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史学史 - 第 21 页/共 30 页

右改修《史记》 《续后汉书》 四十二卷 宋萧常撰 以昭烈帝为正统,帝纪二卷,年表二卷,列传十八卷,以魏、吴为载记,凡二十卷。又附《音义》四卷,《义例》一卷。于《蜀志》增传三十一。废传四,移《魏志》传入汉十,《吴志》废传二十。《魏志》废传八十九,多援裴注以入传。   书 名 卷 数 撰著人 附 考 《续后汉书》 九十卷 元郝经撰 经未见萧书故有是作,中有子卷,实一百三十卷,升昭烈为本纪,黜吴、魏为列传。其诸臣则以汉、魏、吴别之,又别为《儒学》、《文艺》、《行人》、《义士》、《高士》、《死国》、《死虐》、《技术》、《狂士》、《叛臣》、《篡臣》、《取汉》、《平吴》、《列女》、《四夷》诸传,复以寿书无志,作《道术》、《历象》、《疆理》、《职官》、《礼乐》、《刑法》、《食货》、《兵》等八录,以补其阙。凡年表一,帝纪二,列传七十九,录八,原书久佚,清四库馆臣自《永乐大典》辑出,中有阙卷,年表及《刑法录》则全佚。   《季汉书》 五十六卷 明谢陛撰 尊昭烈为正统,自献帝迄少帝为本纪三卷,附以诸臣为内传;吴、魏之君,别为世家,而以其臣为外传;复以董卓、袁绍、袁术、公孙瓒、公孙度及吕布、张邈、陶谦诸人为载记,凡更事数姓与依附董、袁诸人者,为杂传。又别作《兵戎始末》、《人物生殁》二表,卷首冠以论、答问、凡例,以明全书之宗旨。   《季汉书》 九十卷 清章陶撰 有刊本,又汤成烈《季汉书》九十卷,未见传本,为莫友芝所称,谓此书详核过萧、郝二氏。于表、志用力尤勤。《宋史 艺文志》,李杞改修《三国志》六十七卷,已佚,又《补元史艺文志》,张枢《续后汉书》七十三卷,刊定《三国志》六十五卷,皆未见传本。   右改修《三国志》 《晋记》 六十八卷 清郭伦撰 世系一,本纪三,内纪一,志八,列传四十一,十六国录十四。   《晋略》 六十六卷 清周济撰 本纪六,表五,列传三十六,国传十一,汇传七,序目一,十六国去前凉,增拓拔魏。   右改修《晋书》 《重修南 北史》 一百十卷 宋方岳撰 原书已佚,目见倪灿《宋史艺文志补》。   右改撰《南》《北史》  书 名 卷 数 撰著人 附 考 《五代史记》 七十四卷 宋欧阳修撰 通称《新五代史》,徐无党注。 本纪十二,列传四十五,考三,世家年谱十一,附录三,又目录一卷。   《续唐书》 七十卷 清陈鳣撰 纪七,表四,志十,世家十三,列传三十六,大旨在以后唐、南唐上承唐统,下启宋统。   右改修《五代史》   《宋史质》 一百卷 明王洙撰 《天王正纪》十二卷,《闰纪》一卷,《后德外戚传》三卷。《宗室世系》五卷,《宰执年表》附传略七卷,《相业传》四卷,《直臣传》四卷,《文臣传》十卷,《吏治传》三卷,《使事传》一卷,《功臣传》三卷,《将相传》三卷,《边将传》三卷,《君子传》四卷,《忠义传》十卷,《孝义传》一卷,《列女传》一卷,《卓行传》一卷,《隐逸传》一卷,《小人传》五卷。《权奸传》一卷,《佞幸传》一卷,《叛臣传》一卷,《降臣传》一卷。《世家》二卷,《方技》一卷,《宦者》一卷,《夷服传》一卷,十五志七卷,《道统》四卷。 大旨以明继宋,列辽、金于外国,并削元一代之年号,于宋帝昺之末,即以明太祖之高祖追称德祖元皇帝者承宋统。后继以太祖之曾祖祖父,至顺帝至正十一年,即以为明元年,且于恭帝降元后,岁岁书帝在某地云。   《宋史新编》 二百卷 明柯维骐撰 本纪十四卷,志四十卷,表四卷,列传一百四十二卷。 《宋史》于瀛国公纪附载二王,此书则为端宗、帝昺立纪,终于祥兴,又以辽、金入《外国传》,与西夏、高丽等。   《宋史记》 二百五 十卷 明王维俭撰 是书体例。略同柯作,是书有传钞本,藏北京图书馆,迄未刊行,《四库简明目录标注》,振绮堂汪氏小山堂钞本《宋史记》三十册,存九十四卷,内有赵一清朱笔按语。 书名 卷数 撰著人 附 考   《宋史稿》 二百十九卷 清陈黄中撰 本纪十二卷,志二十四卷,表三卷,列传一百七十卷。 是书盖就柯、王二氏之作,为汰繁补遗之功。 是书未刊,稿本已佚。 右改修宋史 《元史类编》 四十二卷 清邵远平撰 有纪、传,无表、志。   《元史新编》 九十五卷 清魏源撰 本纪十四卷。列传四十二卷,表七卷,志三十二卷。 有目无书者,《留梦炎》、《蒲寿庚》、《方回》三传。《儒林》、《艺术》有缺传。《遗逸》、《释老》、《群盗》三传全缺。   《元书》 二百二卷 曾廉撰 以《元史新编》为蓝本,更增以少许之事实,第囿于见闻,搜罗不广。   《蒙兀儿 史记》 一百六十卷 屠寄撰 本纪十八卷,列传百二十九卷,表十二卷,志一卷,内本纪缺一卷,列传缺十一卷,表缺二卷,实凡一百四十六卷。原书志仅一卷,盖所缺尚多,此书本为未成之作。 此书有初印本八册,后续增至十四册,最后印本则为二十八册,而各印本之次第,微有不同,应以后印者为定本。   《新元史》 二百五十七卷 柯劭忞撰 本纪二十六卷,表七卷,志七十卷,列传百五十四卷,有铅印、木刻两本,以民国十年刊成之木刻本为定本。   右改修《元史》 昔者谯周以司马迁《史记》,书周秦以上,或采俗语百家之言,不专据正经,于是作《古史考》二十五篇,皆凭旧典,以纠迁之谬误 ,此改撰《史记》最早者也。苏辙、李锴二氏,皆以《史记》所记周秦以往之事,语多疏略,欲据经子百家语以补之,与谯周之用意正同。