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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张孙振疏:追论郑三俊、吴甡、刘宗周,并及祁彪佳。
初六日(庚寅)
张献忠僭号「大西国王」,即伪位,改元「大顺」。以蜀王府为宫,名成都曰西京。用汪兆麟为左丞相、严锡命为右丞相。设六部、五军都督府等官,王国麟、江鼎镇、龚完敬等为尚书;养子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李定国等皆为将军,赐姓张氏。分徇诸府州县,悉陷之。保宁、顺庆,先已降李自成,置官吏;献忠悉逐去之。自成发兵攻,不克;遂据有全蜀,惟遵义一郡及黎州土司马金坚守不下。诡开科取士,集于青阳宫;尽杀之,笔墨成邱冢。坑成都民于中园,杀各卫籍军九十八万。又遣四将军分屠各府县,名屮杀。朝会拜伏,呼獒数十下殿;獒所齅者,引出斩之,名天杀。又创生剥皮法,皮未去而先绝者,刑者抵死。将卒以杀人多少叙功。共杀男女六万万有奇,贼将有不忍至自缢者;伪都督张君用、王朋等数十人,皆坐杀人少,剥皮死,并屠其家。胁士大夫使受伪职,叙州布政使尹伸、广元给事中吴宇英不屈死。诸受职者,寻亦皆见杀。其惨虐无人理,不可胜纪。又用法移锦江涸而阙之,深数丈,埋金宝亿万计;然后决堤放流,名「水藏」。曰:『无为后人有也』!
献忠自为一文,历评古帝王,以楚霸王为最;名曰「御制万言策」,颁布学宫。为圣谕六言,刻诸石,锡命作批注发明之。谕有云:『天以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献忠以兵胁士大夫;有不至者,抵以法,没入其妻子。
献忠开科,以张大受为状元。大受,成都华阳县人(一作汉川樊某),年少才貌兼美。群臣称贺,献贼厚赐盛宴,并赐美女十二、家丁二十。次日,鸿胪寺上奏:『新状元午门外谢恩』。献贼忽嚬蹙曰:『这骡养的,咱老子爱得他紧。但一见他,心上就爱得过不的,咱老子有些怕看见他。你们快与我收入了,不可叫他再来见咱老子』。诸臣奉命,便将大受杀了;并全家及所赐美女、家丁尽斩,不留一人。盖贼谓杀人为「打发」、尽杀其众为「收入」也(「乱蜀始末」)。
献贼偶夜静无事,忽云:『此时无可杀者』?遂令杀其妻及爱妾数十人,止一子亦杀之。盖其令素严,无敢诤谏者。晨兴,召诸妻妾;左右以告,则又怒其不言,举左右奴隶数百人尽杀之(「见闻随笔」)。
献贼伪总兵温自让,延川人;不忍无辜杀其部下,弃妻子,率所部百余人夜遁。献贼自引骑追之三百里;自让走脱,所部俱自杀。
献贼剥人皮,从项至尻,刻一缕列之,张于前如鸟展翅;率逾日始绝。有即毙者,行刑之人坐死。
献忠于朝天关获成都诸生颜天汉等通表自成,大怒;以为阖境俱反。诡称开科,诱杀二万二千三百余人(岳半山人「偶编」)。
焚殿碎其砌、毁屋堙其井、平城刈其人;人尽,搜牛狗与鼠磔之。其一念之动,于恶不过。曰:『蜀自我得之,自我灭之;不留毫末贻他人尔』!
