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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帝遇周厚,周颇自负。为御史时,遣人以图购宅,众以其兴书生,素无赀,皆窃笑。它日,白有佳宅,直二百万,周遽以闻,诏有司给直,并赐奴婢什物,由是人乃悟。周每行郡县,食必进鸡,小吏讼之。帝曰:“我禁御史食肉,恐州县广费,食鸡尚何与?”榜吏斥之。及领选,犹废浚仪令。先是,京师晨暮传呼以警众,后置鼓代之,俗曰“冬冬鼓”;品官旧服止黄紫,于是三品服紫,四品五品硃,六品七品绿,八品九品青;城门入由左,出由右;飞驿以达警急;纳居人地租;宿卫大小番直;截驿马尾;城门、卫舍、守捉士,月散配诸县,各取一,以防其过;皆周建白。自周亡,帝思之甚,将假方士术求见其仪形。高宗即位,追赠尚书右仆射、高唐县公。垂拱中,配享高宗庙庭。
子载,咸亨中为司列少常伯,与裴行俭分掌选事,言吏部者称裴、马焉。终雍州长史。
赞曰:周之遇太宗,顾不异哉!由一介草茅言天下事,若素宦于朝、明习宪章者,非王佐才,畴以及兹?其自视与筑岩、钓渭亦何以异!迹夫帝锐于立事,而周所建皆切一时,以明佐圣,故君宰间不胶漆而固,恨相得晚,宜矣。然周才不逮傅说、吕望,使后世未有述焉,惜乎!
韦挺,京兆万年人。父冲,仕隋为民部尚书。挺少与隐太子善,高祖平京师,署陇西公府祭酒。累迁太子左卫骠骑,检校左卫率。太子遇之厚,宫臣无与比。武德七年,帝避暑仁智宫。或言太子与宫臣谋逆,又庆州刺史杨文干坐大逆诛,辞连东宫,帝专责宫臣,由是挺与杜淹、王珪等皆流越巂。未几,召拜主爵郎中。贞观初,王珪数荐之,迁尚书右丞。历吏部、黄门侍郎,拜御史大夫、扶阳县男。太宗谓挺曰:“卿之任大夫,独朕意,左右无为卿地者!”挺曰:“臣驽下,不足以辱高位,且非勋非旧,而在籓邸故僚上,愿后臣以劝立功者。”不听。是时承隋大乱,风俗薄恶,人不知教。挺上疏曰:“父母之恩,昊天罔极;创巨之痛,终身何已。今衣冠士族,辰日不哭,谓为重丧,亲宾来吊,辄不临举。又闾里细人,每有重丧,不即发问,先造邑社,待营办具,乃始发哀。至假车乘,雇棺郭,以荣送葬。既葬,邻伍会集,相与酣醉,名曰出孝。夫妇之道,王化所基,故有三日不息烛、不举乐之感。今昏嫁之初,杂奏丝竹,以穷宴欢。官司习俗,弗为条禁。望一切惩革,申明礼宪。”俄复为黄门侍郎,兼魏王泰府事。时泰有宠,太子多过失,帝密欲废立,语杜正伦,正伦以漏言贬。帝谓挺曰:“不忍复置卿于法。”改太常卿。
初,挺为大夫时,马周为监察御史,挺不甚礼。及周为中书令,帝欲湔拭用之,周言挺佷于自用,非宰相器,遂止。帝将讨辽东,择主饷运者。周言挺才任粗使,帝谓然。挺父故为营州总管,尝经略高丽,故札藏家,挺上之。帝悦曰:“自幽距辽二千里无州县,吾军靡所仰食,卿为朕图之。苟吾军用不乏,是公之功。其自择文武官四品十人为子使,取幽、易、平三州锐士若马各三百以从。”即诏河北列州皆取挺节度,许以便宜。帝亲解貂裘及中厩马赐之。挺遣燕州司马王安德行渠,作漕舻转粮,自桑乾水抵卢思台,行八百里,渠塞不可通。挺以方苦寒,未可进,遂下米台侧,廥之,待冻泮乃运以为解。即上言:“度王师至,食且足。”帝不悦曰:“兵宁拙速,无工迟。我明年师出,挺乃度它岁运,何哉?”即诏繁畤令韦怀质驰按。怀质还劾:“挺在幽州,日置酒,弗忧职,不前视渠长利,即造船行粟,绵八百里,乃悟非是,欲进则不得,还且水涸。六师所须,恐不如陛下之素。”帝怒,遣将少监李道裕代之。敕治书侍御史唐临驰传,械挺赴洛阳,废为民,使白衣从。
帝破盖牟城,诏挺将兵镇守,示复用。城与贼新城接,日夜转斗无休时。挺以失职,内不平,作书谢所善公孙常。常,善数者也,以他事系,投缳死。索橐中得挺书,言所屯危蹙,意怨望,贬象州刺史。岁余卒,年五十八。
子待价、万石。
待价,初为左千牛备身,永徽中,江夏王道宗得罪,待价以婿贬卢龙府果毅。时将军辛文陵招慰高丽,次吐护真水,为虏所袭,待价与中郎将薛仁贵率所部兵杀之,文陵亦苦战,遂免。待价重创,矢著左足,隐不言,卒以疾免。起为兰州刺史。吐蕃盗边,高宗以沛王贤为凉州大都督,而待价为司马。俄迁肃州刺史,以功召拜右武卫将军。仪凤三年,吐蕃复入寇,以待价检校凉州都督,兼知镇守兵马事。召还,封扶阳侯。武后临朝,摄司空,护营乾陵,改天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待价起武力,典选无铨总才,故朝野共蚩薄之。俄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御突厥。逾年还,拜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不自安,累表辞职,不听。且请尽力行阵,许之,于是拜安息道行军大总管,督三十六总管以讨吐蕃,进爵公。军至寅识迦河,与吐蕃合战,胜负略相当。会其副阎温古逗留,又天大寒,待价不善抚御,师人多死,饷道乏,乃旋师顿高昌。后大怒,斩温古,流待价绣州,卒。
曾孙武。武少孤。年十一,廕补右千牛,累迁长安丞。德宗幸梁州,委妻子奔行在,除殿中侍御史。户部侍郎元琇为水陆转运使,表武以仓部员外郎充判官。谋不用,杜门数月而琇败。转刑部员外郎。是时,帝以反正告郊庙,大兵后,典章苟完,执事者时时咨武。武酌宜约用,得礼之衷,群司奉焉。后为绛州刺史,凿汾水灌田万三千余顷,玺书劳勉。宪宗时,入为京兆尹,护治丰陵,未成,卒,赠吏部尚书。
万石,颇涉学,善音律。上元中,迁累太常少卿。当时郊庙燕会乐曲,皆万石与太史令姚元辩增损之,号任职。始,万石奏“太乐博士弟子遭丧者,先无它业,请以卒哭追集”。侍御史刘思立劾奏万石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睦亲化人,莫善于孝。所以三年之礼,天下通丧。今遣音声人释服为乐,带绖治音,岂以小人不能执礼,遂欲约为非法?万石官太常,首紊风化,请付吏论罪。”高宗方委任万石,罢其奏。后知吏部选事,卒于官。
赞曰:王者用人非难,尽其才之为难。观太宗之责任也,谋斯从,言斯听,才斯奋,洞然不疑,故人臣未始遗力,天子高拱操成功,致太平矣。始皆奋亡命布衣,嫔然列置上衮。薛收虽早夭,帝本以中书令待之。御臣之方,顾不善哉!挺晚节流落,盖有致而然。
列传第二十四 二李戴刘崔
李纲,字文纪,观州蓚人。少慷慨,尚风节。始名瑗,慕张纲为人 ,改焉。仕周为齐王宪参军事。宣帝将杀宪,召僚属诬左其罪,纲矢死无桡辞。及宪诛,露车载尸,故吏奔匿,纲抚棺号恸,为瘗讫,乃去。
