仲匿不出,事定数日,乃还,不之责,例擢将军。
王为皇太子,以毛仲知东宫马驼鹰狗等坊。不旬岁,至大将军,阶三品。与诛萧至忠等,以功进辅国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知监牧使,进封霍国公,实封户五百。与诸王及姜皎等侍禁中,至连榻而坐。帝暂不见,惘惘若有失,见则释然。开元九年,诏持节为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与左领军大总管王晙、天兵军节度使张说、幽州节度使裴伷先等数计事。
毛仲始见饰擢,颇持法,不避权贵为可喜事。两营万骑及闲厩官吏惮之无敢犯,虽官田草莱,樵敛不敢欺。于牧事尤力,娩息不訾。初监马二十四万,后乃至四十三万,牛羊皆数倍。莳茼麦、苜蓿千九百顷以御冬。市死畜,售绢八万。募严道僰僮千口为牧圉。检勒刍菽无漏隐,岁赢数万石。从帝东封,取牧马数万匹,每色一队,相间如锦绣,天子才之。还,加开府仪同三司,自开元后,唯王仁皎、姚崇、宋璟及毛仲得之。
然资小人,志既满,不能无骄,遂求为兵部尚书,帝不悦,毛仲鞅鞅。及与葛福顺为姻家,而守德及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左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数十人与毛仲相倚杖为奸。毛仲恃旧,最不法。中使至其家称诏,毛仲不甚恭,位卑者,或踞见,迕意即侮谇,以气凌之,直出其上。高力士、杨思勖等衔之。毛仲有两妻,其一上所赐,皆有国色。尝生子,帝命力士就赐,仍授子五品官,还,问曰:“毛仲喜乎?”力士奏:“毛仲熟视臣曰:‘是子亦何辱三品官?’”帝怒曰:“前毛仲负我,未尝为意,今以婴儿顾云云。”力士等知帝怒,它日,从容曰:“北门奴官皆毛仲所与,不除之,必起大患。”后毛仲移书太原索甲仗,少尹严挺之以闻,帝恐毛仲遂乱,匿其状。十九年,有诏贬瀼州,福顺壁州,守德严州,卢龙子唐地文振州,王景耀党州,高广济道州,并为别驾员外置。毛仲四子悉夺官,贬恶地,缘坐数十人。有诏缢毛仲於零陵。
守德本名宜得,立功乃改今名,位武卫将军。尝遇故主於道,主走避,守德命左右迎之至第,亲上食奉酒,主流汗不敢当。数日,入奏曰:“臣蒙国恩过分,而故主无寸禄,请解官授之。”帝嘉其志,擢为郎将。
陈玄礼宿卫宫禁,以淳笃自检。帝尝欲幸虢国夫人第,谏曰:“未宣敕,不可轻去就。”帝为止。后在华清宫,正月望夜,帝将出游,复谏曰:“宫外旷野无备豫,陛下必出游,愿归城阙。”帝不能夺。安禄山反,谋诛杨国忠阙下,不克,至马嵬,卒诛之。从入蜀。还,封祭国公。及李辅国迁帝西内,玄礼以老卒。
赞曰:幽求之谋,绍京之果,日用之智,琚之辩,皆足济危纾难,方多故时,必资以成功者也。雄迈之才,不用其奇则厌然不满,诚不可与共治平哉!姚崇劝不用功臣,宜矣。然待幽求等恨太薄云。毛仲小人,志得而骄,不足论已。
列传第四十七 魏韦郭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为太学生,跌荡少检,久不调,盩厔人江融晓兵术 ,元忠从之游,尽传所学。仪凤中,吐蕃数盗边,元忠上封事洛阳宫,言命将用兵之要曰:
天下之柄有二,文武而已,至制胜御人,其道一也。今言武者先骑射,不稽之权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经纶。臣观魏、晋、齐、梁才固不乏,然何益治乱哉!养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陆机识能辨亡,无救河桥之败,断可见已。
夫才生於世,世实须才。何世而不生才?何才而不资世?故物有不求,未有无物之岁;士有不用,未有无士之时也。志士在富贵与贱贫,皆思立功名以传于后,然知己难而所遇罕。士之怀琬琰就煨尘、抱栋干困沟壑者,悠悠之人直睹此士之贫贱,安知其方略哉!故汉拜韩信,举军惊笑;蜀用魏延,群臣觖望。此富贵者易为善,贫贱者难为功也。昔汉文帝不知魏尚贤而囚之,知李广才而不用,乃叹其生不逢时。夫以广之才,天下无双,时方岁事匈奴,而卒不任。故近不知尚、广之贤,而远想廉颇、李牧,冯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此身为时主所知,不得尽其才也。晋羊祜谋举吴,贾充、荀勖沮之,祜叹曰:“天下事不如意十常七八。”以二人不同,终不大举。此据立功之地,而不获展其志也。布衣之人,怀奇抱策,而望朝奏夕召,岂易得哉?臣愿历访文武五品以上,得无有智如羊祜、武如李广而不得骋其才者乎?使各言其志,毋令久失职。
