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补明纪编年 - 第 6 页/共 7 页

太监田成选到淑女程氏。   吏部恭报剪除群贼,加马士英太保、王铎少傅。   史可法恭请诏见,面言东宫处分,以息群嚣。有旨:『西警方急,卿专心料理;待奏凯后见』。可法叹曰:『「奏凯」二字,谈何容易;面君不知何日矣』!   清兵至范家塞,总兵王之纲邀巡按凌駉南避,駉不听。清陷睢州,巡按御史凌駉被执,不屈;投印水中,与其侄润生自缢。遗书豫王曰:『慎无渡江;若渡江,则扬子江头凌御史,即钱塘江头伍相国也』。清帅厚敛之。事闻,赠兵部。   乙卯,马士英告退,有旨慰留。   四月癸丑朔,马士英请更铸各衙门印,去「南京」〔二〕字;其旧印悉行缴入。先是,管绍宁私寓失去部印;士英庇之,故有此请。   左良玉反兵东下,请除君侧之恶。又移檄远近,以讨马士英。其略云:『马士英者,蛮獠无知,贪狼背义;挟异人为奇货,私嫪毒以种奸。欺虾蟆之不闻,恣鹿马以任意;不难屠灭皇宗,遂敢刑戮太子。效胡濴之名访邋遢,既不使之遯于荒野;踵钱宁之即讯大千,又不容其毙于深宫。群小罗织,比燕啄而已深;中犴幽囚,视雀探而更惨。李沾威栲,何如崔季舒拳殴;王铎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谤。岂先帝不足复留种,既沉其弟、又灭其兄;将小朝自有一番人,既削其臣、并剪其主。嗟乎!安金藏之不作,丙定侯之已亡。附会成群,谁曰吾君之子;依违欲了,咸称的系他人。临江之当乳虎,是可忍也;子舆之遇毒■〈虫酉〉,尚何言哉!良玉受恩故主、爵忝通侯,宁无食蕊之恩,讵忘结草之报!愿同义士,共讨天仇。严虎豹之亟驱,风云气愤;矢鹰鸇之必逐,日月光昭。郿坞丰盈,应有燃脐之祸;渐台高拥,难逃切舌之灾』。檄下,远近相传,惟京中噤口。   王永吉报清兵已过河,自归德以达象山七、八百里无一兵敢守。扬州、邳、徐,势同鼎沸。   黔兵杀掠徽境,徽人汪爵率众御之,杀其凶首数人。诏擒爵抵罪;御史黄耳鼎请赦,不允。   百姓王诏奏镇兵避清南迁,占夺民房、民物。   御史袁〔弘勳〕请追三案诸臣得罪孝宁太后先庄妃者。   清兵分路至亳州砀山。   湖广何腾蛟疏言:『太子到南,何人奏闻、何人物色?马士英何以独知其伪?既是王昺侄孙,何人举发?内官公侯多北来之人,何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高梦箕前后二疏,何以不发抄传?明旨愈宣,则臣下愈惑。此自关天下万世是非』。有旨:『王之明自供甚明,百官士民万目昭然,不日即将口词、章疏刊行。何腾蛟不必滋扰』!江督袁继咸疏言:『太子居移气养,必非外间儿童所能假袭。既走绍兴,于朝廷有何关系,遣人召来?诈冒从何因起?望陛下勿信偏辞,使一人免向隅之悲,则宇宙享荡平之福矣』。有旨:『王之明不刑自认,高梦箕、穆虎合口输情,诸臣无端过疑,何视朕太薄、视廷臣太浅!袁继咸身为大臣,不得过听讹言,别生忆揣』!   左兵东下,沿途遍张告示,称本藩奉太子密旨,率师赴救。士英等大惧,京师戒严。调黄得功、刘良佐离汛,又遣刘孔昭、阮大铖及方国安共御之。   清兵攻破徐、砀,又破泗州;塘报汹汹。上召对,士英请亟御良玉。大理姚思孝、尚宝李之椿合词请备淮、扬,给事吴希哲等亦请备清兵。上谕士英曰:『还该备淮、扬,不可撤江防兵』。士英厉声指诸臣曰:『此皆良玉死党为游说,其言不可听;臣已调良佐渡江矣。宁可君臣死于清,不可死于左良玉之手』!大呼有异说者斩。上默然而罢。于是北守愈疏矣。史可法三报紧急,上谕:『上游急,则赴上游;北兵急,则御北,自是良策』。马士英自出五千金,委黄金钟招募健卒,即补府同知。马士英荐白衣李毓知兵,即补职方主事。   梁云构请召刘泽清、黄得功将兵入卫。   钱谦益奏选到淑女;着于十五日进元辉殿。贡院七十人中选元姓一人、田成浙选五人中选王姓一人,周书办自献女一人,俱进皇城内。   左良玉举兵不数日,即病死。子梦庚东下至釆石,为黄得功、方国安所败。闻清兵紧急,遂引兵还。黄得功兵至江上,着于荻港三山暂驻,有警进前。   刘洪起奏:清兵乘势南下如同破竹,无人敢遏,恐为南京之忧。   马士英言开洋之船,每只或二百金、三百金,设太监给批放行,于崇明等处起税,如临清关例。   马士英奏上江大捷,赏刘孔昭、朱大典、黄得功、阮大铖、黄斌卿、黄蜚、郑彩、方国安等银币有差。   令乙榜廪生输银准贡。   甲戌二十二日,清师渡淮,如入无人之境。二十四日丙子,猝至扬州,围攻新城,可法力御。攻益急,可法血书寸纸,驰诣兵部代题请救,不报。丁丑,清兵破城入,屠杀甚惨。可法立城上见之,拔剑自刎。   自左兵檄至、清兵信急汹汹,上日怨士英强之称帝,因谋所以自全。士英请召黔兵入卫,办走贵阳(是日黔兵一千二百至,全驻鸡鸣山,践踏僧房殆遍)。   清既破扬州,沿江窥渡。总兵官郑鸿逵帅水师御之京口,清兵编筏张灯向镇江,而别由老鹳河渡。