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甲戌日兵侵台始末 - 第 14 页/共 22 页
来询前次答复第一条内「宜其风俗、听其生聚」一节,所问其俗从私,其律从公,并谓戕害漂民之不可纵等语。夫中国于戕害漂民之案,如系中国所属之人,由地方官查办;如涉各国,由各国大臣照会本衙门,行令地方官查办,或由领事照会就近关道查办;中国既有查办之权,是未尝以私害公,以律徇俗也。至其因地制宜,义各有当,不得谓之不公,以此为非属之征。
又询「力能输饷者岁纳社饷」一节,所问社饷者,税之类,抑馈献之类等语。社饷之供,有原征实银,有原征土产,有土产折银,其中本色、折色,随时酌量情形,并历年蠲缓升除,载在户部册籍。又志书中并有乾隆年为体恤番民、酌减番饷谕旨。此等各项分别,不独终身不到城市、不见官府之山僻愚民,无从解晓,即不亲理其事之人,亦难责其洞悉。甚至有不经之谈,及讹传之语,大与征实记载悬殊。户部册籍,如某番社征若干项,昨经贵国郑书记看过。此岁纳社饷之实在情形也。如来文所称弱献于强,不出于民,出于酋目贸易献其所获等语,此等疑词,不足为问。
又询「质较秀良者遴入社学」一节,所问教养实际等语。夫教而即化,在上之心也;教而未即化,民质之不齐也。且教而未即化者,何国蔑有?其教而化者教之证,其教而未即化者不得执为未教之证。即不得籍此谓地非其地、人非其人之证。如谓台番狼心,皆久而不化,则贵国漂民利八等前在番地假馆授餐者,非台番耶?教养之征,固未尝执二、三番儿入学为据,然亦不能因有未入学之番民,即为无教之征也。
又询「各归就近厅州县分辖、并非不设官也」一节,所问地方官须就地设置等语。查山内山后,皆台湾内山也。台湾为中国地方,台湾之内山,非中国地方乎?若统中国一村一社,随在设官,即应添数千百万之官,可乎?所称理讼狱、制凶残等语。如其事不止番民,而关涉外国、应行查办者,已在前条所述,由地方官关道查办之内矣。毋庸复赘。
又询「中国政教由渐而施、毫无勉强急遽之心」一节,所问各国之民,不可一日忽,及开导太慢等语。夫台湾番民,诚如来文所言,责在中国。若开导太慢,非友邦之所宜代谋。他国不能责中国诸事太慢,犹之中国不能责他国诸事太速也。若谓各外国之民不可一日忽,中国自与各国立约以来,无论何地,遇有中外交涉事务,一经知照,自应查办,并未尝一日忽也。
又询此即条约中所载两国政事禁令各有异同一节,所问遵俗制宜,惩恶劝善,及事涉两国,岂可置而不问等语。中国治生番之政令,诚为遵俗制宜。至惩恶劝善,理之大同。制暴殛凶,断无置而不问之理,前条所云,一经知照,自应查办,可见中国并非置而下问也。贵大臣谓非敢妨害中国自主之权,诚如贵大臣所言。至修好条规第三条所载,政事应听己国自主,彼此不得代谋干预各等语,本王大臣断不敢不永远遵守也。
第二条
来询前次答复第二条内查中国与各国通商、遇有商民受亏云云;所问土番行凶、当行查究各等语。夫行凶必究,毫无疑义,然办事必有案可凭。中国之于各国交涉事件,亦必有各国大臣、领事照会信函可凭,非至今日与贵大臣论事,始为此说也。即如利八等遭风一案,贵国领事官致上海道信函,但云番地假馆授餐,并无一字言及被亏,即利八等笔供,亦称并无受害。领事官引贵国外务省文书称谢,亦未提及受害。地方官即无可办理。夫犯而后罪,不如先事教化,告而后办,不如未告先究,立论不为不高。然各国皆有刑律,岂设此律,遂无犯此律者乎?至于办案之法,有告发然后能办,此办事之所凭也。无凭何办?本王大臣并非责贵国不详晰照会,正因照会未来,无凭查办,岂得谓为置搁?贵大臣谓设法妥筹,以善将来,未便据信等语。贵大臣既未信本王大臣所言,则将来如何商办事务?此岂推诚相与之道乎?至面晤时所言,亦有不设官设兵处,系指生番各社,如内地之各乡村,不能一乡一村各设一官也。前送去第二条,所言分辖各厅州县,系指生番,如内地之各乡、各村,虽非各设一官,而无不辖于官也。前后并无不符。台湾生番,系中国地方,所谓教化番俗,以便于东西各国航海一节,本王大臣自当设法筹办,以尽中国自主之权,不待贵大臣谆属也。