事隋为太子洗马。太子勇宴宫臣,左庶子唐令则奏琵琶,又歌《武媚娘曲》。纲曰:“令则官调护,乃自比倡优,进淫声,惑视听,诚使上闻之,岂不为殿下累乎?臣请正其罪。”勇曰:“置之,我欲为乐耳!”后勇废,文帝切让,官属无敢对,纲独曰:“陛下不素教,故太子至此。太子资中人,得贤者辅而善,得不肖导而恶,奈何歌舞鹰犬纤儿使日侍侧?何特太子罪邪?”帝曰:“以汝为洗马,何不择人?”纲曰:“臣非东宫得言者。”帝曰:“朕过矣!”擢尚书右丞。时杨素、苏威用事,纲据正不诡迎随,素等多憾。会大将军刘方讨林邑,素言林邑多珍赀,非纲不可任,遂署行军司马。方揣素指,数危辱之,几殆。军还,不得调。稍除齐王府司马。复诏出南海,应接林邑。久不召,乃身入奏。威劾纲擅去所部,以属吏。会赦免,屏居鄠。大业末,贼帅何潘仁劫为长史。
高祖平京师,纲上谒,授丞相府司录参军,封新昌县公,领选举。受禅,拜礼部尚书兼太子詹事。齐王元吉为并州总管,纵左右攘夺,民愁苦,宇文歆谏,不听,腾状显言,王坐免。俄而复留,下危惴。刘武周入太原,元吉惧,弃军奔京师,并州陷。帝怒,谓纲曰:“王年少,不习事,故以歆及窦诞佐之。太原,兴王地,兵十万,粟支十年,奈何一旦弃去?歆建此计,我当斩于军。”纲曰:“王过恶,诞养成之。歆事王浅,有阙必诤。今赖歆计,使陛下不失爱子,且有功,又可加罪乎?”翼日,帝悟,引纲升御榻,劳曰:“卿不言,我几滥罚。”于是释歆,然犹贷诞也。帝以舞工安叱奴为散骑常侍,纲谏曰:“周家均工乐胥不得预士伍,虽复妙如师襄,才如子野,皆继世不易业。故魏武使祢衡击鼓,衡先解朝衣,曰:‘不敢以先王法服为伶人衣。’齐高纬封曹妙达为王,以安马驹开府,有国家者,可为鉴戒。今新造天下,开太平之基,功臣赏未及遍,高才犹伏草茅,而先令舞胡鸣玉曳组,位五品,趋丹地,殆非创业垂统、贻子孙之道也。”帝不纳。
纲在东宫,太子建成尤加礼,尝游温汤,纲疾不从。有进鱼者,太子使脍之,唐俭、赵元楷自言其能。太子曰:“操刀脍鲤和鼎味,公等善之。若弼谐审谕,固属纲矣。”遣使赐绢二百匹。后太子浸狎亡赖,猜间朝廷,纲频谏不见听,遂乞骸骨。帝骂曰:“卿为潘仁长史,而羞朕尚书邪?”纲顿首曰:“潘仁,贼也,志残杀,然每谏辄止,为其长史,故无愧。陛下功成,厚自伐,臣言如持水内石,敢久为尚书乎?且臣事东宫,东宫又与臣忤,是以上印绶。”帝谢曰:“知公直士,幸卒辅吾儿。”乃拜太子少保,尚书、詹事如故。纲上书太子曰:“纲老矣,幸未就木,备位保傅,冀得效愚鄙。日殿下饮酒过量,非养生之道。凡为人子,务孝谨,以慰上心,不宜听受邪说,与朝廷生槊间。”太子览书不怿,所为益纵。纲悒悒不自赖,固请老,优诏解尚书。帝以纲隋名臣,手敕未尝名。
贞观四年,复为少师。以足疾赐步舆,听乘至閤,问以政事。诣东宫,太子承乾为拜,每听政,必诏纲与房玄龄、王珪侍坐。尝言曰:“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古人为难,纲以为易!”故发言陈事,毅然不可夺。及疾,帝遣玄龄至家存问。明年卒,年八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贞,太子为立碑。
初,齐王宪女嫠居,纲厚恤之。及卒,女被发号哭,如丧其亲然。纲在隋,宦不进,筮之得《鼎》。筮人曰:“君当为卿辅,然待易姓乃如志。仕不知退,折足为败。”故纲虽显于唐,数称疾辞位云。孙安仁、安静。
安仁,永徽中为太子左庶子,太子忠废还邸,寮属奔散,独安仁泣拜而去。终恒州刺史。安静,天授中为右卫将军。武氏革命,群臣皆劝进,安静独无所请。及收系狱,来俊臣问状,安静曰:“正以我唐旧臣,杀之可也。若诘其状,吾谁欺?”俊臣诬杀之。会昌中,录忠臣后,访子孙已绝,乃赠安静太子少师。自纲五世同居,安仁、安静复以义烈闻,世称李氏不衰。
李大亮,京兆泾阳人。祖琰,为魏度支尚书。大亮有文武才略,隋末,署庞玉行军兵曹。李密寇东都,玉战败,大亮被禽。贼将张弼异之,就执百余人皆死,独释大亮,引与语,遂定交。
高祖入关,大亮自归,授土门令。方岁饥,境多盗贼。大亮招亡散,抚贫瘠,卖所乘马,稍稍资业之,劝垦田,岁大熟。间出击盗,所至辄平。秦王行北境,下书奖劳,赐马五乘,帛五十段。顷之,胡贼大至,大亮度不能拒,乃单马诣营说豪帅,为分别祸福,贼众感服,遂相率降。大亮杀所乘马与之食,至步而返。帝闻之悦,擢金州总管府司马。王弘烈据襄阳,诏大亮安抚樊、邓,因图之,进击,下十余城。迁安州刺史。复使徇广州,至九江,会辅公祏反,以计禽其将张善安。公祏方围猷州,刺史左难当固守,大亮率兵击走之。迁越州都督。
贞观初,徙交州,封武阳县男。召授太府卿,复出凉州都督。尝有台使见名鹰,讽大亮献之。大亮密表曰:“陛下绝畋猎久矣,而使者求鹰。信陛下意邪,乃乖昔旨;如其擅求,是使非其才。”太宗报书曰:“有臣如此,朕何忧!古人以一言之重订千金,今赐胡瓶一,虽亡千镒,乃朕所自御。”又赐荀悦《汉纪》,曰:“悦论议深博,极为政之体,公宜绎味之。”时突厥亡,帝遂欲怀四夷,诸部降者,人赐袍一领、帛五匹,首领拜将军、中郎将,列五品者赢百员。又置降胡河南。诏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使以绥大度设、拓设、泥熟特勒及七姓种落之未附者,峙粮碛口赈其饥。大亮上言:“臣闻欲绥远者必自近。中国,天下本根,四夷犹枝叶也。残本根,厚枝叶,而曰求安,未之有也。属者突厥倾国入朝,陛下不即俘江淮变其俗,而加赐物帛,悉官之,引处内地,岂久安计哉?今伊吾虽臣,远在荒卤。臣以为诸称籓请附者,宜羁縻受之,使居塞外,畏威怀德,永为籓臣。谓之荒服者,故臣而不内,所谓行虚惠,收实福。河西积困夷狄,州县萧条,加因隋乱,残耗已甚。臣愚愿停招慰,省劳役,使边人得就农畮,此中国利也。”帝纳其计。
八年,为剑南道巡省大使。会讨吐谷浑,为河东道行军总管,与李靖俱出北道,涉青海,观河源,与虏遇蜀浑山,大战,破之,俘其名王,获杂畜数万,进爵为公。拜右卫大将军。晋王为皇太子,诏大亮兼右卫率,又兼工部尚书,身三职,宿卫两宫。每番直,常假寐。帝劳曰:“公在,我得酣卧。”
十八年,幸洛阳,诏副房玄龄居守。玄龄称“有王陵、周勃节,可倚大事”。俄寝疾,帝亲和药,驿赐之。临终,表请罢辽东役;又言京师宗庙所在,愿以关中为意。就稿,叹曰:“吾闻男子不死妇人手!”命屏左右,言终卒,年五十九。将敛,家无珠玉为含,惟贮米五斛、布三十端。帝哭为恸。赠兵部尚书、秦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