惟周仅致订补之功,故以《史考》命名,而二氏则取汉以前事而改撰之,以下接《汉书》,如辙则据《左氏传》,补作柳下惠、曹子臧、吴季札、范文子、叔向、子产等传,而锴所作补传尤多,亦以《史记》多所缺略故也。《四库总目》谓锴据马辅《绎史》为稿本,而离析其文,为之翦裁连络,改其纪事本末体而为纪传,然考锴之自序、序传,未尝齿及《绎史》,虽其取材多同《绎史》,而遽谓以马书为稿本,亦不免失之武断矣。锴之此作,既悉据古籍,故于每段之下,一一注其所出,全书实同集句,为诸史中别创一格,立法颇善,亦自可喜。所难满人意者,其所引之《竹书纪年》、《孔丛子》,多属伪作,《帝王世纪》、《皇王大纪》,亦不尽可据,且所作诸合传,多者百余字,少者数十字,皆为自立一传,固由史材之少,然亦太形寥落矣。《史记》一书,自有其可贵者在,后人改撰,本难致功,且子长所见之书,究比今人为多,且较有深知灼见,订误拾遗,并行不悖则可,拔赵帜而易汉帜,以为可取而代之,终为不可能之事也。 班固《汉书》,本由改撰《史记》而成,然能断代为史,面目一新,其后亦无人能为之改撰,则以其书通体精善,无隙可寻故也。范晔《后汉书》,承诸家纷纷撰作之后,删定旧本,以成一家之言,可与班书并驱争先,其后虽有萧子显改撰之本,然未及行世,即归散亡,其美富之不侔,又可知矣。自陈寿撰《三国志》,以魏、蜀、吴并列,又尊魏帝为纪,抑蜀、吴二主为传,为习凿齿所不满,乃以蜀继汉统,撰《汉晋春秋》以纠之,惜其书久已不传。至宋萧常始就《三国志》改撰《续后汉书》,成于宋宁宗庆元中,后六十余年,元人郝经亦改撰《三国志》(撰于世祖中统元年以后),而仍其旧名(见经《自序》)。时萧书尚未行世,而郝书不期与之冥合,及后付刊,始易称《续后汉书》,与萧书同名。两书皆尊蜀继汉,深抑魏、吴,义例略同习氏,明谢陛之《季汉书》亦然。其称续后汉者,以蜀二主可继后汉献帝之统也;其曰季汉者,以示别于前后二汉也。《通鉴》用陈寿之例,以魏纪年,上以承汉,下以起晋,非有若何深义,至朱熹作《纲目》,则严正统、闰统之辨,以昭烈继汉统,是则引习氏之绪,而不以《通鉴》为然者也。萧、郝二氏,生于宋季元初,值朱熹之学大昌,而郝氏最尊《纲目》,故用其义例,而改撰《国志》。寻两书之取材,除陈氏本书及裴注外,别无新材,可以异于原书,惟郝书以原书无志,乃撰《八录》以补之,是为差胜,盖其大旨,重在书法,而不在事实,亦犹朱熹之因《通鉴》而撰《纲目》耳 。今本《晋书》,系就臧荣绪本改撰,称为《新晋书》,臧书既亡,乃得孤行,否则亦两《唐书》、两《五代史》之比矣。清代郭伦,始撰《晋记》,其自序谓宣、景、文及身不帝,而列诸本纪;贾充、姚苌传,述鬼神事,竟如俳优;诸国载记,不年不月,复杂无章;其间谋臣硕士,如张华、羊祜、杜预、王濬、刘琨、祖逖、陶侃、王导、温峤、谢安之谋猷,以及刘、石诸人之雄武,而本传芜冗,曾不足发其不可磨灭之概。至清言娓娓,乃司马氏所以乱亡,而缕述不衰,皆取舍失衷,是非瞀乱,因重为刊定,勒成是编。厥后周济亦撰《晋略》,包世臣称其分散故籍,事归一线,简而有要,切而不俚,抉得失之情,原兴衰之故,贬恶而不没善,奖贤而不藏慝。大之创业垂统之猷,小之居官持身之术,不为高论,不尚微言,要归于平情审势,足以救败善后,非典午之要删,实千秋之金鉴,其推许可谓至矣。惟其序无一语及《晋记》,似尚未见郭书。然以好采诡谬碎事,为《晋书》病者,郭、周二氏,亦引以为病,而亟亟改之,且以删繁就简为主,不甚留意于史实。不知史籍之用有二,或以繁为贵,如记注是,或以简为贵,如撰述是。居今之世,应视诸古史皆如记注,以详而有体者为上选,《晋记》、《晋略》,差能比于干宝、孙盛,略备别史之一体,而于详而有体之《晋书》,度尚无以胜之。此唐宋以来改撰《三国志》、《晋书》之大略也。 李延寿之《南、北史》,即为改撰南北朝八史之作,而宋代亦改撰《唐书》,今俱得并列于正史,前已论之详矣。宋人方岳曾改修《南、北史》,书已不传,而正史二十五种中,尚有《新五代史》、《新元史》,未及论列,又宋、元二史改撰之故事,骤数之而不能终其物,并于下文顺序论之。 《新五代史》,本名《五代史记》。 《玉海》引《中兴书目》云,《五代史记》,欧阳修撰,徐无党注,纪十二、传四十五、考三、世家及年谱十一、四夷附录三,总七十四卷,修殁后,熙宁五年八月十一日,诏其家上之,十年五月庚申,诏藏秘阁。《郡斋读书志》则谓,修以薛史繁猥失实,重加修定,藏于家,修殁后朝廷闻之,取以付国子监刊行;《直斋书录解题》始称为《新五代史》,以示别于旧史;又高似孙《史略》,载神宗尝问欧阳修所为五代史如何,王安石曰,臣方读数册,其文辞多不合义理,是则迁延五年,始诏藏秘阁,并为刊行,由于朝议未定也。《宋史》欧阳修本传云:“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 又宋韩淲《涧泉曰记》,记修与徐无党书云,《五代史》昨见曾子固之议,今却重头改撰,未有了期;又与梅圣俞书云:间中不曾作文字,只整顿了《五代史》,成七十四卷,不敢多令人知,深思吾兄,如何可得,极有义类,须要好人商量,此书不可使俗人见,不可使好人不见,云云。章学诚读至此条,为之论曰:“按《五代史》文笔尚有可观,如云尚有义类,正是三家村学究技俩,全不可语于著作之林也,其云不可使俗人见,其实不可使通人见也。梅圣俞于史学固未见如何,即曾子固史学,亦只是刘向、扬雄校雠之才,而非迁、固著述之才。