大久保照会
为照会事。明治七年九月二十二日,接准贵王大臣答复函文,俱已阅悉。查台番一事,前经柳原大臣与贵王大臣屡次公文往来,及面商一切。今本大臣又奉旨谕来议,无非以释贵国嫌疑,以保两国和好。兹所辩论,两相抵牾而不合者,由台番属否之实未判也。要判其实,不得不征该地有无政教。本大臣以两次询质者,职此之由。讵料来文所答,与本大臣请问之意不适,至如几等问官讯供,傥再如此,本衙门不敢领教等语。本大臣大惑焉。夫不直则道不见,两相论质,固应不嫌其直,不然则莫以释其疑,疑之不释,而囫囵了事,岂足以保和好耶?故本大臣不惮烦渎,再摅前问之意,以释贵王大臣之疑。
夫欧洲诸名公师所论公法,皆云政化不逮之地,不得以为所属,是为理之公者。贵王大臣每援以为证者,系台湾府志一书。府志所引诸书,往往叙台番狉獉、狼心嗜杀之状甚悉,而今既征之于实地,又见朝之相剽、夕之相杀,而无捕之之吏,无惩之之官,是谓有政令教化乎?贵王大臣既不欲笔秃唇焦,本大臣亦不愿联牍累简。今止要请教一言曰:不论化之内外,政之有无,未绳以法律之民,未设立郡县之地,而称该地在版图内,抑亦有说也欤?此是两国议事吃紧公案,此案未了,所谓悉心同商办法者,将从何处说起,其将何以善将来乎?是本大臣所以不得已于再三也。附呈公法汇钞一册,以便照阅,幸垂熟思。
抑中国既指台番自称以为属在版图,而疑我国有犯其权,以致节外生枝。所引修好条规,统系两国交际条款。今台番既在中国之外,则绝不与之相涉。况代谋干预一事,本大臣不惟不敢,亦非所愿。本大臣所询及者,祇在中国政教之实,果否施及台番,非问贵国内地之政。焉得为害贵国自主之权哉?贵王大臣博究中外,所举公法,谅必熟悉,一思到此,则必不拒本大臣政教实据之问,又必不以政教实据之问与代谋干预议政之异同者混看焉。则所积之疑,亦将涣然以释矣。
夫议事者要尚直截见理,毋庸烦文,统祈直捷惠覆,以便本大臣思量办法。其来文内答复,尚须再议之处,另开一册送阅。为此照会,希即查照可也。
大久保附送节略
前本大臣请问两条,所来答复甚辩,无如论与问意不适。本大臣已备文声明,今又就所答复逐节置辩如左,要见大意,不事文饰。
第一条内
中国既有查办之权、是未尝以私害公、以律徇俗也一节,本大臣始未问中国有无查办之权,而问台番有无政治之实。盖台番以剽为俗,此岂可徇之俗?苟徇其俗,则是无律也。无律、无政治,谓之非属地之征,亦无不可。
社饷之供有原征实银一节,答复颇悉,然于往来贸易私垄断者,冒名馈献,或不出土民一问,竟欠细答,不免嗛然,大有令人疑其掩饰者。贵王大臣辩论台事,往往援府志为证。查续修府志,载贌社之税,在红夷即有之。其法每年五月初二日,止计诸官集于公所,愿贌众商亦至其地,将各社港饷银之数,高呼于上,商人愿认则报名承应,随即取商人姓名及所认饷额书之于册,就商征收,分为四季。商人已认之后,率其伙伴至社贸易,凡番之所有与番之所需,皆出于商民之手。台湾南北番社以捕鹿为业,贌社之商以货物与番民贸易,肉则作脯发卖,皮则交官折饷。而淡水厅志所引邓传安纪番俗云,输商之社、归化番也,不输饷之社、野番也。生番何能输饷?惟是社丁以贌社所得,纳税于官耳。其冒险趋利与野番交易,官不过而问焉。据此二者,即与本大臣所言者相符。贵大臣证生番服化,每援府志而以输饷为言,而府志等所称又有如上者,未知府志亦足为据耶?历年征饷簿册在户部者,贵王大臣谓皆可覆案,是固不害其名之如此,而又不妨其实之如彼也。要之非亲周历,不能核实,纸上之谈,未足为确。
化者教之证、而未即化者不得执为未教之证一节,二百余年教而未化,今一朝抚而服之,有三年有成之期,有土者不无政治之实,二者孰有其实?