龙潭驿探马报云:『敌编木为筏,乘风而下』。又一报云:『江中一炮,京口城去四垛』。最后杨文骢令箭至云:『江中有数筏,因架炮城下,火从后发,震倒颓城半垛;早发三炮,江筏粉碎矣』。士英将前报捆打而重赏杨使。自是,报警寂然。   庚辰召对,上下寂无一言。良久,上曰:『外人皆言朕欲出去』。王铎曰:『此语从何来』?上指一小阉。铎正色语阉曰:『外间话不可传』。因请讲期;上曰:『且过端午』。   五月壬午朔,时扬州信绝,左兵停留不下。日报捷音,百官进贺,以愚都人耳目。阮大铖日与杨维垣谋,欲杀东林复社诸人。大狱将兴,以上游告警始缓。有夜半书联于东西长安门柱云:『福人沉睡未醒,全凭马上胡诌;幕府凯歌已休,犹听阮中曲变』。丙戌,百官进贺,上不视朝,以串戏无暇也。   陞杨文骢右佥都,巡抚苏、松、常、镇、扬五府。郑鸿逵封靖虏伯,世袭;将士各进一级。   庚寅晨,清兵开闸放舟,蔽江而南。二郑见之,扬帆东遁,一路烧劫甚惨。江南武弁一时皆溃,黔兵奔走;南京知敌已渡江,都人大震。丁亥,传令城门下闸,辰开申闭。百官集清议堂议事,大臣俱窃窃偶语,众不与闻,大约言纳款于清也。是日,昼晦大风,人心汹汹。   辛卯晨,传旨:『三淑女在经厂者,放还母家』。午复召优人入内演戏,上与太监韩赞周、屈尚忠、田成等杂坐酣饮。二鼓后,上奉太后、一妃率内官多人,跨马从聚宝门出狩,百官无一人知者。   壬辰,马士英诈称奉太后召守陵黔兵自卫奔浙。黎明,见宫门不守,宫女乱奔,百姓始知君相俱逊去,惊惶无措。乱拥入宫,抢掠御物,遗落满街。文武一时逃遁隐窜,各不相顾。戎政赵之龙出示安民曰:『此土已致大清』。午刻,百姓千余人擒大臣至中城狱,群殴之,使认太子;太子亟止之,命系之于狱。百姓因拥太子,走马入宫;仓卒无备,冠服俱取诸戏厢中。遂于武英殿登座,群呼万岁。各部署寺官,俱行四拜礼。大僚亦间有至者。黔兵在城者,百姓尽搜杀之,以先受其害也。   癸已,太子传示,略曰:『先皇帝惨罹奇祸,凡有血气,裂眦痛心。泣予小子,奔投南都,实欲哭陈大义;不意臣奸蔽障,桎梏幽狱。今福王闻兵远遁,其如高皇帝之陵寝何?泣予小子,父老人民围抱出狱,拥入皇宫。予身负重冤,岂忍称尊!谨此布告在京勳旧文武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怀,勿惜会议。予当恭听,共抒皇猷。勿以前日不识予之嫌,惜尔经纶之教也』。   甲申,太子释王铎于狱,仍以为大学士。又召高梦箕于狱,亦以为大学士;梦箕出狱即逃。文武诸臣集中府会议,齿及太子,皆有难色。大都恐清兵入城,无以善后。遂哄然而散,不及立新主之事。马士英居第,百姓焚劫一空。   乙未,清兵薄城下,忻城伯赵之龙率礼部总宪缒城出迎。时豫王驻师天坛中,众拜礼毕,即问太子何在?之龙以王之明对。豫王曰:『逃难之人,自然改易姓名;若说姓朱,你们早杀之矣』。朱国弼曰:『太子原不认是,马士英坐易』。豫王大笑曰:『奸臣!奸臣』!遂发示晓谕南京官民曰:『福王僭称尊号,沉缅酒色、信任佥壬,民生日瘁。文臣弄权,只知作恶纳贿;武臣欺君,惟思假威跋扈。上下离心,远近仇恨』。时以为实录。晚间,赵之龙捧太子出城至营,豫王离席迎之,坐于己右。丁酉早,豫王受百官朝贺。百官递职名,则营参谒如蚁。王铎诣营投到,以其弟王■〈金磨〉在营,甚礼之。   刘泽清自浦口掠舟东遁,入海。   己亥,豫王冥饮营中。正酣悦,忽报各镇兵至。王殊不为意,发兵三百,遣将迎之。有顷,即擒刘良佐至。良佐叩首,请擒弘光赎罪,豫王允而遣之。   上仓卒至太平府,欲避入城,百姓闭城不纳。旁徨江次,乃奔芜湖。芜釆水师总兵黄斌卿先遁去,因就黄得功营。得功方出兵与左兵战,闻之即归营,向上泣曰:『陛下死守京城,臣等犹可借势作事;奈何听奸人之言轻出,进退将何所据?此陛下自误,非臣等负陛下也』。居两日,将谋幸浙。刘良佐追至,且奏豫王之命召得功。得功大怒,不甲而出,单骑驰北营,隔岸骂之曰:『我黄将军死不受屈』。良佐伏弩射中得功喉,得功叹曰:『我无能为矣』!归营,拔剑自刎。良佐即入其营,挟上回南京。丙午,上见豫王,豫王薄之不为礼。置酒灵壁侯第,坐上于太子下。酒半,问上曰:『汝先帝自有子,汝何擅立?既立,不遣一兵讨贼,于义何居?先帝遗体逃难远来,既不让位、又磨灭之,何为』?上不能答。豫王又曰:『我兵尚在扬州,汝何为便走!自主之耶?抑人教之耶』?上汗出浃背,不能答,终席俛首。豫王北凯,将上与太子俱去,后俱凶问。有遗宗监国,谥曰「赧皇帝」。   刘孔昭掠舟东遁,入海。马士英率黔兵称奉太后南迁,所过村镇,奔避一空。至广德州,州守闭城不纳。士英攻破,杀州守;浙抚张秉贞遂备法驾,迎入杭州。太后舍公廨,士英屯兵城南。潞王时寓杭州,恭谒太后如常礼。士英欲立潞王,潞王峻辞不可;闻豫王调兵八万下苏、杭,复渡江南遁,遂有隆武帝、鲁监国之事。   是变也,吏部尚书张捷微行至鸡鸣寺,以佛幡自缢死。刑部尚书高倬,署中自缢死。礼部主事黄端作不屈,被杀。