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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说「二气五行,错揉万变」。曰:「物久自有弊坏。秦汉而下,二气五行自是较昏浊,不如太古之清明纯粹。且如中星自尧时至今已自差五十度了。秦汉而下,自是弊坏。得个光武起,整得略略地,后又不好了。又得个唐太宗起来,整得略略地,后又不好了。终不能如太古。」或云:「本然底亦不坏。」曰:「固是。」论历代。
周自东迁之后,王室益弱,畿内疆土皆为世臣据袭,莫可谁何。而畿外土地亦皆为诸侯争据,天子虽欲分封而不可得。如封郑桓公,都是先用计,指射郐地,罔而取之,亦是无讨土地处。此后王室子孙,岂复有疆土分封!某常以为郡县之事已萌于此矣。至秦时,是事势穷极,去不得了,必须如此做也。以下春秋。
权重处便有弊:宗室权重,则宗室作乱,汉初及晋是也;外戚权重,则外戚作乱,两汉是也。春秋之君多逐宗族。晋惠公得国,便不纳群公子。文公之入,即杀怀公。此乃异日六卿分晋之兆。
问:「春秋时,良法美意尚有存者。」曰:「去古愈近,便古意愈多。」
成周之时,卿士甚小。到后来郑武公们为王卿士,便是宰相,恰如后世侍中、中书令一般。
论周称「卿士」不同:「在周官六卿之属言之,则卿士乃是六卿之士也。徒几人,士几人。如『皇父卿士,番为司徒』,如『周人将畀虢公政』,亦卿士。『卿士惟月』,卫武公为平王卿士之类,则这般之职,不知如何。」小蒙。
封建世臣,贤者无顿身处,初间亦未甚。至春秋时,孔子事如何?
楚地最广,今之襄汉皆是,尽是强大。齐晋若不更伯,楚必吞周而有天下。缘他极强大,所以齐威晋文责之,皆是没紧要底事。威公岂不欲将僭王猾夏之事责之?但恐无收杀,故只得如此。至如晋文城濮之战,依旧委曲还他许多礼数,亦如威公之意。然此处亦足以见先王不忍戕民之意未泯也。设使威文所以责之者不少假借,他定不肯服。兵连祸结,何时而已!到得战国,斩首动是数万,无复先王之意矣!
问扬:「管仲子产如何?」扬谓:「管仲全是功利心,不好。子产较近道理。圣人称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然只就得如此,如何?是本原头有病否?」曰:「是本原杂。」问:「傅全美谓范文正所为似子产,谓细腻。是否?」曰:「文正疏,决不相似。」「亦粗。」曰:「只是杂。」
管仲内政士卿十五,乃战士也。所以教之孝悌忠信,尊君亲上之义。夫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故虽霸者之道,亦必如此。
问:「晋伐原以示信,大搜以示礼,此是信礼否?」曰:「此是假礼信之名以欺人,欲举而用之,非诚心也。如汤之于葛,葛云『无以供粢盛』,『汤使亳众往为之耕』;葛云『无以供牺牲』,『汤使人遗之牛羊』。至于不得已而后征之,非是以此饵之,而图以杀之也。」又云:「司马迁云,文王之治岐,『耕者九一,仕者世禄』,皆是降阴德以分纣之天下。不知文王之心诚于为民者若此。」又云:「汉高祖取天下所谓仁义者,岂有诚心哉!其意本谓项羽背约。及到新城,遇三老董公遮道之言,方假此之名,以正彼之罪。所谓缟素发丧之举,其意何在?似此之谋,看当时未必不是欲项羽杀之而后罪之也。」
