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补明纪编年 - 第 2 页/共 7 页
六年(癸酉)春正月,大学士周延儒为宣府视阅太监王坤所劾,因上疏乞罢;不允。左副都御史王志道上言:『王坤内臣,不宜侵辅臣』。上诏群臣于平台,谓志道曰:『遣用内臣,原非得已;朕言甚明,何议论之多也!王坤之疏,朕已责其诬妄。乃廷臣举劾,莫不牵引内臣;岂处分各官,皆为内臣耶』?志道奏曰:『王坤直劾辅臣,举朝皇皇,为纪纲法度之忧。臣为法度惜,非为诸臣地也』。上曰:『廷臣于国家大计不之言,惟因内臣在镇不利奸弊,乃借王坤疏要挟朝廷,诚巧佞也』。因诘志道者再。周延儒曰:『志道非专论内臣,实责臣等溺职』。上色稍霁,曰:『职掌不修,沽名立论,何堪宪纪』!立命志道退。延儒遂放归。
左良玉攻贼于涉县西,斩其渠,贼望其旗帜皆靡。然贼势尚炽,谋犯河南。
二月,贼踞林县山中,饥民相望而起。左良玉败绩于武安,河南兵七千先后失亡殆尽,贼益炽。
谕吏部举潜修之士,科道不必专出考选、馆员须先历知推,垂为法。
五月,谕兵部:『流寇蔓延,各路兵将功罪,应有监纪。特命太监陈大金、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为内中军,会各抚道分入曹文诏、左良玉诸营,纪功过、催粮饷;仍发内帑四万金、素红蟒段四百匹、红素千匹,军前给赏。
山西巡抚许鼎臣以流寇肆掠,请蠲积逋并预免数年赋额。不许。
六月,海寇刘香老犯长乐。
七月,贼屯彰德;复以阎思印同总兵张应昌合剿。汾阳知县费甲鏸以供应逼迫,投井死。
八月,陕西贼攻隆德,杀知县费彦芳。分守固原参政陆梦龙战于绥德城下,死之。
九月,张应昌败贼于平山,获贼首张有义,即一盏灯也。
十月,论囚。上素服御建极殿,召阁臣商确,温体仁竟无所平反。陕西华亭知县徐兆麒赴任仅七日城陷,竟弃市;上颇心恻。体仁不为救,人皆冤之。
十二月,延绥贼首钻天哨、开山斧据永宁关;前阻山险、下临黄河,负固数年不下。延绥巡抚陈奇瑜谋取之,乃阳传总制檄,发兵简众七千人抵延州,因潜师疾走入山;贼不虞大兵至,仓皇溃佚。焚其巢纵击,斩首千八百级,二贼死。分兵击贼首一座城,斩之。延永盗悉平,奇瑜威名着关陕。
是岁,陕西、山西大饥。
七年(甲戌)春正月,谪给事中李世祺于外;以劾大学士温体仁、吴宗达也。山西提学袁继咸上言曰:『养凤欲鸣、养鹰欲击,今鸣而箝其舌、击而绁其羽,朝廷之于言官,何以异此?使言官括囊无咎而大臣无一人议其后,大臣所甚利、忠臣所深忧,臣所为太息也。且皇上乐听谠言,而天下知以攻弹大臣为天子所厌闻,其势将披靡不止也』。上以越职言事,切责之。
降盗王刚、王之臣、通天柱等至太原挟赏,巡抚戴君恩设宴诱刚等斩之,共斩四百二十九人。
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上言:『南都、凤泗、承天陵寝所在,乞敕淮抚杨一鹏急为预备,防贼东犯』。
二月,监视登岛太监魏相以给事中庄鳌献上「太平十二策」,请撤监视;因求罢。上不允,因贬鳌献于外。