当时仅一吴缜可备检校,而不能用,以致唐史疵病百出。若《五代史》,只是一部弔祭哀挽文集,如何可称史才也。” 此可谓工诃古人,与刘知幾同病矣。章氏以“弔祭哀挽文集”称《五代史》者,以其书中之序论,通用呜呼二字发端故也。然修曾自说明其作书之旨曰:“昔孔子作《春秋》,因乱世而立法,余为本纪,以治法而正乱君,发论必以呜呼,曰,此乱世之书也。” 是正多取《春秋》遗旨之意。兹据徐注所释本纪之书法,如两相攻曰攻,以大加小曰伐,有众曰讨,天子自往曰征,是为用兵之四例;易得曰取,难得曰克,是为得地之二例;它如以身归曰降,以地归曰附,立后得其正者曰以某夫人某妃为皇后,立不以正者曰以某氏为皇后,凡此皆先立一例,而各以事从之,褒贬自见 。书中所立死节、死事、一行、伶官、宦者诸传,悉寓儆戒后人之意,而其意则于论中发之。曩者王鸣盛尝以欧史晋臣、周臣两传各只收三人,大觉寂寥可笑 。不悟此正欧阳氏精意所寄,本书立杂传以处历任数朝数姓之人,明其非某一代之臣,此亦寓有深意也。欧史之可议者,在重书法而轻事实。《唐本纪》于废帝清泰三年十一月大书契丹立晋,以著石敬瑭之为契丹所立。考《春秋》隐公四年有卫人立晋之文,晋者卫宣公之名也,石敬瑭以晋为国号,亦云立晋,此效《春秋》书法之失,而重为近人所讥者(本章太炎先生《史学略说》)。《通鉴》亦喜用薛史,其病欧史之简,亦可窥见。至若本纪之纪事太简,诸志之仅具司天、职方二考,皆由轻视五代史实以为无足轻重而然 。此则非严正之史家所宜出,而不免见讥于王、章二氏也。欧史既成,其甥徐无党为之注,侧重书法义例,如公、穀之于《春秋》。或谓徐亲得于修,出自口授(邵晋涵说,见《南江书录》),或疑修自注,署无党名,(俞正燮说,见《癸巳存稿》八)。吾以前说为近是。陈师锡序《新五代史》,称其事迹实录,详于旧记,亦非妄语,欧史于《郭崇韬传》赞云,余读梁宣底,是即太史公读历谱牒、秦记之意。其所见之史材,实远过于宋初,故卷帙不及薛史之半,而颇能多所订补,于五代末季及十国事并四夷附录,尤能增入新史实,为薛史所不及,是以新旧二史,俱能并存不废。《四库提要》之论欧史曰:“大致褒贬祖《春秋》,故义例谨严;叙述祖《史记》,故文章高简,而事实则不甚经意。”又曰:“薛史如左氏之纪事,本末赅具,而断制多疏;欧史如公、穀之发例,褒贬分明,而传闻多谬,两家之并立,当如三传之俱存。”可谓能折其中矣。与修同时之吴缜,曾撰《五代史纂误》,旨趣与《新唐书纠谬》略同,有意吹毛索瘢,而语亦有是处 ;周密《齐东野语》,有刘羲仲(刘恕之子)以《五代史纠谬》示苏东坡之语,疑此即吴氏之《纂误》,非别有一书也;明人杨陆荣亦撰《五代史志疑》,此皆以订正谬误为职志者。迨清代彭元瑞、刘凤诰二氏,以欧史为正文,取薛史及《五代会要》诸书散入正文之下,以比裴松之之注《国志》,是又衍李清《南北史合注》之绪,而为研五代史者之渊薮矣。 石敬瑭以乞援外族而作儿皇帝,而作史者尊称之为晋高祖,此尤甚于陈寿《国志》之尊魏抑蜀,极不协于人心之公者也。或谓宋受周禅,上溯汉、晋、后唐、梁,以承于唐,故撰五代史,以明其有所受,不然,薛、欧诸公岂不知此 其说是也。若乃事隔数代,嫌忌尽捐,起而正之,亦乌容已。清代陈鱣乃依此义而作《续唐书》,以后唐继唐,故列庄宗、明宗、闵帝、末帝(欧史作废帝,此从薛史)于本纪,以南唐继后唐,故亦列烈祖、元帝、后主于本纪,摈梁、晋、汉、周于世家;向之所谓十国,除南唐外,增入岐王李茂贞,合北汉刘崇于汉世家,是为九世家,与梁、晋、汉、周并列,为十三世家;列传称二唐为诸臣,称其他为诸国臣,以示内外之分;琐细之事,俱详于表;所撰十志,合薛史之历志于天文,而别增经籍志。且为之说曰:“唐受命二百九十年,而后唐兴,历三十年后唐废,而南唐兴,又历三十年而亡,此六十九年,唐之统固未绝也;后唐系出朱邪,然本于懿宗赐姓为李,庄宗既奉天祐年号,至二十年始改元同光,立庙太原,合高祖、太宗、懿宗、昭宗为七庙,唐亡而实存焉,南唐为宪宗五代孙建王之玄孙,祀唐配天,不失旧物,尤宜大书年号,以临诸国,即如当日契丹儿晋而兄唐,高丽遣使入贡,彼尚怀唐之威灵,故尊其后裔,不敢与他国齿,奈何以晋、汉、周为正,而反以南唐为偏据乎 ”观其所论,盖与萧、郝二氏之改撰《国志》同一用心,论者不知其义,乃深怪之,以为好奇之过,尚未足以服萧、郝、、陈三氏之心也。 《宋史》成于元末,最为芜杂,明、清二代之士,致力于改撰者,颇不乏人。考其动机,厥有二端:其一,则元人以《宋史》与辽、金并列,无异李延寿之修《南、北史》,极为明代学者所不满,故叙宋亡迄于祥兴,而为卫、益二王作纪,置辽、金于外国传,以侪于西夏、高丽,如王洙、柯维骐、王惟俭之徒是也。其二,则取法欧、宋之重修《唐书》,以订误、 补阙、事增、文省为职志,清代研史之士,多主张之,其编纂之要旨,亦欲合三史为一书,以正元代之非,如陈黄中、邵晋涵、章学诚之徒是也。二者之论,各明一义,而皆有是处,未可偏废。危素于元末,曾与修宋、辽、金三史,而《千顷堂书目》著录其《宋史稿》五十卷(钱氏《补元史艺文志》据之),疑此为素在史馆时所具之稿,非别有所作也。惟《明史 周叙传》,记其曾祖以立于元末时以三史体例未当,欲重修而未能,至叙官翰林学士,思继先志,于正统末 请于朝,诏许自撰,诠次数年,未及成而卒。此则为改修《宋史》之最先者。