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学案 - 第 237 页/共 437 页
既谓包牺始作八卦,神农、尧、舜续而成之,又谓《易》兴于中古,当殷之未世,其衰世之意,是不能必其时,皆以意言之。
《序卦》最浅鄙。
《书》自《典》、《谟》始,此古圣贤所择,非孔氏加损,其闲《书序》,旧史所述,非孔子作。
《虞》、《夏》、《商书》之言德,必自厚而民服。箕子叙三德,乃视世厚薄,而称吾德以乂之,非古人意也。古者戒人君自作福威玉食,必也克己以惠下,敬身以敦俗,况于人臣,尚安有作福威玉食者﹖箕子之言,得非商之末世,权强陵上之俗已成,纣虽肆其暴,而威柄已失,故其言如此﹖然而武、周亦未尝用也,秦、汉乃卒用之。
皇极虽多立善意以待其臣,然党偏已扇,虚伪已张,廉耻已丧,欲救于末流甚难。非大刑弗治,非峻防必踰,君德日衰,臣节日坏,是时帝王之道,非降为刑名法卫不止,悲夫!
武王即以商封武庚,不私其地,德过于汤矣。武庚弗从而灭。周公无所寄之,然后以次分封,而同姓多焉。后世谓犬牙相制为盘石宗,若自守其天下者,非本旨也。
商之贵家旧族,终顽不率,周公方为之营洛,迁以自近而化诲之。召公又戒成王疾敬德,盖与禹、益同意。不随世变而迁,惟圣贤能之。
君薨,世子不言,委政冢宰,免丧而后即阼,古人之达礼也。成王当弥留之际,被冕凭几,以其子托诸臣,召公及群公渝恤致文而奉之康王,又使康王报诰之,何忽以位为重,而为是衰末之举与﹖呜呼!纣、武庚之时,变故烦矣。管、蔡流言,成王疑虑,道将丧矣。周、召恐惧,师保协心,卒能复成王于德。于是疾病矣,洮自力,大延群臣,还以周、召训己者而训之,是可为难矣。是故召、毕变礼,传命于康,仪物粲然,四方风动,为斯道之所在也,位何足言哉!
「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成王知所以命君陈矣。然而人材日陋,世变日下,皆依势倚法之类也。
成、康再世,皆以商民为畏,非畏其顽,畏吾不能化也。越三纪而后化,俟之以道,不以刑也。观《毕命》而成、康之道备矣。
《诗》三百,皆史官先所釆定也,不因孔子而后删。
诗不当以正、变分,要以归于正。
《七月》之诗,以家计通国服,以民力为君奉,自后世言之,不过日用之麤事,非人纪之大伦也,而周公直以为王业,此论治道者所当深体也。《洪范》曰:「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无逸》曰:「先知稼穑之艰难。」古人未有不先知稼穑,而能君其民,以使协其居者。此诗乃《无逸》之义疏,协居之条目也。后世弃而不讲,其讲之者,亦自笑其迂浅而无用,乃以势力威力为君道,以刑政末作为治体。汉之文、宣,唐之太宗,虽号贤君,其实去桀、纣尚无几,可不惧哉!
