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183 页/共 338 页
六二不当说正,要说也说得行,不若除了。
问:「坤六二,圣人取象,何故说得恁地大?都与坤德不相似。」曰:「如何见得不相似?」曰:「以阴阳反对观之,『直方大』者,皆非阴之属也。」曰:「坤六爻中,只此一爻最重。六五虽居尊位,然却是以阴居阳。六二以阴居阴,而又居下卦,所以如此。」问:「坤之顺,恐似此处顺,只是顺理,不是『柔顺』之『顺』。」曰:「也是柔顺,只是他都有力。『干行健』,固是有力。坤虽柔顺,亦是决然恁地。顺,不是柔弱放倒了,所以圣人亦说:『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
问:「六四『括囊』,注云:『六四重阴不中,故其象占如此。』『重阴不中』,何以见其有括囊之象?」曰:「阴而又阴,其结塞不开,即为括囊矣。」又问:「占者必当括囊则无咎,何也?」曰:「当『天地闭,贤人隐』之时,若非括囊,则有咎矣。」
「坤六四爻,不止言大臣事。凡得此爻,在位者便当去,未仕者便当隐。」伯丰因问比干事。曰「此又别是一义,虽凶无咎。」
问:「坤二五皆中爻。二是就尽得地道上说,五是就着见于文章事业上说否?」曰:「不可说尽得地道,他便是坤道也。二在下,方是就工夫上说。文言云『不疑其所行』,是也。五得尊位,则是就他成就处说,所以云:『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学履。
「黄裳元吉」,不过是在上之人能以柔顺之道。黄,中色,裳是下体之服。能似这个,则无不吉。
「黄裳元吉」,这是那居中处下之道。干之九五,自是刚健底道理。坤之六五,自是柔顺底道理。各随他阴阳,自有一个道理。其为九六不同,所以在那五处亦不同。这个五之柔顺,从那六里来。
问:「『黄裳元吉』,伊川解作圣人示戒,并举女娲武后之事。今考本爻无此象,这又是象外立教之意否?」曰:「不晓这意。若伊川要立议论教人,可向别处说,不可硬配在易上说。此爻何曾有这义!都是硬入这意,所以说得絮了。」因举云:「邵溥谓伊川因宣仁垂帘事,有怨母后之意,故此爻义特为他发。固是他后生妄测度前辈,然亦因此说而后发也。」学履。
问:「坤上六,阴极盛而与阳战,爻中乃不言凶。且干之上九犹言『有悔』,此却不言,何耶?」曰:「战而至于俱伤,『其血玄黄』,不言而凶可知矣。」
子耕问「龙战于野」。曰:「干无对,只是一个物事,至阴则有对待。大抵阴常亏于阳。」
问:「干上九只言『亢』,坤上六却言『战』,何也?」曰:「干无对待,只有干而已,故不言坤。坤则不可无干。阴体不足,常亏欠,若无干,便没上截。大抵阴阳二物,本别无阴,只阳尽处便是阴。」
问:「如干初九,『潜龙』是象,『勿用』是占辞;坤六五,『黄裳』是象,『元吉』是占辞,甚分明。至若坤初六『履霜坚冰至』;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皆是举象,而占意已见于象中。此又别是一例,如何?」曰:「象占例不一。有占意只见于象中者,亦自可见。如干初九,坤六四,此至分明易见者。如『直方大』,惟直方故能大,所谓『敬义立而德不孤』。六二有『直方大』之象,占者有此德而得此爻,则『不习而无不利矣』,言不待学习,而无不利也。故谓『直方大』为象,『不习无不利』为占辞,亦可。然『直方』,故能大,故『不习无不利』。象既如此,占者亦不离此意矣。六三阴居阳位,本是阴带些阳,故为含章之象,又贞以守,则为阴象矣。『或从王事』者,以居下卦之象,不终含藏,故有或时出从王事之象。『无成有终』者,不居其成而能有终也。在人臣用之,则为不居其成而能有终之象;在占者用之,则为始进无成,而能有终也,此亦占意已见于象中者。六四『重阴不中』,故有括囊之象。『无咎无誉』,亦是象中已见占意。」因问程易云:「六四近君而不得于君,为『上下间隔之时』,与『重阴不中』,二说如何?」曰:「只是『重阴不中』,故当谨密如此。」
「用六永贞,以大终也。」阳为大,阴为小,如大过小过之类,皆是以阴阳而言。坤六爻皆阴,其始本小,到此阴皆变为阳矣。所谓「以大终也」,言始小而终大也。
「坤至柔,而动也刚。」坤只是承天,如一气之施,坤则尽能发生承载,非刚安能如此?