大亮性忠谨,外若不能言,而内刚烈,不可干非其义。对天子争是非,无回挠。至妻子未始见惰容,事兄嫂以礼闻。位通显,居陋狭甚。在越州写书数百卷,及去,留都督署。初,破公祏,以功赐奴婢百口,谓曰:“而曹皆衣冠子女,不幸破亡,吾何忍录而为隶乎?”纵遣之。高祖闻,咨美,更赐俚婢二十。后破吐谷浑,复赐奴婢百五十口,悉以遗亲戚。葬宗族无后者三十余柩,赀襚加焉。尝以张弼脱其死,及贵,念有以报之。时弼为将作丞,匿不见,大亮求之不能得。一日,识诸涂,持弼泣,悉推家财与之,弼拒不受。乃言于帝曰:“臣及事陛下,张弼力也,愿悉臣官爵授之。”帝为迁弼中郎将、代州都督。世皆贤大亮能报,而多弼不自伐也。殁后,所育孤姓为大亮行服如所亲者十余人。
兄子道裕,贞观末为将作匠。有告张亮反者,诏百官议。皆言亮当诛,独道裕谓反形未具。帝怒不暇省,斩之。岁余,刑部侍郎缺,宰相屡进名,不可。帝曰:“朕得之矣。是尝议张亮者,朕时虽不从,今尚悔之。”遂命道裕。终大理卿。
大亮族孙迥秀。迥秀,字茂之。及进士第,又中英才杰出科。调相州参军事。累转考功员外郎。武后爱其材,迁凤阁舍人。大足初,检校夏官侍郎,仍领选,铨汰文武,号称职,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张易之兄弟贵骄,因桡意谐媚,士论顿减。俄坐赃贬庐州刺史。易之诛,贬衡州长史。中宗即位,召授将作少监。累迁鸿胪卿、脩文馆学士。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还拜兵部尚书。卒,年五十,赠侍中。迥秀少聪悟,多通宾客。喜饮酒,虽多不乱,当时称其风流。母少贱,妻尝詈媵婢,母闻不乐,迥秀即出其妻。或问之,答曰:“娶妇要欲事姑,苟违颜色,何可留?”武后尝遣内人候其母,或迎置宫中。后所居堂产芝草,犬乳邻猫,中宗以为孝感,旌大门闾。子齐损,开元中以谋逆诛。
戴胄,字玄胤,相州安阳人。性坚正,干局明强,善簿最。隋末,为门下录事,纳言苏威、黄门侍郎裴矩厚礼之。为越王侗给事郎。王世充谋篡,胄说曰:“君臣大分均父子,休戚同之。公当社稷之任,与存与亡,正在今日。愿尊辅王室,拟伊、周以幸天下。”世充诡曰:“善。”俄肋九锡,胄又切谏,不纳。出为郑州长史,使与王行本守武牢。秦王攻拔之,引为府士曹参军,封武昌县男。大理少卿缺,太宗曰:“大理,人命所系,胄清直,其人哉。”即日命胄。长孙无忌被召,不解佩刀入东上閤。尚书右仆射封德彝论监门校尉不觉,罪当死,无忌赎。胄曰:“校尉与无忌罪均,臣子于尊极不称误。法著:御汤剂、饮食、舟船,虽误皆死。陛下录无忌功,原之可也。若罚无忌,杀校尉,不可谓刑。”帝曰:“法为天下公,朕安得阿亲戚!”诏复议,德彝固执,帝将可。胄曰:“不然。校尉缘无忌以致罪,法当轻;若皆误,不得独死。”繇是与校尉皆免。
时选者盛集,有诡资廕冒牒取调者,诏许自首;不首,罪当死。俄有诈得者,狱具,胄以法当流。帝曰:“朕诏不首者死,而今当流,是示天下不以信,卿卖狱邪?”胄曰:“陛下登杀之,非臣所及。既属臣,敢亏法乎?”帝曰:“卿自守法,而使我失信,奈何?”胄曰:“法者,布大信于人;言乃一时喜怒所发。陛下以一朝忿,将杀之,既知不可而寘于法,此忍小忿、存大信也。若阿忿违信,臣为陛下惜之。”帝大感寤,从其言。胄犯颜据正,数查,参处法意,至析秋毫,随类指擿,言若泉涌,帝益重之。迁尚书左丞。矜其贫,特诏赐钱十万。会仆射萧瑀免,封德彝卒,帝谓胄曰:“尚书总国纲维,失一事,天下有受其弊者。今以令、仆委卿,宜副朕举。”胄明敏,长于操决,无宿疑。议者美其振职,谓武德以来殆无其辈。复拜谏议大夫,与魏征更日供奉。进民部尚书。杜如晦遗言,请以选举委胄,由是检校吏部尚书。然好抑文雅,奖法吏,时以寡学为訾。
贞观四年,以本官参豫朝政,进爵郡公。帝将脩复洛阳宫,胄上疏谏曰:“比关中、河外置军围,强夫富室悉为兵,九成之役又兴,司农、将作见丁无几。大乱之后,户口单破,一人就役,举室捐业。籍军者督戎仗,课役者责粮赍,竭赀经纪,犹不能济。七月以来,霖潦未止,滨河南北,田正洿下,年之有亡未可知。壮者尽行,赋调不给,则帑藏虚矣。今宫殿足庇风雨、容羽卫,数年后成,犹不谓晚,何惮而遽自生劳扰邪?”帝览奏,罢役。胄所敷内,缘政得失,咸有可观。奏已,即削稿,秘外莫知。帝尝谓左右曰:“胄于我非肺腑亲,然事之机切无不闻,惟其忠概所激耳。”
七年,卒,帝为举哀,赠尚书右仆射,追封道国公,谥曰忠;以第舍陋不容祭,诏有司为立庙。聘其女为道王妃。房玄龄、魏征与胄善,每至生平故处,辄流涕。
胄无子,以兄子至德为后。
至德,乾封中累迁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阅十数年,父子继为宰相,世诧其荣。高宗尝为飞白书赐侍臣,赐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郝处俊曰:“飞九霄,假六翮”,李敬玄曰“资启沃,罄丹诚”,崔知悌曰“竭忠节,赞皇猷”,皆见意于辞云。迁尚书右仆射。时刘仁轨为左,人有所诉,率优容之;至德乃诘究本末,理直者密为奏,终不显私恩。由是,当时多称仁轨者,号仁轨为“解事仆射”。尝更日听讼,有妪诣省,至德已收牒,妪乃复取,曰:“初以为解事仆射,今乃非是。”至德笑还之。人伏其长者。或以问,至德答曰:“庆赏刑罚,人主之柄,为臣岂得与人主争也!”帝知,叹美之。仪凤四年卒,诏百官哭其第。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谥曰恭。
刘洎,字思道,荆州江陵人。初为萧铣黄门侍郎,南略地岭表,下五十城,未还而铣败,遂以城自归,授南康州都督府长史。
贞观七年,擢给事中,封清苑县男,转治书侍御史。于时,尚书省诏敕稽壅,按成复下,弥年不能决。洎言:“尚书,万机本,贞观初未有令、仆,职并务繁,左丞戴胄、右丞魏征,应事弹举,无所回桡,百司震肃不敢懈。比者勋亲在位,品非其任,功势相倾,虽欲自强,先惧嚣谤。故郎中嘿夺,惟事咨禀;尚书依违,不得专裁。管辖玩弛,纲纪不振。今宜精选左右丞、两司郎中,使皆得人,非惟救旷滞之弊,固当矫拂趋竞也。”未几,拜尚书右丞。洎健于职,于是尚书复治如征时。累加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摄黄门侍郎。
太宗好持论,与公卿言古今事,必往复难诘、究臧否。洎谏曰:“帝王之与臣庶,圣哲之与庸愚,等级辽绝,势不伦拟。故课愚对圣,持卑抗尊,虽思自强,不可得已。陛下降慈旨,假柔颜,虚心听纳,犹恐群臣惴缩不敢进。况以神机天辩,饰辞援古而迮其议哉!夫天以无言为尊,圣以不言为德,皆弗欲烦也。且多记损心,多语耗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无觉,久且为弊。且今之雍平,陛下力行所至耳。欲其长久,匪由辩博,但当忘爱憎,慎取舍,若贞观初可矣!”手诏答曰:“非虑无以临下,非言无以述虑。虽然,骄人轻物,恐由榷论致之。若形神心气,不为劳也。”
