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46 页/共 338 页
问「格物莫若察之于身,其得之尤切」。曰:「前既说当察物理,不可专在性情;此又言莫若得之于身为尤切,皆是互相发处。」
问「格物穷理,但立诚意以格之」。曰:「立诚意,只是朴实下工夫,与经文『诚意』之说不同。」
问「立诚意以格之」。曰:「此『诚』字说较浅,未说到深处,只是确定徐录作「坚确」。其志,朴实去做工夫,如胡氏『立志以定其本』,便是此意。」
李德之问「立诚意以格之」。曰:「这个诚意,只是要着实用力,所以下『立』字。」
诚意不立,如何能格物!所谓立诚意者,只是要着实下工夫,不要若存若亡。遇一物,须是真个即此一物究极得个道理了,方可言格。若『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大学盖言其所止之序,其始则必在于立诚。佐。
问:「中庸言自明而诚,今先生教人以诚格物,何故?」曰:「诚只是一个诚,只争个缓颊。」
问「入道莫如敬,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曰:「敬则此心惺惺。」
伊川谓「学莫先于致知,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致知,是主善而师之也;敬,是克一而协之也。
敬则心存,心存,则理具于此而得失可验,故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
问:「程子云:『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盖敬则胸次虚明,然后能格物而判其是非。」曰:「虽是如此,然亦须格物,不使一毫私欲得以为之蔽,然后胸次方得虚明。只一个持敬,也易得做病。若只持敬,不时时提撕着,亦易以昏困。须是提撕,才见有私欲底意思来,便屏去。且谨守着,到得复来,又屏去。时时提撕,私意自当去也。」
问:「春间幸闻格物之论,谓事至物来,便格取一个是非,觉有下手处。」曰:「春间说得亦太迫切。只是伊川说得好。」问:「如何迫切?」曰:「取效太速,相次易生出病。伊川教人只说敬,敬则便自见得一个是非。」
问:「春间所论致知格物,便见得一个是非,工夫有依据。秋间却以为太迫切,何也?」曰:「看来亦有病,侵过了正心、诚意地步多。只是一『敬』字好。伊川只说敬,又所论格物、致知,多是读书讲学,不专如春间所论偏在一边。今若只理会正心、诚意,池录作「四端情性」。却有局促之病;只说致知、格物,池录作「读书讲学」,一作「博穷众理」。又却似泛滥。古人语言自是周浃。若今日学者所谓格物,却无一个端绪,只似寻物去格。如齐宣王因见牛而发不忍之心,此盖端绪也,便就此扩充,直到无一物不被其泽,方是。致与格,只是推致穷格到尽处。凡人各有个见识,不可谓他全不知。如『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以至善恶是非之际,亦甚分晓。但不推致充广,故其见识终只如此。须是因此端绪从而穷格之。未见端倪发见之时,且得恭敬涵养;有个端倪发见,直是穷格去。亦不是凿空寻事物去格也。」又曰:「涵养于未发见之先,穷格于已发见之后。」
问:「格物,敬为主,如何?」曰:「敬者,彻上彻下工夫。」
问:「格物,或问论之已详。不必分大小先后,但是以敬为本后,遇在面前底便格否?」曰:「是。但也须是从近处格将去。」
问:「程先生所说,格物之要,在以诚敬为主。胡氏说致知、格物,又要『立志以定其本』,如何?」曰:「此程先生说得为人切处。古人由小便学来如,『视无诳』,如『洒埽、应对、进退』,皆是少年从小学,教他都是诚敬。今人小学都不曾去学,却欲便从大学做去。且如今格一物,若自家不诚不敬,诚是不欺不妄;敬是无怠慢放荡。纔格不到,便弃了,又如何了得!工夫如何成得!」又云:「程先生云:『主一之谓敬。』此理又深。」又说:「今人所作所为,皆缘是不去立志。若志不立,又如何去学,又如何去致知、格物中做得事。立志之说甚好。非止为读书说,一切之事皆要立志。」椿。
问「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曰:「二者偏废不得。致知须用涵养,涵养必用致知。」