问:「『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程传云:「坤道至柔而动则刚,坤体至静而德则』柔与刚相反,静与方疑相似?」曰:「静无形,方有体。方谓生物有常,言其德方正一定,确然不易,而生物有常也。静言其体,则不可得见;方言其德,则是其着也。」
阴阳皆自微至着,不是阴便积着,阳便合下具足。此处亦不说这个意。「履霜坚冰」,只是说从微时便须着慎来,所以说「盖言慎也」,「由辨之不早辨」。李光祖云:「不早辨他,直到得郎当了,却方辨,[戋刂]地激成事来。」此说最好!
「敬以直内」最是紧切工夫。
「敬以直内」是持守工夫,「义以方外」是讲学工夫。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直,是直上直下,胸中无纤毫委曲;方,是割截方整之意。方,疑是齐。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只是此二句。格物致知是「义以方外」。
「敬以直内」,便能「义以方外」,非是别有个义。敬譬如镜,义便是能照底。
敬立而内自直,义形而外自若欲以敬要去直内,以义要去方外,即非矣。
问「义形而外方」。曰:「义是心头断事底。心断于内,而外便方正,万物各得其宜。」
先之问「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曰:「说只恁地说,须自去下工夫,方见得是如此。『敬以直内』是无纤毫私意,胸中洞然,彻上彻下,表里如一。『义以方外』是见得是处决定是恁地,不是处决定不恁地,截然方方正正。须是自将去做工夫。圣门学者问一句,圣人答他一句,便领略将去,实是要行得。如今说得尽多,只是不曾就身己做看。某之讲学所以异于科举之文,正是要切己行之。若只恁地说过,依旧不济事。若实是把做工夫,只是『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八个字,一生用之不穷!」
问:「『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伊川谓『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而不涵义之意,则须于应事接物间无往而不主一,则义亦在其中矣。如此则当明敬中有义,义自敬中出之意方好。」曰:「亦不必如此说。『主一之谓敬』,只是心专一,不以他念乱之。每遇事,与至诚专一做去,即是主一之义。但既有敬之名,则须还他『敬』字;既有义之名,则须还他『义』字。二者相济则无失,此乃理也。若必欲骈合谓义自敬中出,则圣人何不只言『敬』字便了?既又言『义』字,则须与寻『义』字意始得。」
景绍问「敬义」。曰:「敬是立己之本,义是处事截然方正,各得其宜。」道夫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莫是合内外之道否?」曰:「久之则内外自然合。」又问:「『敬以直内』后,便能『义以方外』,还是更用就上做工夫?」曰:「虽是如此,也须是先去『敬以直内』,然后能『义以方外』。」景绍曰:「敬与诚如何?」曰:「敬是戒慎恐惧之义,诚是实然之理。如实于为善,实于不为恶,便是诚。只如敬,亦有诚与不诚。有人外若谨畏,内实纵弛,这便是不诚于敬。只不诚,便不是这个物。」
问:「前所说『敬义诚』三者,今思之,『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是个交相养之理;至于诚,则合一矣。」曰:「诚只是实有此理。如实于为敬,实于为义,皆是诚。不诚则是无此,所以中庸谓『不诚无物』。」因问:「旧尝闻有人问『不诚无物』,先生答曰:『秉彝不存,谓之无人可也;中和不存,谓之无礼乐可也。』还是先生所言否?」曰:「不记有无此语。只如此说,也却无病。」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此在坤六二之爻,论六二之德。圣人本意谓人占得此爻,若『直方大』,则不习而无不利。夫子遂从而解之,以敬解直,以义解又须敬义皆立,然后德不孤,将不孤来解『大』字。然有敬而无义不得,有义而无敬亦不得。只一件,便不可行,便是孤。必大录云:「敬而无义,则做出事来必错了。只义而无敬,则无本,何以为义?皆是孤也。」须是敬义立,方不孤。施之事君则忠于君,事亲则悦于亲,交朋友则信于朋友,皆不待习而无一之不利也。」又问:「方是如何?」曰:「方是处此事皆合宜,截然区处得,如一物四方在面前,截然不可得而移易之意。若是圆时,便转动得。」
坤六二末乃言「不疑所行」。不疑,方可入干知处。
朱子语类卷第七十
易六
屯
屯是阴阳未通之时,蹇是流行之中有蹇滞,困则穷矣。