总理太监张彝宪请入觐官投册,以隆体统;许之。提学袁继咸上言:『士有廉耻,然后有风俗;有气节,然后有事功。今诸臣未觐天子之光,先拜内臣之座,士大夫尚得有廉耻乎?逆璫方张时,义子、干儿昏夜拜伏,犹以为羞;今且白昼公庭,恬不知怪,所为太息也』。上以越职言事,责之。张彝宪奏辨觐官参谒,乃尊朝廷。继咸复上言:『尊朝廷,莫大于典例。知府见藩臬行属礼,典例也;见内臣行属礼,亦典例乎?诸司至京投册吏部各官,典例也;先揭内臣,亦典例乎?事本典例,虽坐受犹以为安;事创彝宪,即长揖祗增其辱。高皇帝立法,内臣不干外事;若必以内臣绳外臣,「会典」所不载』。上仍切责之。
进延绥巡抚陈奇瑜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视贼所向,随方剿抚。先是,贼既蔓延秦、晋、楚、豫之郊,流突无定;廷议以为各镇、抚事权不一,互相观望,宜以重臣开督府,统摄诸道兵讨贼,上允之。参议洪承畴因陕西三边所恃,未可轻易;故有奇瑜之命。
三月,山西大饥,民相食;发金五万赈之。
免浙江崇祯三年以前织造。
四月,海盗刘香老犯海丰。
五月,陕西按察副使贺自镜奏:监纪太监孙茂霖玩寇。宣府太监王坤奏:『监军纪功罪耳,追遂有将吏在:果如自镜言,则地方官罪不在茂霖下矣』。上不问。
六月,江西饥,逋负益多。观政进士陆运昌上「抚字八条」,上可其奏,下部议。
叙禁旅功,荫太监曹化淳世袭锦衣卫千户,袁礼、杨朝进、卢志德各百户;以击盗屡捷也。
罢各道监视太监。谕曰:『朕御极之初,撤还内镇,举天下悉以委之大小臣工。比者多营私,罔恤民艰;廉谨者,又迂疏无通论。己已之冬,京都被兵,宗社震恐;此士大夫负国家也。朕不得已,用成祖监理之例,分遣各镇监视,添设两部总理;虽一时权宜,亦欲诸臣自知引罪。今经制粗立,兵饷稍清,诸臣亦应知省。其将总理、监视等官尽行撤回,以信朕之初心』。惟关宁密迩外境,高起潜兼两镇暨内臣提督如故。
八月,总督陈奇瑜招抚降贼复叛。先是,众贼为洪承畴所逐,窜汉中;川兵扼巴西诸险,贼饥无所得食,故乞降于奇瑜凡数万人。奇瑜专事招抚,受其降,檄诸部按甲无动,遣官监护降者;且檄所过郡邑,为具糗粻传送之。诸盗本无降意,又未大创,徒以饥疲困于地险不得逞;既度栈道、已出险,渐不受绳束,仍事杀掠,所至罢市。贼遂尽杀监视官三十员,攻陷麟游、永寿,势不可遏矣。
贼先锋高杰降于贺人龙。
闰八月,陈奇瑜至凤县。时贼益炽,北接庆阳,西至巩昌,西北至■〈分阝〉州、长安,西南至盩厔、宝鸡,众殆二十万。奇瑜始悔其见愚,急分兵出御而兵已寡矣。
九月,陕西巡按傅永淳上言:『汉南降贼陷城破邑,所在骚然。皆由奇瑜专主招降,谓盗心已革,不许道途讯诘;故郡邑不敢问,开门揖盗,剿抚两妨。皆奇瑜之流毒也』。
十月,上数御经筵,遇雪不辍。谕讲官韩日缵、姜逢元等,毋忌讳。
十一月,削总督陈奇瑜职,听勘。
侍读倪元璐上言:『边臣之情(?)归命监军,无事禀成为恭,寇至,推委百出;阳以号于人曰:「吾不自由也」。陛下何不信赏必罚,以持其后;而必使近习之人,试之锋镝,又使藉口迄用无成哉!始陛下曰:「行之有绩,即撤」;今行之无绩,益宜撤』。不听。
礼部右侍郎陈子壮尝谒大学士温体仁,体仁盛称主上圣神,臣下不宜异同。子壮曰:『世宗皇帝最英明,然祔庙之议、勳戚之狱,当日臣工犹执持不已;皇上威严有类世宗,而公之恩遇孰与张桂?但以将顺而废匡救,恐非「善则归君」之意也』。体仁意沮,遂成嫌隙。