任道弟问:「或问,涵养又在致知之先?」曰:「涵养是合下在先。古人从小以敬涵养,父兄渐渐教之读书,识义理。今若说待涵养了方去理会致知,也无期限。须是两下用工,也着涵养,也着致知。伊川多说敬,敬则此心不放,事事皆从此做去。」因言「此心至灵,细入毫芒纤芥之间,便知便觉,六合之大,莫不在此。又如古初去今是几千万年,若此念才发,便到那里;下面方来又不知是几千万年,若此念才发,便也到那里。这个神明不测,至虚至灵,是甚次第!然人莫不有此心,多是但知有利欲,被利欲将这个心包了。起居动作,只是有甚可喜物事,有甚可好物事,一念才动,便是这个物事」。广录云:「或问存养、致知先后。曰:『程先生谓:「存养须是敬;进学则在致知。」又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盖古人才生下儿子,便有存养他底道理。父兄渐渐教他读书,识义理。今人先欠了此一段,故学者先须存养。然存养便当去穷理。若说道,俟我存养得,却去穷理,则无期矣。因言人心至灵,虽千万里之远,千百世之上,一念才发,便到那里。神妙如此,却不去养他,自旦至暮,只管展转于利欲中,都不知觉!』」
问窦:「看格物之义如何?」曰:「须先涵养清明,然后能格物。」曰:「亦不必专执此说。事到面前,须与他分别去。到得无事,又且持敬。看自家这里敬与不敬如何,若是不敬底意思来,便与屏彻去。久之,私欲自留不得。且要切己做工夫。且如今一坐之顷,便有许多语话,岂不是动。才不语话,便是静。一动一静,循环无已,便就此穷格,无有空阙时,不可作二事看。某向时亦曾说,未有事时且涵养,到得有事却将此去应物,却成两截事。今只如此格物,便只是一事。且如『言忠信,行笃敬』,只见得言行合如此;下一句『蛮貊之邦行矣』,便未须理会。及其久也,只见得合如此言,合如此行,亦不知其为忠信笃敬如何,而忠信笃敬自在里许,方好。」从周录云:「先生问:『如何理会致知、格物?』曰:『涵养主一之义,使心地虚明,物来当自知未然之理。』曰:『恁地则两截了。』」
又问「致知在乎所养,养知莫过于寡欲」。道夫云:「『养知莫过于寡欲』,此句最为紧切。」曰:「便是这话难说,又须是格物方得。若一向靠着寡欲,又不得。」
行夫问「致知在乎所养,养知莫过于寡欲」。曰:「二者自是个两头说话,本若无相干。但得其道,则交相为养;失其道,则交相为害。」
杨子顺问:「『养知莫过于寡欲』,是既知后,便如此养否?」曰:「此不分先后。未知之前,若不养之,此知如何发得。既知之后,若不养,则又差了。」
「致知在乎所养,养知莫过于寡欲」二句。致知者,推致其知识而至于尽也。将致知者,必先有以养其知。有以养之,则所见益明,所得益固。欲养其知者,惟寡欲而已矣。欲寡,则无纷扰之杂,而知益明矣;无变迁之患,而得益固矣。直卿。
遗书晁氏客语卷中,张思叔记程先生语云「思欲格物,则固已近道」一段甚好,当收入近思录。
问:「畅潜道记一篇,多有不是处,如说格物数段。如云『思欲格物则固已近道』,言皆缓慢。」曰:「它不合作文章,意思亦是,只是走作。」又问:「如云『可以意得,不可以言传』,此乃学佛之下一段云『因物有迁』数语,似得之。」曰:「然。」先生举一段云:「极好。」记夜又问:「它把致知为本,亦未是。」曰:「他便把终始本末作一事了。」
问:「看致知说如何?」曰:「程子说得确实平易,读着意味愈长。」先生曰:「且是教人有下手处。」
问大学致知、格物之曰:「程子与门人言亦不同:或告之读书穷理,或告之就事物上体察。」炎。
先生既为道夫读程子致知说,复曰:「『格物』一章,正大学之头首,宜熟复,将程先生说更逐段研究。大抵程先生说与其门人说,大体不同。不知当时诸公身亲闻之,却因甚恁地差了。」
问:「两日看何书?」对:「看或问『致知』一段,犹未了。」曰:「此是最初下手处,理会得此一章分明,后面便容易。程子于此段节目甚多,皆是因人资质说,故有说向外处,有说向内处。要知学者用功,六分内面,四分外面便好,一半已难,若六分外面,则尤不可。今有一等人甚明,且于道理亦分晓,却只恁地者,只是向外做工夫。」士毅。广录详。