因论宁武子,义刚言:「春秋时识义理者多。」曰:「也是那时多世臣,君臣之分密,其情自不能相舍,非是皆晓义理。古时君臣都易得相亲,天下有天下之君臣,淳录云:「大处有大君臣,小处有小君臣。」一国有一国之君臣,一家有一家之君臣。自秦汉以来,便都辽绝。今世如士人,犹略知有君臣之分。若是田夫,去京师动数千里,它晓得甚么君臣!本朝但制兵却有古意。太祖军法曰:『一阶一级,皆归服事之仪。』故军中阶级却严,有定分。」淳录略。
鬻拳只是个粗豪人,其意则忠,而其事皆非理,不足言也。
子升问伍子胥。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谓之乱臣贼子,亦未可。」又问:「还是以其出亡在外而言,亦可以为通论否?」曰:「古人自有这般事,如不为旧君服之义可见。后世天下一家,事体又别。然亦以其出亡之故。若曾臣事之,亦不可也。」又问:「父死非其罪,子亦可仕否?」曰:「不可。」「孙曾如何?」曰:「世数渐远,终是渐轻,亦有可仕之理。但不仕者正也,可仕者权也。」
越栖会稽,本在平江。楚破越,其种散,史记。故后号为「百越」。此间处处有之,山上多有小小城郭故垒,皆是诸越旧都邑也。春秋末,楚地最广,盖自初间并吞诸蛮而有其地。如淮南之舒,宿亳之蓼,皆是。初间若不得齐威管仲,看他气势定是吞周室。以此观之,孔子称管仲之功,岂溢美哉?吴之所以得破楚,也是楚平以后日就衰削,又恰限使得伍子胥如此。先又有申公巫臣往吴,教之射御战阵。这两人所以不向齐晋那边去,也是见得齐晋都破坏了。兼那时如阖闾夫差勾践几人,皆是蛮夷中之豪杰。今浙间是南越,地平广,闽广是东越,地狭多阻。南丰送李柳州,误谓柳为南越。
越都会稽,今东门外所在。土地只如今阔狭。后并吴了,却移都平江,亦名会稽。秦后于平江立会稽郡。吴越国势人物亦不争多,越尚着许多气力。今虏何止于吴!所以图之者,又不及越,如何济事?今做时,亦须着吃些艰辛,如越始得范蠡文种,未是难。二人皆在越笼络中,此是难。某在绍兴,想象越当时事,亦自快人。越止一小国,当时亦未甚大段富贵。在越自克如此,亦未是难事。然自越之后,后来不曾见更有一人似之,信立事之难也!
「范蠡载西子以往。王铚性之言,历考文书无此事。其原出杜牧之诗云:『西子下吴会,一舸随鸱夷。』王解此意又不然。」曰:「王性之不成器。如这般发事,渠读书多,考究得甚精且多也。」
义刚论田子方「贫贱骄人」之说,虽能折子击,却非知道者之言。不成我贫贱便可凌人,此岂忘乎贫贱富贵者哉?陈仲亨不以为然,次日请问。先生曰:「他是为子击语意而发,但子方却别有个意思。它后面说『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此是说我只是贫贱,不肯自诎。『说大人则藐之』,孟子也如此说。虽曰圣人『无小大,无敢慢』,不肯如此说,但视那为富贵权势所移者有间矣。圣人气象固不如此,若大贤以下,则未免如是。」以下战国。
赵武灵王也是有英气,所以做得恁地。也缘是他肚里事,会恁地做得,但他不合只倚这些子。如后来立后一乖,也是心不正后,感召得这般事来。
问:「乐毅伐齐,文中子以为善藏其用,东坡则责其不合妄效王者事业以取败。二说孰是?」曰:「这是他们爱去立说,后都不去考教子细。这只是那田单会守后,不柰他何。当时乐毅自是兼秦魏之师,又因人怨愍王之暴,故一旦下齐七十余城。及既杀了愍王,则人心自是休了。它又怕那三国来分他底,连忙发遣了它。以燕之力量,也只做得恁地。更是那田单也忠义,尽死节守那二城。乐毅不是不要取它,也煞费气力,被它善守,后不柰他何。乐毅也只是战国之士,又何尝是王者之师?它当时也恣意去卤掠,正如孟子所谓『毁其宗庙,迁其重器』,不过如此举措。它当时那鼎也去扛得来,他岂是不要他底?但是田单与他皆会。两个相遇,智勇相角,至相持三年。便是乐毅也煞费气力,但取不得。及用骑劫则是大段无能,后被田单使一个小术数子,便乘势杀将去。便是国不可以无人,如齐但有一田单,尽死节恁地守,便不柰他何。」