十二月,进洪承畴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保定、真定等处军务;其总督三边如故。
总督两广熊文灿戴罪自效。先是,文灿令守道洪云蒸、巡道康承祖、参将夏之木、张一杰往谢道山招降刘香老,既而被执。文灿奏『道将信贼自陷』;上曰『贼渠受抚,自当听其输诚;岂有登舟往抚之理!弛备长寇,尚称未知;督臣节制何事』?故令戴罪。
八年(乙亥)春正月,兵部职方主事贺王圣劾温体仁庸奸误国;谪外。御史吴履中劾温体仁、王应熊并及监视内臣;上切责之。
上以祖训凡郡王子孙有文武才能堪任用者,宗人府具以名闻,朝廷考验授以职,迁除如常例。侍郎陈子壮上言:『宗秩改授,适开侥幸之门;隳藩规、溷铨政』。上以其间亲,下于理。明年四月,始得释。已而宗秩莅官多不法,公私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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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游击郑芝龙合粤兵击刘香老于田尾远洋,香老胁兵备道洪云蒸出船止兵。云蒸大呼曰:『我矢死报国,亟击勿失』!遂遇害。香老势蹙,自焚溺死。康承祖、夏之木、张一杰脱归。
七月,以文震孟入阁办事。讲「春秋」称旨,故有此特简。
八月,上谕:『致治安民,全在守、令。而两京文职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各举知府一人,无论科第贡监;在内翰林科道、在外抚按司道,各举州县官一人,无论贡监吏士。过期不举议处,失举连坐』。
十月,上避殿撤乐,下罪己之诏曰:『朕以凉德,缵承大统。不期倚用非人,边乃三入,寇则七年;师徒暴露,黎庶颠连。国帑匮诎,而征调未已;闾阎凋敝,而加派难停。中夜思维,不胜愧愤。今年正月流氛震惊皇陵,祖恫民怨,责实在朕。今调劲兵、留新饷,立救元元,务在此举。惟是行间文武吏士劳苦饥寒,深切朕念。念其风餐露宿,朕不忍安卧深宫;念其饮水食粗,朕不忍独享甘旨;念其披坚冒险,朕不忍独衣文绣。择兹十月三日,避居武英殿,减膳撤乐;非典祀事,惟以青衣从事,与我行间文武吏士甘苦共之,以寇平之日为止。文武官其各省愆淬厉,用回天心,以救民命』。
十一月,大学士何吾驺、文震孟罢。初,吾驺、震孟欲以工科给事许誉卿补南京太常卿,温体仁与吏部尚书谢陞难之。陞遂疏纠誉卿,震孟止欲夺誉卿俸,体仁不肯;震孟作色掷笔曰:『即削籍无害』。体仁夕揭上,而吾驺、震孟朝罢矣。
逮庶吉士郑鄤。鄤继母,大学士吴宗达女弟也。鄤薄于宗达,宗达因揭其杖母、烝〔父〕妾;体仁入告,下狱。
太监高起潜弟,荫锦衣卫中所正百户,世袭。
十二月,城凤阳。
吏部尚书谢升奏起废一百六人,不果用。
贼闯王攻陷光州,贼舁大炮二十座攻城,然二炮,城拉然崩颓。城中顷刻火作,贼乘而入,官吏士民屠戮无遗。
九年(丙子)春正月,以刘宗周为工部右侍郎。