献忠诈其众曰:『有天书夜坠庭中,上帝命予剿绝蜀人,违者谴不细』。与汪兆麟谋遣张能奇、马元利等分劖郡邑,并长吏诛之。搜岩洞,发窟室。登高处一望,突烟所过而炊火或有起者,将吏必斩。有一县,先期闻令,凡民尽向卖酒家索醉死。酒家一日累千金,始则大喜,继而思之,则又大恸。人皆叉手委股以就刳割,无或免者。自八月至十二月,成都属邑之人俱尽。
献贼尝以妇女、财物足累军士心,不肯致死;移营之日,有金银必弃、有妇女必杀。故军行发令,无不大恸。
献贼以养子孙可望为平东将军、李定国为安西将军、刘文秀为抚南将军、艾能奇为定北将军,与伪都督白文选、冯双礼、王尚礼、王自奇分统贼军,为八营。定国,江西人,初名如靖,字一人;定国,永明王赐名也。微时为粥薪牙侩;盥沐时,忽于盆中照见身服金甲冑及黄衣,大为惊异,心窃自负。每日照水如前,推附者遂呼之为柴王。献忠起,定国归之。因有文武才,献忠爱之,赐张姓,号安西王。献忠死,复本姓(「成仁录」)。
孙可望有事于汉中还,诸伪官连名呈状,迓之郊。可望不敢隐,献忠怒其沿故朝陋习,按名棒杀二百人。或有以杀戮朝士太甚为言者;献忠笑曰:『文官儿怕没人做耶』!
伪礼部尚书江鼎镇,以郊天祝版不敬,杖之百;阖门自经。伪兵部尚书龚完敬,以道不治,刲剔之;实以藁,衣冠之,以徇于市。伪祭酒某,以生辰受诸生礼,仅值十钱;刲其皮,召诸生集而观之。
献贼娶井研陈氏为伪后,封其兄为国戚。不十日,陈氏赐死,兄被极刑。
献贼分其兵为一百二十营,虎威、豹韬、龙骧、鹰扬为宿卫,设都督、总督领之。城外立大营十、小营十二。诸门各设一兵部、二都督,以讥诃出入。为保甲法,凡民出城者,先期报某甲姓名、以某事出、约某日归;合符验而入。或逾期者,十家骈斩。
禁其下不得触讳。凡郡邑人物犯者必改,石碑亦镵其字;否者立死。左右有诇事小儿数千,夜则周行街巷,听人语;犯者白垩识其门,黎明而收者至。俚语曰:「张家长、李家短」;有犯者,亦在收中。贼笑曰:『此我家胜自成之谶也』!赏之。
禁民间养马。尝考试武生无马,牵己之狞劣马数百匹,驱之使骑。随发大炮,又令合营大喊以应之;马惊人堕,蹂为肉臡。贼抚掌大笑。
太医院有旧制铜人,贼以纸幕其关窍,召诸医考其针砭;有一穴差者,立死。
大慈寺僧千人,因藏一宗室,阖寺尽诛。
献贼以蜀人易制,惟黎、雅间土司难服。用降人为招诱,铸金印赍之,以易其章。黎州有山曰斗门,三面悬绝,仅通一线。马金者,故马岱后,年甫十六;贼以金印诱之,掷之地,誓其众不服,黎州独全。雅州知州王国臣,初与马广通,继又归献忠。先与下川南道胡寅不睦,将执之以献成都,寅逃入土司高克礼家。克礼与杨之铭世仇,乘乱相攻;之铭弟之乔,因杀克礼降贼,复执寅家口数十人送献忠杀之。献忠喜,声言边郡新附,免其租赋三年。献忠欲屠保宁一城,有僧破山为请命;持犬豕肉以进曰:『若啖此者,从汝』!破山曰:『老僧为百万生灵,忍惜如来一戒乎』!遂尝数脔。保宁获免。
贼性与人殊,恒醉柔而醒暴。一日不流血盈前,则不乐。厌苦朝会,掷所御冠,学足践其中;索大帽着之,乃快。
毁中园一浮屠。穴其下,置炮崩之,压而死者近万。又伐木造舡数千,由山路曳入水,或数十里、或百里,稍倦而休者立死。
贼有阖营犯法者,装大舰溺之江中。
献贼单骑独行,大喝一声,四、五十人即地就戮,不敢抗。其下虽畏威,然终不能忍其酷;即左右亲信之人,心亦不甚附。
