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241 页/共 338 页
问:「礼运似与老子同?」曰:「不是圣人书。胡明仲云:『礼运是子游作,乐记是子贡作。』计子游亦不至如此之浅。」
孔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干焉。」说者谓夏小正与归藏。然圣人读此二书,必是大有发明处。归藏之书无传。然就使今人得二书读之,岂能有圣人意思也!
杨问:「礼运『故百姓则君以自治也』云云。注,『则』字作『明』字,不知可从否?」曰:「只得作『明』字。」寓问:「六经中,注家所更定字,不知尽从之否?」曰:「亦有不可依他处。」寓问:「礼记:『主人既祖,填池。』郑氏作『奠彻』,恐只是『填池』,是殡车所用者。」曰:「如『鱼跃拂池』,固是如此。但见葬车用此,恐殡车不用此,此处亦有疑。」又问:「『其●也,盖殡也。』『●』改为『引』,如何?」曰:「若此处,皆未可晓。」
「『用人之知,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贪。』知与诈,勇与怒,固相类。仁却如何贪?」「盖是仁只是爱,爱而无义以制之,便事事都爱好。物事也爱好,官爵也爱,钱也爱,事事都爱,所以贪。诸家解都不曾恁地看得出。」又问:「虽是偏,不是有一边,无一边。」曰:「那一边也是阙了。」
智与诈相近,勇与怒相似,然仁却与贪不相干。盖北方好也,好行贪很;南方恶也,恶行廉贞。盖好便有贪底意思。故仁属爱,爱便有个贪底意思。又云:「大率慈善底人,多于财上不分晓。能廉者,多是峻刻、悍悻、聒噪人底人。」
「用人之仁去其贪。」盖人之性易得偏。仁缘何贪?盖仁善底人,便有好便宜底意思。今之廉介者,便多是那刚硬底人。
问:「喜怒哀惧爱恶欲是七情,论来亦自性发。只是恶自羞恶发出,如喜怒爱欲,恰都自恻隐上发。」曰:「哀惧是那个发?看来也只是从恻隐发,盖惧亦是怵惕之甚者。但七情不可分配四端,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
问:「喜爱欲发于阳,怒哀惧恶发于阴否?」曰:「也是如此。」问:「怒如何属阴?」曰:「怒毕竟属义,义属阴。怒与恶,皆羞恶之发,所以属阴。爱与欲相似,欲又较深。爱是说这物事好可爱而已,欲又是欲得之于己。他这物事,又自分属五行。」问:「欲属水,喜属火,爱属木,恶与怒属金,哀与惧亦属水否?」曰:「然。」
刘圻父问七情分配四端。曰:「喜怒爱恶是仁义,哀惧主礼,欲属水,则是智。且粗恁地说,但也难分。」
问:「喜爱欲三者不同,如何分别?」曰:「各就他地头看。如诚只是实,就他本来说唤做诚,就自家身己说诚,又自与本来不同。如信,就本然之理说是信,就自家身己说信,又不同,就物上说又不同。要知也只是一个实。如曰『主忠信』之类,皆是自家身上说也。」
问:「爱与欲何以别?」曰:「爱是泛爱那物;欲则有意于必得,便要拏将来。」
问:「『欲』与『欲』字有何分别?」曰:「无心『欲』字虚,有心『欲』字实。有心『欲』字是无心『欲』字之母。此两字亦通用。今人言灭天理而穷人欲,亦使此『欲』字。」●曰:「方动者欲,行出来者欲。」
问「欲」与「欲」之异。曰:「也只一般。只是这『欲』字指那物事而言,说得较重;这『欲』字又较通用得。凡有所爱,皆是欲。」
记云:「人者,鬼神之会。」又云:「致爱则存,致悫则着。」祭义皆说得好。
「天秉阳,垂日星;地秉阴,窍于山川。播五行于四时,和而后月生也。」阴阳变化,一时撒出;非今日生此,明日生彼。但论其先后之序,则当如此耳。横渠云:「神为不测,故缓辞不足以尽神;化为难知,故急辞不足以体化。」因说雷斧,举横渠云:「其来也,几微易简;其究也,广大坚固。」