又言:
人无常俗,政有治乱;军无常胜,将有能否。兵为王者大事,存亡系焉,将非其任,则殄人败国。齐段孝玄有言:“持大兵如擎盘水,一致蹉跌,求止可得哉””周亚夫坚壁以挫吴、楚,司马懿闭营而困诸葛亮,此皆全军制胜,不战而却敌。是知大将临戎,以智为本。今之用人,类将家子,或死事孤儿,进非干略,虽竭力尽诚,不免於倾败,若之何用之?且建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来;言其所能,不言所藉。若陈汤、吕蒙、马隆、孟观悉出贫贱,而勋伐甚高,不闻其家世将帅也。故阴阳不和,揠士为相;蛮貊不廷,擢校为将。今以四海之广,亿兆之众,岂无卓越之士?臣恐未之思乎!
又赏者礼之基,罚者刑之本。礼崇则谋夫竭其能,赏厚则义士轻其死,刑正故君子勖其心,罚重则小人惩其过。赏罚者军国之纲纪,政教之药石。吐蕃本非强敌,而薛仁贵、郭待封至弃甲丧师,脱身以免。国家宽政,罪止削除,网漏吞舟,何以过此。虽陛下顾收后效,然朝廷所少,岂此一二人乎?夫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臣诚疏贱,干非其事,岂欲间陛下君臣生薄厚哉?正以刑赏一亏,百年不复。故国无赏罚,虽尧、舜不能为。今罚既不行,赏复难信,故议者皆谓比日征行,虚立赏格,而无其实。盖忘大体之臣恐赉勋庸,竭府库,留意锥刀,以为益中国,所谓惜毫厘失千里者也。且黔首虽微,不可以欺,安有寓不信之令,设虚赏之格乎?自苏定方平辽东,李勣破平壤,赏既不行,勋亦淹废,岁月纷淆,真伪相错。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师,伪勋所由,主司过也,其则不远,近在尚书省中。然未闻斩一台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之。陛下何照远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文昌政本,治乱攸在,臣故冒死而言。夫明鉴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请借近以为谕:贞观中,万年尉司马玄景舞文饰智,以邀乾没,太宗弃之都市;后征高丽,总管张君乂不进击贼,斩之旗下。臣以为伪勋之罪,多於玄景;仁贵等败,重於君乂。使早诛之,则诸将岂复有负哉?慈父多败子,严家无格虏。且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臣恐陛下病之於不广大,过在於慈父,斯日月一蚀也。
又今将吏贪暴,所务口马、财利,臣恐戎狄之平,未可旦夕望也。凡人识不经远,皆言吐蕃战,前队尽,后队方进,甲坚骑多,而山有氛瘴,官军远入,前无所获,不积谷数百万,无大举之资。臣以为吐蕃之望中国,犹孤星之对太阳,有自然之大小、不疑之明暗,夷狄虽禽兽,亦知爱其性命,岂肯前尽死而后进哉!由残迫其人,非下所愿也。必其战不顾死,则兵法许敌能斗,当以智算取之,何忧不克哉!向使将能杀敌,横尸蔽野,敛其头颅以为京观,则此虏闻官军钟鼓,望尘却走,何暇前队皆死哉!自仁贵等覆师丧气,故虏得跳梁山谷。
又师行必藉马力,不数十万,不足与虏争。臣请天下自王公及齐人挂籍之口,人税百钱;又弛天下马禁,使民得乘大马,不为数限,官籍其凡,勿使得隐。不三年,人间畜马可五十万,即诏州县以所税口钱市之,若王师大举,一朝可用。且虏以骑为强,若一切使人乘之,则市取其良,以益中国,使得渐耗虏兵之盛,国家之利也。
高宗善之,授秘书省正字,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迁监察御史。帝尝从容曰:“外以朕为何如主?”对曰:“周成、康,汉文、景也。”“然则有遗恨乎?”曰:“有之。王义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莱。议者谓陛下不能用贤。”帝曰:“我适用之,闻其死,顾已无及。”元忠曰:“刘藏器行副於才,陛下所知,今七十为尚书郎。徒叹彼而又弃此。”帝默然惭。