「致知」一章,此是大学最初下手处。若理会得透彻,后面便容易。故程子此处说得节目最多,皆是因人之资质耳。虽若不同,其实一也。见人之敏者,太去理会外事,则教之使去父慈、子孝处理会,曰:「若不务此,而徒欲泛然以观万物之理,则吾恐其如大军之游骑,出太远而无所归。」若是人专只去里面理会,则教之以「求之情性,固切于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要之,内事外事,皆是自己合当理会底,但须是六七分去里面理会,三四分去外面理会方可。若是工夫中半时,已自不可。况在外工夫多,在内工夫少耶!此尤不可也。」
或问程子致知、格物之说不同。曰:「当时答问,各就其人而言之。今须是合就许多不同处,来看作一意为佳。且如既言『不必尽穷天下之物』,又云『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若于一草一木上理会,有甚了期。但其间有『积习多后自当脱然有贯通处』者为切当耳。今以十事言之,若理会得七八件,则那两三件触类可通。若四旁都理会得,则中间所未通者,其道理亦是如此。盖长短大小,自有准则。如忽然遇一件事来时,必知某事合如此,某事合如彼,则此方来之事亦有可见者矣。圣贤于难处之事,只以数语尽其曲折,后人皆不能易者,以其于此理素明故也。」又云:「所谓格物者,常人于此理,或能知一二分,即其一二分之所知者推之,直要推到十分,穷得来无去处,方是格物。」
问:「伊川说格物、致知许多项,当如何看?」曰:「说得已自分晓。如初间说知觉及诚敬,固不可不勉。然『天下之理,必先知之而后有以行之』,这许多说不可不格物、致知。中间说物物当格,及反之吾身之说,却是指出格物个地头如此。」又云:「此项兼两意,又见节次格处。自『立诚意以格之』以下,却是做工夫合如此。」又云:「用诚敬涵养为格物致知之本。」
问:「程子谓致知节目如何?」曰:「如此理会也未可。须存得此心,却逐节子思索,自然有个觉处,如谚所谓『冷灰里豆爆』。」
问:「二程说格物,谓当从物物上格之,穷极物理之谓也。或谓格物不当从外物上留意,特在吾一身之内,是『有物必有则』之谓,如何?」曰:「外物亦是物。格物当从伊川之说,不可易。洒埽应对中,要见得精义入神处,如何分内外!」
先生问:「公读大学了,如何是『致知、格物』?」说不当意。先生曰:「看文字,须看他紧要处。且如大段落,自有个紧要处,正要人看。如作一篇诗,亦自有个紧要处。『格物』一章,前面说许多,便是药料。它自有个炮爦炙[火尃]道理,这药方可合,若不识个炮爦炙[火尃]道理,如何合得药!药方亦为无用。」次日禀云:「夜来蒙举药方为喻,退而深思,因悟致知、格物之旨。或问首叙程夫子之说,中间条陈始末,反复甚备,末后又举延平之教。千言万语,只是欲学者此心常在道理上穷究。若此心不在道理上穷究,则心自心,理自理,邈然更不相干。所谓道理者,即程夫子与先生已说了。试问如何是穷究?先生或问中间一段『求之文字,索之讲论,考之事为,察之念虑』等事,皆是也。既是如此穷究,则仁之爱,义之宜,礼之理,智之通,皆在此矣。推而及于身之所用,则听聪,视明,貌恭,言从。又至于身之所接,则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以至天之所以高,地之所以厚,鬼神之所以幽显,又至草木鸟兽,一事一物,莫不皆有一定之理。今日明日积累既多,则胸中自然贯通。如此,则心即理,理即心,动容周旋,无不中理矣。先生所谓『众理之精粗无不到』者,诣其极而无余之谓也;『吾心之光明照察无不周』者,全体大用无不明,随所诣而无不尽之谓。书之所谓睿,董子之所谓明,伊川之所谓说虎者之真知,皆是。此谓格物,此谓知之至也。」先生曰:「是如此。」
蜚卿问:「诚敬寡欲以立其本,如何?」曰:「但将不诚处看,便见得诚;将不敬处看,便见得敬;将多欲来看,便见得寡欲。」
然则吾子之意亦可得而悉闻一段
问:「天道流行,发育万物,人物之生,莫不得其所以生者以为一身之主,是此性随所生处便在否?」曰:「一物各具一太极。」问:「此生之道,其实也是仁义礼智信?」曰:「只是一个道理,界破看,以一岁言之,有春夏秋冬;以干言之,有元亨利贞;以一月言之,有晦朔弦望;以一日言之,有旦昼暮夜。」
问:「或问中谓『口鼻耳目四肢之用』,是如何?」曰:「『貌曰恭,言曰从』,视明,听聪。」又问:「『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常』,如何?」曰:「事君忠,事亲孝。」