户部郎中刘成沼,亦自缢。国子监生吴可箕,自缢于鸡鸣山关庙中。中书舍人龚廷祥,投秦淮河水死。中书舍人陈爊及子举人陈伯俞,俱自死。户部主事吴嘉胤,亦自死。钦天监挈壶陈于阶,自缢。副都杨维垣置三棺,传云并二妾俱死;或云假此遁去,后为仇家击死。不知名投秦淮河死者,冯小璫与百川桥下乞儿也。乞儿题诗桥上有云:『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苏州,则原任少詹徐汧,沉虎丘后溪死。诸生顾所受,儒服哭文庙,投泮池死。玄妙观卖面人,夫妇对经死。常州石生及卖扇欧姓者,投西庙池中死。一乡民卖柴入城,闻安抚使至,弃柴船跃入文城坝南龙游河死。五牧有蓄鹈鸟薛叟,以薙发自经死。常熟诸生徐怿,以薙发自缢死。诸者项志宁,不食死。武进诸生董元哲,痛哭死。至于各处起兵见杀,则贵池诸生吴应箕、宣城诸生麻三衡、徽州乡宦金声、武官陈有功、余元宣、万会、吴国桢。而苏州原任游击鲁之璵及韦武韬,俱战死。嘉定原任通政使侯峒曾,城破,与子诸生侯玄演、侯玄洁被杀。进士黄淳耀与兄黄渊耀及举人张锡眉、龚用圆,俱死。常熟诸生徐守质,战死。崑山贡生朱集璜,城破被执不顺死。故将王公扬年七十,战死。诸生陶琰,城破自刎死。原任狼山总兵王伯才,为乱兵杀死,一家老幼屠戮殆尽。松江原任中书李待问、博罗知县章简,城破被杀。吏部主事夏允彝,投水死。总兵吴志葵、黄蜚驻兵豆腐滨被擒,解至南京杀死。华亭教谕睦明永,被执不顺死。常州诸生吴福生、徐安远,入太湖从黄兵兵败,福之投水死、安远被杀。诸生张龙文率乡兵薄城,杀死。江阴屡攻不下,至三月乃克;遂屠其城。典史陈明遇,合门投火。阎应元,不顺见杀。训导冯某,自缢明伦堂上。中书戚勳,全家焚死。杨州城破,原任兵部尚书张伯鲸并标下游击龚克臣,俱被执不屈死。兵下嘉、湖,吏部郎中钱棅,战殁震泽。原任吏部尚书徐石麒,自缢;其仆祖敏、徐锦从死。兵至杭州,原任行人陆培,缢死。钱塘知县顾咸建,不顺被杀。某县知县梁于锦,亦死。其前遣使臣左懋第在北闻江南陷,七日不食;摄政王召见,麻衣、孝巾、草履向上长揖,南面而坐。摄政王数以伪立福王、勾引士寇、不投国书、擅杀总兵、当廷抗礼五大罪,懋第抗词,惟请一死。命薙发,坚不肯。于闰六月十九日杀之。题绝命诗有云:『峡坼巢封归路迥,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难尽,荡作寒烟总不磨』!参谋兵部主事陈用极、游击王一斌、张良佐、王廷佐、刘统等五人从死。忽风沙四起,卷市棚于云际,屋瓦皆飞;一时罢市。   ●隆武(鲁监国附)   弘光元年(乙酉)五月,清兵渡江,南都失守。镇江总兵官郑鸿逵、郑彩知势不可为,因撤师回闽。会唐王从河南来。王性率直,喜诗书、善文翰,洒洒千言。初封南阳,以父殀,失爱于祖端王。两叔谋夺嫡,未得请名。及祖端王薨,守道陈奇瑜、知府王之柱始为请嗣。后复以统兵勤王,擅离南阳,锢高墙。会赦出,避乱边浙,鸿逵因奉之俱南。至福州,福建巡抚张肯堂、巡按御史吴春枝、礼部尚书黄道周、南安伯郑芝龙等共会议立王监国。时拥入者艳翊戴功,咸请正位。诸大臣多言监国名正,出关尺寸,建号未迟。郑芝龙亦固争,以为不可。李长倩亦有「急出关、缓正位,示监国无富天下心」之疏。惟郑鸿逵请正位,曰:『不正位,无以压众心,以杜后起』。遂定议。于闰六月十五日奉王即皇帝位于福州。是日郊天,大风震起,拔木扬沙。及驾回宫,尚宝司卿坐马忽惊跃起,玉玺坠地,损其一角。人咸异之。   改福州为天兴府,以布政司为大内。大赦,改元隆武。命颁诏于两浙、两粤。   晋郑芝龙、郑鸿逵为侯,郑芝豹、郑彩为伯。设六部九卿,以张肯堂为吏部尚书、李长倩为户部尚书、曹学铨为礼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尚书、周应期为刑部尚书、郑瑄为工部尚书、马思理为通政使、郑广英为锦衣卫都督。以天、建、延、兴四府为上游,汀、邵、漳、泉为下游;各设抚、按。县陞府、府陞道、道转内卿,一命以上,咸与宠锡。起蒋德璟、黄景璟、黄道周、苏观生、何楷、陈洪谧、林欲揖、朱继祚、黄鸣俊、皆为大学士。又起曾樱、何吾驺、郭维经、叶廷桂,皆入阁办事。其远不能至者,如王应熊、杨廷麟等仅列其名。阁臣三十余员,俱不令票旨;凡有批答,皆上亲为之。   德璟陛见,首以清屯、练军上请;上然之,而不能行。   改庶吉士为庶萃士,命苏观生主之,以招选贤才。   时文武济济,然兵饷战守俱郑芝龙为政。芝龙,泉州人;幼习海情,凡海盗皆故盟或出门下。自就抚后,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一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府第安平镇,去泉州城南三十里;后筑城于安平,海梢直通卧内。其守城兵,自给饷,不取于官。旗帜鲜明,戈甲坚利;凡贼遁入海者,檄付芝龙,取之如寄。故八闽以郑氏为长城。