爝火录 - 第 48 页/共 128 页

「明季遗闻」云:戴英问:『先帝亲鞫吴昌〔时〕于廷,东宫立何地』?曰:『谁吴昌时』?英乃直诘之曰:『汝是诈冒。以实告,当救汝』!即跪请救命。授以纸笔,供称:『高阳人王之明,系驸马都尉王昺侄孙。家破南奔,遇高梦箕家人穆虎,教以诈冒东宫』。王铎等回奏,帝流涕曰:『朕未有子;东宫若真,即东宫矣』。   按王之明,自供高阳人王之明,穆虎教以诈冒东宫;英疏即当直参穆虎。英何云「必有大奸居奇,务须根究」?至午门再审,议论纷纭不已耶?   无锡有杨瑞甫者为校尉,监视太子于狱中。太子语之云:『昔贼破北京,予趋出欲南走。贼恐上南行,俱发兵堵截,无些于隙处;东、北两面亦然。独西方为贼巢窟、贼之来处,兵众稍疏;予遂西走。终日不得食,晚宿野舍开混堂人家,及明复走。自此七日不得食,转而南,得止于高梦箕家』。   马士英疏言:『臣病在寓,皇上令监臣以密疏示臣;臣细阅之,其言虽似而疑处甚多。既为东宫,幸脱虎口,不即到官说明,却走绍兴;可疑一也。东宫厚质凝重,此人机警百出;可疑二也。公主现养周奎家,而云已死;可疑三也。左懋第在北,亦有假太子事;懋第密书贻蔡奕琛,奕琛抄誊进览。是太子不死于贼,即死于北矣。原旧讲官方拱干在南,容密谕之至公堂辨之。如其假冒,即付法司与臣民共见而弃之;如真东宫,祈取入深宫,留养别院,不可分封于外,以启奸人之心』。   时北都亦有称太子者。左懋第使北,留太医院,而太子亦止太医院旁。懋第使人询守门满卒;满卒云:『此崇祯太子;言伯父在南京,欲往南去,故加防御』。懋第因作书二通启摄政王,一言当归使臣、一言放皇太子至南辨验。投院,不报。故马士英疏言,懋第有密书贻蔡奕琛也。   命王永吉带抚淮安,卫允文兼抚徐、扬。   复温体仁谥荫。   吏部尚书张捷覆奏:『故辅温体仁清执忠谨,当复「文忠」之谥;文震孟宜改谥』。蔡奕琛票旨:『温体仁准复原谥,文震孟免议』。   初六日(己丑)   大清兵取郾城,又取西平。   福王下鸿胪寺少卿高梦箕于锦衣狱。时刑部严鞫穆虎,五毒备至,终不肯承;梦箕上疏自明,并逮治之。   李自成逼承天,左良玉遣使告急;福王命督臣何腾蛟等御之。   史可法疏言:『泗州镇将李世春廉而有威,一病遽亡;其弟遇春队伍精严,地方相安,奉旨用代矣,黄得功坚拒浦口。部议改其将张天福于泗州,高营各将以泗州为其分地,天福若来,恐其难相安。比伊兄张天禄迁家属至,总兵卜从善扼之于泊所,夺其马骡;家眷惊惶,致堕水中。乞敕部仍用遇春,天禄别用』。从之。   总督仓场户部尚书贺世寿告病去。   阮大铖疏荐马士英子锡有文武才;特授总兵官,仍莅京营。   皮匠詹有道闻室中有声曰:『汝可至宫中寻子』!忽若为物所凭;遂直叩东华门,冒称恭皇帝。立杖杀之。   初八日(辛卯)   大清兵取上蔡。   福王赠高杰太子太保,以其子元爵袭兴平伯。   太监高起潜请饷;有旨:『着于浙、闽增派二十万,内令孙元德催解十万两赴军前』。   张承志袭封惠安伯。   阮大铖欲杀姜垓;垓时奉母流寓苏州,乃变姓名之宁波,及国亡乃获解。又欲杀沈寿民;寿民变姓名避之金华山,国变后归(垓,采之弟,字如须,崇祯十三年进士,官行人。见署中题名碑崔呈秀、阮大铖与魏大中并列,立拜疏请去二人名;故大铖衔之刺骨。寿民,字眉生,宣城人。劾疏杨嗣昌有「大铖妄陈条画,鼓扇丰芑」语。大铖必欲杀之)。   升吴希哲吏科都给事中。   张亮疏请立监税局于皖城;不许。   