川西分巡副使张继孟被囚僧寺,不屈死;妻贾氏亦从死。
四川佥事陈孔教不屈死。子以衡奉母孔氏南窜;孔教死,匿不使知。踰年,母诣以衡书室,见副使周梦尹请孔教恤典疏,痛绝;骂以衡曰:『父死二载,我尚偷生,使我无颜见汝父地下』!遂取刀断喉而死。
华阳知县沈云祚与同被执者幽大慈寺,贼遣其党馈食,且刃胁降;云祚不屈,遂遇害(云祚,字子凌,太仓人,崇祯十三年进士。初,贼破夔州,成都大震;云祚走谒蜀王,陈守御策,不听。闻内江王至渌贤,往说之曰:『成都危在旦夕,而王府货财山积;不及今募士杀贼,一旦疆场沦丧,谁为王守此者』?至渌言于王,亦不听。及贼迫成都,王始出财佐军,已无及矣)。
总兵官秦良玉以全蜀尽陷,慷慨语其众曰:『吾兄弟二人,皆死王事。吾以一孱妇,蒙国恩二十年;今不幸至此,其敢以余年事逆贼哉』!悉召所部,约曰:『有从贼者,族毋赦』!乃分兵守四境。贼遍招土司,独无敢至石砫者(良玉,忠州人,嫁石砫宣抚使马千乘。万历间,千乘从征播州,良玉别统精兵五百自随;败贼众,为南川路战功第一。后千乘为部民所讼,瘐死狱中;良玉代领其职。泰昌时,征兵援辽,良玉与兄邦屏、弟民屏统精锐赴。邦屏战死,赠都督佥事;诏赐良玉二品服,予封诰。天启中,奢崇明反,围成都;良玉与民屏讨之,贼解围去。封夫人,锡诰命,复授都督佥事,充总兵官。崇祯四年,民屏从王三善征安邦彦,战殁;赠都督同知)。
福王起林汝翥为云南佥事(汝翥,字大崴,福清人;举人,官琼州道)。
庆远知府郭仪凤疏请挂冠勤王,且诬巡抚方震孺贪状。吏科吴适参:『郡守无勤王之例,挂冠非入援之名。仪凤不候宪檄、非奉明纶,擅离职守,饰词妄渎。察抚臣清执有素,仪凤秽迹着闻,必惧题参,先行反噬。自应严究,以杜刁风』。
初七日(辛卯)
令生员纳银充贡。
廪生纳银三百两、增生六百两、附生三百两。
光禄署丞张星求考选吏科。吴适参:『张星初以县令躁进降处,又挂察典;不惟望断清华之梦,亦已身绝仕进之阶。乃无端幻想,侥幸上赏,欺君孰甚?若不一为点破,辟门大典,不几为燃灰之地、向跃之门耶』?
诚意伯刘孔昭弒其祖母胡氏。胡氏为刘尚忠继妻,实生莱臣。尚忠卒,莱臣幼,孔昭父荩臣庶出,代袭。荩臣卒,孔昭复夺之;莱臣不能无言。及孔昭任操江,诱莱臣潜毙之。至是,胡氏出揭,谓荩臣系婢莫氏巧云所出,不应夺嫡;并列孔昭弒叔事。孔昭急,令人缢杀之以灭口。
大清兵从洛阳渡河,攻海州。
福王荫李邦华、王章各一子锦衣卫百户,世袭。
升王骥太仆寺卿、王国宾光禄寺卿。
河南劝农尚书丁启睿罢。
初九日(癸已)
左良玉奏华容、石首战捷。
中书舍人张锺龄愿从军自效,请给部衔。吴适参:『职方何官?监军何事?妄行陈情!若果有报国之心,何官不可自效?而借口赞画,辄请部衔,躁进尤甚』!
大清兵入濮州、沂州。
福王加原任大学士钱士升太子太保,荫孙涛中书舍人。
命辽王居台州。
按太祖庶十五子辽简王植七傅至宪■〈火节〉,被废,国除。此云辽王,其传袭、谥名俱无考。
莱阳故给事中沈迅家居,与弟迓设砦自卫。迓短小精悍,马上舞百斤铁椎。兄弟率里中壮士,捕剿土寇略尽。大清兵至,迅据砦不下;已被攻破,阖门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