迁殿中侍御史。徐敬业举兵,诏元忠监李孝逸军。至临淮,而偏将雷仁智为贼败,孝逸惧其锋,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将,天下安危系焉。海内承平久,闻狂狡窃发,皆倾耳翘心以待其诛。今军不进,使远近解情,万有一朝廷以他将代公,且何辞?”孝逸然之,乃部分进讨。时敬业保下阿谿,弟敬猷屯淮阴,咸请“先击下阿,下阿败,淮阴自破。今淮阴急,敬业必救,是敌在腹背也。”元忠曰:“不然。贼劲兵尽守下阿,利在一决,苟有负,则大事去矣。敬酋博徒不知战,且其兵寡易摇,大军临之,势宜克。敬业畏直捣江都,必将邀我中路,吾今乘胜进,又以逸击劳,破之必矣。譬之逐兽,弱者先禽。今舍必禽之弱,而趋难敌之强,非计也。”孝逸乃引兵击淮阴,敬猷脱身遁,遂进击敬业,平之。还。授司刑正。
迁洛阳令。陷周兴狱当死,以平扬、楚功,得流。岁余,为御史中丞,复为来俊臣所构。将就刑,神色不动,前死者宗室子三十余,尸相枕藉於前,元忠顾曰:“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免死,传声及于市,诸囚欢叫,元忠独坚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实否。”既而隐客至,宣诏已,乃徐谢,亦不改容。流费州。复为中丞。岁余,陷侯思止狱,仍放岭南。酷吏诛,人多讼元忠者,乃召复旧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负谤铄,何邪?”对曰:“臣犹鹿也,罗织之吏如猎者,苟须臣肉为之羹耳,彼将杀臣以求进,臣顾何辜?”
圣历二年,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俄检校并州长史、天兵军大总管,以备突厥。迁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兼检校洛州长史,治号威明。张易之家奴暴百姓,横甚,元忠笞杀之,权豪惮服。俄为陇右诸军大使,以讨吐蕃;又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御突厥。元忠驭军持重,虽无赫然功,而亦未尝败。
中宗在东宫,为检校左庶子。时二张势倾朝廷,元忠尝奏曰:“臣承先帝之顾,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侧,臣之罪也。”易之等恨怒,因武后不豫,即共谮元忠与司礼丞高戬谋挟太子为耐久朋,遂下制狱。诏皇太子、相王及宰相引元忠等辨於廷,不能决。昌宗乃引张说为证,说初伪许之,至是迫使言状,不应,后又促之,说曰:“臣不闻也。”易之等遽曰:“说与同逆。说曩尝谓元忠为伊、周。夫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此反状明甚。”说曰:“易之、昌宗安知伊、周,臣乃能知之。伊尹、周公,历古以为忠臣,陛下不遣学伊、周,将何效焉?”说又曰:“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从元忠则族灭。今不敢面欺,惧元忠之冤。”后寤其谗,然重违易之,故贬元忠高要尉。
中宗复位,召为卫尉卿、同中书门下三品。不阅旬,迁兵部尚书,进侍中。武后崩,帝居丧,军国事委元忠裁可,拜中书令,封齐国公。神龙二年,为尚书右仆射,知兵部尚书,当朝用事,群臣莫敢望。谒告上冢,诏宰相诸司长官祖道上东门,赐锦袍,给千骑四人侍,赐银千两。元忠到家,於亲戚无所赈施。及还,帝为幸白马寺迎劳之。