至是,开府于福州,坐见九卿,入不揖、出不送。   集廷臣议战守,兵定二十万。自仙霞关外,宜守者一百七十处,每处多寡不等,约计十万;余十万今冬精练,明春出关。一枝出浙东、一枝出江西,合计八闽、两浙、两粤之饷,尚虞不足。   时粤西有靖江王者,八月亦称监国。隆武诏至不受,举兵欲东。广西巡抚瞿式耜知之,移书两广总制丁魁楚为备;又檄思恩参将陈邦传防梧。靖江王遣桂平道井济促式耜入,式耜不允。未几,靖江提兵至梧,命式耜易朝服朝;式耜不从,且以兵胁之,卒不可夺。靖江兵寻为丁兵战败返桂,式耜因密授计于粤西总镇杨国威、旗鼓焦琏,遂擒靖江及国威;械至福州,奉旨斩于市。以擒靖功,封魁楚为伯;晋式耜兵部侍郎衔,兼副都御史。   清兵既渡江,平定南都,因分兵入浙。时潞藩避杭,不忍残民,因举城降。清帅贝勒散布官吏至浙东招抚,且令薙发。山阴原任苏松巡抚祁彪佳,赴池水死。原任左都御史刘宗周,不食死。有绝命词云:『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济意;决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慷慨与从容,何难亦何易』!又示婿云:『信国不可为,偷生岂能久!止水与叠山,只争死先后。若云袁夏甫,时地皆非偶。得正而毙矣,庶几全所受』。门人会稽诸生王毓蓍闻变,即遗书宗周曰:『愿先生早自决,毋为王炎午所吊』。亦投柳桥河死。儒士潘集奔东渡桥,袖石自沉死。儒士周卜年,赴东海死。原任大学士高弘图流寓绍兴,逃至野寺不食死。时马士英潜率所部,奉弘光母后突至绍兴。绍兴士大夫未知弘光所在,原任九江佥事王思任因上疏太后请斩马士英,曰:『主上宽仁有余,而刚断不足。心惑于奸相马士英爰立之功,遂将天下大计尽行交付。而士英公窃太阿,肆无忌惮,窥上之微而曲中之。上嗜饮,则进■〈酉灵〉醁;上悦色,则献妖淫;上喜音,则贡优鲍;上好玩,则奉古董。而以疆场担子,尽推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绝不照应。每一出朝,卖官鬻爵,攫尽金珠。四方狐狗之辈,得一望见,费至百金;得一登簿,费至千金。以至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现兑即题。其余编头修脚、服锦横行者,又不足数矣。所以然者,士英独掌朝纲,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笃信之以至于此也。今事急矣,政本阁臣可以走乎?兵部尚书可以逃乎?不战不守而身拥重兵,口称护太后之驾,则圣驾独不当护耶?一味欺蒙、满口谎说,英雄所以解体、豪杰所以灰心也。及今犹可呼号泣召之际,太后亦宜速趣上照临出政,断酒绝色、卧薪尝胆,立斩士英之头,传示各省,以为误国欺君之戒;仍下哀痛罪己之诏,以昭悔悟。则四方人心士气犹可复振,而战鼓可励、苞桑可固也』。思任又上书士英曰:『阁下文采风流,职素钦慕。然气骄腹满,只知贪黩之谋。酒色逢居、门墙固党,叛兵至则束手无策,强敌来而先期以走;致令乘舆播越,社稷丘墟!阁下谋国至此,即啄长三尺,亦何以自解?以职上计,莫若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则忠愤节义之士,尚尔相亮无他。若但求全首领,亦当立解枢权,授之才能大臣,以召英雄,犹可共望中兴。如或逍遥湖上、潦倒烟霞,仍效贾似道之故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渡江,吾越乃报仇雪耻之国,非藏垢纳污之区也。职当先赴胥涛,乞素车白马以拒阁下』。士英愧愤,不敢答。清招抚使至钱塘江上,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子郑遵谦忿杀之。闻鲁王避难在台州,遂与张国维、方逢国、柯夏卿、宋之普、陈函辉、熊汝霖、孙嘉绩等共谋迎立。适朱大典亦遣孙珏上表劝进,遂定议,拥立鲁王监国于绍兴。逢年、国维、之普、大典俱为大学士,封方国安荆国公、张鹏翼永丰伯、郑遵谦义兴伯、王之仁武宁伯。分国安守严州、鹏翼守衢州;国维督师江上,赐上方剑行事。时马士英逡巡浙东,闻鲁王监国,欲入朝。张国维知之,首参其误国十大罪。士英惧,遂不敢入。补御史陈潜夫原官,加太仆寺少卿,命监各藩镇兵马。七月,复富阳;八月,复于潜。时兵马云集,人治一军,不相统一,部曲骚然。国维疏请于王,言『克期会战,则彼出此入,我有休番之逸;而攻坚捣虚,人无应接之暇:此为胜算。然必连诸帅之心化为一心,然后使人人之功罪视为一人之功罪』。十月,清兵至,方国安严阵当之。国维率王国斌、赵天祥接应,追战于草桥门。   会天大风雨,火炮弓矢不得发,遂收兵。清兵营木城于沿江。闽中隆武颁诏至,诸求富贵者争欲应之。鲁王不悦,下令欲返台州,士民惶惶。