皇太子初立,洎谓宜尊贤重道,上书曰:“太子宗祧是系,善恶之习,兴亡在焉。弗勤于始,将悔于末。故晁错上书,令通政术;贾谊奏计,务知礼教。今太子孝友仁爱,挺自天姿,然春秋鼎盛,学当有渐。以陛下多才多艺,尚垂精厉志,以博异闻,而太子优游,坐弃白日。陛下每退朝,引见群臣,访以今古,咨以得失;而太子处内,不接正人,不闻正论,臣所未谕。古者,问安而退,以广敬也;异宫而处,以远嫌也。间者,太子一入侍,逾句不出,师傅寮采,具员而已,非所谓爱之也。臣愚以为授以良书,娱以佳宾,使耳所未闻,睹所未见,储德愈光,群生之福也。”帝于是敕洎与岑文本、马周递日直东宫。帝尝怒苑西监穆裕,有诏斩朝堂,皇太子骤谏。帝喜曰:“朕始得魏征,朝夕进谏。征亡,刘洎、岑文本、马周、褚遂良继之。儿在吾膝前,见朕悦谏熟矣,故有今日言也。诚习以性成哉!”稍迁侍中。帝忽谓群臣曰:“朕今欲闻己过,卿等为朕言之。”长孙无忌、李勣、杨师道同辞对曰:“陛下以盛德致太平,臣等愚不见其过。”洎曰:“然顷上书有不称旨,或面穷诘,无不羞汗,恐非所以进言者路。”帝曰:“卿言善,朕能改之。”
及征辽东,诏兼太子左庶子、检校民部尚书,辅皇太子监国。帝曰:“以卿辅太子,社稷安危在焉,宜识朕意。”洎曰:“愿无忧!即大臣有罪,臣谨按法诛之。”帝怪其语谬,戒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疏而果,恐以此败。”洎与褚遂良不相中。帝还,不豫,洎与马周入候,出见遂良,泣曰:“上体患痈,殊可惧!”遂良即诬奏“洎曰:国家不足虑,正当辅少主行伊、霍事,大臣有异者,诛之。”帝愈,召洎问状,洎引马周为左。遂良执不已,帝惑之,乃赐死。方死时,索笔牍,欲自言,有司不敢与。帝后知之,有司皆得罪。显庆中,其子弘业诣阙诉遂良谮死状,李义府右之。高宗问近臣,给事中乐彦玮曰:“辨之,是暴先帝过刑。”事寝。文明初,诏复官爵。
彦玮,字德珪,长安人。麟德元年,以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数月,罢为大司宪。卒,赠齐州都督。
赞曰:“刘洎之才之烈,《易》所谓“王臣蹇蹇”者。然性刚疏,辅太子,欲身任安危,以言掩其众,为媢忌所乘,卒陷罪诛。呜呼!以太宗之明,蔽于所忿,洎之忠不能自申于上,况其下哉?古人以言为戒,可不慎欤!
崔仁师,定州安喜人。武德初擢制举,调管州录事参军。陈叔达荐仁师才任史官,迁右武卫录事参军,与脩梁、魏史。贞观初,改殿中侍御史。时青州有男子谋逆,有司捕支党,累系填狱,诏仁师按覆。始至,悉去囚械,为具食,饮汤渖,以情讯之,坐止魁恶十余人,它悉原纵。大理少卿孙伏伽谓曰:“原雪者众,谁肯让死?就决而事变,奈何?”仁师曰:“治狱主仁恕,故谚称‘杀人刖足,亦皆有礼’。岂有知枉不申,为身谋哉?使吾以一介易十囚命,固吾愿也!”及敕使覆讯,诸囚咸叩头曰:“崔公仁恕,必无枉者。”举无异辞。由是知名。迁度支郎中。尝口陈移用费数千名,太宗怪之,诏黄门侍郎杜正伦持簿,使仁师对唱,无一谬。帝奇之。时校书郎王玄度注《尚书》、《毛诗》,抵孔、郑旧学,请遂废。诏诸儒大议,博士以下不能诘。河间王孝恭请与孔、郑并行,仁师以玄度不经,条不合大义者奏之。玄度报罢。
迁给事中。时有司以律“反逆者缘坐兄弟没官”为轻,诏八坐议。咸言汉、魏、晋谋反夷三族,请改从死。仁师曰:“父子天属,足累其心,此而不恤,何爱兄弟?”房玄龄曰:“祖有廕孙义,则孙祖亲重,而兄弟属轻。今应重者流而轻者死,非用刑意。”遂不改。
后密请魏王为太子,失帝旨,左迁鸿胪少卿。稍进民部侍郎。及征辽东,副韦挺知海运,又别知河南漕事。仁师以漕路回远,恐所输不时至,以便宜发近海租赋饷军。坐运卒亡命不以闻,除名。帝还至中山,起为中书舍人、检校刑部侍郎。幸翠微宫,上《清暑赋》以讽。帝称善,赐帛五十段。二十二年,迁中书侍郎,参知机务,被遇尤渥。中书令褚遂良忌之,会有伏閤诉者,仁师不时上,帝大怒,流连州。永徽初,授简州刺史,卒。
子挹,挹子湜。湜字澄澜。少以文词称。第进士,擢累左补阙,稍迁考功员外郎。时桓彦范等当国,畏武三思槊构,引湜使阴汋其奸。中宗稍疏功臣,三思日益宠,湜反以彦范等计告三思,骤迁中书舍人。彦范等被徙,又说三思速杀之以绝人望。三思问谁可使者,乃进其外兄周利贞。利贞往,彦范等皆死。擢利贞御史中丞。湜附托昭容上官氏,数与宣淫于外。景龙二年,迁兵部侍郎,而挹为礼部侍郎。武德以来,父子同为侍郎,惟挹、湜云。俄拜中书侍郎、检校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郑愔同典选。纳赂遗,铨品无序,为御史李尚隐劾奏,贬江州司马。上官与安乐公主从中申护之,改襄州刺史。未几,入为尚书左丞。韦氏称制,复以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睿宗立,出为华州刺史。俄除太子詹事。
初,湜建言山南可引丹水通漕至商州,自商镵山出石门,抵北蓝田,可通挽道。中宗以湜充使,开大昌关,役徒数万,死者十五。禁旧道不得行,而新道为夏潦奔豗,数摧压不通。至是论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景云中,太平公主引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进拜中书公。时挹以户部尚书得谢,而性贪,数为人请托以干湜。湜多不从,由是父子相失。
玄宗在东宫,数至其第申款密。湜阴附主,时人危之,为寒毛。门下客献《海鸥赋》以讽,湜称善而不自悛。帝将诛萧至忠等,召湜示腹心。弟澄谏曰:“上有所问,慎无隐。”湜不从。及见,对问失旨。至忠等诛,湜徙岭外。时雍州长史李晋亦坐诛,叹曰:“此本湜谋,今我死而湜生,何也?”又宫人元称尝与湜谋进■于帝。追及荆州赐死,年四十三。
初,在襄州,与谯王数相问遗。王败,湜当死,赖刘幽求、张说护免。及为宰相,陷幽求岭表,密讽广州都督周利贞杀之,不克。又与太平公主逐张说。其猜毒诡险殆天性,虽虿虺不若也。
与弟液、澄、从兄涖并以文翰居要官。每宴私,自比东晋王、谢。尝曰:“吾一门入仕,历官未尝不为第一。丈夫当先据要路以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哉!”故进趣不已,至于败。湜执政时,年三十八,尝暮出端门,缓辔讽诗。张说见之,叹曰:“文与位固可致,其年不可及也。”
