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220 页/共 338 页

书中可疑诸篇,若一齐不信,恐倒了六经。如金縢亦有非人情者,「雨,反风,禾尽起」,也是差异。成王如何又恰限去启金縢之书?然当周公纳策于匮中,岂但二公知之?盘庚更没道理。从古相传来,如经传所引用,皆此书之文,但不知是何故说得都无头。且如今告谕民间一二事,做得几句如此,他晓得晓不得?只说道要迁,更不说道自家如何要迁,如何不可以不迁。万民因甚不要迁?要得人迁,也须说出利害,今更不说。吕刑一篇,如何穆王说得散漫,直从苗民蚩尤为始作乱说起?若说道都是古人元文,如何出于孔氏者多分明易晓,出于伏生者都难理会?   大诰   大诰一篇不可晓。据周公在当时,外则有武庚管蔡之叛,内则有成王之疑,周室方且岌岌然。他作此书,决不是备礼苟且为之,必欲以此耸动天下也。而今大诰大意,不过说周家辛苦做得这基业在此,我后人不可不有以成就之而已。其后又却专归在卜上,其意思缓而不切,殊不可晓。   因言武王既克纣,武庚、三监及商民畔,曰:「当初纣之暴虐,天下之人胥怨,无不欲诛之。及武王既顺天下之心以诛纣,于是天下之怨皆解,而归周矣。然商之遗民及与纣同事之臣,一旦见故主遭人杀戮,宗社为墟,宁不动心!兹固畔心之所由生也。盖始苦于纣之暴而欲其亡,固人之心。及纣既死,则怨已解,而人心复有所不忍,亦事势人情之必然者。又况商之流风善政,毕竟尚有在人心者。及其顽民感纣恩意之深,此其所以畔也。云云。后来乐毅伐齐,亦是如此。」   「王若曰」,「周公若曰」,「若」字只是一似如此说底意思,如汉书中「帝意若曰」之类。盖或宣道德意者敷演其语,或纪录者失其语而追记其意如此也。   书中「弗吊」字,只如字读。解者欲训为至,故音的,非也。其义正如诗中所谓「不吊昊天」耳,言不见悯吊于上帝也。   「棐」字与「匪」字同。据汉书。   「忱」,「谌」字,只训「信」。「天棐忱」,如云天不可信。   总论康诰梓材   康诰梓材洛诰诸篇,煞有不可晓处,今人都自强解说去。伯恭亦自如此看。伯恭说,书自首至尾,皆无一字理会不得。且如书中注家所说,错处极多。如「棐」字,并作「辅」字训,更晓不得。后读汉书,颜师古注云:「匪」、「棐」通用。如书中有「棐」字,止合作「匪」字义。如「率乂于民棐彝」,乃是率治于民非常之事。   「康诰三篇,此是武王书无疑。其中分明说:『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岂有周公方以成王之命命康叔,而遽述己意而告之乎?决不解如此!五峰吴才老皆说是武王书。只缘误以洛诰书首一段置在康诰之前,故叙其书于大诰微子之命之后。」问:「如此,则封康叔在武庚未叛之前矣。」曰:「想是同时。商畿千里,纣之地亦甚大,所封必不止三两国。周公使三叔监殷,他却与武庚叛,此是一件大疏脱事。若当时不便平息,模样做出西晋初年时事。想见武庚日夜去说诱三叔,以为周公,弟也,却在周作宰相;管叔,兄也,却出监商,故管叔生起不肖之心如此。」   唐诰酒诰是武王命康叔之词,非成王也。如「朕其弟,小子封」。又曰:「乃寡兄勖。」犹今人言「劣兄」也。故五峰编此书于皇王大纪,不属成王而载于武王纪也。至若所谓「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至「乃洪大诰治」,自东坡看出,以为非康诰之词。而梓材一篇则又有可疑者。如「稽田垣墉」之喻,却与「无相戕,无胥虐」之类不相似。以至于「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却又似洛诰之文,乃臣戒君之词,非酒诰语也。   康诰   「惟三月哉生魄」一段,自是脱落分晓。且如「朕弟」、「寡兄」,是武王自告康叔之辞无疑。盖武王,周公康叔同叫作兄。岂应周公对康叔一家人说话,安得叫武王作「寡兄」,以告其弟乎!盖「寡」者,是向人称我家、我国长上之辞也。只被其中有「作新大邑于周」数句,遂牵引得序来作成王时书。不知此是脱简。且如梓材是君戒臣之辞,而后截又皆是臣戒君之辞。要之,此三篇断然是武王时书。