明世宗嘉靖十五年 ,廷议重修《宋史》,以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严嵩董其事(见《明史》嵩传),亦未成书。明人改修《宋史》而能毕功者,有三人焉,曰柯维骐、王惟俭、王洙是也。《明史 文苑 柯维骐传》:“《宋史》与《辽》、《金》二史旧分三书,维骐乃合之为一,以辽金附之,而列二王于本纪,褒贬去取,义例谨严,阅二十年而始成,名之曰《宋史新编》。”又《王惟俭传》云:“惟俭苦《宋史》繁芜,手删定自为一书。”洙,《明史》无传,仅康熙《临海志》云,洙著《宋史质》一百卷;考洙为正德十六年进士,维骐为嘉靖二年进士,惟俭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洙、维骐二人之世略相接,而惟俭则二氏之后生晚学也。《史质》、《新编》二书,皆著录于《四库》存目,一则曰荒唐悖谬,偻指难穷,自有史籍以来,未有丧心病狂如此人者;一则曰,维骐强援蜀汉,增以景炎、祥兴,又以辽、金二朝置之外国,大纲之谬如是,区区补苴之功,亦不足道;是其列入存目之意,为由于尊宋统,抑辽、金,大触清廷之忌,意甚显然。洙之自序其书目:“取脱脱所修《宋史》,考究颠末,参极群书,删其繁,存其简,去其枝叶,存其本根,始于天王正纪,终于道统,自嘉靖壬辰迄丙午,凡十六年乃就,名目《史质》,以示不文。”盖洙不喜蒙元之入主中夏,以严正闰之辨为先,故于祥兴二年帝昺投海后,即以明太祖之先祖上嗣宋统,革元代之纪年而不录,以明其非正统,是则此书意在屏革元统,又与柯氏《新编》不同。沈德符《敝帚轩賸语》,称维骐作《新编》时,至于发愤自宫,以专思虑(见《四库提要》引),其用力之精勤,即此可见。兹考《二十二史箚记》所举《宋史》疏舛之处,《新编》多已订正(如《宋史》无夏贵传,《箚记》曾论及之;而《新编》则为立传,惟以其降元列入叛臣),是又非《史质》专重义例之比。钱大昕之论《新编》则曰,柯氏用功已深,义例亦有胜于旧史者,惜其见闻未广,有史才而无史学耳(见本集《跋宋史新编》),斯则为平情之论矣 。惟俭之书晚成,题曰《宋史记》,时柯氏之书已行世,惟俭见之,重为订补,以成此书,体例略如《新编》,蕲合三史为一,列二王为本纪。然以晚成之故,视《新编》差为完密。其后吴兴潘曾絃得惟俭所撰《宋史》,招晋江曾异撰、新建徐世溥更定未成,而罢,此明代季年事也,《明史 曹学佺传》载之。据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谓惟俭家藏图籍已沈于汴梁之水,吴兴潘昭度(曾纮字)曾钞得副本,赵翼则谓副本虽未遭汴水之厄,亦终归散失,又谓维骐之书未及梓行(见《箚记》二十三)。然先是朱彝尊于柯氏《新编》、王氏《史记》皆得见之,称柯氏合宋、辽、金三史为一,以宋为正统,辽、金附焉;升瀛国公、益、卫二王于帝纪以存统;正亡国诸叛臣之名以明伦;列道学于循吏之前以尊儒,历二十载而成书,可谓有志之士。又谓揭阳王昂撰《宋史补》,台州王洙撰《宋史质》,皆略焉不详,至柯氏而体稍备。其后临川汤显祖义仍,祥符王惟俭损仲,吉水刘同升孝则,咸有事改修,汤、刘稿尚未定,损仲《宋史记》沈于汴水,余从吴兴潘氏钞得,仅存。(《曝书亭集》四十五《书宋史新编后》,又朱氏《明诗综》五十八《王惟俭下》,亦叙及《宋史记》,谓从吴兴钞得,未见出入意表)。愚按柯书刊于明代 ,钱大昕据以撰跋;王书未刊,因彝尊传钞,亡而复存,而钞本展转入柯劭态手,后归北京图书馆,是赵氏所说尚有未审,所宜订正者也。(归有光亦欲改修《宋史》,《外集》载论赞二十余篇可证)。全祖望一《答临川先生(李绂)问汤氏宋史帖子》云:“明季重修《宋史》者三家,临川汤礼部若士(显祖),祥符王侍郎损仲(惟俭),昆山顾枢部宁人(炎武)也。临川《宋史》,手自丹黄涂乙,尚未脱稿,吴兴潘侍郎昭度足成其书,网罗宋代野史,至十余簏,功卒不就。是时祥符所修,亦归昭度,然两家皆多排纂之功,而临川为佳,其书自本纪、表、志,皆有更定,而列传体例之最善者,如合道学于儒林,归嘉定误国诸臣于奸佞,列濮、荣、秀三嗣王独为一卷,以别群宗,皆属百世不易之论。至五闰禅代之际,遗臣之碌碌者多芟,建炎以后多补,庶几《宋史》之善本焉。甲申以归石门吕吉甫(潘氏之婿),吉甫请姚江黄徵君梨洲为之卒业,成言未果,而吉甫下世,其从子无党携入京师,将据其草本开雕,无党又逝,尝谓是书若经黄徵君之手,则可以竟成一代之史,即得无党刊其草本,则流传亦易,而无如天皆有以败之。后是书展转归花山马氏、海宁沈氏,壬子之冬,沈氏诸郎言已归太仓金氏矣。然是书累易其主,所存仅本纪、列传,而其十余簏之野史,则不知流落何所,可为长太息者也。宁人改修《宋史》,闻其草本已有九十余册,乃其晚年之作,身后归徐尚书健菴,今亦不可问矣。”(以上见《鲒崎亭集》外编四十三)据此则于维骐、惟俭二本外,又有汤显祖、顾炎武二氏改修之本。梁玉绳亦云,闻前辈言汤若士有《宋史》改本,朱墨涂乙,某传当削,某传当补,某人宜合某传,某人宜附某传,皆注目录之下,划段分明。王阮亭《分甘余话》谓,临川旧本,在吴兴潘昭度家,恨无从购之。许周生云,潘中丞昭度曾欲重修《宋史》,先为《宋史钞》,摭拾最富,友人杨凤苞见其残稿十余册,其全书则散佚久矣(《瞥记》四)。