国维闻之,星驰至绍,上疏隆武;言:『国当大变,凡为高皇帝子孙、臣庶,所当同心并力;成功之后,入关者王。监国退守藩服,礼制昭然。若以伦序,叔侄定分,在今日原未假易。且监国当人心奔散之日,鸠集为劳,一旦南拜正朔,鞭长不及;猝然有变,唇亡齿寒,悔莫可追。臣老臣也,岂若朝秦暮楚之客哉』!疏出,议始定。然浙、闽成水火矣。   闽饷不足,郑芝龙遣给事中梁应奇入广督饷。应奇往督,因参迟误者数十人,俱奉旨提问,然迟疑未有提至者。潮州知府杨球欲入朝,闻旨遂止粤界,不敢入。芝龙又令抚、按以下皆捐俸助饷。官助之外,有绅助;绅助之外,有大户助。又借征次年钱粮,又察括府、县积存银,厘毫皆解。不足,又大鬻官爵:部司价银三百两,后减至百两;武劄仅数十两,或数两。娼优厮隶,尽列衣冠;但无俸、无衙门,空衔而已。然借此倩轩盖、雇仆役,拜谒官府,鞭挞邻里。甚至府、县莅讼,两造皆称职官;立语不服,互殴于庭而莫可制。受害者延颈清兵;谣曰:『清行如蟹,曷迟其来』!识者已知其必败也。   郑芝龙所招关门兵,不过数百疲癃。廷臣请出关者,章满公车。隆武每欲躬履行间,而芝龙但以缺饷为辞。会十月曾氏至,迎入宫,乃暂止。   大造宫殿。初,隆武孤身南来,鸿逵以所掠美人十二献用,随居官衙。至是曾氏至,遂大兴工作,扩构宫殿。卮匜之属,皆用黄金。开织造府,造龙袍;后下体服,皆织龙凤。然后性儆敏,颇知书贤能;隆武每召奏对,辄于屏后听之,共决进止。隆武颇严惮之。   隆武尚未有嗣,郑芝龙乃令子郑森入侍。隆武赐国姓,改名成功。隆武每意有所向,成功辄先得以告芝龙。由是,廷臣无敢异同者。何楷入朝,与芝龙争朝班不合,乞归;中途盗截其耳,诏追贼不得。兵科给事刘中藻,亦以忤郑氏去。有密告郑芝龙揽权者,隆武辄责芝龙;芝龙怒,佯欲谢事。隆武心知芝龙不可恃,无以制之。因复固留曰:『此非朕意,乃某人之言也』。芝龙潜中伤之。于是左右无一同心矣。   丙戌,邵武知府吴炇炜、推官朱健移家眷他驻,坐倡逃;建阳知县施懅为奸胥摘发,坐贪酷:俱斩于市。龙溪知县谢泰宗以贪参,罚八千金。   杭严道龚可楷航海至闽,不用。而南来无赖之徒,争上疏谈兵;片言合旨,赉宝锭、赐官爵。久之,部曹几及千人。   廷臣屡请命芝龙出关,芝龙亦知不出关无以压众心,因分兵为二,声言万人,实不满千。以郑鸿逵为大元帅,出浙东;郑彩为副元帅,出江西。隆武仿淮阴故事,筑坛郊拜而送之。二将既出关,疏称候饷,不行。逗留月余,隆武下诏切责曰:『倘畏缩不前,自有国法在』!二将不得已,踰关行四、五百里,仍疏言饷绝,留驻如故。   大学士黄道周愤师不前,因请以师相募兵江西。曰:『江西多臣子弟,愿招之效死军前』。隆武命芝龙助之资,芝龙不与一钱,隆武惟给空劄百函而已。道周以劄号召门下得百人,居吉安,与杨廷麟、万吉元为呼应。出兵徽州,为清兵所擒,械送江宁。道周绝粒不食,积十四日不死。清内院洪承畴怜而欲生之,道周不屈,竟斩于市。   阁臣蒋德璟见郑师逗留,因自请行关确察情形,相机督战;隆武许之。比至,则疲兵弱卒、朽甲钝戈,一无可为。德璟因叹息告病去。户部尚书李长倩以饷不继,忧愤而死。   吏部郎中赵玉成与尚书张肯堂同籍江南,疏言『臣等生长海滨,请以水师千人从海道直抵君山,袭取金陵,以迎陛下』。隆武大喜,亟催芝龙造艘;芝龙笑诺。会有上疏言水师诸臣宜留其家眷以防逃归者,事遂不果。   隆武决意亲征;二月,驻建宁。楚抚何腾蛟、江右杨廷麟皆疏迎隆武,隆武意欲往江右,犹豫不定;而芝龙固请回省:『省中人数万呼拥请还,不还则绝天下望』。因驻跸剑津。   任兵部尚书吴春枝留守,晋大学士;辞不受。   六月,吴炳自江右单骑入关;命以布政提调棘闱。以编修刘以修为主考,取中举人万瓒等百余名;犹雍雍太平象也。   皇子诞生,群臣表贺,有「日月为明、止戈为武」语;隆武嗟异。大赦、覃恩,郑氏厮养俱得三代诰。   诛鲁王使都督陈谦。谦奉使至关,趑趄不敢入;芝龙与之有旧,以书招之,乃入。陛见,启函称皇叔父、不称陛下,隆武大怒,下之狱。芝龙疏救,不听。谦,武进人。乙酉春,齎弘光诏封芝龙南安伯;比读券,乃误书安南。谦谓芝龙曰:『安南则兼两广,南安仅一邑耳;请留券而易诏』。芝龙大喜,厚赠而别;及半途而南京变。芝龙德之;故至是,力救。监察御史钱邦芑密奏:『陈谦为鲁心腹,且与郑至交;不急除,恐有内患』。隆武信之。或以告芝龙,芝龙谓刑人必经其门,临期救之更便。至夜半,内传片纸,别移谦斩之。芝龙闻知,伏尸而哭,极其哀;以千金葬谦,为文以祭,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句。   郑芝龙微闻钱塘信急,因疏称『海寇狎至,今三关饷取之臣、臣取之海,无海则无家,非遄征不可』。拜表即行。隆武手敕留之,曰:『先生稍迟,朕与先生同行』。使奉敕至河,而芝龙飞帆已过延平矣。芝龙既去,守关将施福声言缺饷,尽撤兵还安平。   浙东将士与清兵跨江相距,自丙戌春屡战不胜,各营皆西望心碎。王之仁上疏鲁王曰:『事起日,人人有直取黄龙之志。