问「人者,天地之心」。曰:「谓如『天道福善祸淫』,乃人所欲也。善者人皆欲福之,淫者人皆欲祸之。」又曰:「教化皆是人做,此所谓『人者天地之心也』。」
礼器
「经礼三百」,便是仪礼中士冠、诸侯冠、天子冠礼之类。此是大节,有三百条。如始加,再加,三加,又如「坐如尸,立如齐」之类,皆是其中之小目,便有三千条。或有变礼,亦是小目。吕与叔云:「经便是常行底,纬便是变底。」恐不然。经中自有常、有变,纬中亦自有常、有变。
人只是读书不多。今人所疑,古人都有说了,只是不曾读得。郑康成注「经礼三百」,云是周礼;「曲礼三千」,云是仪礼。某尝疑之。近看臣瓒注汉书云,「经礼三百」,乃冠、昏、丧、祭,周官只是官名云云。乃知臣瓒之说,已非康成之说矣。盖「经礼三百」,只是冠、昏、丧、祭之类。如冠礼之中,便有天子冠、士冠礼,他类皆然,岂无三百事?但仪礼五十六篇今皆亡阙,只存十七篇,故不全尔。「曲礼三千」,乃其中之小目。如冠礼中筮日、筮宾、三加之类,又如「上于东阶,则先右足;上于西阶,则先左足」,皆是也。
陈叔晋云:「经礼,如天子七庙、士二庙之类,当别有一书,今亡矣。曲礼,如威仪之类,至录云:「是威仪纤悉处。」今曲礼仪礼是也。」恨不及问之!
礼器出人情,亦是人情用。
天道至教,圣人至德,动静语默之间,无非教人处。孔子于乡党便「恂恂」,朝廷便「便便」,到处皆是人样,更无精粗本末,何尝有隐!砥。
郊特牲
「诸侯不得祖天子。」然鲁有文王庙,左氏亦云「郑祖厉王」,何也?此必周衰,诸侯僭肆,做此违条碍法事,故公庙设于私家。
问:「蜡祭何以言『仁之至,义之尽』?」曰:「如迎猫、虎等事,虽至微至细处,亦有所不违,故曰『仁之至,义之尽』。」
问「昏礼不贺,人之序也」。曰:「妇既归,姑与之为礼,喜于家事之有承替也。僩录作「有传也」。姑反置酒一分,以劝饮妇。姑坐客位,而妇坐主位。僩录云:「姑为客,妇为主。」姑降自西阶,妇降自阼阶。」
商人求诸阳,故尚声;周人求诸阴,故尚臭灌,用郁鬯。然周人亦求诸阳,如大司乐言「圜锺为宫,则天神可得而礼」。可见古人察得义理精微,用得乐,便与他相感格。夔孙录云:「大抵天人无间。如云『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于天』。圣人能全体得,所以参天地赞化育,只是有此理。以粗底言,如荀子」云云。此乃降神之乐。如舞云门,乃是献神之乐。荀子谓「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粗者亦有此理。又如虞美人草,闻人歌虞美人词与吴词则自动。夔孙录云:「闻唱虞美人词则自拍。亦不特是虞美人词,凡吴调者皆然。以手近之,亦能如此。」虽草木亦如此。又曰:「今有个新立底神庙,缘众人心邪向他,他便盛。如狄仁杰废了许多庙,亦不能为害,只缘他见得无这物事了。上蔡云:『可者欲人致生之,故其鬼神;不可者欲人致死之,故其鬼不神。』」先生每见人说世俗神庙可怪事,必问其处形势如何。赐。夔孙少异。
安卿问:「礼记『魂气归于天』,与横渠『反原』之说,何以别?」曰:「魂气归于天,是消散了,正如火烟腾上去处何归?只是消散了,论理大概固如此。然亦有死而未遽散者,亦有冤恨而未散者。然亦不皆如此,亦有冤死而魂即散者。」叔器问:「圣人死如何?」曰:「圣人安于死,即消散。」
内则
「偪屦着綦。」綦,鞋口带也,古人皆旋系,今人只从简易,缀之于上,如假带然。