安乐公主私请废太子,求为皇太女,帝以问元忠,元忠曰:“公主而为皇太女,驸马都尉当何名?”主恚曰:“山东木强安知礼?阿母子尚为天子,我何嫌?”宫中谓武后为阿母子,故主称之。元忠固称不可,自是语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韦月将、渤海高轸上书言其恶,帝搒杀之,后莫敢言。王同皎谋诛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间,依违无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有清正名,至是辅政,天下倾望,冀干正王室,而稍惮权幸,不能赏善罚恶,誉望大减。陈郡男子袁楚客者以书规之曰: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因以布大化,充古谊,以正天下。君侯安得事循默哉?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则天下固,国之兴亡系焉。太子天下本,譬之大树,无本则枝叶零悴,国无太子,朝野不安。储君有次及之势,故师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蕴崇其德,所以重天下也。今皇子既长,未定嫡嗣,是天下无本。天下无本,犹树而亡根,枝叶何以存乎?愿君侯以清宴之间言於上,择贤而立之,此安天下之道。旷而不置,朝廷一失也。
女有内则,男有外傅,岂相滥哉?幕府者,丈夫之职。今公主并开府置吏,以女处男职,所谓长阴抑阳也,而望阴阳不愆、风雨时若,得乎?此朝廷二失也。
今度人既多,缁衣半道,不本行业,专以重宝附权门,皆有定直。昔之卖官,钱入公府,今之卖度,钱入私家。以兹入道,徒为游食。此朝廷三失也。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故曰:“天工,人其代之。”夫代天,非材不可也。代非其人,必失天意。失天意而无患祸,未之有也。今倡优之辈,因耳目之好,遂授以官,非轻朝廷、乱正法邪?人君无私,私怒害物,私赏费财,况私人以官乎?此朝廷四失也。
贤者邦家之光,任之致治,弃之生乱。近诏博求多士,虽有好贤之名,无得贤之实。盖有司选士,非贿即势,上失天心,下违人望,非为官择吏,乃为人择官。葛洪有言:“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浊如泥;高第贤良吝如。此朝廷五失也。
阉竖者,给宫掖扫除事,古以奴隶畜之。中古以来,大道乖丧,疏贤哲,亲近习,乃委之以事,授之以权。故竖刁乱齐,伊戾败宋。君侧之人,众所畏惧,所谓鹰头之蝇、庙垣之鼠者也。后汉时用事尤甚,晚节卒乱天下。今大君中兴,独有阉竖坐升班秩,既无正阙,率授员外,乃盈千人,绾青紫,耗府藏。前事之验,后事之师。此朝廷六失也。
古者茅茨采椽,以俭约遗子孙,所以爱力也。今公主所赏倾库府,所造皆官供,其疏筑台沼,崇峙观庑,山无本石,木无近产,造之终岁,功用不绝。夫为君所以养人,非以害人,今外戚不助养而反害之,是使人主受谤天下。此朝廷七失也。
官以安人,非以害于人也。先王欲人治必选材,欲人安必省事,此诚同天下忧也。人有乐,君共之,君有乐,人庆之,可谓同乐矣。如此,则上下无间,而均一体也。今天下困穷,州牧、县宰,非以选进,割剥自私,人不聊生,是下有忧而上不恤也。而更员外置官,非助桀欤?夫人情自以员外吏,恐下不己畏也,必峻法惧之;恐财不己奉也,必枉道夺之。欲不乱,可得哉?古语有之,十羊九牧,羊既不得食,人亦不得息。《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此言正员犹难其备,况员之外乎!此朝廷八失也。
政出多门,大乱之渐。近封数夫人,皆先帝宫嫔。以为备内职,则不当知外;不备内职,则自可处外。而令出入禁掖,使内言必出,外言必入,固将弄君之法,纵而不禁,非所以重宗庙、固国家。孔子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此朝廷九失也。
不以道事其君者,所以危天下也,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安天下之臣不可不任。今有引鬼神、执左道以惑主者,托鬼神为难知,故致其诈,而据非才之地,食非德之禄,此国盗也。《传》曰:“国将兴,听於民,将亡,听於神。”今几听於神乎?此朝廷十失也。
君侯不正,谁与正之?