乃一败后,遽欲以钱塘为鸿沟,天下事何忍言!臣为今日计,惟有前死一尺,愿以所隶沉船一战。今日欲死,犹战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战也』。三月,清兵驱船开堰入江,张国维命之仁统水师江心袭战。是日,东南风大起,之仁扬帆奋击之,国维督诸军渡江,清兵为之少却。会隆武使陆清源賫诏至江犒师,时马士英依栖方国安,因唆国安斩之,且出檄数隆武罪。国维闻之,叹曰:『祸在此矣』。四月,鲁王既斩闽使,恐闽发兵;又见杭州固守坚不可破,遂定议抽兵属国维西征;以余煌兼兵部尚书督师江上,而事不可为矣。清贝勒王侦知,遂屯兵北岸,用大炮击南营,适碎方兵厨灶,国安惧,叹曰:『此天夺吾食也』。私念隆武曾以手敕相招,入闽必大用;又清兵势重莫可支,于五月二十七日夜拔营走至绍兴,率马兵、阮兵以威劫鲁王而南。翌日,江上诸师闻国安走、郑遵谦移资入海,余俱溃散。惟王之仁一军尚在,国维与之仁议抽兵五千分守各营。之仁泣曰:『坏天下事者,方荆国也!清兵数十万屯北岸,倏然而渡,孤军何能迎敌?之仁有船可入海,公兵无船,速自为计』。国维不得已,乃振旅追扈鲁王。六月朔,清兵渡江。礼部尚书余煌大张朱书,尽启九门,放兵民出走;遂正衣冠,赴水死。国安、士英南行,谋以鲁王投降为入关计,乃遣人守鲁王;守者忽病,鲁王得脱,登海舶。闻国维行至黄石岩,因传命国维遏防四邑;遂过东阳,图治兵再举。清既入关,遂遁入舟山。清兵破义乌,众劝国维入山。国维曰:『误天下者,文山、叠山也;一死而已』。二十六日,清兵至七里寺。国维具衣冠,南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作绝命诗曰:『艰难百战戴吾君,拒敌辞唐气励云;时去仍为朱氏鬼,精灵当傍孝陵坟』。从容赴园池死。兴国公王之仁载其妻并两子妇、幼女、诸孙尽沉于蛟门下,捧所封敕印北面再拜,投之水。独至松江,峨冠登陆,百姓骇谔聚观。之仁从容入见内院洪承畴,自称『仁系前朝大帅,不肯身泛波涛;愿来投见,死于明处』。命薙发,不从。八月二十四日,斩于市。兵部侍郎陈函辉,哭入云峰寺中,作绝命词八首。一曰:『生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二曰:『子房始终为韩,木叔生死为鲁;赤松千古成名,黄蘖寸心独苦』。三曰:『父母恩无可报,妻儿面不能亲;落日樵夫河上,应怜故国孤臣』。四曰:『臣年五十有七,回头万事已毕;徒惭赤手擎天,惟见白虹贯日』。五曰:『去夏六月廿七,虚度一年世法;但严心内春秋,莫问人间花甲』。六曰:『斩尽人间情种,独留性地灵光;古衲共参文佛,麻衣泣拜高皇』。七曰:『手着遗文千卷,尚存副在名山;正学焚书亦出,所南心史难删』。八曰:『慧业降生文人,此去不留只字;惟将子孝臣忠,贻与人间同志』。又自作祭文一、埋骨记一,从容笑语自经死。礼部侍郎王恩任,不食死。太仆少卿陈潜夫,偕妻孟氏、妾孟氏,夫妻、姊妹联臂共沉河死。兵部主事叶汝■〈艹〈木亘〉〉与妻王氏,同溺死。兵部主事高岱,绝食死;子诸生高朗,赴水死。通政史吴从鲁,不薙发死。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沉水死。诸暨诸生方炯、山阴诸生朱炜,俱赴水死。萧山诸生杨云门,自缢死。医生倪舜年,正襟危坐磁缸内,命掩覆朗声诵经死。清兵至金华,大学士朱大典固守,攻月余不下;用红衣炮破之,大典合门纵火焚死。总兵张鹏翼守衢州,标下副将秦应科等为清内应城破,鹏翼及乐安王、楚王、晋平王、督学御史王景亮皆被杀。马士英、阮大铖犹拥残兵数千请入关,隆武以其罪大,不许。士英计穷,遁至台州山寺为僧,为清将搜获;阮大铖迎降。贝勒俱令随内院办事。方逢年、方国安及刑部尚书苏壮,俱薙发投诚。   隆武自芝龙去后,乃议幸赣;故关门无一守兵,寂如也。清兵至,从容过岭。然清兵入闽,或出建、或由汀、或由福宁,俱走山谷间道出不意,不必定走仙霞也。   溃兵先奔者于路,焚掠为食;至建宁,科臣黄大鹏、按臣郑为虹闭城,发仓米、库银以犒赏,俱驩呼而去,一郡独全。清兵将至浦,百姓议请出降,郑为虹不可;再请,为虹执不可。清兵至,拥见贝勒;众迫跪,为虹不屈。贝勒嘉其节,不忍杀,且劝薙发;为虹曰:『负国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亏,我生何用!宁求速死,发不可断也』。明日,复召见,责输饷;为虹曰:『清白吏,何处得金』?百姓争欲代输赎其死,为虹曰:『民穷财尽,乌乎可』!因喷血大骂。贝勒下令斩之,为虹大喊奋跃,夺刀自刺胸不死,遂见杀。百姓为之立祠。黄大鹏亦同日殉难。   隆武闻清兵信急,遂决计幸赣。于八月二十一日启行,犹载书十车以从。二十四日,抵顺昌。传清兵已及剑津,且踵至;遂仓皇骑而奔。从行者,惟何吾驺、郭维经、朱继祚、黄鸣俊数人而已;何与郭亦散去。   