中国与各国立约以来,勿论何地、遇有中外交涉事务、一经知照自应查办一节,有国者义所当然。况此事载在修好条规,自是中国分内之事。本大臣前有太慢之问,非此之谓也。且贵王大臣既欲以此自任,前年英、美等国船客为番民所剽杀者,何以任其自办?又我副岛钦差奉使之际,告以惩办番民之事,而何不引以为中国之责而诿以化外?此非以番民为在中国之外者而何?
中国治生番之政令诚为遵俗制宜一节,本大臣所问,在政之有无,不在异同,已论列在案,故不必辩。
第二条内
即如利八等遭风一案一节,利八遭风被劫,实在昨春,其回国也,即副岛钦差奉使之后。当时我国既认台番为中国化外,则何须渎告请办也?惟中国官弁,厚遇难民,救护备至,是领事所以称谢也。贵王大臣亦云,此非责中国不详晰照会,则本大臣不必辩明,然事乖其实,不得不一言也。其它所覆之论,本意既乖,宜其末之不相合也。本大臣既倦论辩,不欲再覼缕。切祈贵王大臣即将此次照会,熟虑一番,烦为明答其本,俾本大臣得从办妥此事为幸。
大久保附送公法汇钞
发得耳氏曰(第一卷第十八章第二百零八条):一国新占旷地,非实力占有,即就其地建设馆司而获实益,公法不认其主权(发得耳氏,法兰西国人)。
麻尔丹氏曰(第二卷第一章第三十七条、第三十八条):占有者,须有占有之实。又曰:一国徒宣告占有意向者,不足以为占有。虽寻觅一岛,固属创获,非有实力掌管之迹,不足以为占有(麻尔丹氏,英吉利国人)。又曰(第三十八条):一国专管之权,行于接近地土及岛屿、不容他国搀越者,不得出于实地开垦占有部外。
业非德耳氏曰(第七十条第三部):凡有掌管地土之意向者,必要继以实力占有,又证以永远制治之措置(业非德耳氏,独逸国人)。
貌龙西利氏为公师,出于最近时而推重于世者。其言曰:一国主权,被于无属之地者,因占有而得之。但有占据之意向、或标识、或宣文而已者,与暂时占有、旋又遗弃者,均不足为有主权。又曰:凡称占有者,寻觅新域,已有占据之意向,而施以实政之谓也。若夫植立国旗及他表识,徒宣示占有之意向者,不足以得占有实地之权(第二百七十八条:貌龙西利氏,独逸国人)。又曰:各国得有权兼并无人之境及蛮夷之地者,必由开疆辟土,教化其民,创造其政。凡国之主权,非施于实地,则无得焉。又曰:占有之义,起于生聚相合自然之理也。若一国广略蛮土,自称执主权,而其实不能开拓管理者,已非生聚之谊,而又阻他国使不得开其地也。凡非有实力永久施行者,不得正真占有之权。若初占后遗,或止虚张表识,谓之惟假其权可也。故一国虽有掌管邦土之名而无其实者,他国取之,不为犯公法。
给大久保照覆
为照覆事。同治十三年八月十七日,准贵大臣照会,以贵大臣来议,无非保两国和好,兹所辩论,两相抵牾,而引万国公法为说,并谓议事要尚直截见理,毋庸烦文,统祈直捷惠覆,以便本大臣思量办法等因。查各国所属邦土,不得以臆度之词任意猜疑;各国政教禁令,亦不得以旁观意有不足径相诘难。中国与贵国修好条规第一条内载:两国所属邦土,不可稍有侵越,俾获永久安全;第三条内载:两国政事禁令,应听己国自主,不得代谋干预,不准诱惑土人违犯各语;所言极为切要。夫台番地方,本属中国,不待辩论,久为中外所共知。其如何绳以法律及兼辖各厅县之处,中国本有因俗制宜之政令,如遇有中外交涉事务,当由中国照约查办。以上各节,历次照会节略面晤,均经详晰言之,并声明不必再事辩论,徒伤和好。前因贵大臣自云为保全和好而来,本王大臣故于第二次条问不得不答之时,声明中国并未另条诘问,此后若再如此,不敢领教等因云云各在案。乃贵大臣此次照会,并另册所开,仍复斤斤于此,本王大臣自应按照前次声明之言办理。