特简淮安卫三科武举陈启新为吏科给事中。先是,启新伏阙献疏;疏称:『朝廷有三大病根:以科目取人,一病根也。据其文章,孝弟与尧舜同辙、仁义与孔孟争衡;及考政事,则恣其贪、任其酷,前所言者皆纸上空谈。盖其幼学文时,父、师所训皆谓读书可致富贵,故进步止知荣身、荣亲,谁更思行其致君、泽民之道哉!臣所以效贾生之哭者,此也。以资格取人,一病根也。考国初,典史冯坚任佥都、贡士彭友信任布政、秀才曾太授尚书,何尝以资格限之。至嘉靖时,犹三途并用。独今惟尚文之一途,即一途且分界地:贡士官止于贡、举人官止于举。贡者明知前途无路,取如是、不取如是,毋宁多取;举者明知历任有限,清如是、贪亦如是,毋宁贪求。若进士,则又知天下之爵,皆其砧几之物;天下之士,皆其朋比中人:炼成一气、打成一片,横行莫之问、放诞莫之稽。取凭其取、与遂其求,又安得官不贪、吏不污耶?偶有一清廉自爱者,则共道其矫、共骇其异,不去之不已。臣所以效贾谊之痛哭者,此也。以推知行取科道,又一病根也。知县者,民之父母;入仕之初,尚畏简书,自应谨饬。今一选知推,便不思爱养;梃政兼施,贪酷相济。所以然者,良由行取为科道也。彼受任时,先以科道自居,谓异日能举劾人、能荣辱人;及至守巡司府,竟以科道相待,谓彼异日可显我、可斥我:结交可为膀臂、投契可为奥援,畏敬之不暇,又何敢侮其意、制其行乎?故虐民、剥民、颠倒民、凌毙民,无不肆其所欲。可怜此蚩蚩之氓,叩阍无路、赴诉无门,欲不为盗得乎?臣所以效贾谊之痛哭者,此也。国家受此三大病痛,由是章句无用、党羽日盛,惟利是好、非情不行,竟成一迷局,举世尽醉梦于其中而不醒矣。尝见青衿子朝不谋夕,一叨乡荐便无穷;举人及登甲科,遂钟鸣鼎食、肥马轻裘,非数百万则数十万。试思此胡为乎来哉?嗟嗟!古云:「财不在下则在上」。使在下也,今日输赋税、明日输加派,犹有入之之日;即使在上,今日发内帑、明日发京库,犹有出之之时。今何不幸,而尽夺于中之缙绅乎!则何日而得其出而流通于世乎?不独不出也,彼且身无赋、产无徭、田无粮、物无税,且庇护奸民赋徭粮税,其入之正未艾也。即或有时而出,非买科第,则买地方、买迁陞,而出一无不入千。天下有数之财,岂堪此乎?上好下甚,日趋日极。今天下危矣,若病根不除,则盗贼必不能息;势不以皇上之天下断送于章句腐儒之手不止也!臣所以席藁跪伏于大明门外引领待死,上陈治病之药言有四:一当速停科目,以黜虚文;一当速举孝廉,以崇实行;一当速罢知推行取科道,以除积年横恣之陋习;一当速蠲灾伤钱粮,以苏屡岁无告之颠连。由此真才自出、风俗还醇,而世臻上理矣』。洒洒五千余言,皆切时弊。上嘉异之,故特有是命。启新既拜命,惟敝车羸马以从事。
给事中常自裕上言:『流寇数十万,最强无过闯王。彼多番、汉降丁,坚甲铁骑;洪承畴、卢象升即日报斩获,不过别营小队耳,于闯势曾无损也。督、理两臣宜令专围闯王,而余贼自破竹矣』。
二月,郧襄贼犯竹山。竹山自七年为贼屠陷,至八年知县黄应鹏仅栖草舍数椽;至是,贼复至,应鹏弃城走,贼入据城。有征粮六百石,尽为贼食;食尽,焚县治而去为空城矣。
唐王聿键奏南阳洊饥,有母烹其女者。
三月,工部右侍郎刘宗周上言:『皇上即位之初,锐意太平;而施为次第之间,未得其要。属意边疆,而贼臣以五年为期之说进;遂至戎马生郊,震及宗社,而朝廷始有积轻士大夫之心矣。由是厂卫司讥防,而告密之风炽;诏狱及卿士,而堂帘之情违。人人救过不给,而欺罔之习转甚;事事仰承独断,而谄谀之风日长。甚者参勘之法,惟重征输;官愈贪、民愈困,而贼愈逋。总理之外,复设监纪;权愈分、法愈废,而盗愈多矣。君臣相与,至难也!得一文震孟,而单词报罢矣;得一陈子壮,又以过戆下狱矣。