祖望谨案:末句似已甚,然要异乎同甫矣。
厉王后,天下不复有号令。宣王咏歌,皆封建征伐、搜狩宫室之事,其一时作起,观听赫然,固臣子所喜。至于恩深泽厚,本根有托,敬保元子,绸缪室居,则未可谓知文、武、成、康之意也。故不幸一传而坏,读《诗》者徒乐其辞,而不察其事,则治道失之远矣。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言照物之远,不在危地也,然而必也死生祸福,不入其心。自班固以明哲少史迁,而后世相传,转为自安之卫,殆于诬德矣。
孔子之先,非无达人,《六经》大义,源深流远,取舍予夺,要有所承,使皆芜废讹杂,则仲尼将安取斯﹖今尽揜前闻,一归孔氏,后世所以尊孔氏者,固已至矣,推孔子之所以承先圣者,则未为得也。当孔子时,鲁、卫旧家,往往变坏,孔子于时,力足以正之,使复其旧而已,非谓尽取而纷更之也。后世赖孔子是正之力,得以垂于无穷,而谓凡孔子以前,皆其去取,盖失之。故曰《诗》、《书》不因孔氏而后删。
《周官》言道则兼艺,贵自国子弟,贱及民庶,皆教之。其言「儒以道得民」,「至德以为道本」,最为要切,而未尝言其所以为道者。虽《书》自尧、舜时亦已言道,及孔子言道尤着明,然终不的言道是何物。岂古人所谓道者,上下皆通知之,但患所行不至邪﹖老本周史官,而其书尽遗万事而特言道,凡其形貌眹兆,眇忽微妙,无不悉具。予疑非所著,或隐者之辞也。而易传及子思、孟子亦争言道,皆定为某物,故后世之于道,始有异说,而又益以庄、列、西方之学,愈乖离矣。今且当以《周礼》二言为证,庶学者无畔援之患,而不失古人之统。
祖望谨案:此永嘉以经制言学之大旨。
《司徒》「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而《宗伯》「以天产作阴德,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德,以和乐防之」。是则民伪者,天之属也,民情者,地之属也。伪者,动作文为辞让度数之辨也。情者,耳目口鼻四肢之节也。子产言「人生始化曰魄」,阳曰魂』」而儒者因谓体魄则降,知气在上。《易传》又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故后世皆以魂知为阳,体魄为阴。然以《宗伯》之言考之,则魂知者固阴德也,体魄固阳德也。伪不可见,而能匿情,故为阴。情可见,而能灭伪,故为阳。礼乐兼防,而中和兼得,则性正而身安。此古人之微言笃论也。若后世之师者,教人抑情以徇伪,礼不能中,乐不能和,则性枉而身病矣。
祖望谨案:此节说得有病。
《檀弓》肤率于义礼,而謇缩于文辞。
孔子时,圣人之力,尚能合一以接唐、虞、夏、商之统,故所述皆四代之旧。至孟子时,所欲行于当世,,与孔子已稍异。不惟孟子,虽孔子复出,亦不得同矣。然则治后世之天下,而求无失于古人之意,盖必有说,非区区陈所能干也。
以曾子问礼及《杂记》诸礼与《仪礼》考之,益知其所谓「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者,盖曾子之所厌而不讲也。虽然,笾豆,数也,数所以出义也。古称孔子与其徒未尝不习礼,虽逆旅苃舍不忘,是时礼文犹班班然行于上下,智者将弃之矣。贯而为一,孔子之所守也。执精略麤,得末失本,皆其所惧也。
大小行人、司仪,所以亲待诸侯邦国之礼,周衰,惟管仲知之,故其言曰:「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孔子谓管仲身不由礼,则礼不能行于天下,故谓之小器。孟子考之不详,因亦并废管仲。
诸侯之国,前代相因,周之特封者,齐、晋、鲁、卫、陈、蔡、宋、郑,皆自五百里以下,谓必百里者,妄说也。
祖望谨案:水心欲主张《周礼》以非孟子。
观《经解》所言,当时读书之人,其陋已如此,固难以责后人也。然自周、召既亡,大道厘析,《六艺》之文,惟孔子能尽得其意,使上世圣贤之统可合。自子思、孟子犹有所憾,则《经解》所言,亦其常情,但后学缘此堕处不少。