又承以公法汇钞一册见示,惟中国与贵国既经立有修好条规,止有遵守条规办事。此即本王大臣直截奉覆之言,贵大臣其熟思之。为此照覆。
大久保照会
为照会事。明治七年九月三十日,接准贵王大臣照覆,俱已阅悉,贵王大臣称各国所属邦土,不得以臆度之词任意猜疑,各国政教禁令,亦不得以旁观意有不足径相诘难;仍引修好条规第一、第三条,并举前者声明不必再事辩论,徒伤和好,及中国并未另条诘问,此后若再如此,不敢领教,本大臣自应按照前次声明之言办理等因。夫友邦相接,其议事之际,固宜公平协同,悉心论质,岂容推诿回护、有所稳秘?贵王大臣此次答复,不独论与问意不相符合,又有大伤两国交谊者。
按查贵王大臣从前照会晤谈,有称台番未绳以法律,未设立郡县,有称向不设官设兵,且据台湾府志、淡水厅志所载社饷之说;其有名无实之处,又明着如此。而前年英、美等国船客有为番民剽杀者,贵国已任其自办。至我难民一案,曾经我国使臣告知贵国,亦不引以为己责;是就前事,俱足为证。故于日前经已声明在案。安敢以臆度之词,任意猜疑耶?
要之,中国政教之实,未及台番,凿凿可据。今贵王大臣独揭版图虚名推论。夫万国林立,岛屿星散,彼此得指所属,名为己国版图者,将何以为保焉?必也掌管之实明,而版图之名从。苟遗其实而取其名,虽去兼临宇内可也。本大臣特欲引公法以断此案,不据修好条规者,意实在是。讵料贵王大臣于本大臣请问之意,不详晰剖覆,以不事辩论伤和好借口,俾此案莫从归结,是非公平协同、悉心论质之道,况偏执己见,徒引条规,加人以侵越邦土、违犯条约,是岂友邦所宜出于口乎?不直则道不见,本大臣既已言之,所以不惮烦陈渎告,复申前说,以明所怀。此即深念两国交谊之意。如其曲折情由,当俟下次踵贵衙门晤谈可也。为此照会。
给大久保照覆
为照覆事。同治十三年八月二十四日,接准贵大臣照会一件。旋于二十五日,贵大臣来署面谈一切。本王大臣查贵大臣称友邦相接,其议事之际,固宜公平协同、悉心论质,岂容推诿回护,有所稳秘等语,前次贵大臣所问各节,及台番未绳以法律,于各社未设官设兵,仍兼分辖各官并社饷等事,均于照覆及条覆中详晰言之,毫无推诿回护、有所稳秘之处。乃贵大臣来文中,于本王大臣所言中国政令,谓为非实,谓为滋惑;又谓本王大臣之言未便据信;此次照会则谓论与问不相符;是本王大臣无论如何详论,概以为不相信,则又何从详论?况所论并无不相符之处,亦于前节略中言之矣。
贵大臣谓台湾府志、淡水厅志所载有名无实。不知惟中国地方始载中国志乘,从未如贵大臣所谓万国林立,岛屿星散,皆可指谓己国版图也。所云从前英、美等国之案,无论他国案件,难于牵引,况他国案件,与中国换约以后之事。英国之案,不知系何所指,无可晰述。即以美国之案而论,亦系美国大臣按约与本衙门往返照会办理,皆由中国自办,商明完结,共见共闻,有案可据。并非如贵国难民一案,事在未经订换条规之先,及订换之时,未经议论,订换之后,又未经照会请办,而自以兵船前往办理者也。亦并未因此地有滋事未办之案,即指此地不为中国所属也。本王大臣曾云,贵国如有应办之案,中国非不欲办,而必须将详细情节照会,始能查办之故,已于历次文函及条覆中再再言之,何尝不引为己责耶?本王大臣本不愿再事辩论,因贵大臣重复言及,不得不重复申论耳。我两国相交,以订换两国修好条规为始,彼此自应以条规为遵守。本王大臣笃念和好,是以引修好条规为证。岂当日着为令典者,今日可弃之如遗乎?贵大臣谓欲引公法,不据修好条规云云。即以万国公法言之,贵国举动是否与公法中一一相合,自有公论。本王大臣未能详悉泰西公法全书精义,不敢据以问难,而修好条规则所深悉,其应否以条规为据,亦自有公论。