若是成王,不应所引多文王而不及武王。且如今人才说太祖,便须及太宗也。又曰:「某尝疑书注非孔安国作。盖此传不应是东晋方出,其文又皆不甚好,不似西汉时文。」   问:「『生明』『生魄』如何?」曰:「日为魂,月为魄。魄是黯处。魄死则明生,书所谓『哉生明』是也。老子所谓『载营魄』,载,如车载人之载。月受日之光,魂加于魄,魄载魂也。明之生时,大尽则初二,小尽则初三。月受日之光常全,人在下望之,却见侧边了,故见其盈亏不同。或云月形如饼,非也。笔谈云,月形如弹圆,其受光如粉涂一半;月去日近则光露一眉,渐远则光渐大。且如日在午,月在酉,则是近一远三,谓之弦。至日月相望,则去日十矣。既谓之『既望』,日在西而月在东,人在下面,得以望见其光之全。月之中有影者,盖天包地外,地形小,日在地下,则月在天中;日甚大,从地四面光起,他本作「冲上」。其影则地影也。地碍日之光,世所谓『山河大地影』是也。如星亦受日光。凡天地之光,皆日光也。自十六日生魄之后,其光之远近如前之弦,谓之下弦。至晦,则月与日相沓,月在日后,光尽体伏矣。魄加日之上,则日食;在日之后,则无食,谓之晦。朔则日月相并。」又问:「步里客谈所载如何?」曰:「非。」又问:「月蚀如何?」曰:「至明中有暗处,他本作「暗虚」,下同。其暗至微。望之时,月与之正对,无分毫相差。月为暗处所射,故蚀。虽是阳胜阴,毕竟不好。若阴有退避之意,则不至相敌而成蚀也。」   「庸庸祗祗,威威显民」,此等语既不可晓,只得且用古注。古注既是杜撰,如今便别求说,又杜撰不如他矣。   「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康叔为周司寇,故一篇多说用刑。此但言「非汝封刑人杀人」,则无或敢有刑人杀人者。盖言用刑之权止在康叔,不可不谨之意耳。   酒诰   徐孟宝问:「扬子云言:『酒诰之篇俄空焉。』」曰:「孔书以巫蛊事不曾传,汉儒不曾见者多,如郑康成、晋杜预皆然。想扬子云亦不曾见。」   因论点书,曰:「人说荆公穿凿,只是好处亦用还他。且如『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古注从『父』字绝句;荆公则就『违』『保』『辟』绝句,敻出诸儒之表。」道夫曰:「更如先儒点『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用宁王遗我大宝龟』,皆非注家所及。」曰:「然。」   梓材   吴才老说,梓材是洛诰中书,甚好。其它文字亦有错乱而移易得出人意表者,然无如才老此样处,恰恰好好。   尚书句读有长者,如「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是一句。   召诰洛诰   问:「周诰辞语艰涩,如何看?」曰:「此等是不可晓。」「林丈说,艾轩以为方言。」曰:「只是古语如此。窃意当时风俗恁地说话,人便都晓得。如这物事唤做这物事,今风俗不唤做这物事,便晓他不得。如蔡仲之命君牙等篇,乃当时与士大夫语,似今翰林所作制诰之文,故甚易晓。如诰,是与民语,乃今官司行移晓谕文字,有带时语在其中。今但晓其可晓者,不可晓处则阙之可也。如诗『景员维河』,上下文皆易晓,却此一句不可晓。又如『三寿作朋』,三寿是何物?欧阳公记古语亦有『三寿』之说,想当时自有此般说话,人都晓得,只是今不可晓。」问:「东莱书说如何?」曰:「说得巧了。向尝问他有疑处否?曰:『都解得通。』到两三年后再相见,曰:『尽有可疑者。』」义刚录云:「问:『五诰辞语恁地短促,如何?』曰:『这般底不可晓。』林择之云:『艾轩以为方言。』曰:『亦不是方言,只是古语如此』云云。」   「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只是一句。   因读尚书,曰:「其间错误解不得处煞多。昔伯恭解书,因问之云:『尚书还有解不通处否?』曰:『无有。』因举洛诰问之云:『据成王只使周公往营洛,故伻来献图及卜。成王未尝一日居洛,后面如何却与周公有许多答对?又云「王在新邑」,此如何解?』伯恭遂无以答。