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68 页/共 338 页

周监于二代章   周公制成周一代之典,乃视夏商之礼而损益之。故三代之礼,其实则一,但至周而文为大备,故孔子美其文而从之。南升。   夫子得志,大概从周处多。   问「吾从周」。曰:「孔子为政,自是从周处多。盖法令自略而日入于详,详者,以其弊之多也,既详则不可复略。今法令明备,犹多奸宄,岂可更略。略则奸宄愈滋矣!」      子入太庙章   问「子入太庙,每事问」。曰:「虽是有司之事,孔子亦须理会。但其器物须有人家无者,故见不得。今入宗庙方及见之,亦须问方得。」南升。   「子入太庙,每事问。」知底更审问,方见圣人不自足处。   「『子入太庙,每事问。』宗庙朝廷重事,自用谨,虽知亦问。」曰:「是当然。必有差失处。每常思量,行事所以错处,多是有忽之之心。且如使人做一事,丁宁谆复,其中已有意以为易晓而忽之不嘱者。少间事之差处,都由那忽处生。」      射不主皮章   说「射不主皮」章,曰:「夫子亦非是恶贯革之射。但是当时皆习于此,故言古人之道耳。如古人亦只是礼射不主皮;若武射,依旧要贯革。若不贯革,何益。」   或问:「『射不主皮』,是绝不取于贯革?」曰:「先王设射,谓『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岂不愿射得深中。如『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发彼小●,殪此大兕』之类,皆是要得透,岂固以不主皮为贵,而但欲略中而已。盖乡射之时是习礼容。然习礼容之人,未必皆勇敢之夫。若以贯革为贵,则失所以习礼之意。故谓若有人体直心正,持了弓矢又审固,若射不贯革,其礼容自可取,岂可必责其贯革哉!此所以谓『为力不同科』也。」   或问「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先生举易「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又举诗「舍矢如破」,曰:「射之本意,也是要得贯革。只是大射之礼主于观德,却不全是祼股肱决射御底人。只要『内志正,外体直』,取其中,不专取其力耳。」倪。植同。   古人用之战斗,须用贯革之射。若用之于礼乐,则观德而已。武王克商,散军郊射,而贯革之射息。则是前此用兵之时,须用贯革之射,今则不复用矣。又曰:「郭先生云:『弓弩之制,被神宗改得不好。』高宗亦尝如此说。」又曰:「郭先生谓古人射法易学,今人射法难学,渠须理会得。郭先生论弓弩及马甚精。」南升。   问:「明道说:『此与为力而射者不同科。』伊川曰:『功力非一端,苟有可取,不必同科。』此二说,都就本文上添了字多,方解得,恐未稳。」曰:「便是如此,这处自是甚分明。」又问:「明道曰『射不专以中为善』,如何?」曰:「他也只是一时间恁地说,被人写放册上,便有碍。如『内志正,外体直』,只要个中。不要中,要甚底!」问:「『主皮』如何说?」曰:「『皮』字,看来只做个『贯革』字;主,便是主于贯革。」因问:「古人射要如何用?」曰:「其初也只是修武备,圣人文之以礼乐。」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章   或问论语数段。曰:「依文解义,只消如此说,只是更要看他圣人大底意思。且如适间公说『爱礼存羊』一段,须见得圣人意思大。常人只是屑屑惜那小费,圣人之心却将那小费不当事,所惜者是礼,他所存者大。更看得这般意思出,方有益;自家意思方宽展,方有个活动长进处。」   居父问:「『饩羊』,注云:『特羊。』」曰:「乃专特之『特』,非牛也。『特牲』、『用特』,皆是特用一牛,非指特为牛也。」      事君尽礼章   如「拜下礼也,今拜乎上」,而孔子必拜乎下,此孔子尽礼处。      君使臣以礼章   或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讲者有以先儒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为非者。其言曰:『君使臣不以礼,则臣可以事君而不忠乎!君使臣不以礼,臣则有去而已矣。事之不以忠,非人臣之所宜为也。』」先生曰:「此说甚好,然只说得一边。尹氏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亦有警君之意,亦不专主人臣而言也。如孟子言:『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寇雠!』此岂孟子教人臣如此哉!正以警其君之不以礼遇臣下尔。为君当知为君之道,不可不使臣以礼;为臣当尽为臣之道,不可不事君以忠。君臣上下两尽其道,天下其有不治者哉!乃知圣人之言,本末两尽。」   问:「尹氏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此恐只是说泛然之臣。若任重之臣,恐不当如此说。」曰:「就人君而言,则如此说。但道理亦是如此。自是人主不善遇之,则下面人不尽心。如孟子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道理是如此。」义刚因问:「孟子此章,前辈皆谓有圭角,如何?」安卿言:「孟子恐只是为战国人君而设。」曰:「也是理当如此。自人臣言,固是不可不忠。但人君亦岂可不使臣以礼!若只以为臣下当忠,而不及人主,则无道之君闻之,将谓人臣自是当忠,我虽无礼亦得。如此,则在上者得肆其无礼。后人好避形迹,多不肯分明说。却不知使上不尽礼,而致君臣不以善终,却是贼其君者也。若使君能尽礼,则君臣[戋刂]地长久。」      