按昭度为潘曾统之字,全、梁二氏所谓临川汤氏《宋史》稿本为曾纮所得者,殆即《明史》所载曾纮更定之本欤 愚检王惟俭《宋史记》稿本,其间朱墨涂乙,添注甚多,粘签无虑首数十纸,皆作绳头细书,且有将列传改撰者,凡订七十二册,有前跋云,此当为汤若士改本(记为王渔洋所撰,又渔洋《蚕尾集》有《宋史记凡例跋》),又时有墨注,尾标“宾王”二字,是其中又有宋宾王校改之笔 ,或云悉出宾王,而汤氏所丹黄涂乙者非此本。以愚考之,全氏所谓祥符所修,亦归昭度,正与《明史》所记相雠,是则汤氏所据者,即为惟俭所修,既归于潘,又招曾异撰、徐世溥更定之,而卒用不就也。若王、汤二氏各有一稿,则汤氏所丹黄涂乙者,必用《宋史》原本,用力多而成功少,无乃不惮劳费乎。夫惟汤氏见王氏之稿,而不甚满意,遂加以丹黄涂乙之功,某氏所跋,至为得实,继之以宾王之校改,而成为今日所见之本,其本末次第固可考而知也。清乾隆中,陈黄中撰《宋史稿》二百十九卷,其自序云: 元世祖平宋,即诏开局纂修《宋史》,讫至正而后成,盖百年矣。然繁冗疏漏,秉笔者类非史才;又元初去宋未远,岁月相接,子孙之求丐,史官之假借,虚美隐恶,并所不免;亦有后裔寥落,不能表章先世,则虽当记述者,顾并逸之,后来史官,即据前书,潦草蒇事,词笔庸猥,去取踳驳,令览者读未终篇,辄欲弃去。有明一代改修者不一家,其最著者,如莆田柯维骐之《新编》,祥符王惟俭之《宋史记》,亦仅取旧史稍加删节,至其中一人两传及是非失实者,俱并仍之,较长絜短,莫能相尚。他如揭阳王昂之《史补》,天台王洙之《史质》,尤简略不详,自郐以下,无足论已。本朝通人朱彝尊,尝讥诸人长编尚未属目,辄奋笔著书行世,犹夏虫之不可语冰,因欲汇宋代诸书,考其是非异同,自定一书,惜老而未果。黄中少时,每欲仿《新唐书》事增文减之例,重加改修,卒卒未遂,然暇时每遇有关宋史诸书,随时采获,积二十年,至乾隆十三年,因尽发向日所笔记者,讨论审订,改窜旧书,历八寒暑,乃克就稿,汰繁补逸,显微阐幽,期得是非之公,用存劝惩之义。然建隆以迄绍兴,载籍极博,涉猎取材,差为完备;自时厥后,文献无征,旁搜广罗,不遗余力。旧史凡四百九十六卷,今兹取其大半,与《新唐书》之卷适相等,第较量史才,则无能为役。又欧、宋改修唐史,积十七年而后成,其预编摩者十人,皆极一时文学之选,然同时吴缜、刘羲仲等,犹并著书以纠其谬。矧在寡昧,以一手任编辑之役,成书岁月,又仅居昔贤之半,其抵牾疏漏,更百倍于前人。跧伏草茅,谨藏箧笥,随时订定,无所折衷,名以史稿,志未成也。 据序所言,则是书之成,当在乾隆二十年之后,迨乾隆二十七年壬午,而黄中卒,后为钱大昕所见,为之跋云: 吴门陈徵士和叔(黄中字)《宋史稿》本纪十二,志三十四,表三,列传一百七十,共二百十九卷。其纠旧史之失,谓韩琦与陈升之、王珪同传,薰蕕无别;陈东、欧阳澈与宋季一僧一道士同传,拟不于伦,康保裔战败降契丹,官节度使,事见《辽史》,而以冠忠义;杜审琦卒于天成二年,而以冠外戚;凌康佐本纪既书降金,而又入之忠义;李毅、窦贞固皆五代遗臣,入宋未仕,不应立传,皆确不可易。于奸臣传进史弥远、嵩之,而出曾布,颇与鄙意合。若王安石之立新法,引佥人,虽兆宋祸,而本无奸邪之心。郑清之虽党于弥远,其在相位,亦无大恶,和叔俱以奸臣目之,未免太甚矣。此稿增删涂乙,皆出和叔手迹,然前后义例,未能画一,纪传无论赞,志无总序,盖犹未定之稿,较之柯氏《新编》,当在伯仲之间耳(《潜研堂文集》二十八)。 按陈氏稿本,今已不可得见 ,其改修之内容,仅可于钱氏跋中,窥其厓略。愚意乙部之作,以后出者为胜。据陈氏自序,知其用力甚深,补苴实多,且获见李焘《长编》等书,据以补柯、王二氏之缺略。则其胜于前作,自不待言。而钱氏谓与柯氏《新编》在伯仲之间,是于陈作尚有微辞,何耶 盖柯氏于《宋史》用力已深,大体略备,义例之精,尤非后来诸作所能及。朱彝尊夏虫之讥,殊失之过。钱氏生当多忌之世,亦不敢诵言其佳,故仅以二书相伯仲为言。陈书之未能付刊,亦以惧触时忌之故耳。吾谓与其舍柯书而别为改作,无宁就柯书而详加订补,改作则创始难为功,订补则因成易为力也。清代诸贤,多有志于改修《宋史》,顾炎武、朱彝尊之已见于前者无论矣,余如全祖望、杭世骏、邵晋涵、章学诚,皆有志于是,试历举之:全氏曾言,某少读《宋史》,叹其自建炎南迁,荒谬满纸,欲得以为蓝本,或更为拾遗补阙于其间,荏苒风尘,此志未遂(《答临川先生问汤氏宋史帖子》)。此全氏有志改修《宋史》之证也。梁玉绳谓杭堇浦(世骏字),尝命余删增《宋史》别作一书,自揆谫陋,谢不敢为(《瞥记》四),此杭氏有志改修《宋史》之证也。章学诚尝云,时议咸谓前史榛芜,莫甚于元人三史,而措功则《宋史》尤难,邵晋涵遂慨然自任。晋涵又谓《宋史》自南渡以后,尤为荒谬,以东都赖有王氏《事略》故也,故先辑《南都事略》,欲使先后条贯粗具,然后别出心裁,更为赵宋一代全书,其标题不称“宋史”,而称“宋志”,然《南都》尚未卒业,而《宋志》亦有草创(《章氏遗书》十八《邵与桐别传》)。学诚亦自云,古人云载之空言不如见诸实事,仆思自为义例,选述一书,以明所著之非虚语,因择诸史之所宜致功者,若如赵宋一代之书(《遗书》九《与邵二云论修宋史书》)。此又邵、章二氏有志改修《宋史》之明证也。大抵明人所改修之《宋史》,义例精而条理未密,故易于毕功;清贤所拟改修之《宋史》,义例不必精,而条理极密,故除陈黄中一人外,余则徒托空谈,而不能成书,盖非十数年之岁月、一手一足之烈所能为役也。朱彝尊、陈黄中俱称揭阳王昂有《宋史补》。昂当为明人,其书则未之见。《四库提要》则谓沈世泊有《宋史就正编》(宋史条下),此书亦未之见,世泊当亦明人也。