清兵至顺昌,获龙扛搜之,得马士英、阮大铖、方国安父子及方逢年连名请驾出关为内应疏,在已降后。大铖方游山,闻信知不免,自投崖死;仍命戮尸。士英等四人,軿斩延平城下;家眷百余口,悉给赐兵丁。   清兵过延平而东,时隆武将入赣,因停一日晒龙凤衣。清兵追至,遂及于难;并擒曾后及保驾官朱继祚、黄鸣俊,械至福州,贝勒斩隆武及曾后于市。朱继祚勒令致仕,旋为乱兵所杀;鸣俊许授五品官,以老疾辞免。礼部尚书曹学佺、通政使马思理,俱自缢。   清别遣李成栋、韩固山略定兴、泉、汀、邵、漳州等处。   九月,清兵入泉州,德化知县陈光晋迎降;大学士蒋德璟绝食死。   既而汀、漳皆降,惟芝龙尚保安平,军容煊赫;战船齐备,炮声不绝,响振天地。贝勒知泉州乡绅郭必昌与芝龙最厚,因遣必昌招之。芝龙曰:『我非不欲忠于清,恐以立王为罪耳』。会清固山兵逼安平,芝龙怒曰:『既招我,何相逼也』!贝勒闻之,乃切责固山,令离安平三十里驻军;而遣内院二人持书至安平,书略曰:『吾所以重将军者,以将军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力量不胜天,则投明而事,乘时建功,此豪杰事也。若将军不辅立,吾何用将军哉!且两粤未平,今铸「闽粤总督」印以相待。吾欲见将军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龙得书大悦,遂进表降。其子弟皆劝芝龙入海,曰:『鱼不可脱于渊』。芝龙不听。至福州,朝见贝勒,握手甚欢,折箭为誓;命酒痛饮,饮三日。夜半,忽拔营起,遂挟而北矣;明统云坠。虽有遗孽,不足纪矣。   ●附录   ·永历皇帝·   福州既失,两广总督丁魁楚与广西巡抚瞿式耜会议监国;而阁学兵部尚书吕大器自闽至、原任兵部尚书李永茂以守制并至。式耜首言监国永明王贤,且为神宗嫡孙,应立。永明王讳由榔,桂王之子。初封衡阳,以寇乱徙寓梧;会桂王已薨,永明犹在衰絰中也。于十月十四日监国,改元永历。以肇庆府署为行宫,推置僚署有差。魁楚、大器俱为大学士,式耜以吏部右侍郎兼阁学、掌铨事;魁楚兼戎政、大器兼中枢,永茂请终制。而福建旧相苏观生、何吾驺俱遁回广东,与布政使顾元镜于十一月拥立隆武弟唐王聿■〈金粤〉监国,年号绍武;以都司署为行宫。   会赣州败书至,司礼太监王坤趋永历移梧避之。式耜谓:『今日之立,为祖宗雪仇耻,正宜奋大勇以号远近。东人复不靖,苟自懦,外弃门户、内衅萧墙,国何以立』?争之不得,遂移梧。   寻还肇庆。故大学士陈子壮书达式耜,请力馘苏而趣兵东。永历遣兵科给事彭耀往谕之。耀,粤东人,旧为秦令,有能声;譬晓伦序监国先后、国家仇雠利害。观生等杀耀于市,日集兵向肇庆。右司马林佳鼎督兵靖东郊,东将诈降,陷佳鼎没于水,东人益獗。   式耜疏言:『草昧之初,惟养圣德、修纪纲、慎政教、挽人心、布威武、起用人望、招徕贤俊为首务』。王坤者,固北阉;自南都失而入闽。隆武遣出,兹用司礼秉笔。有户部郎中周鼎瀚,内批改给事中;瞿式耜力言不可,不听。〔以〕粤巡使王化澄陞粤督,寻代佳鼎,晋少司马,掌中枢(大器先以病去矣);内批:陞化澄为大司马。式耜疏言:『化澄诚贤,有廷论;斜封墨敕,何可为例?请补部疏,尚得体』。盖汲汲为阉预虑也。   晋永茂大学士;茂守制,佥请专知经筵,不入直。茂疏荐十五人为十五省乡望。疏上,王坤启视,殊不悦。未几,十四人皆朱之,山西道御史刘湘客一斥。永茂怫然曰:『朝廷方以经筵责茂,茂以十五省人进,非私也;斥湘客者,斥茂也』。即日解舟去。式耜疏言:『大臣论荐,新朝盛事。司礼辄去取其间,无以服御史,何以安大臣』?王坤复疏荐海内硕卿数十人;式耜又言:『司礼抑人不可,荐人更不可』。吏部都给事刘鼒等疏论坤内臣,不得荐人。永历怒,叱逐鼒等;式耜力持之,得复用。   御史童琳参都御史周光夏越资序、题差用,私乱台规非法;命廷杖琳。式耜力救,得免。   陞翰林院检讨方以智为中允。改御史刘湘客为编修,充经筵讲官;坤不悦湘客,且疑刘鼒疏出以智手。以智放舟去(时十二月十五日)。   清总兵李成栋兵薄广州,命前锋数十人以红布裹头扮作广军,直至城下,夺门而入;副将杜永和擒绍武并周王、益王、辽王等,尽斩之。苏观生伏诛,顾元镜、何吾驺皆投诚,百姓薙发归顺。时有石、马、徐、郑四姓联■〈舟宗〉海上,花山杨光林亦拥众数万,水陆交讧,民不聊生。成栋相机剿抚,于二十三日发兵往南韶而亲下肇庆。   二十五日闻报,式耜请视师,督战士驻峡口。王坤复请永历西避之,式耜争之不听,遂驾小艇上西峡。   丁亥正月朔,至梧州。时丁魁楚惑于奸弁苏聘,从梧西走岑溪;王化澄走浔州。随行者,止式耜一人。   是月十六日,成栋克定肇庆,随发副将杨文甫、张月领兵克取高、雷、廉三郡;即于二十九日一鼓而入梧州,广西巡抚曹烨出降,梧属俱遍令纳印。及南雄、韶州二府报捷,别遣副将阎可义等前赴琼州。   二月,永历抵桂林。式耜肃殿陛,敕守御;诞告楚、蜀各镇:粤西居山川上游,桂诚可都,疏请道里之可达桂林者。王锡衮、文安之为相,周堪赓、郭都贤、刘远生为六卿。