问由中而外,自近而远。曰:「某之意,只是说欲致其知者,须先存得此心。此心既存,却看这个道理是如何。又推之于身,又推之于物,只管一层展开一层,又见得许多道理。」又曰:「如『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这便是一身之则所当然者。曲礼三百,威仪三千,皆是人所合当做而不得不然者,非是圣人安排这物事约束人。如洪范亦曰『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以至于『睿作圣』。夫子亦谓『君子有九思』,此皆人之所不可已者。」
问「上帝降衷」。曰「衷,只是中也。」又曰:「是恰好处。如折衷,是折两者之半而取中之义。」
陶安国问:「『降衷』之『衷』与『受中』之『中』,二字义如何?」曰:「左氏云:『始终而衷举之。』又曰:『衷甲以见。』看此『衷』字义,本是『衷甲以见』之义,为其在里而当中也。然『中』字大概因过不及而立名,如『六艺折衷于夫子』,盖是折两头而取其中之义。后人以衷为善,却说得未亲切。」
德元问:「诗所谓秉彝,书所谓降衷一段,其名虽异,要之皆是一理。」曰:「诚是一理,岂可无分别!且如何谓之降衷?」曰:「衷是善也。」曰:「若然,何不言降善而言降衷?『衷』字,看来只是个无过不及,恰好底道理。天之生人物,个个有一副当恰好、无过不及底道理降与你。与程子所谓天然自有之中,刘子所谓民受天地之中相似;与诗所谓秉彝,张子所谓万物之一原又不同。须各晓其名字训义之所以异,方见其所谓同。一云:「若说降衷便是秉彝,则不可。若说便是万物一原,则又不可。万物一原,自说万物皆出此也。若统论道理,固是一般,圣贤何故说许多名字?」衷,只是中;今人言折衷去声。者,以中为准则而取正也。『天生烝民,有物有则』,『则』字却似『衷』字。天之生此物,必有个当然之则,故民执之以为常道,所以无不好此懿德。物物有则,盖君有君之则,臣有臣之则:『为人君,止于仁』,君之则也;『为人臣,止于敬』,臣之则也。如耳有耳之则,目有目之则:『视远惟明』,目之则也;『听德惟聪』,耳之则也。『从作乂』,言之则也;『恭作肃』,貌之则也。四肢百骸,万物万事,莫不各有当然之则,子细推之,皆可见。」又曰:「凡看道理,须是细心看他名义分位之不同。通天下固同此一理,然圣贤所说有许多般样,须是一一通晓分别得出,始得。若只儱侗说了,尽不见他里面好处。如一炉火,四人四面同向此火,火固只一般,然四面各不同。若说我只认晓得这是一堆火便了,这便不得,他里面玲珑好处无由见。如『降衷于下民』,这紧要字却在『降』字上。故自天而言,则谓之降衷;自人受此衷而言,则谓之性。如云『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命,便是那『降』字;至物所受,则谓之性,而不谓之衷。所以不同,缘各据他来处与所受处而言也。『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此据天之所与物者而言。『若有常性』,是据民之所受者而言。『克绥厥猷』,猷即道,道者性之发用处,能安其道者惟后也。如『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三句,亦是如此。古人说得道理如此缜密,处处皆合。今人心粗,如何看得出。佛氏云:『如来为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某尝说,古之诸圣人亦是为此一大事也。前圣后圣,心心一符,如印记相合,无纤毫不似处。」刘用之曰:「『衷』字是兼心说,如云衷诚,丹衷是也,言天与我以是心也。」曰:「恁地说不得。心、性固只一理,然自有合而言处,又有析而言处。须知其所以析,又知其所以合,乃可。然谓性便是心,则不可;谓心便是性,亦不可。孟子曰『尽其心,知其性』;又曰『存其心,养其性』。圣贤说话自有分别,何尝如此儱侗不分晓!固有儱侗一统说时,然名义各自不同。心、性之别,如以碗盛水,水须碗乃能盛,然谓碗便是水,则不可。后来横渠说得极精,云:『心统性、情者也。』如『降衷』之『衷』同是此理。然此字但可施于天之所降而言,不可施于人之所受而言也。」池录作二段。
天降衷者,衷降此。以降言,为命;以受言,为性。