明人又有邵经邦撰《弘简录》二百五十四卷,意在续《通志》,故合宋、辽、金三史为一,实不啻三史之简本;朝鲜王李祘亦撰《宋中筌》一百四十八卷,意在删繁就简(撰于清乾隆时),此皆改修《宋史》之具体而微者也。清末陆心源撰《宋史翼》四十卷,专就方志所载宋人为《宋史》所无者补之,当与王昂之《史补》为近,所有改修与订补《宋史》之书,已大略具于是矣。 明初所修《元史》,不甚饜人之望,正有待于订补或改修。永乐中胡粹中以《元史》详于世祖以前攻战之事,而略于成宗以下治平之迹,顺帝时事亦多阙漏,因作《元史续编》十六卷,以综其要,此即订补《元史》之作也。惟其书起世祖至元十三年,迄顺帝至正二十八年,用编年体,大书分注,全仿《通鉴纲目》,可称“元鉴纲目”,不得谓之“续元史” 。迨至清代,则改修之作甚多,间亦有为之订补者,其别有二:其一,因《元史》芜杂缺略,而广征中土固有之史实,以补证旧闻,订正谬误,而图改造新史者,如钱大昕、魏源是也。其二,因元代疆域不以中土为限,别征西方之史实,以补中土所未闻,证中土所未确,以别造一新史者,如洪钧、屠寄、柯劭忞是也。清初邵远平始撰《元史类编》四十二卷,意在续其父经邦之《弘简录》。魏源论之曰,远平《类编》,袭郑樵《通志》之重儓,以天王宰辅庶官分题,已大偭史法,且有纪、传,无表、志,于一代经制,阙略未备 。然邵氏能取《经世大典》诸书,以补正史,不无订正之功,而世祖以下诸本纪,即为魏源《新编》所袭用,是其致功于此,亦匪细矣。其后钱大昕有志于是,致力最深,尝得《元秘史》刊行之。《秘史》叙蒙古初起及兼并诸部落事綦详,可证《元史》之误,徒以译文质朴,悉用当时俚语,明初修史诸氏,鄙弃不加留意,任其湮没。钱氏既得《秘史》,稽考内容,乃知其可据可宝,故为之跋云,论次太祖、太宗两朝事迹者,其必于此书折其衷。又尝云,在馆阁曰,以《元史》冗杂漏落,潦草尤甚,似仿范蔚宗、欧阳永叔之例,别为编次,更定目录,或删或补,次第属草,未及就绪,归田以后,此事遂废,唯《世系表》、《艺文志》二稿,尚留箧中(《元史 艺文志序》)。其后徐松亦有志于是,而未能卒业(见魏光焘《元史新编序》)。又魏源谓嘉定毛氏有《元史稿》(见《新编 凡例》)。毛氏名岳生,有《休复居文集》,集中附《元史 后妃列传》,即其证也。继有作者,则为魏源之《新编》,源尝论旧史之失云: 人知《元史》成于明初诸臣潦草之手,不知其载籍掌故之荒陋疏舛讳莫如深者,皆元人自取之,兵籍之多寡,非勋戚典枢密之臣一二预知外,无一人能知其数者。《拖布赤颜》(按即《脱卜赤颜》)一书,译言《圣武开天记》,纪开国武功,自当宣付史馆,乃中叶修《太祖实录》,请之而不肯出。天曆修《经世大典》,再请之而不肯出,故《元史》国初三朝本纪,颠倒重复,仅据传闻。国初平定部落数万里如堕云雾,而《经世大典》于西北藩封之疆域录籍兵马,皆仅虚列篇名,以金匮石室进呈乙览之书,而视同阴谋,深闭固拒若是。《元一统志》亦仅载内地各行省,而藩封及漠北、西域皆不详,又何怪文献无征之异代哉。是以疆域虽广,与无疆同,武功虽雄,与无功同。加以明史馆臣,不谙翻译,遂至重纰叠繆,几等负涂,不有更新,曷征文献(《拟进元史新编表》)。 据此所论,则《元史》之冗杂漏落,多由史实无征,不尽由于修史者之潦草从事矣。源初撰《圣武记》十卷,以纪述清代掌故,又撰《海国图志》一百卷,以考订域外地理,晚复从事元史,创定体例,独出己裁,其所征据,则元代官私之所记录,明初诸臣遗老之所记载,宋、辽、金、明诸史之所出入,与夫佚事遗闻,见于近人各家之说也。又以元之疆域,远轶汉唐,西北所极,尤应详载,乃立太祖三朝平服各国传;至中叶以后,号令不逾金山,内鬨之事屡见,为立东北叛藩传,以明始末,此皆详旧史之所未详也。列传用分类相从之法,于儒林、文苑、良吏、忠义、列女、奸臣之外,增以遗逸、释老、群盗诸目;于旧史之诸专传,悉改为合传,题曰开国功臣、武臣、相臣、文臣、平宋、平金、平蜀功臣诸传。又于诸相臣、文臣、言臣,皆冠以世祖、中叶、元末等称,分标专目,则又为修史之变例。本纪自世祖以下,袭用邵氏《类编》,艺文志、氏族表,全取之钱氏大昕,此又所谓择善而从,不必己出者矣。至其文章雅洁,议论明快,尤为旧史所不及。源殁后,稿展转由龚自珍、莫祥芝,而归其族孙光焘,于光绪三十一年,乃由光焘序而刊之,亦幸而不亡也(以上据光焘序)。近人考论元代疆域者,谓其西方所极,有奇卜察克汗国(一作钦察汗国)、伊儿汗国、察哈台汗国,合其面积,大于中国本部之数倍,《元史》所述,专详本部,不过为其全部十分之一二(又有元太宗封地,谓之窝阔台汗国,后并入中国本部,而无与于上述之三大汗国)。自太祖成吉思汗以迄世祖忽必烈初年,国号本称蒙古,至世祖至元八年,始改称大元。元之一名,不足以赅西域诸国,正与《元史》一书,不足以赅蒙古全部同符。魏氏之《新编》,于中国本部之史实,已极尽订补之能事,可谓无憾。然仍不能比于《新唐书》、《新五代史》而列入正史者,正以西方人所辑蒙古史籍多纪三大汗国故事,魏氏未能兼采,不得谓备耳。譬如田畴万顷,垦辟未尽,仍有待于后人之拾补,又势之不容已者也。西方人之撰蒙古史者,如拉施特、志费尼、瓦萨甫,皆为波斯人,仕于伊儿汗国者。如多桑为法人,如霍渥儿特为英人,而皆生于十九世纪(当中国嘉庆、道光时)。多桑氏之书凡四卷,所纪始成吉思汗,迄帖木儿,多以拉施特、志费尼二氏之书为依据,旁征博引,考证精详,为西方蒙古史之唯一佳著。