常先难而后易,不然,则难将至矣。如乐毅用事,始常惧难,乃心谨畏,不敢忽易,故战则虽大国坚城,无有不破者。及至胜,则自骄,胆大而恃兵强,因去攻二城,亦攻不下。寿昌。
乐毅莒即墨之围,乃用师之道当如此,用速不得。又齐愍王,人多叛之;及死而其子立于莒,则人复惜之,不忍尽亡其国。即墨又有田单,故下之难。使毅得尽其策,必不失之。光武下一城不得。明帝谓下之太速。
义刚曰:「蔺相如其始能勇于制秦,其终能和以待廉颇,可谓贤矣。但以义刚观之,使相如能以待廉之术待秦,乃为善谋。盖柔乃能制刚,弱乃能胜强。今乃欲以匹夫之勇,恃区区之赵而斗强秦。若秦奋其虎狼之威,将何以处之?今能使秦不加兵者,特幸而成事耳。」先生曰:「子由有一段说,大故取它。说它不是战国之士,此说也太其实它只是战国之士。龟山亦有一说,大概与公说相似,说相如不合要与秦争那璧。要之恁地说也不得。和氏璧也是赵国相传以此为宝,若当时骤然被人将去,则国势也解不古人传国皆以宝玉之属为重,若子孙不能谨守,便是不孝。当时秦也是强,但相如也是料得秦不敢杀他后,方恁地做。若其它人,则是怕秦杀了,便不敢去。如蔺相如岂是孟浪恁地做?它须是料度得那秦过了。战国时如此等也多。黄歇取楚太子,也是如此。当时被他取了,秦也不曾做声,只恁休了。」
春秋时相杀,甚者若相骂然。长平坑杀四十万人,史迁言不足信。败则有之,若谓之尽坑四十万人,将几多所在!又赵卒都是百战之士,岂有四十万人肯束手受死?决不可信。又谓秦十五年不敢出兵窥山东之类,何尝有等事?皆史之溢言。
常疑四十万人死,恐只司马迁作文如此,未必能尽坑得许多人。
「常思孙膑料庞涓暮当至马陵,如何料得如此好?」僩曰:「使其不烛火看白书,则如之何?」曰:「膑料庞涓是个絮底人,必看无疑。此有三样:上智底人,他晓得必不看;下智呆底人,亦不必看;中智底人必看,看则堕其机矣。尝思古今智士之谋略诡谲,固不可及。然记之者能如此曲折书之而不失其意,则其智亦不可及矣。」
燕丹知燕必亡,故为荆轲之举。
术至韩非说难,精密至矣。苏张亦尚疏。
陈仲亨问:「合从便不便?」曰:「温公是说合从为六国之便。观当时合从时,秦也是惧。盖天下尽合为一,而秦独守关中一片子地,也未是长策。但它几个心难一,如何有个人兜揽得他,也是难。这个却须是如孟子之说方得。『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人皆引领而望之。』『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孟子只是责办于己。设使当时有仁政,则如大旱之望云霓,民自归之。秦虽强,亦无如我何。」义刚问:「苏秦激怒张仪,如秦人皆说它术高,窃以为正是失策处。」曰:「某谓未必有此事。所谓『激怒』者,只是苏秦当时做得称意,后去欺那张仪。而今若说是苏秦怕秦来败从,所以激张仪入秦,庶秦不来败从,那张仪与你有甚人情?这只是苏秦之徒见他做倒了这一着后,妆点出此事来谩人。」夔孙录云:「因说苏秦激张仪入秦事,曰:『某尝疑不恁地做得拙。苏秦岂不知张仪入秦,会翻了他?想是苏秦输了这一筹,其徒遂装撰此等说话。』」人杰录云:「常疑苏秦资送张仪入秦事,恐无此理。当时范睢蔡泽之徒,多是乘人间隙而夺之位,何尝立得事功!吴起务在富国强兵,破游说之言。纵横者若是立脚务实,自不容此辈纷纭挠乱也。」