时给事中丁时魁疏论新政,烺烺石划;召掌礼科。给事中金堡素有清直声,终制,敕召还。何腾蛟晋阁学督师。   而丁魁楚在岑溪屯兵千余,清人招之不服;乃水陆设伏,大战藤江,丁兵败,魁楚中箭死之。隰江、平乐相继投降,高、雷、廉三府俱报捷。四月,清兵渡海克琼州。   方警报之叠至也,王坤又趣永历往楚。式耜上疏,言胜败存亡、山川要害甚激切;略曰:『驾不幸楚,楚师得以展布,自有出楚之期;兹半年之内,三、四播迁,民心、兵心狐疑局促,如飞瓦翻手散而覆手合』。又曰:『在粤而粤在、去粤而粤危。我进一步,则人亦进一步;我去速一日,则人来亦速一日』。又曰:『楚不可遽往,粤不可轻弃。今日勿遽往,则往也易;今日若轻弃,则更入也难』。又曰:『海内幅员,止此一隅。以全盛视西粤,则一隅似小;而就粤西恢中原,则一隅甚大。若弃而不守,愚者亦知其拱手送矣』。擎跪涕泣,不可挽。无已,请身留桂。乃命式耜留守桂林,各路悉秉节制。式耜仍疏请暂驻全州,以扼楚、粤之中。   当平乐之不守也,清兵直薄桂林。三月十一日,冲入文昌门,城中大恐。时焦琏自全甫归,从者数百人控弦提刃,与清兵接战;稍却之。清兵屯阳朔,遍野俱薙发。式耜与琏危城孤守,疏诣全,征安国公刘承胤兵。承胤初从武冈入护,犹持正守法,逐司礼王坤为弄权,面叱周鼎瀚为奉寺鼻息;故雅重式耜,发兵数千援桂。未几,承胤请金吾郭承昊、马吉翔、严云从封伯;御史毛寿登驳参金吾无矢石功,何得援边镇例晋五等?   吉翔等疑疏出湘客指,鼎瀚遂造蜚语,为董卓、■〈榷,氵代木〉、泛之议,激承胤怒,偪永历立命廷杖,而缚寿登、湘客及御史吴德操、给事中万六吉于午门外。会诸臣申救,得免;寿登等俱落职。承胤益横,胁劫永历幸武冈。式耜疏留全阳,曰:『闻郊社礼成,即图移驾;不知移驾将回桂林耶?抑幸武冈、辰、沅耶?今日原以恢复两粤为心,则不徒西粤未恢不可移动,即东粤未恢亦且当驻全也』。故承胤等嗾杖湘客等,以湘主还跸桂林之议也。承胤诸部至桂,挟饷不出兵。式耜搜括库藏而外,捐囊万金;夫人邵亦捐簪珥数百。兵卒不肯出,与焦兵主客不和,譁变击斗,掠市而去(为五月十四日)。永历竟驻武冈。   五月二十五日,清兵侦兵变,积雨城坏,环攻桂城;吏士皆无人色。琏负创奋臂呼督师、抚按,肘羽腹石,分门婴守;用西洋铳击中马骑。寻出城战,奋勇击杀。自辰抵午,不及餐;式耜括署中米蒸饭分哺之,士卒俱乐用命。明日复出战,清兵旋去。式耜先令路将马之骥伏于隔江犄角接应,固围倍慎。是三月之内,危于清、乱于兵,式耜一手指挥,琏乃得底定。琏久将桂,得桂人心;式耜国士遇之,故独得琏死力。   以保桂功,进式耜兼太子太师、临桂世伯;式耜辞不拜。疏上不允,复请告自劾;言『自二月十五日以迄五月二十九日,凡百六日中,遇变者三,皆极危险;变故当前,总办一「死」字,亦遂不生恐怖、不起愁烦。惟是臣之病,不独在身而在心、不徒在形而在神;身与形之病可疗也,心与神之病不可医也』。又疏再请返跸全阳,卒不听。乃督琏恢朔、下平;邦传由宾、柳亦及浔,并复梧。至八月,具疏上言粤西全定,请还桂林,昭告兴陵。   时巡道严起恒以仪表魁梧,拜大学士。   督师何腾蛟驻衡州、堵胤锡驻长沙。讵清三王平定长沙,而衡州相继尽失。总兵黄朝选、杨国栋等被执,尸几断流。八月二十四日,武岗复败。永历又播越入粤,次柳州。式耜累疏,极言『不可他移一步。滇、黔地荒势隔,忠义心涣。三百年之土地仅存粤西一线,且山川形胜、兵马糗粮俱有可恃』。时督师何腾蛟、新辅严起恒及刘湘客咸至桂,南安侯郝永忠率兵骤至,宜章伯卢鼎亦至自楚,式耜复疏,极言『柳州猺獞杂处,地瘠民贫,不可久驻;庆远壤邻黔、粤,南宁地偪交彝,不可远幸』。时腾蛟与永忠、鼎、琏等俱分防任汛。   会土司覃裕春子鸣珂与道臣龙文明构兵,永历复次象州。式耜与腾蛟、起恒、湘客等筹画调和主客,集永忠、琏誓于神,刻期出师;宜章鼎与滇镇总兵赵印选遂各分路驻全。全洲战胜,诸帅连营而军。清兵因次楚。   十一月,永历自象州抵桂,式耜与起恒并相。司礼庞天寿七月请催兵下梧,久在粤;旧司礼王坤被承胤逐者复入。自武岗至柳、至象,票拟皆金吾吉翔手也。式耜疏请永历揽大权、明赏罚、严好恶、亲正人、闻正言,威德兼行,以服远近;时谓名言。   腾蛟再督师出全,兵益不睦;琏下平乐、永忠壁兴安。未几,永忠营被袭,疾至阙,欲撤兵。左右禁近,刻期欲永历迁。式耜持不可,言『督师警报未至,诸营夜惊无大恐;二百里外风尘,而遽使主露处耶?播迁无宁日,国势愈弱、兵气愈难振,民心皇皇复何依?潮回波游,虽长年三老,能逆挽其戙杙哉』?左右禁近周势不能止。式耜又请曰:『无已,候督师归;果急,甲士正山立,观兵督战,咫尺威严,劝激将士,背城借一,胜败未知。若以走为策,桂城危、柳益危;若今日可到桂,明日亦可到南太』。反覆数百言,泪下沾衣。严起恒曰:『迟至厥明五鼓』。甫夜半,而永历已行矣;是戊子二月二十二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