霍渥儿特之书最后出,全书分五大部:第一部曰蒙古本部,所纪为蒙古先世种族源流,及太祖、太宗、定宗、宪宗四朝兼并各部之事,并及世祖以后诸汗;第二部曰鞑靼,所纪为奇卜察克汗国事,即在俄境之蒙古汗国也;第三部纪伊儿汗国事,即在波斯之蒙古国也,霍氏全书,至此而止。第四部纪察哈台汗国事,第五部纪帖木尔汗国事,皆未成。霍氏于拉施特、志费尼、瓦萨甫、多桑之书及中土之《元史》、《元秘史》、《亲征录》之译本,无不涉猎采撷,以入其书,最为繁富,治元史学者,不求之于此,则缺憾必不能免;清代道、咸间,如徐松、张穆、何秋涛皆治西北地理,究心元代西域之史事,而仍不能采及于此。及同、光间,洪钧以甲科高第,奉使欧西各国,先得拉施特之书,以用阿刺伯文写成,随员多不能通,乃展转求得俄译本,及多桑、霍渥儿特二氏之书,勤加考览参证,以成《元史译文证补》三十卷。所谓证者,证中国所未确也;所谓补者,补中国所未闻也。洪氏全功未竟,旋就殂谢,中凡有目无书者十卷,闻洪氏草稿略具,卒前付其子洛,令卒成之,洛旋卒,其稿遂失,惜哉惜哉 。继洪氏之后,致力于元史者,凡得二人,其一为屠寄,其一则柯劭忞也。屠氏所著之书曰《蒙兀儿史记》,初印本仅八册,继增至十四册。屠氏卒后,其家整理遗稿,凡得一百六十卷,合订二十八册,一九三四年刊成。初印之本,悉具其中,而次第标目,稍有异同。其命名为《蒙兀儿史记》,而不用元史旧名者,元之初祖,本以蒙古为部族之称,一作蒙兀儿,亦称盲骨子,成吉思汗立国以来,诏诰文檄,则自称蒙古国,至世祖未改号以前犹然,名为实宾,不应称元,一也。屠书所纪,偏重世祖以前史事,大元之号,非成吉思、窝阔台、贵由、蒙哥诸汗所知,名从主人,不应称元,二也。居于中国本部之大汗,虽为各部之宗主,然其他三大汗国,则以蒙古国为通名,而不必遵用大元之号,以大概小,不必称元,三也。且蒙兀二字,出于《旧唐书 室韦传》之“蒙兀室韦”,称名甚古,读音亦正,是以屠氏不惟不用元之一号,即蒙古二字音之不甚确者,亦不肯轻用,其立名之矜慎可知也。考元初诸帝皆称汗,太祖在日,部下尊曰成吉思汗,犹唐、宋诸帝之有尊号也。太宗、定宗、宪宗生前皆无尊号,至于四帝之庙号,皆世祖至元中追谥,故屠氏于本纪题太祖曰成吉思汗,用其生前尊号也。太宗以下皆称名,曰斡歌歹汗(即窝阔台)者,太宗也;曰古余克汗(即贵由)者,定宗也;曰蒙格汗(即蒙哥)者,宪宗也;曰忽必烈汗者,世祖也,以下类推。其称名而不称庙号者,用《元秘史》及《蒙古源流》例,成吉思汗独不称名,亦用《秘史》例也。意谓所撰为蒙古一部族之史,而不同于汉、晋、唐、宋之断代史,故别创义例,而面目为之一新焉。其于三大汗国事,纪载亦详,奇卜察克汗国,创于术赤、拔都父子,洪氏证补已为作补传,屠氏因之(拔都改作巴秃,亦从《秘史》),而取材更富。伊儿汗国创于旭烈兀,以及察哈台诸王帖木儿汗国,洪氏皆拟作补传,而有目无书,屠氏则补作察阿歹(即察哈台)诸王及帖木儿传。而旭烈兀传亦有目无书,至柯氏《新史》乃为补成之。屠氏更于漠北三大汗传中,详述窝阔台汗国之盛衰,更撰《西北三藩地理通释》,以补《元史》之未备,虽其书为未成之作,缺卷甚多,而用力则甚勤。又用自注之法,于正文之下有分注,一篇之简,包孕甚多。故近人孟森论之曰: 史之为书,六代以前,史家多以一心经纬史实,以铸一代之史。唐以后,惟欧阳《新五代》为然。先生此书,所得固多出于旧史,然其参订旧史,以综合新材,无一字不由审订其地、时、日而后下笔。故叙述皆设身处地,作者心入史中,使读者亦不自谓身落史后,较之心不与全史浃,而以其翦裁饾钉之文诏后人,不免孟子所谓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矣(《蒙兀儿史记序》)。 据此所论,近代史家真能经纬史实心入史中,使读者亦不自知身落史后者,曾无几人,而屠氏洵当之而无愧矣。屠氏卒于辛亥以后,箧中未定之稿,尚待理董,叔子孝实(字正叔),能嗣其业,未几孝实又卒,其弟孝宦(字公覆)继之,整理粗就,旋付剞劂(据孟序),即今日所传最后刊本也。柯氏之书曰《新元史》,盖为订补旧史而作,上仿欧阳修之改修《五代史》,亦近代仅见之作也。书成于一九二○年,初刊为铅印活字本,未几锓木,其始功后于屠氏,而成书则在其前,所取史材,有得之钱大昕、魏源者,有得之何秋涛、李文田者,有得之洪钧、屠寄者,至其体例,虽与旧史无异,而不乏改订之处,又本纪以太祖以前事撰为序纪,略如屠书之世纪,此仿《魏书》、《金史》而探得体要者。又改《顺帝纪》为《惠宗纪》,补撰《昭宗纪》(顺帝太子爱猷识理达腊);表合《宗室世系》及《诸王》为一,名《宗室世系表》;志分《礼乐》为二,名《礼志》、《乐志》,合《祭礼》、《舆服》二志为一,名《舆服志》;列传则分《儒学》为《儒林》、《文苑》二传,改《良吏传》为《循吏传》,《孝友传》为《笃行传》,删去《奸臣》、《叛臣》、《逆臣》三传,新增《蛮夷传》,皆其最著者也。其于经营西域之史事,叙述亦略备,如《太祖》、《太宗》、《定宗》、《宪宗》四纪与《外国传》之后半及《速不台》、《者别》、《耶律楚材》以下诸传,综比观之,可以明其本末。又于三大汗国之盛衰兴亡,纪载亦详。钱大昕撰《元史氏族表》,系据《元秘史》及《辍耕录》,分蒙古人、色目人各为若干种,而柯氏则分蒙古民族为黑白野三答答儿,而不取钱氏之说。凡此皆蒙西哲撰述之影响,一览可知者也。元《经世大典》虽佚,尚有残本可考,邵氏《类编》,已知采用,又有《元典章》,为魏氏《新编》所取材。