元忠得书益惭。以三思专权,思有以诛之。会节愍太子起兵,与闻其谋。太子已诛三思,引兵走阙下,元忠子太仆少卿升遇於永安门,太子胁使从战,已而被杀。议者未辨逆顺,元忠诵言曰:“既诛贼谢天下,虽死鼎镬所甘心。惟皇太子没为恨耳。”帝以其尝有功,且为高宗、武后素所礼,置不问。宗楚客、纪处讷大怒,固请夷其族,不听。元忠不自安,上政事及国封,诏以特进、齐国公致仕,朝朔望。楚客等引右卫郎将姚廷筠为御史中丞,暴奏反状,繇是贬渠州司马。杨再思、李峤皆希顺楚客,傅致元忠罪,唯萧至忠议当申宥之。楚客复遣再思与冉祖雍奏元忠缘逆不宜处内地,监察御史袁守一固请行诛,遂贬务川尉。守一又劾:“天后尝不豫,狄仁杰请陛下监国,元忠止之,此其逆久萌。”帝谓杨再思曰:“守一非是。事君者一其心,岂有上少疾遽异论哉?朕未见元忠过也。”
元忠至涪陵,卒,年七十余。景龙四年,赠尚书左仆射、齐国公、本州刺史。睿宗诏陪葬定陵,以实封一百五十户赐其子晃。开元六年,谥曰贞。
元忠始名真宰,以诸生见高宗,高宗慰遣,不知谢即出,仪举自安,帝目送谓薛元超曰:“是子未习朝廷仪,然名不虚谓,真宰相也。”避武后母讳,改今名。
韦安石,京兆万年人。曾祖孝宽,为周大司空、郧国公。祖津,隋大业末为民部侍郎,与元文都等留守洛,拒李密,战上东门,为密禽。后王世充杀文都而津独免,密败,复归洛。世充平,高祖素与津善,授谏议大夫,检校黄门侍郎,陵州刺史,卒。父琬,仕为成州刺史。
安石举明经,调乾封尉,雍州长史苏良嗣器之。永昌元年,迁雍州司兵参军。良嗣当国,谓安石曰:“大才当大用,徒劳州县可乎?”荐于武后,擢膳部员外郎,迁并州司马,有善政,后手制劳问,陟拜德、郑二州刺史。安石性方重,不苟言笑,其政尚清严,吏民尊畏。
久视中,迁文昌右丞,以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仍侍读,寻知纳言事。时二张及武三思宠横,安石数折辱之。会侍宴殿中,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博塞后前,安石跪奏“商等贱类,不当戏殿上。”顾左右引出,坐皆失色,后以安石辞正,改容慰勉。凤阁侍郎陆元方自以为不及,退告人曰:“韦公真宰相。”后尝幸兴泰宫,议趋疾道,安石曰:“此道板筑所成,非自然之固。千金子且诫垂堂,况万乘可轻乘危哉?”后为回辇。长安二年,同凤阁鸾台三品,俄又知纳言,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神龙元年,罢政事,俄复同三品,迁中书令,兼相王府长史,封郧国公,赐封三百户,加特进,为侍中。中宗与韦后以正月望夜幸其第,赉赐不赀。帝尝幸安乐公主池,主请御船,安石曰:“御轻舟,乘不测,非帝王事。”乃止。
睿宗立,授太子少保,改封郇国,复为侍中、中书令,进开府仪同三司。太平公主有异谋,欲引安石,数因其婿唐晙邀之,拒不往。帝一日召安石曰:“朝廷倾心东宫,卿胡不察?”对曰:“太子仁孝,天下所称,且有大功。陛下今安得亡国语?此必太平公主计也。”帝矍然曰:“卿勿言,朕知之。”主窃闻,乃构飞变,欲讯之,赖郭元振保护,免。迁尚书右仆射兼太子宾客、同三品,俄罢政事,留守东都。
会妻薛怨婿婢,笞杀之,为御史中丞杨茂谦所劾,下迁蒲州刺史,徙青州。安石在蒲,太常卿姜皎有所请,拒之。皎弟晦为中丞,以安石昔相中宗,受遗制,而宗楚客、韦温擅削相王辅政语,安石无所建正,讽侍御史洪子舆劾举,子舆以更赦不从。监察御史郭震奏之,有诏与韦嗣立、赵彦昭等皆贬,安石为沔州别驾。皎又奏安石护作定陵,有所盗没,诏籍其赃。安石叹曰:“祗须我死乃已。”发愤卒,年六十四。开元十七年,赠蒲州刺史。天宝初,加赠左仆射、郇国公,谥文贞。二子:陟,、斌。
陟字殷卿,与弟斌俱秀敏异常童。安石晚有子,爱之。神龙一年,安石为中书令,陟甫十岁,授温王府东阁祭酒、朝散大夫。风格方整,善文辞,书有楷法,一时知名士皆与游。开元中居丧,以父不得志殁,乃与斌杜门不出八年。亲友更往敦晓,乃强调为洛阳令。宋璟见陟叹曰:“盛德遗范,尽在是矣。”累除吏部郎中,中书令张九龄引为舍人,与孙逖、梁涉并司书命,时号得才。
迁礼部侍郎。陟於鉴裁尤长。故事,取人以一日试为高下。陟许自通所工,先就其能试之,已乃程考,由是无遗材。迁吏部侍郎,选人多伪集,与正调相冒,陟有风采,擿辨无不伏者,黜正数百员,铨综号为公平。然任威严,或至詈诘,议者訾其峻。又自以门品可坐阶三公,居常简贵,视僚党涘然;其以道谊合,虽后进布衣与均礼。