「不有敬事,不敢袒裼。不涉不撅。」看来此三句文义一样,古注误作两段解。言尊长之前有敬事,方敢袒裼。敬事,如习射之类。射而袒裼,乃为敬。若非敬事而以劳倦袒裼,则是不敬。惟涉水而后撅,若不涉而撅,则为不敬。如云「劳毋袒。暑毋褰裳」。若非敬事,虽劳亦不敢袒。惟涉水乃可褰裳,若非涉水。虽盛暑亦不敢褰裳也。
玉藻
「君子登车有光」一节,养出好意思来。
笏者,忽也,所以备忽忘也。天子以球玉,诸侯以象,大夫以鱼须、文竹,士竹本、象可也。汉书有秉笏奏事。又曰:「执薄亦笏之类,本只是为备遗忘,故手执,眼观,口诵。或于君前有所指画,不敢用手,故以笏指画,今世遂用以为常执之物。周礼典瑞『王搢大圭,执镇圭』。大圭不执,只是搢于腰间,却执镇圭,用藻藉以朝日,而今郊庙天子皆执大圭。大圭长三尺,且重,执之甚难,古者本非执大圭也。」
问:「礼记九容,与论语九思,一同本原之地,固欲存养;于容貌之间,又欲随事省察。」曰:「即此便是涵养本原。这里不是存养,更于甚处存养?」
明堂位
问:「明堂位一篇,是有此否?」曰:「看鲁人有郊禘,也是有此。」问:「当时周公制礼:『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不成周公制礼,使其子乱之!看来子思前如此说,后却说『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怕是子思以此讥鲁之僭礼。」曰:「子思自是称武王周公之达孝,不曾是讥鲁。」刘曰:「孔子言:『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孔子尚有此说。」曰:「孔子后来是如此讥之。」先生因曰:「看文字,最不可都要合作一处说。」又曰:「这个自是周公死了,成王赐伯禽,不干周公事。尧之有丹朱,舜之有商均,不肖子弟亦有之。成王伯禽犹似可。」问:「当时不曾封公,只是封侯,如何?」曰:「天子之宰,二王之后,方封公。伯禽势不得封公。」杨问秦会之当时云云。曰:「他当时有震主之势,出于己,只是跳一步便是这物事。如吴王濞既立丞相、御史大夫、百官,与天子不相远,所以起不肖之心。周公当时七年天子之位其势,成王所以赐之天子之礼乐。」砥。寓录同。无杨问以下。
丧服小记
问:「『三年而后葬者,必再祭。』郑玄注以为只是练祥祭无禫。」曰:「不必礼经上下文如何道,看见也是如此。」
问:「大夫士不祔于诸侯,祔于诸祖父之为大大士者。亡则中一而祔,祔必以其昭穆。」曰:「中,间也。间而祔者,以祖为诸侯,既不可祔,则间一而上祔于高祖;只取昭穆之行同,而不紊其昭穆之序也。如鲁昭公冠于卫成公之庙,亦只是取其行同耳。」因问:「卒哭而祔,何义?」曰:「只是祔于其行,相似告报祖考云。」
问「妾母」之称。曰:「恐也只得称母,他无可称。在经只得云『妾母』,不然,无以别于他母也。」又问:「吊人妾母之死,合称云何?」曰:「恐也只得随其子平日所称而称之。」或曰:「五峰称妾母为『少母』,南轩亦然。据尔雅,亦有『少姑』之文。五峰想是本此。」先生又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本朝濮王之议,欲加『皇考』字,引此为证。当时虽是众人争得住,然至今士大夫犹以为未然。盖不知礼经中若不称作为父母,别无个称呼,只得如此说也。」
凡文字,有一两本参对,则义理自明。如礼记中丧服小记丧服大传都是解注仪礼。丧服小记云:「庶子不祭祢,明其宗也。」又曰:「庶子不祭祖,明有宗也。」注谓不祭祢者,父之庶子,不祭祖者,其父为庶子,说得繁碎。大传只说「庶子不祭」,则祖祢皆在其中矣,某所以于礼书中只载大传说。
大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