柯氏于此类史料,尤知重视,如于《百官志》,补入覃官、封赠、荫官、注官、守阙、起任、程限、给假、丁忧、任养等;《兵志》之马政,则增入和买马、括马、抽分羊马三项,又增军粮一目;《刑法志》中屡载至元新格以下之条文;《食货志》中自至元二十三年颁行立社规条以后,凡属社之法令无不备载。又于盐、茶、酒醋、市船四课及和籴、斡脱钱、官钞法之通行画缗钞钱法,以及海运、振卹等项资料,无不辑补之。此皆由重视大典、典章而所得之收获者。至于采取《元秘史》、《亲征录》、《蒙古 源流》等书以补旧史之阙,既悉同于洪、屠二氏,而柯氏用力尤勤 。故近人论及柯书,一则曰柯氏承诸家之后,参考诸家之著述,修改《元史》,等于群雄割据迭兴之后,而成统一之功 ;再则曰,元史之有柯氏,正如集百川之归流,以成大海,集众土之积累,以成高峰 。然其中之可议者,亦有数端:旧史本纪,多采自元十三朝实录,柯书则取其繁冗者,改入各志,不易寻其首尾,则旧史仍不可废,一也。《艺文志》可徵一代文献,钱氏补辑甚备,故魏氏《新编》、曾氏《元书》皆采之,而柯书乃不之取,不得谓备,二也。屠氏手洪氏补作诸传,皆别采新材,矜慎订补,而柯氏则又悉以原文入录,不加别白,三也。元代教徒,于释老外,有回教、耶教,柯书仅有释老传,又于也里可温(即耶教)之纪事,仅略见于本纪,而于耶教名人之勃莱奴喀皮尼鲁卜里克孟德高奴维等,皆不著一字,亦为漏略,四也。至于霍渥儿特等氏所著之蒙古史料,虽伤繁富,可取正多,而柯氏多未之及,亦有待于后人之译补,是则柯氏之作,仍不得谓之竟其全功也。兹取屠、柯二氏之书,比而论之,屠书取材甚富,考辨至精,特以造端宏大,非一人之精力所能尽举,故虽卷近二百,父子世业,仍为草创未竟之作。柯书造端之宏大,亦不下于屠氏,惟多因前人成作,而加以襞积补苴,虽费组织之力,殊少草创之功,孟森所谓心不与全史浃,而以其翦截饾饤之文诏后人,不免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正以暗讥柯氏。以是知二氏之作,有一创一因、一难一易之分,而其孰为优劣,亦不待辨矣。以上所述,即前代改修《元史》之大略也 。 《明史》成于清代,忌讳太多,故有明知其为漏略,而终于不敢著笔者,《清史稿》更为未成之作,是皆有待订补改修。而改修清史,尤为当务之急。设局官修,久滋诟病,世有欧阳修、柯劭忞其人,必能奋笔一室,草定新史,以完成一代之典,吾将拭目以俟之矣。 其三则为分撰之史。昔在姬周之盛,王室有左史、右史,以司记言、记事之职,而诸侯亦各有国史,如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皆具史之一体,亦后世国别史之滥觞也。典午之世,分据北方者,前后凡十六国,故撰《晋书》者,或以为录,或以为载记,附于正史,亦具体而微矣。而崔鸿则别撰《十六国春秋》,萧方等则别撰《三十国春秋》,此又分撰霸史之先例也。唐宋以来属于分撰之史,则有下列诸书: 书 名 卷 数 撰著人 附 考 《西魏书》 二十四卷 清谢启崑撰 帝纪一,表三,考四,列传十二,载记一,凡二十一篇,《地域》、《百官》两考及《宇文泰传》,皆分上下卷,总为二十四卷。 右自《魏书》分撰 《南唐书》 三十卷 宋马令撰 《先主书》一卷,《嗣主书》三卷,《后主书》一卷,《女宪传》一卷,《宗室传》一卷,《义养传》一卷,《列传》四卷,《儒者传》二卷,《隐者传》一卷,《义死传》二卷,《廉隅传》、《苛政传》共一卷,《诛死传》一卷,《党与传》二卷。《归明传》二卷,《方术传》一卷,《诙谐传》一卷,《浮图传》、《妖贼传》共一卷,《叛臣传》一卷,《灭国传》二卷。《建国谱》、《世系谱》共一卷。 《南唐书》 十八卷 宋陆游撰 《文献通考 经籍考》作十五卷,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云,曾见宋椠十五卷本。 本纪三卷。列传十五卷。附元人戚光《音释》一卷。 《九国志》 十二卷 宋路振撰 一吴,二南唐,三吴越。四前蜀,五后蜀,六东汉,七南汉,八闽,九楚,十北楚,实为十国。东汉一作北汉,原书已佚,自《永乐大典》辑出。 《十国春秋》 一百十四卷 清吴任臣撰 《吴》十四卷,《南唐》二十卷,《前蜀》十三卷,《后蜀》十卷,《南汉》九卷,《楚》十卷。《吴越》十三卷;《闽》十卷,《荆南》四卷,《北汉》五卷,《十国纪元世系表》一卷,《地理志》二卷,《藩镇表》一卷。《百官表》一卷。宋刘恕《十国纪年》四十卷,见《宋史 艺文志》。 《南汉书》 十八卷 清梁廷枏撰 附《丛录》二卷,《考异》十八卷,《南汉文字略》四卷。 书名 卷数 撰著人 附 考 《南汉纪》 五卷 清吴蘭修撰 附《地理志》一卷,《金石志》一卷。 右自《五代史》分撰 《渤海国志》 四卷 唐晏撰 撰于民国八年,纪、志、表、传各为一卷。 《渤海国记》 三卷 黄维翰撰 凡三篇,十四章. 《渤海国志长编》 二十卷 金毓黻撰 《总略》二卷,纪二卷,表四卷,列传五卷,考四卷,《文徵》一卷,《丛考》一卷,《余录》一卷。 右自《唐书》分撰 《南宋书) 六十卷 明钱士升撰 去《奸臣》、《叛臣》之名,列于众传,又合《道学传》于《儒林传》。 《西夏书事》 四十二卷 清吴广成撰 起唐僖宗中和三年,迄宋理宗绍定五年。 编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