液字润甫,尤工五言诗,湜叹,因字呼曰:“海子,我家龟龙也!”官至殿中侍御史。坐湜当流,亡命郢州,作《幽征赋》以见意,词甚典丽。遇赦还,卒。子论,有吏干,乾元中为州刺史,以治行称。大历末,迁同州刺史,为黜陟使庾何所按,议者不直何,故复用为衢州刺史。德宗以旧族耆年,擢大理卿,卒。
澄本名涤,玄宗改焉。帝在籓,与同里居。出潞州,宾友饯者止国门,而澄独从至华。及即位,宠昵甚。湜既诛,帝仍念之,用为秘书监。开元二年,欲赠其父挹吏部尚书,宰相持不可,遂用四品礼葬,赠和州刺史。澄侍左右,与诸王不让席坐,性滑稽善辩,帝恐漏禁中语,以“慎密”字亲署笏端。累迁金紫光禄大夫,封安喜县子。卒,赠兗州刺史。
列传第二十五 陈杨封裴宇文郑权阎蒋姜张
陈叔达,字子聪,陈宣帝子也。少封义阳王,历丹杨尹、都官尚书。入隋,久不试。大业中 ,授内史舍人,出为绛郡通守。高祖西师,以郡听命,授丞相府主簿,封汉东郡公。与温大雅同管机秘,方禅代时,书册诰诏,皆其笔也。武德初,授黄门侍郎,判纳言,封江国公。
叔达明辩,善为容,每占奏,缙绅属目。江左士客长安,或汨滞,多荐诸朝。尝赐食,得蒲萄,不举,帝问之,对曰:“臣母病渴,求不能致,愿归奉之。”帝流涕曰:“卿有母遗乎?”因赐之,又赉物百段。贞观初,与萧瑀争殿中,坐忿谇不恭,免官。未几,居母丧,又有疾,太宗忧之,遣使禁却吊者。丧除,为遂州都督,病不拜。顷之,擢礼部尚书。始,太子建成等阋间太宗,帝惑之,叔达极意救辩,至是谓曰:“武德内难,卿有谠言,故以此报。”叔达谢曰:“岂独为陛下,乃社稷计耳。”后闺薄汗漫,为有司露劾,帝以名臣为护掩,授散秩归第。卒,谥曰缪。久之,赠户部尚书,更谥曰忠。
杨恭仁,隋观王雄子也。仁寿中,累迁甘州刺史,临事不苛细,徼人安之。文帝谓雄曰:“匪特朕得人,乃卿善教子矣。”大业初,转吏部侍郎。杨玄感叛,诏率兵经略,与玄感战破陵,败之。遂与屈突通追获贼。炀帝召见曰:“比闻与贼战尤力,向但知卿奉法,而乃勇决如此,朕用自愧。”苏威曰:“仁者必有勇,殆谓此邪。”时威及宇文述、裴蕴、裴矩参掌选事,皆受赇不法,恭仁素廉正,故恶之,出为河南道大使,使捕寇贼。至谯郡,为硃粲所败,奔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吏部尚书,为化及守魏县。元宝藏执送京师,高祖素知之,授黄门侍郎,封观国公。寻为凉州总管。
恭仁久乘边,习种落情伪,悉心绥慰,由葱岭以东,皆奉贡贽。就加纳言。突厥颉利率众数万猎其境,恭仁应机设拒,张疑屯虚帜示之,颉利惧而走。瓜州刺史贺拔行威叛,朝廷未即讨。恭仁募趫荡,倍道进,贼不虞其来,遂克二城。纵所俘还之,众感悦,遂相与缚行威降。召拜吏部尚书,兼中书令,检校凉州诸军事。迁左卫大将军。武德末,拜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迁洛州都督。太宗劳谓曰:“洛阳要重,朕子弟不为少,恐非所任,故以委公。”
恭仁性冲厚,以礼自闲卫,未尝与物忤,时人方汉石庆。既贵,不以势尚人,故誉望益重。病,乞骸骨,诏以特进归第。卒,赠潭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孝。
子思训袭爵。显庆中,历右屯卫将军。从高宗幸并州。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夜邀思训与谋乱,思训不敢对。宝节惧,毒酒以进,思训死。妻诉之,流宝节岭表,至龙门,追斩之。乃诏以寘毒人者重其法。
思训孙睿交,尚长宁公主,豫诛张易之,赐实封五百户。神龙中为秘书监,贬绛州别驾。
师道字景猷,恭仁弟。清警有才思。客洛阳,为王世充所拘,间归高祖,授上仪同,为备身左右。尚桂阳公主,除吏部侍郎。改太常卿,封安德郡公。贞观十年,拜侍中,参豫朝政,亲遇隆渥。性周谨,未尝语禁省事。尝曰:“吾读《孔光传》,想其余风,或庶几云。”太宗数访群臣才行,师道虽有所推进,而乏甄品。久之,迁中书令。太子承乾得罪,诏与长孙无忌等杂治其狱。师道妻异姓子赵节与承乾通谋,乃微讽帝,欲活之。帝怒,罢为吏部尚书。师道起贵胄,四海人物,非所练悉,至铨署,专抑势贵亲党以远嫌,用人多违其才,不为时所称。帝亦曰:“师道资性纯淑,自应无过,而实怯懦,罕更事,缓急不得其力。”从征高丽,摄中书令。军还,颇不职,改工部尚书,复为太常卿。
师道善草隶,工诗,每与有名士燕集,歌咏自适。帝见其诗,为擿讽嗟赏。后赐宴,帝曰:“闻公每酣赏,捉笔赋诗,如宿构者,试为朕为之。”师道再拜,少选辄成,无所窜定,一坐嗟伏。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谥曰懿,陪葬昭陵,诏为立碑。
子豫之,尚巢王元吉女寿春县主。居母丧,与永嘉公主乱,为主婿窦奉节所杀。
执柔,恭仁从孙,历地官尚书。武后母,即恭仁叔父达之女。及临朝,武承嗣、攸宁相继用事。后曰:“要欲我家及外氏常一人为宰相。”乃以执柔同中书门下三品。未几,卒。
弟执一,亦以诛张易之功封河东郡公,累官右金吾卫大将军。
始,雄在隋,以同姓贵;自武德后,恭仁兄弟名位益盛;又以武后外家尊宠,凡尚主者三人,女为王妃五人,赠皇后一人,三品以上者二十余人。
封伦,字德彝,以字显,观州蓚人。祖隆,北齐太子太保。伦年方少,舅卢思道曰:“是儿识略过人,当自致卿相。”隋开皇末,江南乱,内史令杨素讨之,署伦行军记室。泊海上,素召计事,伦坠水,免,易衣以见,讫不言。久乃素知,问故,谢曰:“私事也,所不敢白。”素异其为,以从妹妻之。素营仁寿宫,表为土工监,规构鸿侈。宫成,文帝怒曰:“素殚百姓力,为吾掊怨天下。”素大惧。伦曰:“毋恐,皇后至,自当免。”明日,帝果劳素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乐,而盛饰此宫邪?”因大悦。素退问:“何料而知?”伦曰:“上节俭,故始见必怒。然雅听后言。后,妇人,惟侈丽是好。后悦,则帝安矣。”素曰:“吾不及也。”素负才势,多所凌藉,惟于伦降礼赏接,或与论天下事,衮衮不倦,每抚其床曰:“封郎终当据此。”荐之帝,擢内史舍人。
虞世基得幸炀帝,然不悉吏事,处可失宜。伦阴为裁画,内以谄承主意,百官章奏若忤旨,则寝不闻;外以峻文绳天下,有功当赏,辄抑不行。由是世基之宠日隆,而隋政日坏矣。宇文化及乱,持帝出宫,使伦数帝罪,帝曰:“卿,士人,何至是!”伦羞缩去。化及署为内史令,从至聊城,知化及败,及结士及,得出护饷道。化及死,遂与士及来降。高祖知其谐附逆党,方切让,使就舍。伦以秘策干帝,帝悦,更拜内史舍人。迁侍郎兼内史令。