总之,中国于贵国兵赴台湾一事,自始至今,所以待贵国者未有丝毫失礼之处,可以对贵国,可以对各国矣。贵大臣若欲公平协同详求妥策,以完此案,以善将来,凡中国分所应尽之端,必不推诿,以全彼此和好之大局,以符从前订盟结好之初心。贵大臣亦同有此责,当亦同存此心也。
大久保照会
为照会事。本大臣自奉命入京以来,日夕耿耿以思,台番一案,两议殊岐,纷无了期。至从而为两国大事,两国生灵,终为何状,未可知焉。是岂两国大臣弄辞斗辩之日乎哉?惟天下理无两是,事必归一,案之未了,殆由两大臣不自深思焉耳。故本大臣委曲询问,至再至三。不惮烦渎,要须谆覆妥速了案,岂有他哉?讵料贵王大臣视等问官讯供,不得已而一答不欲再答,至接贵国八月二十日照会,訑訑声音,使本大臣怃然不知所措。乃本月五日晤谈,亦同前意。本大臣至是,果知使事不成矣!本大臣虽愚,亦自知进止之宜也。然今未敢遽自绝,又不能自塞欲言之口,以曲徇贵王大臣之意,仍剖肝胆,更陈一言,以申前意,任贵王大臣所择焉。
贵王大臣端以修好条规为言,不欲省本大臣所进万国公法。夫修好条规之与此案不相涉,本大臣业经言之,今不必论。姑就贵王大臣所言而论之。修好条规于两国之际,犹如法律之于民。犯律者殛,国有常型。两国若违条规,责问必加。若一国犯约,而他国曲徇颜情,胡涂含忍,不责其罪,是不独犯者不遵条规,而不责者亦为无条规之念矣。夫修好条规第一款,果何等重大事项乎?所谓侵越疆土者,岂两国所乐闻乎?果如贵王大臣历次照会所称,是我国负不容之罪于中国也,中国讨责,至继以兵戎,固其当也,而决无胡涂含忍不论之理焉,安得不以一矢相加遗自诩耶?抑贵王大臣至是,可以少留意不容之罪,果至当无所枉耶?版图之义,果确无所疑耶?名实之间,果莫有相乖者耶?顾言至是,岂一言可了之案哉?果使版图之义,确而无疑,中国何容有此狼心兽行之民?何故当漂民逢劫,有逃生而至于凤山县者,县非不闻知,而无有派役拿贼之事?何故送至福建省,省非不闻知,而无有差兵缉匪之举?何故有派使告于总理衙门者,衙门非不闻知,而诿以化外不理,任其自办?此即一案,贵王大臣版图之说,果内省不疚耶?曰不绳以法律,曰不设立郡县,曰向不设官设兵,曰文教有未通、政令有未及,征之万国公法版图之名,果为有实据欤?所据在于台湾府志,而府志中所引诸书,亦有云声教不逮,有云不入版图,有云实为化外异类。是府志果足为据欤?所征端止输饷,户部纪册可覆,及验之于事实,则贌社之饷征于商,而不税于民,与土番无交涉。是输饷果足为征欤?前年美国漂民逢难,华官答美领事,有生番不能收入版图等语。是果终始无违言欤?要而论之,名实不相符,前后不相应,而谓之确而无疑,孰敢信之?是皆本大臣所曾经声明而贵王大臣掩耳不欲闻者也。然版图之义未确,则侵越之名未当。本国断断乎不能承认此鹘突不了之案,而甘受不容之罪。则本大臣再三烦问,亦岂得已而不已者乎哉?若夫大清律有诬告反坐条,此案一白,彼此必居一于此矣。贵王大臣条规之为重,则必不容易引第一款,以不容之罪加于人国,则必不将此案付于鹘突,则果知修好必不以本大臣再三之请比于问官讯供也。