关雎乐而不淫章   问:「『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于诗何以见之?」曰:「忧止于『辗转反侧』,若忧愁哭泣,则伤矣;乐止于钟鼓、琴瑟,若沉湎淫泆,则淫矣。」又云:「是诗人得性情之正也。」   问「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曰:「此言作诗之人乐不淫、哀不伤也。」因问:「此诗是何人作?」曰:「恐是宫中人作。盖宫中人思得淑女以配君子,未得则哀,既得则乐。然当哀而哀,而亦止于『辗转反侧』,则哀不过其则;当乐而乐,而亦止于钟鼓、琴瑟,则乐不过其则,此其情性之正也。」   问:「『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诗人情性如此,抑诗之词意如此?」曰:「是有那情性,方有那词气声音。」   问:「关雎之诗,得情性之正如此。学者须是『玩其辞,审其音』,而后知之。」曰:「只玩其辞,便见得。若审其音,也难。关雎是乐之卒章,故曰『关雎之乱』。乱者,乐之卒章也。故楚辞有『乱曰』,是也。前面须更有,但今不可考耳。」南升。集注。   问:「『审其音』,如何?」曰:「辞气音节亦得其正。如人传嵇康作广陵散操,当魏末晋初,其怒晋欲夺魏,慢了商弦,令与宫弦相似。宫为君,商为臣,是臣陵君之象。其声愤怒躁急,如人闹相似,便可见音节也。」   讲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有引明道之说为证者:「『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此言『无伤善』,与所谓『哀而不伤』者,如何?」讲者云:「为其相似,故明道举以为证否?」曰:「不然。无伤善,与哀而不伤两般。『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言哀乐中谓不伤为『无伤善之心』,则非矣。」      哀公问宰我章   问:「『古者各树其所宜之木以为社。』不知以木造主;还便以树为主?」曰:「看古人意思,只以树为社主,使神依焉,如今人说神树之类。」问:「不知周礼载『社主』是如何?」曰:「古人多用主命,如出行大事,则用绢帛就庙社请神以往,如今魂帛之类。社只是坛。若有造主,何所藏之!古者惟丧国之社屋之。」   或问:「有以『使民战栗』为哀公之言者。」曰:「诸家多如此说,却恐未然,恐只是宰我之辞。上有一『曰』字者,宰我解『周人以栗』之义,故加一『曰』字以发其辞耳。『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盖云『驷不及舌』,言岂可以轻发邪!言出宰我之口,入哀公之耳矣,岂可更谏而追之哉!」   问:「『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三句有别否?」曰:「亦有轻重。然社也无说话。便待宰我当初答得好,也无说话。况『使民战栗』之语,下面又将启许多事邪!」   问:「宰我所言,尚未见于事,如何不可救?」曰:「此只责他易其言,未问其见于事与未见于事。所谓『驷不及舌』,『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盖欲使谨于言耳。」      管仲之器小哉章   问管仲小器。曰:「缘他器小,所以做出来事皆如此。」   或说「管仲器小」章。义刚言:「使仲器局宏阔,须知我所为『功烈如彼其卑』,岂肯侈然自肆,至于奢僭如此!」曰:「也不说道功烈卑时不当如此。便是功大,亦不可如此。」   「管仲器小。」陶兄云:「须是如孟子言『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方是大器。」曰:「是。」   「『管氏有三归』,不是一娶三姓女。若此,却是僭。此一段意,只举管仲奢处,以形容他不俭。下段所说,乃形容他不知礼处,便是僭。窃恐不可做三娶说。」   问:「『管仲之器小哉?』集注云:『度量褊浅,规模卑狭。』」曰:「度量褊浅,是他容受不去了。容受不去,则富贵能淫之,贫贱能移之,威武能屈之矣。规模,是就他施设处说。」集注。   林闻一问:「『度量褊浅,规模卑狭』,只是一意否?」曰:「某当时下此两句,便是有意。」因会坐间朋友各说其意。叔重云:「『度量褊浅』,言容纳不得也。管仲志于功利,功利粗成,心已满足,此便器小处。盖不是从反身修德上做来,故规模卑狭,奢而犯礼,器小可知。器大,则自知礼矣。」时举云:「管仲以正天下正诸侯为莫大之功,却不知有『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底事,更大于此。此所以为小也。」先生曰:「必兼某上面两句,方见得它器小。盖奢而犯礼,便是它里面着不得,见此些小功业,便以为惊天动地,所以肆然犯礼无所忌也。亦缘他只在功利上走,所以施设不过如此。才做到此,便不觉自足矣。古人论王、伯,以为王者兼有天下,伯者能率诸侯。此以位论,固是如此。然使其正天下,正诸侯,皆出于至公,而无一毫之私心,则虽在下位,何害其为王道。惟其『搂诸侯以伐诸侯』,假仁义以为之,欲其功尽归于己,故四方贡赋皆归于其国,天下但知有伯而不复知有天子。此其所以为功利之心,而非出于至公也。在学者身上论之,凡日用常行应事接物之际,才有一毫利心,便非王道,便是伯者之习,此不可不省察也。」或云:「王、伯之分,固是如此。然邵康节多说『皇、王、帝、伯之道』,不知皇、帝与王又有何异同?是时使之然耶?」曰:「此亦是其德有厚有薄。皇与帝终是自然。然黄帝亦曾用兵战斗,亦不是全然无所作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