问:「关中形胜,周用以兴,到得后来,秦又用以兴。」曰:「此亦在人做。当春秋时,秦亦为齐晋所轧,不得伸。到战国时,六国又皆以夷狄摈之,使不得与中国会盟。及孝公因此发愤,致得商鞅而用之,遂以强大。后来又得惠文武昭襄,皆是会做底,故相继做起来。若其间有一二君昏庸,则依旧做坏了。以此见得形胜也须是要人相副。」因言:「昭王因范睢倾穰侯之故,却尽收得许多权柄,秦遂益强,岂不是会?」以下秦。
陈仲亨以义刚所疑问云:「商鞅说孝公帝王道不从,乃说以伯道。鞅亦不晓帝王道,但是先将此说在前者,渠知孝公决不能从,且恁地说,庶可以坚后面伯道之说耳。」先生曰:「鞅又如何理会得帝王之道!但是大拍头去挥那孝公耳。他知孝公是行不得,他恁地说,只是欲人知道我无所不晓。」义刚问:「不知温公削去前一截,是如何?」曰:「他说无此事,不肯信。」又问:「如子房招『四皓』,伊川取之,以为得『纳约自牖』之义,而温公亦削之,如何?」曰:「是他意里不爱,不合他意底,则削去。某常说,陈平说高祖曰,项王能敬人,故多得廉节之士。大王慢侮人,故廉节之士多不为用,然廉节士终不可得。臣愿得数万斤金以间疏楚君臣。这便是商鞅说孝公底一般。他知得高祖决不能不嫚侮以求廉节之士。但直说他,则恐未必便从,故且将去吓他一吓。等他不从后,却说之,此政与商鞅之术同。而温公也削去。若是有此一段时,见得他说得有意思;今削去了,则都无情意。他平白无事,教把许多金来用,问高祖便肯。如此等类,被他削去底多,如何恁地得?善善恶恶,是是非非,皆着存得在那里。其间自有许多事,若是不好底便不载时,孔子一部春秋便都不是了。那里面何所不有!」元本云:「商鞅先以帝王说孝公,此只是大拍头挥他底。它知孝公必不能用得这说话,且说这大话了,却放出那本色底来。通鉴削去前一节,温公之意谓鞅无那帝王底道理,遂除去了。温公便是不晓这般底人。如条侯击吴楚,到洛阳,得剧孟,隐若一敌国,亦不信。他说道,如何得一个侠士,便隐若一敌国!不知这般人得之未必能成事,若为盗所得,煞会挠人。盖是他自有这般宾客,那一般人都信向他。若被他一下鼓动得去,直是能生事。又如陈平说高帝,谓项王下人,能得廉节之士。大王慢侮人,故嗜利无耻者归之。大王诚能去两短,集两长,则云云。然大王恣悔慢,必不得廉节之士。故劝捐数万斤金以间楚君臣。这也是度得高祖必不能下士,故先说许多话,教高祖亦自知做不得了,方说他本谋来,故能使人听信。某说此正与商鞅之术同,而温公亦削了。」夔孙录同。但云:「温公性朴直,便是不晓这般底人。得剧孟事也不信,谓世间都无这般底人。」
以今观之,秦取六国当甚易,而秦甚难之。以古来无此样,不敢轻易。因说,后世篡夺难。大凡事前未有样者,不易做。
仲亨问开阡陌。曰:「阡陌便是井田。陌,百也;阡,千也。东西曰阡,南北曰陌。或谓南北曰阡,东西曰陌。未知孰是。但却是一个横,一个直耳。如百夫有遂,遂上有涂,这便是陌;若是十个涂,恁地直在横头,又作一大沟,谓之洫,洫上有路,这便是阡。阡陌只是疆界。自阡陌之外有空地,则只恁地闲在那里。所以先王要如此者,也只是要正其疆界,怕人相侵互。而今商鞅却开破了,遇可做田处,便垦作田,更不要恁地齐整。这『开』字非开创之『开』,乃开辟之『开』。蔡泽传曰:『破坏井田,决裂阡陌。』观此可见。这两句自是合掌说,后人皆不晓。唐时却说宽乡为井田,狭乡为阡陌。东莱论井田引蔡泽传两句,然又却多方回互,说从那开阡陌之意上去。」