贵王大臣又以保全和好为言,此固本大臣所服膺而不失。今将有就以请焉。夫所谓和好者,不在于币帛往来之末,而两国情谊相推,又互约束内民,保护外民,使不相害相图之谓也。若乃两国之民,出于政府思虑之所不及,残害相加,该国不知则已,及其一经闻知,则立即设法派丁差役,查缉匪徒,以相偿相谢之不暇(查中国与美法诸国所订和约,皆同此意,并无必待照会之文。与法国和约第三十四款云,法国商船在中国洋面被洋盗打劫,附近文武官员一经闻知,即上紧缉拿,照例治罪。第三十六款云,法国人在通商各口地方,有匪徒狂民欲行偷盗毁焚房屋,中国官或访问,或领事官照会,立即饬差驱逐党羽,严拿匪徒,从重治罪)。如此而后可以为和好之实焉。今他国之民,动被凶害,而不为保护之计。己之国民,以剽为习,而不见约束之实。问之,则曰宜其风俗,无勉强急遽之心。和好之谊,当如是耶?被害逃生者,告于劦县,而劦县不理,派使告于总理衙门,而衙门不办。非不闻也,而以无照会为辞,非不知也,而以不详晰为诿。和好之谊,当如是耶?既已宽纵罪犯,使他国不免自理自办,而不特不相谢,又反目相视。和好之谊,当如是耶?假使台番版图之义,果如所言,是其所以施于内外交涉之际者,与和好情谊,着着相反。而我国前日未曾怪中国之无友谊者,以素信番民非中国所查办,番土非中国所辖治也。今我劳师耗财,辟榛锄梗,钤束番民,不纵作凶,以除南海之一害,事成有期,非可中止,乃诬言相加,多辞相扰,实出意外。贵王大臣易地措身,试一思之,亦岂所堪哉?侵越云,犯约云,实案未具,加人以不容之罪。及其反复讨论,情事渐露,猝又诿以不好辩论,斥以不堪烦渎。所谓情义相推者何在?
至柳原大臣依例请觐而不见许,有轻侮中国等语。本大臣明知贵王大臣已不以好意待我国也。夫两国大事,不同于匹夫匹妇,口角勃窣,随骂随笑者。今日之事,知有所定,是天未欲成两国之好也。本大臣亦何所求而久踟蹰于都门哉?抑我国再三派使,不为不恪,本大臣输诚致款,不为不竭。启衅滋端,其咎孰任!尽言至此,万非得已,祈贵王大臣中夜清阅,一再致思,衡平鉴明之间,固已了然矣。今期五日,欲知贵王大臣欲保全好谊,必翻然改图,别有两便办法,是实见大国雍雍气象也。我国素非贪土住兵者,两国人民之庆,本大臣固有深望。若乃过期不覆,别无改图,则是贵王大臣口说保全和好,而其实委之涂泥也。本大臣临去惓惓,于两国和好,莫非以尽其分也。
给大久保照覆
为照覆事。台番一事,自柳原大臣来京,本王大臣即告以东兵赴台之事,不必再事辩论,应商一妥当了结办法,以全和好,并面交所谈节略数语,皆系关系两国唇齿,肺腑沈痛之言。而柳原大臣不以为意。及贵大臣初晤时,亦云前致柳原大臣节略等件,均已阅悉,并称系专为此事保全和好而来,将此事办好,以后更要和好。本王大臣方谓彼此意见相同,可以商定完案办法。不意贵大臣历次询问节略及照会等件,不独仍事辩论,且令人难堪之词,不一而足。本王大臣若不一一相答,不特如贵大臣前此或以为不肯答,或以为答不出,且直如此次来文所谓,有曲徇颜情、胡涂含忍之咎矣。今贵大臣又复一一相诘,试问中国所说法律不能尽绳,郡县官兵不能遍设,文教不能即通,民质不能即齐,凡此皆治国之恒情,岂得因此即为不入版图之实据欤?且不独中国版图如此类者甚多,即各国所属版图,如此类亦恐不少。贵大臣能概以万国公法征之欤?志书所载各语,或系追述从前,非一人一时一地,所撰自难字字吻合,亦难尽括全体本意,岂能拣择一、二,余尽抹煞,谓不足征欤?(若不属中国,何以列入府志)?户部册籍,于输饷一节,蠲缓升除,本有各项分别。且前曾面谈,社饷有由头目代各番汇交者,中国似此之类尚多,岂局外未悉者可强以臆度为名实不符欤(若不属中国,何以输饷)?