「屯『利建侯』,此占恐与干卦『利见大人』同例,亦是占者与爻相为主宾也。」曰:「然。但此亦大概如此,到占得时又看如何。若是自卜为君者得之,则所谓建侯者,乃己也。若是卜立君者得之,则所谓建侯者,乃君也。此又看其所遇如何。缘易本不是个绷定底文字,所以曰『不可为典要』。」问:「占者固如此,恐作易者须有定论?」曰:「也只是看一时间,见得个意思如何耳。」
问:「『刚柔始交而难生』,程传以云雷之象为始交,谓震始交于下,坎始交于中,如何?」曰:「刚柔始交』,只指震言,所谓『震一索而得男』也。此三句各有所指:『刚柔始交而难生』,是以二体释卦名义;『动乎险中,大亨贞』,是以二体之德释卦辞;『雷雨之动满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是以二体之象释卦辞。只如此看,甚明。缘后来说者交杂混了,故觉语意重复。」
「刚柔始交而难生」,龟山解云:「刚柔始交是震,难生是坎。」
「雷雨之动满盈」,亦是那郁塞底意思。
「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孔子又是别发出一道理,说当此扰攘之时不可无君,故须立君。砺。
「宜建侯而不宁」,不可道建侯便了,须更自以为不安宁,方可。
问:「本义云『此以下释「元亨利贞」用文王本意』,何也?」曰:「文王本意说『干元亨如贞』,只是说干道大通而至正,故筮得者,其占当得大通,而利于正固。至孔子方作四德说,后人不知,将谓文王作易,便作四德说,即非也。如屯卦所谓『元亨利贞』者,以其能动即可以亨,而在险则宜守正。故筮得之者,其占为大亨而利于正,初非谓四德也。故孔子释此彖辞只曰:『动乎险中,大亨贞。』是用文王本意释之也。」
问:「屯需二象,皆阴阳未和洽成雨之象。然屯言『君子以经纶』,需乃言『饮食宴乐』,何也?」曰:「需是缓意,在他无所致力,只得饮食宴乐。屯是物之始生,象草木初出地之状。其初出时,欲破地面而出,不无龃龉艰难,故当为经纶,其义所以不同也。」
问:「屯彖云『利建侯』,而本义取初九阳居阴下为成卦之主,何也?」曰:「此彖辞一句,盖取初九一爻之义。初九一爻,盖成卦之主也。一阳居二阴之下,有以贤下人之象,有为民归往之象,阴从阳也。故宜立君。故象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此意甚好。」因问:「程传只言宜建侯辅助,如何?」曰:「易只有三处言『利建侯』,屯两言之,豫一言之,皆言『立君』,左氏分明有『立君』之说,卫公子元遇屯,则可见矣。」但它又说名「元」是有元之象。或问「元者善之长」。曰:「公子元梦康叔谓己曰『元』。『康叔名之,可谓长矣』云云。」又问:「彖传言『宜建侯而不宁』,岂以有动而遇险之象耶?」曰:「圣人见有此象,故又因以为戒曰,宜立君,而又不可遽谓安宁也。」然此是押韵。
问:「初九『利建侯』,注云:『占者如是,则利建以为侯。』此爻之占与卦辞异。未知其指盘桓难进者处阴之下欲进不能耶?将所居得正,不肯轻进耶?」曰:「卦辞通论一卦,所谓侯者,乃属他人,即爻之初九也。爻辞专言一爻,所谓侯者,乃其自己,故不同也。」
问:「初九以阳在下而居动体,上应六四阴柔险陷之爻,固为盘桓之象。然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亦似有盘桓意?」曰:「盘桓只是欲进而难进貌,若六二则有险难矣。盖乘初九之刚,下为阳逼,故为所难,而邅回不进。」又问:「『匪寇,婚媾』,程传『设匪逼于寇难,则往求于婚媾』,此说如何?」曰:「某旧二十许岁时,读至此,便疑此语有病,只是别无它说可据,只得且随它说,然每不满。后来方见得不然。盖此四字文义,不应必如此费力解也。六二乘初九之刚,下为阳所逼,然非为寇也,乃来求己为婚媾耳。此婚媾与己,皆正指六四也。」又问:「六四『求婚媾』,此婚媾,疑指初九之阳,婚媾是阴,何得阳亦可言?」曰:「婚媾通指阴阳。但程传谓六二往求初九之婚媾,恐未然也。」又问:「『十年乃字』,十年只是指数穷理极而言耶?」曰:「易中此等取象不可晓。如说『十年』、『三年』、『七日』、『八月』等处,皆必有所指。但今不可穿凿,姑阙之可也。」
耿氏解易「女子贞不字」,作嫁笄而字。「贞不字」者,谓未许嫁也,却与婚媾之义相通,亦说得有理。伊川作字育之「字」。
「十年乃字」,耿南仲亦如此说。
问「即鹿无虞」。曰:「虞,只是虞人。六三阴柔在下而居阳位,阴不安于阳,则贪求;阳欲乘阴,即妄行,故不中不正。又上无正应,妄行取困,所以为『即鹿无虞』,陷入林中之象。沙随盛称唐人郭京易好,近寄得来,说『鹿』当作『麓』,象辞当作:『即麓无虞,何以从禽也?』」问:「郭据何书?」曰:「渠云,曾得王辅嗣亲手与韩康伯注底易本,『鹿』作『麓』,『以从禽』上有『何』字。然难考据,恐是乱说。」
蒙
伊川说「蒙亨」,髣佛是指九二一爻说,所以云「刚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