陈问:「刘子所谓天地之中,即周子所谓太极否?」曰:「只一般,但名不同。中,只是恰好处。上帝降衷,亦是恰好处。极不是中,极之为物,只是在中。如这烛台,中央簪处便是极。从这里比到那里,也恰好,不曾加些;从那里比到这里,也恰好,不曾减些。」
问:「天地之中与程子天然自有之中,是一意否?」曰:「只是一意,盖指大本之中也。此处中庸说得甚分明,他日自考之。」
问:「天地之中,天然自有之中,同否?」曰:「天地之中,是未发之中;天然自有之中,是时中。」曰:「然则天地之中是指道体,天然自有之中是指事物之理?」曰:「然。」
问:「以其理之一,故于物无不能知;以其禀之异,故于理或不能知。」曰:「气禀之偏者,自不求所以知。若或有这心要求,便即在这里。缘本来个仁义礼智,人人同有,只被气禀物欲遮了。然这个理未尝亡,才求便得。」又曰:「这个便是难说。唤做难,又不得;唤做易,又不得。唤做易时,如何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以后,如何更无一个人与相似?唤做难,又才知觉,这个理又便在这里。这个便须是要子细讲究,须端的知得,做将去自容易。若不知得,虽然恁地把捉在这里,今夜捉住,明朝又不见了;明朝捉住,后日又不见了。若知得到,许多蔽翳都没了。如气禀物欲一齐打破,便日日朝朝,只恁地稳稳做到圣人地位。」
问「或问中云,知有未至,是气禀、私欲所累」。曰:「是被这两个阻障了,所以知识不明,见得道理不分晓。圣人所以将格物、致知教学者,只是要教你理会得这个道理,便不错。一事上皆有一个理。当处事时,便思量体认得分明。久而思得熟,只见理而不见事了。如读圣人言语,读时研穷子细,认得这言语中有一个道理在里面分明。久而思得熟,只见理而不见圣人言语。不然,只是冥行,都颠倒错乱了。且如汉高帝做事,亦有合理处,如宽仁大度,约法三章,岂不是合理处甚多。有功诸将,嫚骂待他,都无礼数,所以今日一人叛,明日一人叛,以至以爱恶易太子。如此全错,更无些子道理,前后恰似两人,此只是不曾真个见得道理合如此做。中理底,是他天资高明,偶然合得;不中理处多,亦无足怪。只此一端,推了古今青史人物,都只是如此。所以圣人教学者理会道理,要他真个见得了,方能做得件件合道理。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遇事时,把捉教心定,子细体认,逐旋捱将去,不要放积累功夫,日久自然见这道理分晓,便处事不错,此与偶合者天渊不同。」问去私欲、气禀之累。曰:「只得逐旋战退去。若要合下便做一次排遣,无此理,亦不济得事。须是当事时子细思量,认得道理分明,自然胜得他。次第这边分明了,那边自然容着他不得。如今只穷理为上。」又问:「客气暴怒,害事为多,不知是物欲耶,气禀耶?」曰:「气禀物欲亦自相连着。且如人禀得性急,于事上所欲必急,举此一端,可以类推。」又曰:「气禀、物欲生来便有,要无不得,只逐旋自去理会消磨。大要只是观得理分明,便胜得他。」
问:「『或考之事为之着,或察之念虑之微。』看来关于事为者,不外乎念虑;而入于念虑者,往往皆是事为。此分为二项,意如何?」曰:「固是都相关,然也有做在外底,也有念虑方动底。念虑方动,便须辨别那个是正,那个是不正。这只就始末上大约如此说。」问:「只就着与微上看?」曰:「有个显,有个微。」问:「所藉以为从事之实者,初不外乎人生日用之近;其所以为精微要妙不可测度者,则在乎真积力久,默识心通之中。是乃夫子所谓『下学而上达』者。」曰:「只是眼前切近起居饮食、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处,便是这道理。只就近处行到熟处,见得自有人说,只且据眼前这近处行,便是了,这便成苟简卑下。又有人说,掉了这个,上面自有一个道理,亦不是,下梢只是谩人。圣人便只说『下学上达』,即这个便是道理,别更那有道理。只是这个熟处,自见精微。」又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亦只是就近处做得熟,便是尧舜。圣人与庸凡之分,只是个熟与不熟。庖丁解牛,莫不中古之善书者亦造神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