美国漂民一案,当时美领事驳覆华官生番不入版图一语,彼已切指番地实系中国所属,并于中国办完此案,兼筹日后保护办法,另有照会称谢。贵大臣既见初次华官给美领事之文,独未见美领事照覆及谢华官之文欤?且当日误论之华官,本王大臣曾经面谈,彼时已经申惩,责令将此案办理完结矣。岂得执往年向他国一语之误,辄以为终始有违之据欤?所引英、法两国条约,无论与贵国条约是否相同,即以英、法各国而论,无非遇案彼此往返照会,其事之小而且易者,间或有不待照会,一经闻知,立即查办之事,若遇必须有详细情节可凭,始能查办者,则无不专候照会。何能以中国之静候照会,即谓之违约欤(办理中外交涉事务,无不凭照会。事之小者,即无照会,亦有信函。甚至酬酢往来,尚藉文函将意,亦贵国所行者也)?谓告于劦县而劦县不办,事在何年何月,所告何劦何县,皆有文牍可凭欤?谓告于总理衙门而衙门不理,请问是否因告知劦县不办,特催本衙门办理欤?果尔,则去年副岛大臣在京,何以不先将此情节照会请办欤(傥照会本衙门置之不理,本王大臣今日亦决不回护;然亦何至遽尔加兵)?若谓台番不遵约束,中国不为保护,何以贵国利八由番目救护,而假馆授餐,由关道接收,资送回国,岂非番民尚知遵守约束章程,为中国保护贵国商民之实验欤?从前奉告以番地在我版图、政教未遽及、民质未遽化各节,均系实情,而贵大臣仍频以政令无实相责诘,甚至以无律无国为诮。似此迫我,情实难堪。得不引修好条规以相质,要岂本王大臣之初愿哉?
夫侵越疆土一言,诚如来文所云,岂两国所乐闻。特无如贵大臣驳诘无已,不得不援去岁与副岛大臣赠别请念之言以相告,并非今日与贵大臣议论,始将此语拈出指摘也。然当初与副岛大臣言之,系豫防嫌隙之意,则今日与贵大臣言之,亦仍是初心。岂可疑为遽予人以不容之罪耶?且使今日而不言,又何解于来文所谓不责者,亦为无重条规之念乎?本王大臣谓不可再事辩论者,原系惧妨和好(非穷于词,不能辩论也。番地属中国,中外皆知。两大臣来京所询问,本王大臣所答复,亦均详且尽矣。即再加千百万言,不过是中国地方一语,何情事渐露之可言乎)?而贵王大臣仍屡屡驳诘,及本王大臣据实答复,而贵大臣又谓不可据信,并以为訑訑声音。本王大臣亦能无怃然哉?
总之,本王大臣与贵大臣及柳原大臣始终所言,无非肝胆流露,毫无不欲曲全之心。即柳原大臣请觐见一事,本王大臣亦祗待台番之案定议,得有和好真据,即为办理,若遂谓不以好意待贵国,或贵大臣反言试我耳(即如来文以为中国未加讨责为胡涂含忍,并谓不以一矢相加为自诩之语,是始终未解中国不肯有碍和好之心,无怪谓中国不以好意相待也)。两国大臣办事,各有保全和好之心,则成此两国之好,仍在人而不在天。来文谓翻然改图,别有两便办法,本王大臣原系惟好是图,历次皆告以妥结此案、不再辩论者,即系两便办法。自始至今,并无他,惟贵大臣察之。
恭亲王等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