秦王讨王世充,命伦参谋军事。时兵久不决,帝欲班师,王遣伦西见帝曰:“贼地虽多,羁縻不相使,所用命者洛阳尔,计穷力屈,死在旦暮。今解而西,则贼势磐结,后难以图。”帝纳之。贼平,帝谓侍臣曰:“始议东讨,时多沮解者,唯秦王谓必克,伦赞其行,虽张华叶策晋武,亦何以加于是!”封平原县公,判天策府司马。初,窦建德援洛,王将趣虎牢,伦与萧瑀谏不可,至是入贺。王笑曰:“不用公言,今日幸而捷,岂智者千虑或有失乎?”伦谢素不及。顷之,突厥寇太原,且遣使和亲。帝问计,群臣咸请许之可纾战。伦曰:“不然。彼有轻中国心,谓我不能战,若乘其怠击之,势必胜,胜而后和,威德两全。今虽不战,后必复来。臣以为击之便。”诏可。寻检校吏部尚书,进封赵国公,徙密国。
太宗立,拜尚书右仆射,实封六百户。始,伦之归,萧瑀数荐之。及是,瑀为左仆射,每议事,伦初坚定,至帝前辄变易,由是有隙。贞观元年,遘疾,卧尚书省,帝亲临视,命尚辇送还第。卒,年六十,赠司空,谥曰明。
伦资险佞内狭,数刺人主意,阴导而阳合之。外谨顺,居处衣服陋素,而交宫府,贿赠狼藉。然善矫饰,居之自如,人莫能探其膺肺。隐、刺之乱,数进忠策,太宗以为诚,横赐累万。又密言于高祖曰:“秦王恃功,颉颃太子下,若不早立,则亟图之。”情白太子曰:“为四海不顾其亲,乞羹者谓何?”及高祖议废立,伦固谏止。当时语秘无知者,卒后,事浸闻。十七年,治书侍御史唐临追劾奸状,帝下其议百官。民部尚书唐俭等议:“伦宠极生前,而罪暴身后,所历官不可尽夺,请还赠改谥,以惩憸壬。”有诏夺司空,削食封,改谥为缪。
子言道,尚淮南长公主,官至宋州刺史。
裴矩,字弘大,绛州闻喜人。父讷之,为齐太子舍人。矩在乳而孤,及长好学,有文藻智数。再补高平王文学。齐亡,不得调。隋高祖为定州总管,召补记室,以母忧去职。高祖已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帝伐陈,为元帅记室。江左平,诏矩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等乱,道不通,帝难其遣,矩请速进,许之。次南康,得兵数千人。是时,俚帅王仲宣逼广州,遣别将围东衡州,矩与将军鹿愿赴之。贼立九壁,屯大庾岭,矩进击,破之。贼惧,释东衡州之围,据愿长岭,又击破之,斩其帅。自南海趣广州,仲宣惧,溃去。绥集二十余州,承制署渠帅为刺史、县令。还报,帝大悦,诏升殿劳苦之。拜开府,爵闻喜县公,赐赉异等。迁累内史侍郎。时突厥强盛,都蓝与突利构难,屡犯塞,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以矩为长史。破达头可汗而万岁诛,矩功不见录。还为尚书左丞,迁吏部侍郎,名称职。
炀帝时,西域诸国悉至张掖交市,帝令矩护视。矩知帝勤远略,乃访诸商胡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篇,合四十四国,凡裂三道:北道起伊吾,径蒲类、铁勒、突厥可汗廷,乱北流河至拂菻;中道起高昌、焉耆、龟兹、疏勒,逾葱岭,汗、苏对沙那、康、曹、何、大小安、穆诸国,至波斯;南道起鄯善、于阗、硃俱波、喝般陀,亦度葱岭,涉护密、吐火罗、挹怛、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皆竟西海。诸国亦自有空道交通。既还,奏之。帝引内矩,问西方事,矩盛言:“胡多瑰怪名宝,俗土著,易并吞。”帝由是甘心四夷,委矩经略。再迁黄门侍郎,参豫朝政。
大业三年,帝有事恒山,西方来助祭者十余国。矩遣人说高昌、伊吾等,啗以厚利,使入朝。帝西巡燕支山,高昌等二十七国谒道左,皆使佩金玉,服锦罽,奏乐歌舞,令士女盛饰纵观,亘数十里,示中国强富。后遂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遣兵出戍,岁委输巨亿万计。帝谓矩有绥怀略,擢银青光禄大夫。帝在东都,矩以蛮夷朝贡踵至,讽帝悉召天下奇倡怪伎,大陈端门前,曳锦縠、珥金琲者十余万,百官都人列缯楼幔阁夹道,被服光丽。廛邸皆供帐,池酒林皪。译长纵蛮夷与民贸易,所在令邀饮食,相娱乐。蛮夷嗟咨,谓中国为“仙晨帝所”。天子以为诚,谓宇文述、牛弘曰:“矩所建白,皆朕之志,要未发,矩辄先闻,非悉心奉国,畴能是邪?”又助城伊吾,胁处罗入朝。帝益喜,赐貂裘、西胡珍器。从帝巡塞北,幸启民帐。时高丽遣使先在突厥,启民引见帝。矩因奏言:“高丽本孤竹国,周以封箕子,汉分三郡,今乃不臣,先帝疾之,欲讨久矣。方陛下时,安得不事?今其使朝突厥,及见启民,举国臣服,胁令入朝,可致也。请面诏其使,令归语王,有如旅拒,方率突厥诛之。”帝纳焉。高丽不听命,征辽自此始。王师再临辽,皆从,以劳加右光禄大夫。时纲纪汩振,宇文述、虞世基用事,官以贿迁,唯矩挺节无秽声,世颇称之。
矩以始毕可汗众渐盛,建请以宗女嫁叱吉设,建为南面可汗,分其势。叱吉不敢受。始毕闻之,稍怨望。矩又言:“突厥淳陋,易离间,但内多群胡教导之。臣闻史蜀胡悉尤有谋,幸于始毕,请杀之。”帝曰:“善。”矩因诡计召胡悉受赐,斩马邑下,报始毕曰:“史蜀胡悉背可汗,我所共恶,今既诛之。”始毕知状,由是不朝。后帝北巡,始毕率骑十万围帝雁门,诏矩与虞世基宿朝堂待顾问。围解,从幸江都宫。时盗贼蜂结,郡县上奏不可计,矩言于帝。帝怒,遣诣京师,以疾解。俄而高祖入关,帝令虞世基问方略,矩曰:“唯愿陛下亟西,天下定矣。”
矩性勤谨,未尝忤物,见天下方乱,其待遇士尤厚,虽厮役皆得其欢。是时,卫兵数逃去,帝忧之,以问矩。矩曰:“今乘舆淹狩已二年,诸骁果皆无家,人无匹合,则不久安,臣请皆听纳室。”帝笑曰:“公定多智。”因诏矩尽召江都女子、孀家,恣将士所欲,即配之,人情翕然相悦,曰:“裴公惠也!”宇文化及乱,众劫矩。贼皆曰:“裴黄门无豫也。”既而众以秦王子浩为帝,诏矩为侍内,随而北。化及僭位,署矩尚书右仆射,为河北道安抚大使。又为窦建德所获,建德以矩隋旧臣,遇之厚。建德起群盗,非有君臣制度,矩为略制朝仪,不阅月,宪章拟王者,建德尊礼之。建德败,来朝,擢殿中侍御史,爵安邑县公。累迁太子詹事、检校侍中。时突厥数盗边,高祖遣使约西突厥连和,突厥因请婚。帝曰:“彼势与我绝,缓急不为用,奈何?”矩曰:“然北虏方炽,岁苦边,若权顺许,以示外援,须我完实更议之。”帝然其计。隐太子败,余党保宫城不解。秦王遣矩谕之,乃听命。迁民部尚书。
太宗即位,疾贪吏,欲痛惩乂之,乃间遣人遗诸曹,一史受馈缣,帝怒,诏杀之。矩曰:“吏受赇,死固宜。然陛下以计绐之,因即行法,所谓罔人以罪,非道之以德之谊。”帝悦,为群臣言之,曰:“矩遂能廷争,不面从,物物若此,天下有不治哉?”年八十,精明不忘,多识故事,见重于时。贞观元年卒,赠绛州刺史,谥曰敬。