李林甫恶其名高,恐逼己,出为襄阳太守,徙河南采访使,以判官员锡善讯覆,支使韦元甫工书奏,时号“员推韦状”,陟皆倚任之。俄袭郇国公,坐事贬守钟离、义阳,后为河东太守。以失职,内怏怏,乃毁廉隅,颇饷谢权幸欲自结。天宝十二载,入考华清宫,杨国忠忌其才,谓拾遗吴豸之曰:“子能发陟罪乎?吾以御史相处。”豸之乃劾陟馈遗事,国忠又使甥婿韦元志左验,陟惶悸,贿吉温求救,由是俱得罪,陟贬桂岭尉,坐不行,徙平乐。会安禄山陷洛阳,弟斌没贼,国忠欲构陟与贼通,密谕守吏,令胁陟使忧死,州豪杰共说曰:“昔张说被窜,匿陈氏以免。今若诏书下,谁敢庇公?愿公乘扁舟遁去,事宁乃出,不亦美乎?”陟慨然曰:“命当尔,其敢逃刑?”因谢遣,坚卧不出。
岁余,肃宗即位,起为吴郡太守,使者趣追,未至,会永王兵起,委陟招谕,乃授御史大夫、江东节度使。与高适、来瑱会安州,陟曰:“今中原未平,江淮骚离,若不斋盟质信,以示四方,知吾等协心戮力,则无以成功。”乃推瑱为地主,为载书,登坛曰:“淮西节度使瑱、江东节度使陟、淮南节度使适,衔国威命,纠合三垂,翦除凶慝,好恶同之,毋有异志。有渝此盟,坠命亡族,罔克生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神,实鉴斯言。”辞旨慷慨,士皆陨泣。
永王败,帝趣陟赴凤翔。初,季广琛从永王乱,非其本谋,陟表广琛为历阳太守,慰安之。至是,恐广琛有后变,乃驰往谕诏恩释其疑,而后趣召。帝雅闻陟名,欲倚以相,及是迁延,疑有顾望意,止除御史大夫。会杜甫论房琯,词意迂慢,帝令陟与崔光远、颜真卿按之,陟奏:“甫言虽狂,不失谏臣体。”帝繇是疏之。富平人将军王去荣杀其县令,帝将宥之,陟曰:“昔汉高帝约法,杀人者死。今陛下杀人者生,恐非所宜。”时朝廷尚新,群臣班殿中,有相吊哭者,帝以陟不任职,用颜真卿代之,更拜吏部尚书。久之,宗人伐墓柏,坐不相教,贬绛州刺史。还授太常卿,吕諲入辅,荐为礼部尚书、东京留守。史思明逼伊、洛,李光弼议守河阳,陟率东京安属入关避之,诏授吏部尚书,令就保永乐,以图收复。卒,年六十五,赠荆州大都督。
陟早有名,而为林甫、国忠摈废。及肃宗择相,自谓必得,以后至不用。任事者皆新进,望风惮之,多言其骄倨。及入关,又不许至京师。郁郁不得志,成疾,且卒,叹曰:“吾道穷於此乎!”性侈纵,喜饰服马,侍儿阉童列左右常数十,侔於王宫主第。穷治馔羞,择膏腴地艺谷麦,以鸟羽择米,每食视庖中所弃,其直犹不减万钱,宴公侯家,虽极水陆,曾不下箸。常以五采笺为书记,使侍妾主之,以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谓所书“陟”字若五朵云,时人慕之,号“郇公五云体”。然家法脩整,敕子允就学,夜分视之,见其勤,旦日问安,色必怡;稍怠则立堂下不与语。虽家僮数十,然应门宾客,必允主之。
永泰元年,赠尚书左仆射。太常博士程皓议谥“忠孝”,颜真卿以为许国养亲不两立,不当合二行为谥,主客员外郎归崇敬亦驳正之。右仆射郭英乂无学术,卒用太常议云。
斌,父为相时授太子通事舍人。少脩整,好文艺,容止严峭,有大臣体,与陟齐名。开元中,薛王业以女妻之,迁秘书丞。天宝中,为中书舍人,兼集贤院学士,改太常少卿。李林甫构韦坚狱,斌以宗累,贬巴陵太守,移临汝。久之,拜银青光禄大夫,列五品。时陟守河东,而从兄由为右金吾卫将军,绦为太子少师,四第同时列戟,衣冠罕比者。禄山陷洛阳,斌为贼得,署以黄门侍郎,忧愤卒。乾元元年,赠秘书监。
斌天性质厚,每朝会,不敢离立笑言。尝大雪,在廷者皆振裾更立,斌不徙足,雪甚,几至靴,亦不失恭。
子况,少隐王屋山,孔述睿称之,及述睿以谏议大夫召,荐况为右拾遗,不拜。未几,以起居郎召,半岁,辄弃官去,徙家龙门。除司封员外郎,称疾固辞。元和初,授谏议大夫,勉谕到职,数月,乞骸骨,以太子左庶子致仕,卒。况虽世贵,而志冲远,不为声利所迁,当时重其风操。
叔夏,安石兄。通礼家学。叔父太子詹事琨尝曰:“而能继汉丞相业矣。”擢明经第,历太常博士。高宗崩,恤礼亡缺,叔夏与中书舍人贾大隐、博士裴守真禋定其制,擢春官员外郎。武后拜治,享明堂,凡所沿改,皆叔夏、祝钦明、郭山恽等所裁讨。每立一议,众咨服之。累迁成均司业。后又诏:“五礼仪物,司礼博士有所脩革,须叔夏、钦明等评处,然后以闻。”进位春官侍郎。中宗复位,转太常少卿,为建立庙社使,进银青光禄大夫,累封沛郡公,国子祭酒。卒,赠兗州都督、脩文馆学士,谥曰文。子縚。