后得书云:『诚有解不得处。』」雉问先生近定武成新本。曰:「前辈定本更差一『王若曰』一段,或接于『征伐商』之下,以为誓师之辞;或连『受命于周』之下,以为命诸侯之辞。以为誓师之辞者,固是错连下文说了;以为命诸侯之辞者,此去祭日只争一两日,无缘有先诰命诸侯之理。某看,却是诸侯来,便教他助祭,此是祭毕临遣之辞,当在『大告武成』之下,比前辈只差此一」   「周公曰,王肇称殷礼」以后,皆是论祭祀,然其中又杂得别说在。   无逸   柳兄言:「东莱解无逸一篇极好。」曰:「伯恭如何解『君子所其无逸』?」柳曰:「东莱解『所』字为『居』字。」曰:「若某则不敢如此说。」诸友问:「先生如何说?」曰:「恐有脱字,则不可知。若说不行而必强立一说,虽若可观,只恐道理不如此。」   舜功问:「『徽柔懿恭』,是一字,是二字?」曰:「二字,上轻下重。柔者须徽,恭者须懿。柔而不徽则姑息,恭而不懿则非由中出。」璘录云:「柔易于暗弱,徽有发扬之意;恭形于外,懿则有蕴藏之意。」   君奭   显道问「召公不悦」之意。曰:「召公不悦,只是小序恁地说,里面却无此意。这只是召公要去后,周公留他,说道朝廷不可无老臣。」又问:「『又曰』等语不可晓。」曰:「这个只是大纲绰得个意脉子,便恁地说。不要逐个字去讨,便无理会。这个物事难理会。」又曰:「『弗吊』,只当作去声读。」   「召公不悦」,这意思晓不得。若论事了,尽未在。看来是见成王已临政,便也小定了,许多事周公自可当得,所以求去。   多方   艾轩云:「文字只看易晓处,如尚书『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下面便不可晓,只看这两句。」或录云:「此两句不与上下文相似。上下文多不可晓。」   立政   「文王惟克厥宅心」,人皆以「宅心」为处心,非也,即前面所说「三有宅心」尔。若处心,则当云「克宅厥心」。   周官   汉人亦不见今文尚书,如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当时只见牧誓有所谓「司马、司空、司徒、亚旅」,遂以为古之三公,不知此乃为诸侯时制。古者诸侯只建三卿,如周官所谓「三太、三少、六卿」。及周礼书,乃天子之制,汉皆不及见。又如中庸「一戎衣」,解作「殪戎殷」,亦是不见今武成「一戎衣」之文。   顾命康王之诰   康王之诰,释斩衰而服羇冕,于礼为非。孔子取之,又不知如何?设使制礼作乐,当此之职,只得除之。   伏生以康王之诰合于顾命。今除着序文读着,则文势自相连接。   铢问:「太保称成王,独言『毕协赏罚』,何也?」曰:「只为赏不当功,罚不及罪,故事事差错。若『毕协赏罚』,至公至明,何以及此?」又问「张皇六师」。曰:「古者兵藏于农,故六军皆寓于农。『张皇六师』,则是整顿民众底意思。」   君牙   安卿问:「君牙冏命等篇,见得穆王气象甚好,而后来乃有车辙马迹驰天下之事,如何?」曰:「此篇乃内史、太史之属所作,犹今之翰林作制诰然。如君陈周官蔡仲之命微子之命等篇,亦是当时此等文字自有个格子,首呼其名而告之,末又为『呜呼』之辞以戒之。篇篇皆然,观之可见。如大诰梓材多方多士等篇,乃当时编人君告其民之辞,多是方言。如『卬』字即『我』字;沈存中以为秦语平音,而谓之『卬』。故诸诰等篇,当时下民晓得,而今士人不晓得。如『尚书』、『尚衣』、『尚食』,『尚』乃守主之意,而秦语作平音,与『常』字同。诸命等篇,今士人以为易晓,而当时下民却晓不得。」   冏命   问:「『格其非心』之『格』,训正,是如『格式』之『格』,以律人之不正者否?」曰:「如今人言合格,是将此一物格其不正者。人杰录云:「如合格之『格』,谓使之归于正也。」如『格其非心』,是说得深者;『格君心之非』,是说得浅者。」子善因问:「温公以『格物』为扞格之『格』,不知『格』字有训扞义否?」曰:「亦有之,如格斗之『格』是也。」深浅之说未详。   吕刑   东坡解吕刑「王享国百年耄」,作一句:「荒度作刑」,作一句,甚有理。如洛诰等篇不可晓,只合阙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