宇文士及,字仁人,京兆长安人。父述,为隋右卫大将军。开皇末,以述勋封新城县公。文帝引入卧内,与语,奇之。诏尚炀帝女南阳公主,为尚辇奉御,从幸江都,以父丧免,起为鸿胪少卿。其兄化及谋弑逆,以主婿忌之,弗告。已弑帝,乃封蜀王。
初,士及为奉御,而高祖任殿中少监,雅自款结。及从化及至黎阳,帝手书召之。士及亦遣家童间道走长安,通谆勤,且献金镮。帝悦曰:“我尝与士及共事,今以此献,是将来矣。”化及兵日蹙,士及劝归命,不从,乃与封伦诡求督饷。俄而化及败,于是济北豪杰谋起齐兵击窦建德以收河北,观形势,士及不纳,与伦等自归。帝让之曰:“汝兄弟率思归之人为入关计,尔得时,我父子,尚肯相假乎?今欲何地自处?”士及谢曰:“臣罪当死,但臣往在涿郡,尝与陛下夜论世事,顷又奉所献,冀以此赎罪。”帝笑谓裴寂曰:“彼与我论天下事,逮今六七年,公等皆在其后。”时士及女弟为昭仪,有宠,由是见亲礼,授上仪同。从秦王平宋金刚,录功,复隋旧封,以宗室女妻之,迁王府骠骑将军。从讨王世充等,进爵郢国公。武德八年,权检校侍中,兼太子詹事。王即位,拜中书令,真食益州七百户,以本官检校凉州都督。时突厥数入寇,士及欲立威以镇耀边鄙,每出入,盛陈兵卫,又痛折节下士。或告其反,讯无状,召为殿中监,以疾改蒲州刺史。政尚宽简,人皆宜之。擢右卫大将军。太宗延入閤语,或至夜分出,遇休沐,往往驰召。士及益自谨,其妻尝问遽召何所事,士及卒不对。帝尝玩禁中树曰:“此嘉木也!”士及从旁美叹。帝正色曰:“魏征常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乃今信然。”谢曰:“南衙群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举手。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将顺,虽贵为天子,亦何聊?”帝意解。又尝割肉,以饼拭手,帝屡目,阳若不省,徐啗之。其机悟率类此。后以雅旧,别封一子新城县公。久之,复为殿中监。卒,赠左卫大将军、凉州都督,陪葬昭陵。士及抚幼弟、孤兄子,以友睦称。好周恤亲戚故人,然过自奉养,服玩食饮必极丰侈。有司谥曰恭,黄门侍郎刘洎曰:“士及居家侈肆,不可谓恭。”乃改曰纵。
赞曰:封伦、裴矩,其奸足以亡隋,其知反以佐唐,何哉?惟奸人多才能,与时而成败也。妖禽孽狐,当昼则伏自如,得夜乃为之祥。若伦伪行匿情,死乃暴闻,免两观之诛,幸矣。太宗知士及之佞,为游言自解,亦不能斥。彼中材之主,求不惑于佞,难哉!
郑善果,郑州荥泽人。祖在魏为显家。父诚,周大将军、开封县公,讨尉迟迥,战死。善果方九岁,以死事子袭爵,家人为其幼,弗告也;及受诏,号哭不自胜。隋开皇初,进封武德郡公。年十四,为沂州刺史。累转鲁郡太守。
善果母崔,贤明晓政治,尝坐閤内听善果处决,或当理则悦,有不可,则引至床下,责愧之。故善果所至有绩,号清吏。尝与武威太守樊子盖考为天下第一,炀帝赐物千段、黄金百两。再迁大理卿。突厥围帝雁门,以守御功拜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宇文化及弑逆,署民部尚书,从至聊城。淮安王神通攻之,善果督战,中流矢。神通解。俄为窦建德所获,王琮让之曰:“公,隋大臣,自尊夫人亡,名称衰。今以忠臣子为逆贼徇命至伤夷,谓何?”善果惭,欲自杀,或止之,得不死。建德不之礼,乃归神通。送京师,擢太子左庶子,更封荥阳郡公。数为太子陈得失。未几,检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奉法持正,风绩显公卿间。诏与裴寂等十人每奏事若侍得升殿,而从父兄元亦与,时以为荣。坐事免。会山东平,持节为招抚大使。以选举失实除名。后历刑部尚书。贞观初,出为岐州刺史,以累去。复拜江州刺史,卒。
元,字德芳,隋沛国公译之子。性察慧,爱尚文艺。以父功拜仪同,袭爵。累迁右卫将军,更封莘国公。大业末,出为文城郡守。高祖兵兴,遣将张纶西略地,攻拔其城,系致军门,释之,授太常卿。与襄武王琛使突厥,还为参旗将军。元习军旅事,帝令教诸屯军法。刘武周将宋金刚与突厥处罗可汗犄角寇汾、晋,元谕罢可汗兵,不听,乃进为武周援。会暴疾,其下意元置毒,囚之。处罗死,颉利立,留帐中数年。帝既许可汗婚,元始得还。帝劳曰:“卿不辱于虏,可辈苏武、张骞矣。”拜鸿胪卿,母丧免。
会突厥提精骑数十万,身自将攻太原,诏即苫次起元持节往劳。既至,虏以不信咎中国,元随语折让,无所屈,徐乃数其背约,突厥愧服。因好谓颉利曰:“突厥得唐地无所用,唐得突厥不可臣而使,两不为用而相攻伐,何哉?今掠财资,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岂若仆旗接好,则金玉重币一归可汗。且唐有天下,约可汗为兄弟,使驿衔箠于道,今坐受其利不肯,乃蔑德贻怨,自取劳苦,若何?”颉利当其言,引还。太宗赐书曰:“知公口伐,可汗如约,遂使边火息燧,朕何惜金石赐于公哉!”贞观三年,复使突厥,还言:“夷狄以马羊准盛衰,今突厥六畜不蕃,人色若菜,牙内饭粟化为血,不三年必亡。”无几,突厥果败。后转左武侯大将军,坐事免。起为宜州刺史,以老致仕。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元干敏,所至常有誉。五聘绝域,危不脱,终不自为解。然译事后母不谨,隋文帝尝赐《孝经》愧勖之;至元亦不以孝闻,士丑其行。从孙杲,知名武后世,终天官侍郎。
权万纪,其先出天水,后徙京兆,为万年人。父琢玠,隋匡州刺史,以悫愿闻。万纪悻直廉约,自潮州刺史擢治书侍御史。尚书右仆射房玄龄、侍中王珪掌内外官考,万纪劾其不平,太宗按状,珪不伏。魏征奏言:“房玄龄等皆大臣,所考有私,万纪在考堂无订正,今而弹发,非诚心为国者。”帝乃置之,然以为不阿贵近,繇是奖礼。万纪又建言:“宇文智及受隋恩,贼杀其君,万世共弃,今其子乃任千牛,请斥屏以惩不轨。”帝从之。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既以言得进,颇掉罄自肆,众情懔懔。征奏:“万纪等暗大体,诋讦弹射皆不实,陛下收其一切,遂敢附下罔上,钓强直名,迷夺圣明,以小谋大,群下离心。如玄龄等且不得申,况疏贱之臣哉?”帝寤,徙万纪散骑常侍,而免仁发。数年,复召万纪为持书御史,即奏言:“宣、饶部中可凿山冶银,岁取数百万。”帝让曰:“天子所乏,嘉谋善政有益于下者。公不推贤进善,乃以利规我,欲方我汉桓、灵邪?”斥使还第。