问井田阡陌。曰:「已前人都错看了。某尝考来,盖陌者,百也;阡者,千也。井田一夫百亩,则为遂,遂上有径,此是纵,为陌;十夫千亩,则为沟,沟上有畛,此是横,为阡。积此而往,百夫万亩,则为洫,洫上有涂,涂纵,又为陌;千夫十万亩,则为浍,浍上有道,道横,又为阡。商鞅开之,乃是当时井田既不存,便以此物为无用,一切破荡了。蔡泽传云『商君决裂阡陌』,乃是如此,非谓变井田为阡陌也。」僩录云:「人皆谓废古井田,开今阡陌云云。」
阡陌是井田路,其路甚大。废田,遂一齐开小了作田,故谓之「破井田,开阡陌」。
「伯恭言,秦变法,后世虽屡更数易,终不出秦。如何?」曰:「此意好。但使伯恭为相,果能尽用三代法度否?」问:「后有圣贤者出,如何?」曰:「必须别有规模,不用前人硬本子。」
黄仁卿问:「自秦始皇变法之后,后世人君皆不能易之,何也?」曰:「秦之法,尽是尊君卑臣之事,所以后世不肯变。且如三皇称『皇』,五帝称『帝』,三王称『王』,秦则兼『皇帝』之号。只此一事,后世如何肯变!」又问:「贾生『仁义攻守』之说,恐秦如此,亦难以仁义守之。」曰:「它若延得数十年,亦可扶持整顿。只是犯众怒多,下面逼得来紧,所以不旋踵而亡。如三皇五帝三王以来,皆以封建治天下。秦一切扫除,不留种子。秦视六国之君,如坑婴儿。今年捉一人,明年捉两人,绝灭都尽,所以犯天下众怒。当时但闻『秦』字,不问智愚男女,尽要起而亡之!陈涉便做陈王,张耳便做赵王,更阻遏它不住。汉高祖自小路入秦,由今襄阳、金、商、蓝田入关,节录作「从长安角上入关」。项羽自河北大路入关。及项羽尽杀秦人,想得秦人亦悔不且留取子婴在也。」
秦以水德王,故数用六为纪。
五德相承,古人所说皆不定。谓周为木德,后秦以邹衍之说推之,乃以为火德。故秦以所不胜者承周,号水德。汉又承周不承秦。后又有谓汉非火德者。王莽又有云云。三代而上,未有此论。则东坡谓「威侮五行,怠弃三正」者,又未必是。
咸阳在渭北,汉在渭南。秦建十月已久,通鉴不曾契勘。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三十五
历代二
大乱之后易治,战国嬴秦汉初是也。
周太繁密,秦人尽扫了,所以贾谊谓秦「专用茍简自恣」之行。秦又太茍简自恣,不曾竭其心思。太史公董仲舒论汉事,皆欲用夏之忠。不知汉初承秦,扫去许多繁文,已是质了。学蒙录:「汉承焚灭之后,却有忠质底意。」
汉高祖私意分数少。唐太宗一切假仁借义以行其私。
汉兴之初,人未甚繁,气象[戋刂]地较好。到武宣极盛时,便有衰底意思。人家亦然。
或问:「高祖为义帝发丧是诈,后如何却成事?」曰:「只缘当时人和诈也无。如五伯假之,亦是诸侯皆不能假故也。」
伯谟问:「汪公史评说郦食其,说得好。」曰:「高祖那时也谩教他去,未必便道使得着。」又问:「圣人处太公事如何?」曰:「圣人须是外放教宽,一面自进,必不解如高祖突出这般说话。然高祖也只是宽他。刘项之际,直是纷纷可畏。度那时节有百十人,有千来人,皆成部落,无处无之。那时也无以为粮,只是劫夺。」
广武之会,太公既已为项羽所执。高祖若去求告他,定杀了。只得以兵攻之,他却不敢杀。时高祖亦自知汉兵已强,羽亦知杀得无益,不若留之,庶可结汉之欢心。」人杰录云:「使高祖屈意事楚,则有俱毙而已,惟其急于攻楚,所以致太公之归也。」问:「舜弃天下犹敝屣。」曰:「如此,则父子俱就戮尔,亦救太公不得。若『分羹』之语,自是高祖说得不是。」人杰录云:「『分羹』之说,则大不可。然岂宜以此责高祖?若以此责之,全无是处也。」方子录却云:「『杯羹』之语,只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