縚,开元时历集贤修撰、光禄卿,迁太常。
唐兴,礼文虽具,然制度时时缪缺不伦。至显庆中,许敬宗建言:“笾豆以多为贵,宗庙乃旂于天,请大祀十二、中祀十、小祀八。大祀、中祀、簠、簋、、俎皆一,小祀无。”诏可。二十三年,赦令以笾豆之荐,未能备物,宜诏礼官学士共议以闻。縚请“宗庙笾豆皆加十二。”又言“郊奠,爵容止一合,容小则陋,宜增大之。”
兵部侍郎张均、职方郎中韦述议曰:“《礼》:‘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可荐者,莫不咸在。’圣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类无限,故为之节,使物有品,器有数,贵贱差降,不得相越。周制:王,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甕,而以四笾、四豆供祭祀。此祀与宾客丰省不得同,旧矣。且嗜好燕私之馔,与时而迁,故圣人一约以礼。虽平生所嗜,非礼则不荐;所恶,是礼则不去。屈建命去祥祭之芰曰:‘祭典有之,不羞珍异,不陈庶侈。’此则礼外之食,前古不荐。今欲以甘旨肥浓皆充於祭,苟逾旧制,其何极焉。虽笾豆有加,不能备也。若曰以今之珍,生所嗜爱,求神无方,是簠、簋可去,而盘、盂、杯、案当御矣;韶、瑀可抵,而箜篌、笙、笛应奏矣。且自汉以来,陵有寝宫,岁时朔望,荐以常馔,固可尽孝子之心。至宗庙法享,不可变古从俗。有司所承,一升爵,五升散。《礼》:凡宗庙,贵者以爵,贱者以散,此贵小贱大,以示节俭。请如故。”
太子宾客崔沔曰:“古者,有所饮食,必先严献,未化火,则有毛血之荐,未麹糵,则有玄酒之奠。至后王,作酒醴、用牺牲,故有三牲、八簋、五齐、九献。然神尚玄,可存而不可测也;祭主敬,可备而不可废也。盖荐贵新,味不尚亵,虽曰备物,犹有节制存焉。铏、俎、笾、豆、簠、簋、尊、罍,周人时馔也,其用通於燕享宾客,周公乃与毛血玄酒共荐。晋中郎卢谌家祭,皆晋日食,则当时之食,不可阙於祀已。唐家清庙时享,礼馔备进,周法也;园寝上食,时膳具陈,汉法也。职贡助祭,致远物也;有新必荐,顺时令也。苑囿躬稼所入,搜田亲发所中,皆因宜以荐,荐而后食。则浓腴鲜美尽在矣。又敕有司著于令,不必加笾豆之数也。大凡祭器,视物所宜。故大羹,古馔也,盛以,,古器也;和羹,时馔也,盛以铏,铏,时器也。有古馔而用时器者,则毛血于盘,玄酒于尊。未有进时馔用古器者,古质而今文,有所不称也。虽加笾豆十二,未足尽天下之美,而措诸庙,徒以近侈而见訾抵。臣闻墨家者流,出於清庙,是庙贵俭不尚奢也。”礼部员外郎杨仲昌、户部郎中阳伯成、左卫兵曹参军刘秩等,请如旧便。宰相白奏,玄宗曰:“朕承祖宗休德,享祀粢盛,实贵丰洁。有如不应於法,亦不敢用。”乃诏太常,择品味可增者稍加焉。縚又请室加笾、豆各六,每四时以新果珍饔实之。制“可”。又诏:“献爵视药升所容,以合古。”
二十三年,诏书服纪所未通者,令礼官学士详议。縚上言:“《礼》《丧服》:舅,缌麻三月。从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名加也。’而堂姨、舅母,恩所不及焉。外祖父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尊加也。’舅,缌麻三月,皆情亲而属疏也。外祖正尊,服同从母;姨、舅一等,而有轻重;堂姨、舅亲未疏,不相为服;亲舅母不如同爨。其亦古意有所未畅。且外祖小功,此为正尊,请进至大功;姨、舅侪亲,服宜等,请进舅至小功;堂姨舅以疏降亲舅从母一等;亲舅母古未有服,请从袒免。”
于是韦述议曰:“自高祖至玄孙并身谓之九族。由近及远,差其轻重,遂为五服。《传》曰:‘外亲服皆缌。’郑玄曰:‘外亲之服异姓,正服不过缌。’外祖父母小功,以尊加;从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孙、中外昆弟,皆缌。以匹言之,外祖则祖也,舅则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独杀於外者有以也。禽兽知母而不知父,野人则父母等,都邑之士则知尊祢,大夫则知尊祖,诸侯及太祖,天子及始祖。圣人究天道,厚祖祢,系姓族,亲子孙,则母党之於本族,不同明甚。