中书陈麃自陈拥戴有劳,愿预考选;不许。   赠朱之臣兵部左侍郎。   升刘迎宾通政司。   初九日(壬申)   命百官会审王之明、高梦箕、穆虎于午门外。   是日,张捷坐刑部尚书高倬家,以名帖邀方拱干于狱。方至,捷曰:『先生恭喜。此番不惟释罪,且可以不次超擢;王明之真假,全在先生一言耳』。方唯唯。既诣午门,百官齐集。各喝太子跪,太子仍前面西踞坐。众簇拥拱干至前,太子一见,即曰:『方先生尚在』?拱干不敢应,退在人后,亦不言真伪。最后,王铎前曰:『千假万假,总是一假。是我一人承认,不必再审』!叱送还狱。次日,刘正宗、李景濂合疏:太子的系假冒,乞敕法司、阁部再加质问,使之供吐姓名。疏具,邀拱干同奏,拱干辞不预。   谕刑部:『穆虎若非奸人,岂敢挟王之明冒认东宫!二月二日,所成何局?往浙往闽,所干何事?岂高梦箕一人所办!主使附逆,实繁有徒。着法司穷治』。   按马、阮方欲倾姜、黄辈,令法司究主使,附逆同文之狱行将兴矣;以诸督镇疏争,止。   靖南侯黄得功疏言:『东宫未必假冒,各官逢迎,不知的系何人指为奸伪。先帝子即皇上子,未有了未证明混然雷同者,将人臣之义谓何?恐在廷诸臣,谄谀者多、抗颜者少。即明白识认,亦不敢抗辞取祸耳』!时太子真伪莫敢决,而得功忠愤不阿,首先抗疏。有旨:『王之明假冒来历,系亲口供吐,有何逢迎!不必悬揣过虑』。   下河南妇人童氏锦衣卫狱。童氏在河南自称福王藩邸元妃,广昌伯刘良佐具礼送之。巡按御史陈潜夫至寿州,见车驾驺从传呼「王后来」,亦称臣朝谒,具仪从送至京。王怒,以为假冒,下之锦衣卫狱;责潜夫私谒妖妇,逮下法司并讯之。   初,帝为郡王时,娶妃黄氏早卒;既为世子,继妃李氏,洛阳之变又亡。童氏或云妃、或云司寝,曾与生一子,不育。及弃藩南奔,太妃与氏各依人自活。太妃南来,巡按陈潜夫奏妃故在;弗召。氏自诣越其杰所,刘良佐以闻,即奉旨着令驱逐;而氏必欲至京,帝怒,下之狱。都督冯可宗言其病,命善视之。童氏在狱具疏云:『中宫臣童氏谨奏:为臣义原不可逃、臣情百有可怜,事属彝伦、计关宗社;密控从前掖庭始末,译诉临歧天语叮咛,沥血再陈,仰恳慈鉴事。臣具有「别离情由事」一疏,奉圣旨:「童氏系假冒,着该抚驱逐。其主使奸臣,一并严究。钦此」,臣拜捧之余,心魂交碎,血泪成枯。其来历始末,已细细述之广昌伯矣,不敢复为渎听。其家人骨肉之言细微琐屑,人所难知、人所难言;臣不详切再陈,谁为臣代吁乎!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臣自福藩侍中宫,比民间士庶,犹之糟糠妻也。今值龙飞九五,普天之下皆沾恩泽,而臣犹遭弃捐;故旧不遗,想非仁慈之主忍弃置者。独记辛巳二月,贼寇临城,亡在旦夕;于十三日三更时分,皇上亲语分付。彼时东、西两宫俱是花言巧语,惟臣质实可保;命臣逼死东、西两宫。如贼进城,可藏民间;俟便逃出,期十日可遇:此十三日三更时分叮咛天语也。缓延一日,至十五日,河南府城为贼陷没;臣奶子苗氏怀抱金哥住煤山,三日后而遇贼:此臣致陷之缘,并皇上临歧叮咛可记忆者。犹记皇上出城时,止携金三两,别无他物;身穿青布小袄、酱色主腰,戴黑绒帽,上加一顶乌绫首帕。临行,尚穿白布袜、紬脚带,匆忙中始易白布脚带,是臣亲为裁折;皇上宁失记否?此皇上临歧衣冠形容,历历可记者。仓猝分散,天语谆切;口血未干,言犹在耳。且太子为社稷之本。宗嗣之续,臣身收认关系犹小,而太子关系宗庙社稷、天下人民瞻仰者大。