市井杂流,乃得操其讹说投间抵隙,以希进用,而国事尚可问哉?乞皇上体上天生物之心,而不徒用风雷;念祖宗学古之益,而不至轻言改作。以宽大养人才,以拊循结人心;而且还内庭以扫除之役、正懦帅以失律之诛、慎宗贤以改秩之授。特颁尺一,遣廷臣賫内帑巡行郡国为招抚使,赦其无罪;而流亡者专责抚、镇陈师险隘、坚壁清野,听其穷而自归。诛渠之外,不杀一人。此圣王治天下之明效也。武生新授吏科给事中陈启新,一言投契,立置清华;此诚盛事。臣愚谓宜先令以冠带,办事黄门,稍如试御史例;俟数月后,果有忠言奇计,实授未晚。不然,如名器可惜何』!疏入,不报。
四月,武生李璡奏:『致治在足国,请搜括巨室助饷』。大学士钱士升拟下之法司,不听。士升上言:『比者借端幸进,实繁有徒。而李璡者,乃倡为缙绅豪右报名输官,欲行手实籍没之法。此皆衰世乱政,而敢陈于圣人之前,小人无忌惮一至于此!且所恶于富者,兼并小民耳。郡邑之有富家,亦贫民衣食之源也;以兵荒之故,归罪富家而籍没之,此秦始皇所不行于巴清、汉武帝所不行于卜式者也。此议一倡,亡命无赖之徒相率而与富家为难,大乱自此始矣』。已而温体仁以上欲通言路,竟改拟;上仍切责士升,以『密勿大臣,即欲要誉已足致之,毋庸汲汲』!时福建右卫经历吴化鲲讦奏士升弟士晋,体仁亦拟严旨。士升遂乞罢,许之。御史詹尔选上言:『大学士钱士升引咎回籍,明乎辅臣以执争去也。皇上宜鼓舞之不暇,顾以为要誉耶!人臣而沽名,义所不敢也;乃人主不以名义鼓天下,使其臣为尸禄保宠,习为寡廉鲜耻之世,又岂国家所利哉?天下明知一切苟且之政,拊心愧恨,有难殚述;辅臣不过偶因一事,代天下请命耳,而竟郁志以去。所日与皇上处者,惟此刻薄、不识大体之徒,毁成法而酿隐忧,天下事尚可言哉』?上召见廷臣于武英殿。上怒詹尔选,诘之声色俱厉;尔选从容奏对,不为诎。上问『如何为苟且』?对曰:『即捐助一事,亦苟且也』。反复数百言。且曰:『臣死不足惜,皇上幸听臣,事尚可为;即不听臣,亦可留为他日之思』。上益怒,欲下之狱。阁臣申救;良久,命项系直庐,下都御史论罪。
国子监祭酒倪元璐上言:『昨见黄安县学生邹华妄行荐举,列及臣名;不胜惊异。陛下求言若渴,本期宣幽烛隐;而宵人干进,薄孔孟为秕糠,网簪缨为桃李。吴鲲化部民也,参及抚按;邹华下士也,荐及朝绅。如是而望朝廷之上昂首伸眉,岂可得乎』?上是之。
大学士温体仁等各捐俸市马;从关宁太监高起潜之请也。刘宗周上言:『一岁之间,助陵工、助城工,又助马价,亦何报称于万一;而时奉急公之旨,诸臣于此毋乃沾沾有市心乎?惟皇上罢得已之役、停不急之务,节省爱养,不徒为一切旦夕之计,亦何事屑屑以利为言乎』!不听。宗周寻报罢。
命乡、会试二、三场兼武经、书算,放榜后习骑射。
四川重庆府盩县童生瞿昌进献白兔;上嫌其献瑞渎奏,驱逐回籍。
五月,下诏大赦山、陕胁从群盗,令地方官多方安插,以消反侧;违者重治之。
逮滋阳县知县成德下锦衣卫狱。德性刚激,出文震孟之门。震孟罢,连章攻体仁;凡十上,尽发其奸。母张氏,伺体仁舆出,辄道诟之。后移狱刑部,戍延绥。
六月,命司礼监太监曹化淳同法司录囚。
七月,大清兵至居庸;分遣诸内臣李国辅等各守关隘。以张元佐为兵部右侍郎,镇守昌平;司礼监太监魏国征守天寿山,国征即日往。上语阁臣曰:『内臣即日就道,而侍郎三日不出;何怪朕之用内臣耶』!