久之,由御史中丞进尚书左丞,出为西韩州刺史。徙吴王长史。王畏其直,善遇之。齐王祐不奉法,帝素奇万纪能左右吴王者,乃徙为祐长史。祐暱比群小,万纪骤谏不入,即条过失以闻。帝遣刘德威按问,因召祐入朝。祐恐,与所嬖燕弘亮谋杀之,而万纪先引道。祐遣弘亮驰彀骑追击,斩首,殊支体,投圊中。又杀典军韦文振。文振本以校尉从帝征伐,以质谨自将,帝使事祐,典厩马,切谏不纳,辄见万纪道之,故祐内尝忿疾。万纪死,文振惧,驰去,追骑获之。祐平,赠万纪齐州都督、武都郡公,食二千户,谥曰敢,文振左武卫将军、襄阳县公,食千户。
万纪子玄初,高宗时兵部侍郎。
怀恩,万纪族孙。祖弘寿,为隋临汾司仓书佐,高祖平京师,擢太仆卿、卢国公,卒,谥曰恭。故怀恩以廕累迁尚乘奉御,袭爵。驭人安毕罗为高宗所宠,见帝,戏慢不恭,怀恩奏事,适见之,退杖四十。帝嗟赏曰:“良吏也!”擢万年令。赏罚明,见恶辄取。时语曰:“宁饮三斗尘,无逢权怀恩。”其姿状沈毅,每盛服,妻子不敢仰视。更庆、莱、卫、邢、宋五州刺史,洛州长史。所居威名赫然,吏重足立。尝过汴州,时刺史杨德干亦以严称,与怀恩名相埒。汴桥新成,立木中途,止过车者。怀恩适过之,示德干曰:“民不可止邪,焉用此?”德干惭服。迁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卒。
从子楚璧,为左领军卫兵曹参军。玄宗在东都,楚璧乃与李迥秀子齐损、陈仓尉卢玢、左屯营长上折冲周履济等谋反,以兄子梁山诈为襄王子,号光帝,拥营兵百余夜入官城,欲劫留守王志愔,不克。迟明,兵斩楚璧等,传首东都,籍其家。
阎让,字立德,以字行,京兆万年人。父毘,为隋殿内少监,本以工艺进,故立德与弟立本皆机巧有思。武德初,为秦王府士曹参军,从平东都。迁尚衣奉御,制衮冕六服、腰舆、伞扇,咸有典法。贞观初,历将作少匠、大安县男。护治献陵,拜大匠。文德皇后崩,摄司空,营昭陵,坐弛职免。起为博州刺史。太宗幸洛阳,诏立德按爽垲建离宫清暑,乃度地汝州西山,控汝水,睨广成泽,号襄城宫,役凡百余万。宫成,烦燠不可居,帝废之,以赐百姓,坐免官。
未几,复为大匠,即洪州造浮海大航五百艘,遂从征辽,摄殿中监,规筑土山,破安市城。师还,至辽泽,亘二百里,淖不可通,立德筑道为桥梁,无留行。帝悦,赐予良厚。又营翠微、玉华二宫,擢工部尚书。帝崩,复摄司空,典陵事,以劳进爵大安县公。永征五年,高宗幸万年宫,留守京师,领徒四万治京城。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康。
立本,显庆中以将作大匠代立德为工部尚书。总章元年,以司平太常伯拜右相、博陵县男。初,太宗与侍臣泛舟春苑池,见异鸟容与波上,悦之,诏坐者赋诗,而召立本侔状。閤外传呼画师阎立本,是时已为主爵郎中,俯伏池左,研吮丹粉,望坐者羞怅流汗。归戒其子曰:“吾少读书,文辞不减侪辈,今独以画见名,与厮役等,若曹慎毋习!”然性所好,虽被訾屈,亦不能罢也。既辅政,但以应务俗材,无宰相器。时姜恪以战功擢左相,故时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嘲。咸亨元年,官复旧名,改中书令。卒,谥曰文贞。立德孙知微,曾孙用之。
知微,圣历初为豹韬卫将军。武后时,突厥默啜请和亲,后遣知微摄春官尚书,持金帛护送武延秀聘其女。默啜怒非天子子,囚延秀,挟知微入寇赵、定,尊之如可汗,以示华人,自河以北萧然。朝廷以知微卖国,夷其族。知微不知,逃还。武后业已然,乃曰:“恶臣疾子,赐百官甘心焉。”于是骨断脔分,非要职者不能得。子则先,以武三思婿免死。玄宗在籓时,以善割蒙宠。开元中,有司奏拟供奉,姚元崇以为则先刑戮家,又逆人姻属,不可留京师。诏曰:“朕在外日,尝驱使,宜令供奉。”
用之,初为彭州参军,尝摄录事,一日纠愆谬不法数十事,太守以为材。后举通事舍人,累迁右卫郎将,知引驾仗。金吾将军李质升殿不解刀,呵却之,请按以法,左右震悚。始,有司以三卫执扇登殿,用之奏三卫皆趫悍,不宜升陛迩御坐,请以宦者代,遂为故事。天宝中,女为义王玼妃。终左金吾将军。
蒋俨,常州义兴人。擢明经第,为左屯卫兵曹参军。太宗将伐高丽,募为使者,人皆惮行,俨奋曰:“以天子雄武,四夷畏威,蕞尔国敢图王人?有如不幸,固吾死所也。”遂请行。为莫离支所囚,以兵胁之,不屈,内窟室中。高丽平,乃得归。帝奇其节,授朝散大夫。为幽州司马,刘祥道以巡察使到部,表最状,擢会州刺史。再迁殿中少监,数陈时政病利,高宗辄优纳。进蒲州刺史,户产充夥,诉犴积年不平,前刺史踵以罪去,俨至,发隐禁奸,号良二千石。永隆二年,以老致仕。未几,复召为太仆卿,以父讳辞官,徙太子右卫副率。
中宗在东宫,俨数争过失,不见用。自以总调护,不应谏。于是田游岩兴处士为洗马,太子所尊礼,俨诒书责之曰:“太子年鼎盛,圣道有所未尽,足下受调护之寄,居责言之地,唯唯悠悠,不出一谈。向使不餐王粟,仆何敢议?今禄及亲矣,尚何酬塞?”游岩愧不能答。俨寻徙右卫大将军,封义兴县子,以太子詹事致仕。卒,年七十八。中宗立,以旧恩赠礼部尚书。
韦弘机,京兆万年人。祖元礼,隋浙州刺史。弘机仕贞观时为左千牛胄曹参军,使西突厥,册拜同俄设为可汗。会石国叛,道梗,三年不得归。裂裾录所过诸国风俗、物产,为《西征记》。比还,太宗问外国事,即上其书。帝大悦,擢朝散大夫。累迁殿中监。显庆中,为檀州刺史,以边人陋僻,不知文儒贵,乃脩学官,画孔子、七十二子、汉晋名儒象,自为赞,敦劝生徒,繇是大化。契苾何力讨高丽。次滦水,会暴涨,师留三日。弘机输给资粮,军无饥,高宗善之,擢司农少卿,主东都营田苑。宦者犯法,杖乃奏,帝嗟赏,赐绢五十匹,曰:“后有犯,治之,毋奏。”迁司农卿。
太子弘薨,诏蒲州刺史李冲寂治陵,成而玄堂厄,不容终具,将更为之。役者过期不遣,众怨,夜烧营去。帝诏弘机嗣作,弘机令开隧左右为四便房,撙制礼物,裁工程,不多改作,如期而办。帝尝言:“两都,我东西宅,然因隋宫室日仆不完,朕将更作,奈财用何?”弘机即言:“臣任司农十年,省惜常费,积三十万缗,以治宫室,可不劳而成。”帝大悦,诏兼将作、少府二官,督营缮。初作宿羽、高山等宫,徙洛中桥于长夏门,废利涉桥,人便之。天子乃登洛北绝岸,延眺良久,叹其美,诏即其地营宫,所谓上阳者。尚书左仆射刘仁轨谓侍御史狄仁杰曰:“古天子陂池台榭皆深宫复禁,不欲百姓见之,恐伤其心。而今列岸謻廊亘王城外,岂爱君哉?”弘机猥曰:“天下有道,百官奉职,任辅弼者,则思献替事。我乃府藏臣,守官而已。”仁杰非之。俄坐家人犯盗,劾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