为臣母子被陷贼中,不便直认。从来国难蒙尘,散而复聚、离而复合,代不乏种;岂以患难流离,而夫妇恩义遂至断绝?或谓臣当日在宫中性过梗直,不合于众;今日艰苦备尝,岂复有不体人情、故性复萌者。与其留臣■〈面贵〉面偷生,令臣民知国母明知皇上忍心谓之假冒,留一不明不白之疑、成一若是若非之混局;何如容臣直叩御前,面为剖质。皇上若忍弃置,身甘斧踬;犹得望见君门,死而无悔。臣赖祖宗之福、皇上之恩,诞生一子,厥名金哥;掌上之珠,咬痕在腋。患难携持,手口卒瘏,万死一生不忍弃,无非为皇上三十无子;而现在皇子混处民间,终同草木枯朽:臣得罪于祖宗不浅矣。此时不敢望皇上收认,止金哥原系皇上骨血,祈念父子至情,遣官察取;臣即髡发自尽,亦所甘心』。求可宗达之帝,并言失身之妇,何敢复生非望,上偶圣躬;但得一睹天颜,诉述情事,归死掖庭无憾。可宗将疏呈进,帝弃去弗视;可宗深悉其冤辞,不敢再谳。   「甲乙史」云:童氏自河南至,自云系福王妃。刘良佐妻往迎,叩其颠末;云:『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为妃。时有西宫李氏生一子,曰「玉哥」,寇乱不知所在。氏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曰「金哥」;啮背为记,今在宁家庄』。语甚凿凿,良佐妻信之,跪拜如见后仪;良佐闻亦不疑。童氏由是愈骄,凡所经郡县,有司或供馔稍略,彼即诟骂,掀桌于地。间有望尘道左者,辄掀帘露半面,大言曰:「免」!闻者骇笑。越其杰驿送至京,帝惊震怒,呼为妖妇,发锦衣狱严审。   钱秉镫云:『童氏下镇抚司拷问,乃招系周王妃,误闻周王为帝,故谬认耳。或云:童氏系周府宫人,逃乱至尉氏县遇帝,旅邸相依,生一子。贼破京师,帝南奔,各不相顾,氏遂委身民间。马士英劝帝迎童氏入宫,密谕河南巡抚迎致皇子,以慰臣民之望、以消奸宄之心。不听(时传言陈潜夫同氏卧起,冯可宗令蓐妇诬氏近产女;俱污亵失实)』。   以耿廷箓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   遣黄道周祭告禹陵。时朝政日非,大臣相继去国;道周亦有去志,因乞祭告禹陵。频行,又陈攻取之策;不用。   初十日(癸巳)   李自成兵寇潜江。   福王遥祭诸陵。   惠安伯张承志疏劾选郎陆康稷贪污;有旨:『不必苛求』。   升李希沆兵部左侍郎。   卫胤文以边警求退。   史可法监军吴易奉檄征饷江南。   刘泽清疏请文武考察旧例,不许借题罗织、驱逐异己。   十五日(戊戌)   命百官会审太子于朝,太子仍无一言。左都御史李沾呼王之明,不应;沾喝曰:『何不应』?太子曰:『何不曰明之主』!李沾喝役动刑,即上桚;太子号呼皇天上帝,声彻于内。马士英命释之;沾又慰以好言。太子答曰:『既校尉嘱我,彼自能言之,何必我也!前日追我何处,有追者在』?高倬见其言切,命退。既退,有前伴读太监丘致中持之大恸;帝闻之,立下致中镇抚司狱。   时有题诗于皇城云:『百神护跸贼中来,会见前星闭复开。海上扶苏原未死,狱中病已又奚猜?安危定是关宗社,忠义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处遇?普天空向棘闱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