都城戒严,斗米三百钱。上忧之,召廷臣于平台,问方略。户部尚书侯恂言禁市沽,左都御史唐世济言破格用人,刑部侍郎朱大启请列营城外为守御,吏科都给事中颜继祖言收养京民细弱。上谕:『莫若蠲助为便』。
陕西巡抚孙传廷击贼于盩厔,大破之;擒贼首闯王高迎祥及刘哲等献俘阙下,磔于市。
国子监祭酒倪元璐罢;诚意伯刘孔昭参其以妾冒妻封也。有旨:『冠带闲住』。
八月,召廷臣于平台。初,御史金光宸参通州兵部右侍郎仇维桢首叙内臣功为借援,又请罢内臣督兵,上勿善也。是日,怒诘之曰:『仇维桢方至通州,尔即借题沽名』!欲重治之。适大雷雨,议谪。
九月,都城戒严,命督理卢象干总督各镇兵入援。时象升方追贼至郧西,闻警以师入卫;因改象升总督宣大、山西军务。
大清兵从建昌冷口还,守将崔秉德请率兵遏归路;总监高起潜不敢进,扬言当半渡击之。侦骑报师已尽行四日,起潜始进石门山,报斩三级。
十月,前工部右侍郎刘宗周上言:『往者袁崇焕误国,其他不过为法受过耳;小人竞起而修门户之怨,举朝士之异己者概坐焕党,次第置之重典。自此小人进、君子退,中官用事而外臣浸疏,今日之祸实己已酿成之也。且张凤翼溺职中枢而与之专征,何以服王洽之死;丁魁楚之失事于边而与之戴罪,何以服刘策之死;诸镇巡勤王之师争先入卫者几人,何以服耿如杞之死?岂昔之为异己驱除者,今不难以同己互相容隐欤?臣于是知小人之祸人国无已时也。皇上恶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讦进;皇上录清节,而臣下多以曲谨容;皇上崇厉精,而臣下奔走承顺以为恭;皇上尚综核,而臣下琐屑苛求以示察。窥其用心,无往不出于身家利禄;皇上不察而用之,则聚天下之小人立于朝而有所不觉矣。呜呼!八年之间,谁秉国成?臣不能为首揆温体仁解矣』。
禁文武舆盖、器饰之僭。
起守制杨嗣昌为兵部尚书。
命采平阳、凤翔诸矿以储国用。
赐太监曹化淳等彩币,以各进马也。叙京师城守功,太监张国元、曹化淳荫指挥佥事,各世袭。
吏部尚书谢升罢。先是,上命吏部指奏数年铨政大弊;吏部覆奏不称旨。上切责之曰:『尔部职专用人,推举不效,乃反称纲目太密,使中外束手;且平时陞转,必优京卿、甲科,乃云京卿未必胜外官、甲榜未必胜乙榜。如此游移,岂大臣实心体国之道』?故谢升罢职。
十一月,下左都御史唐世济于狱;以荐霍维华也。上以维华逆案,世济蒙蔽也。
十年(丁丑)春正月,常熟县民张从儒讦奏前礼部右侍郎钱谦益、科臣瞿式耜;谓二臣『喜怒操人才进退之权,贿赂握江南死生之柄。三党九族无不诈之人,兴贩通番无不为之事;甚至侵国帑、谤朝廷、危社稷。止因门生故旧列于要津,鸣冤无地;官干豪奴满于道路,泄忿何从』!奏上,温体仁拟旨,逮钱谦益、瞿式耜下刑部狱。先是,奸民陈履谦争产,求二官关说不允怀恨,遂唆从儒讦奏。既奉旨提问,履谦等得志,遂捏造「款曹、和温」等虚词,多方吓诈。款曹者,谓谦益尝作故太监王安祠记,曹化淳出王安门,宜款之;和温者,谓温与谦益有隙,宜和之。曹化淳访知之,愤发其奸。至是,刑部尚书郑三俊审出真情,陈履谦、张从儒各打一百棍,立枷三月死;谦等寻释归。
贼老回回、闯塌天等各数十股分扰江北;应天巡抚张国维驻师京口,沿江营火,夜烛数十里。仪真、六合人民俱倚担而立。
二月,左良玉大破贼于舒城、六安,连战三捷。既而贼潜窜大山中,张国维檄左良玉入山搜捕。良玉既立功,骄蹇不奉调发,纵兵焚劫。国维三檄之,始自舒城进发,贼已饱掠出境。廷臣核之,革良玉职,杀贼自赎。
遣廷臣趋各省逋赋。
三月,太仓州监生陆文声陈风俗之弊,皆原于士子;太仓庶吉士张溥、前临川知县张釆倡复社,以乱天下。命南直提学倪元珙查究。元珙回奏,极言文声之妄。称『东吴精进之学,复社为最着。大都诚心质行、讲艺谈经,互相琢磨;文必先正、品必贤良,无惭名教。大都陆文声有憾于娄东,故借复社为名耳』。上责其蒙饰,降光禄寺录事。