家无二尊,丧无二斩,人之所奉,不可贰也。为人后,降其父母丧。女子嫁,杀其家之丧。所存者远,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则中外其别几何?且五服有上杀之义,伯叔父母服大功,从父昆弟亦大功,以其出于祖,服不得过於祖也。从祖祖父母、从祖父母、从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於曾祖,服不得过曾祖也。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缌,以其出於高祖,服不得过高祖也。堂姨、舅出外曾祖,若为之服,则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则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缌。推而广之,与本族无异。弃亲录疏,不可谓顺。且服皆有报,则堂甥、外曾孙、侄女之子皆当服。圣人岂薄其骨肉恩爱哉?尽本於公者末於私,义有所断,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则可减也,如是,礼可隳矣。请如古便。”杨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尝进之矣。今之所请,正同徵论。堂舅、堂姨、舅母,皆升袒免,则外祖父母进至大功,不加报於外孙乎?外孙而报以大功,则本宗之庶孙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谓亲姨、舅服小功,则舅母於舅有三年之丧,不得全降於舅,宜服缌。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缌,若比堂姨、舅於同爨,不已厚乎?《传》曰:‘外亲服皆缌。’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谓所服不得过本,而复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伤?皆亲亲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书令张九龄、礼部尚书李林甫奏言:“外服无降,甥为舅母服,舅母亦报之。夫之甥既报,则夫之姨、舅又当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所不及。”诏曰:“从服六,此其一也。降杀于礼无文,皆自身率亲为之数。姨、舅属近,以亲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妇人从夫者也,夫於姨舅既服矣,从夫而服,是谓睦亲。卿等宜熟计。”耀卿等奏言:“舅母缌,堂姨舅袒免。请准制旨,自我为古,罢诸儒议。”制曰:“可。”
初,帝诏岁率公卿迎气东郊,至三时,常以孟月读《时令》於正寝。二十六年,诏縚月奏《令》一篇,朔日於宣政侧设榻,东向置案,縚坐读之,诸司官长悉升殿坐听。岁余,罢。
高宗上元三年,将袷享。议者以《礼纬》三年袷,五年禘;《公羊》家五年再殷祭。二家舛互,诸儒莫能决。太学博士史玄议曰:“《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袷也。’则三年丧毕,新君之二年当袷,明年当禘群庙。又宣公八年,禘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禘,则后禘距前禘五年。此则新君之二年袷、三年禘尔。后五年再殷祭,则六年当袷,八年禘。昭公十年,齐归薨。十三年,丧毕当袷,为平丘之会。冬,公如晋,至十四年袷,十五年禘。《传》曰‘有事於武宫’是也。至十八年袷,二十年禘;二十三年袷,二十五年禘。昭公二十五年‘有事於襄宫’是也。则禘后三年而袷,又二年而禘,合於礼。”议遂定。后睿宗丧毕,袷於庙。至开元二十七年,禘祭五,袷祭七。是岁,縚奏:“四月尝已禘,孟冬又袷,祀礼丛数,请以夏禘为大祭之源。”自是相循,五年再祭矣。
縚终太子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