礼非玉帛所云,而终不可以难玉帛。乐非钟鼓所云,而终不可以舍钟鼓。《仲尼燕居》乃以几筵、升降、酌献、酬酢不必谓之礼,而以言而履之为礼,以缀兆、羽钥、钟鼓不必谓之乐,而以行而乐之为乐,是则离玉帛,舍钟鼓,而寄之以礼乐之虚名,天下无复礼乐矣。
《书》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即「天命之谓性」也。然可以言降衷,而不可以言天命。盖物与人生于天地之闲,同谓之命,若降衷,则人固独得之矣。降命而人独受,则遗物,若与物同受命,则物何以不能率,而人能率之哉!《书》又称「若有恒性」,即「率性之谓道」也。然可以言「若有恒性」,而不可以言率性。盖已受其衷矣,故能得其当然者。若人而有恒,则可以为性。若止受于命,不可知其当然也,而以意之所谓当然者率之,则道离于性而非率也。《书》又称「克绥厥猷惟后」,即「修道之谓教」也。然可以言绥,而不可以言修。盖民若其恒性,而君能绥之,无加损焉尔。修则有所损益,而道非其真,则教者强民以从己矣。
祖望谨案:水心于《中庸》首章极称之,而不满于此三句。慎独为入德之方。
《书》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道之统纪体用卓然,百圣所同,而《中庸》显示开明,尤为精的。盖于未发之际,能见其未发,则道心可以常存而不微。于将发之际,能使其发而皆中节,则人心可以常行而不危。不微不危,则中和之道致于我,而天地万物之理遂于彼矣。自舜、禹、孔、颜相授最切,其后惟此言能继之。
师之过,商之不及,皆知者、贤者也。其有过、不及者,质之偏,学之不能化也。若夫愚、不肖,则安取﹖道之不明与不行,岂愚、不肖致之哉!今将号于天下曰:「知者过,愚者不及,是以道不行。贤者过,不肖者不及,是以道不明。」然则欲道之行与明,必处知愚贤不肖之闲邪﹖任道者﹖贤知之责也。安其质而流于偏,故道废,尽其性而归于中,故道兴,愚不肖何为哉!
祖望谨案:此说是。
饮食知味,自为一章,犹足以教世。若系之此下,是以贤知愚不肖同为不知味者,害尤大矣。
汉人虽称《中庸》子思所著,今以其书考之,疑不专出子思。
「素贫贱,行乎贫贱」,可也。「素富贵,行乎富贵」,不可也。「在下位不援上」,可也。「在上位」止于「不陵下」,未尽其义也。
「知致而意诚」者,不期诚而诚也。「意诚而心正」者,不期正而正也。
祖望谨案:此说亦未尽。盖开截分段固非,而此说则太直。
所谓《大学》者,以其学而大成,异于《小学》,处可以修身,出可以治国平天下也。然其书开截笺解,彼此不相顾,而贯穿通彻之义终不明。学者又章分句晰,名为习《大学》,而实未离于《小学》,可惜也。
纪侯见灭,《公羊》以为百世可以复雠,妄也。就如其言,哀公虽纪侯所谮,而周所诛,是并雠周也,《春秋》又从而贤之乎!
管仲仗信秉礼,然以成其利心,于是诸生又别为阴谋之书,申、商、韩非之术并兴。
琴张、宗鲁事,知孔子所为明道教人,非止性分上工夫,惟颜、闵、二冉为所同。外此虽曾子知道,亦未能尽其义,子路之流不论也。
祖望谨案:未必尽然。琴张事正从性分来。
齐桓、管仲但为情欲不制,无正心诚意、修身齐家之功,喜怒用师,无不殄厥愠、不陨厥问之德,至于贪土地、自封殖、行诈谋、逞威虐如晋文者,盖皆无之,宜孔子以为「正而不谲」,「如其仁」也。
驩兜等虽奸慝害政,然其不肖,何至如季文子所言,乃污尧躬,居大位,而不能去,盖传习之误。
「投袂而起,屦及于窒皇,剑及于寝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遂围宋,古今未有此比。是其国无一日不在兵,其兵无一日不可出也,民之穷于战■可知矣,然不亡而卒以霸。盖自是以后,世道当别论,前志不复可接续也。
「喜怒以类者鲜」,庶几哉!不迁怒之学矣。
分谤,后世所称以为美,然以伪为德,世道愈失。
「赤舄几几」,圣人之道也。临深履薄,贤者之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