四月,谕百官求直言。给事中李如灿上言:『国家祖制,千古称善。自军不用而兵设,民始不得安其身;自屯不耕而饷兴,农始不得有其食。有兵不练,兵增而饷益匮;有饷不核,饷多而兵愈冒。比者核实之使四出,而掊克屡闻、占冒不减;可谓有政事乎?魏呈润、詹尔选、李化龙、刘宗周皆以一鸣辄斥,今下明诏求直言,倘赦其前愚、收之左右,是直言不求而自至也。若夫辅成君道,尤在朝臣;今此瞻彼顾、结党徇私,又何怪水旱、盗贼之屡见哉』!上怒,下如灿于狱。左谕德黄道周上言:『陛下下诏求直言,而建言者辄斥;清刑狱,而下狱者旋闻。大臣虽清强,曾何益理乱之数』!上不怿,切责之。
新安卫千户杨光先疏参陈启新并及温体仁,舁棺自随。谓『启新荷皇上独断,拔之泥淖之中、置之言路之首,宜致皇上为商周。启新为筑说,乃鄙夫既得、患失心生,称量利害、口与言违,正世俗所谓「说真方、卖假药」之小人也。按启新原疏所指诸大病根,今当首申前议,以拯斯民;何受事以来,绝无一字谈及?何当日在局外,则自谓傍观最清;一入局中,顿鹘突也!臣今所言清屯、赎锾,皆启新未结之局、皆启新分内之事。如启新不知弊源,是为不智;知而不言,是为不忠。人臣不忠,罪当死;不智而以浮词诳皇上骗美官,亦当死。启新本太仓州军士,尝充漕司书办。前启新五千余言,不出破「情面」二字。而原任山西布政樊良枢是其刑司服役之故主,则特疏引荐;情面乎?不情面乎?最可骇者,书办被杀,何关国体重轻?何与谏垣名节?乃以申明赏罚,为胡尔仪等请恤;非贪其一千四百金之贿,何耶?今胡尔仪见在关臣衙门供役,而启新谓之已死;是与指鹿为马何异?启新罪不容于死矣!至若首辅温体仁,自与启新不同:治国、平天下是其责,持危扶颠是其任,休休有容是其量。体仁柄国以来,边骑两薄都城、流贼各省延蔓,平治之绩安在?国危于上而不求所以安、民怨于下而不思所以恤,扶持之责安在?忠告之言不受、睚眦之怨不忘,休休之量安在?三者无一,诚殆哉一个臣也。惟有引罪以去,庶几不误人国;乃悠悠忽忽,一利不兴、一害不除,腼颜恋栈,若不断送尽天下苍生不已也』。上责其渎陈。陈启新疏辨,有旨:责其军国大事,竟无一言陈奏;着降二级,照旧供职。工部主事朱国寿疏参陈启新『何物么么?巧假灭祖、叛圣、坑儒乱世之言,遂骗六垣之长。启新久为漕运刑司书手,兔狡蝇营之丑、舞文弄智之奸。谓武举也,矮矮孱夫,无赳赳之壮气;谓文士也,录写椽役,可是蔼蔼之吉人?以不文、不武之书手,而大言无忌,才品何在?治行何在?乡评公议又何在?竟俨然垣长也!前奉明旨:「启新自破格特用后,军国大事竟无一言。陈启新着降二级」。大哉皇言!已窥破启新之假骗矣』。有旨:责其踵袭陈奏。杨光先屡疏参陈启新,上怒其恣意乱政,廷杖、戍辽东。
四月,抚宁侯朱国弼劾温体仁私左都御史唐世济;又劾体仁受霍维华贿,令唐世济发端。上慰谕体仁,夺国弼侯爵,世济亦戍边。
总监高起潜行部,永平道刘景耀、关内道杨于国俱耻行属体,上疏求免。上谓:『总监原以总督体统行事,罢于国、降景耀一级』。以后监司皆莫敢争。
闰四月,大旱;久祈不雨。圣谕责臣罪己曰:『帝德好生,降罚必有所致;久祈不应,乃朕躬之悃诚未足上达、朝廷之德泽不能下沾。如张官设吏,原为治国安民。今出仕专为身谋、居官有同贸易,催钱粮先比火耗、完正额又欲羡余。甚至已经蠲免,悖旨私征;才议缮修,乘机自润。或召买不给价值、或驿递诡名轿抬;或差派则卖富殃贫、或理谳则以直为枉。阿堵违心,则敲朴任意;囊橐既富,则解网念工。抚按之荐劾失真,要津之毁誉倒置。又如勳戚不知厌足,纵贪横于京畿;乡宦灭弃防维,肆侵凌于闾里。纳无赖为爪牙,受奸民之投献。不肖官吏,畏势而曲承;积恶衙蠹,生端而勾引。嗟此小民,谁能安枕!似此种种,足干天和。积过良深,所以挽回不易;都着洗涤肺肝,共竭悃诚,仰祈天意』!
群盗盘踞江北,廷议大发兵。计臣苦于无饷,兵部尚书杨嗣昌建议,因改粮为均输,以济军食。因加赋二万两;下诏曰:『暂累吾民一年,除此腹心大患』。
六月,大学士温体仁引疾免;赐金币,遣行人护归。初,体仁以摘发钱谦益受主知,遂入相。时上英明,愤廷臣苞苴无状。体仁惟斤斤自守,不殖货贿;故上始终信之。
至是,庇私党、排异己,举朝为仇,攻者无虚日;故免归。
七月,以史可法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安、庐、池、太等处军务。时以寇患,故创设。
工部员外郎方玺上言:『皇上亲擒魏忠贤而手刃之,岂溺情阉竖者;不过以外廷诸臣无一可用,而借才及之。况人臣苟知报答,何论内外!内臣既徼兹旷典,孰不欲弃捐顶踵以酬我皇上者,不必鳃鳃过计也』。给事中何楷驳其通内呈身,吏部请削其籍;上手改降三级,调外。
八月,以薛国观入阁办事。
十月,定东宫官属。先是,黄道周自陈「七不如」;谓品行不如刘宗周,至性不如倪元璐,远见深虑不如魏呈润,犯颜敢谏不如詹尔选,老成足备顾问不如陈继儒,朴心醇行不如李如灿、傅朝佑,文章气节不如钱谦益、郑鄤。有旨:责其『颠倒是非;甚至蔑伦杖母、名教罪人,犹曰不如,是何肺肠?着回将话来』!于是道周复疏辨谓:『臣与郑鄤同为庶常时,文震孟疏论魏忠贤,郑鄤抗疏,任之削籍入山;每以臣为怯,臣心愧之也。每执笔不能明白,辄思郑鄤。以为不如,真不如也。盖以此自砭,亦以此分规,非为累臣地也』。上念道周起废不久,有旨不究。至是,定东宫官属;右谕德项煜、编修杨廷麟交让道周,阁臣以道周有「不如郑鄤」语,谓其意见偏,寝之。给事中冯元飈言『道周忠足以动圣监,而不能得执政之心,恐天下后世有以议阁臣之得失也』。不听。
十一月,兵部尚书杨嗣昌请限剿贼之期,令各抚镇分任断截要害地方,提兵合剿。从之。
十一年(戊寅)春正月,近畿任丘、清苑等州县各有司多不法,上内访知,逮入。责抚按不先劾为溺职;近几如此,远地可知。命部院申饬。
裁南京冗员八十九员。
左良玉、陈洪范大破贼于郧西。
二月,河南巡按张任学改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河南。先是,任学觊得巡抚,且欲荐丹阳知县张放;因极诋诸镇兵不足恃,盛称文吏有奇才,可御寇。及承兹命,意大沮悔。
上御经筵毕,召诸臣问保举、考选,孰为得人?少詹黄道周对:『树人如树木,须养之数十年。近来人才远不及古,况摧残之后,必深加培养』。又曰:『立朝之才存乎心术,治边之才存乎形势。先年督、抚未按形势,随贼奔走;事既不效,辄谓兵饷不足。其实新旧饷约千二百万,可养四十万之师;今宁、锦三协师仅十六万,似不烦别求剿寇之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