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补 - 第 3 页/共 110 页

正纲纪之常   礼记曰圣人作为父子君臣以为纪纲纪纲既正天下大定   汉匡衡曰窈窕淑女君子好仇此纪纲之首王敎之端也   白虎通曰三纲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纲张也纪理也大纲小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详见前编】   臣按纲纪二字竝言始见于五子之歌再见于诗棫朴假乐之篇大约以网罟为喻纲谓网之大防纪谓网中丝缕之目张其大者是之谓纲理其小者是之谓纪譬则朝廷之行事举其大者则小者自随贵乎能振肃之而已不然则有废而不举之处一切頺堕而不可为矣是则纪纲之喻也然所谓纲纪者葢亦多端而在人伦者尤为重焉是故人君为治欲正天下之纪纲先正一家之纪纲家之纪纲伦理是也伦理既正则天下之事如挈纲然一纲既张而万目之井然者各得其理矣臣于正朝廷下举家之伦理以为纪纲之首者原其本也   书五子之歌【太康逸游失其国其弟五人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其三曰惟彼陶唐【帝尧也】有此冀方【尧所都】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蔡沈曰尧舜禹相授一道以有天下今太康失其道而紊乱其纪纲以致灭亡也   臣按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理大中至正之极尧传之舜舜传之禹禹之启以诒厥子孙者也太康以逸豫灭厥徳则失其祖父所传之道所传之道既失则凡其政令之所行大之为纲小之为纪者咸紊乱矣纪纲既乱则上无道揆下无法守其底于灭亡也宜哉先儒有言道者君天下之本纪纲者维持天下之具臣窃以为所以立道而维持其纪纲者脩徳又其本也人君诚能脩徳以立道立道以正天下之纪纲则可以保祖宗之基业诒子孙之逺谋矣   诗大雅棫朴之篇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   朱熹曰凡网罟张之为纲理之为纪言文王之徳有以振作纲纪天下之人而人归之又曰勉勉我王纲纪四方都在他线索内牵着便动   臣按此诗乃周人咏歌文王能振作人才之意上文有曰周王夀考遐不作人先儒谓纲纪即作人之意也商之末世士气卑弱甚矣文王以夀考之年鼓舞振动之于上使之奋发踊跃之于下于是四方之人彬彬济济咸在乎文王变化鼓舞之中有如举之纲众目自随之而振动是则所谓勉勉不己之我王有以为四方人才之纲纪也是以卑弱之气变而盛大頺靡之埶起而植立贤才于是乎奋庸政事于是乎脩举由是以观可见人君爲治之道在立纪纲立纪纲在作人才人才作于国中则纲纪张于四外此人君爲治所以贵乎勉勉不已也   假乐之诗曰威仪抑抑【密也】徳音秩秩【有常也】无怨无恶率由羣匹【类也谓尽用众贤】受福无疆【成王在上受福无已】四方之纲【总持四方之大纲】之纲【谓大纲】之纪【谓小纪】燕【安也】及朋友【朋友者合百辟卿士言之也】百辟卿士【内之百辟外之卿士】于天子【皆尽爱天子之心】不解于位【不敢懈怠于职位】民之攸暨【暨息也】   朱熹曰言有威仪声誉之美又能无私怨恶以任众贤是以能受无疆之福爲四方之纲又言人君能纲纪四方而臣下赖之以安则百辟卿士而爱之维欲不解于位以为民所安息也   又曰四方之纲即继之曰之纲之纪葢张之为纲理之为纪下靣百辟卿士至于庶民皆赖君以为纲所谓不解于位者葢欲纲常张而不弛也   黄曰上四句即所以为纲之道也是故元气不存虽盛且壮不足为一身之福纲纪不立虽强且富不足为人君之福诗人以无疆之福祝其子孙而继之曰四方之纲又继之曰之纲之纪其意不亦渊乎臣按先儒谓君燕其臣臣其君此上下交而为泰之时也所以然者其道本诸身徴诸庶民永终誉于天下而无厌无斁所持循者率皆匹类之所同然是以徳备诸己而福集厥躬标凖立于上法则示乎下而有以为四方之纲而东西南北之人莫不于是总摄维系之而皆归附趣向之不容涣散矣然不徒其大者有以为大事之纲而其小者亦有以为小事之纪张之理之无或缓弛无或涣散皆足以垂宪而作则焉纲纪既立自然徳泽礼节有以延及夫羣匹庶类凡夫心志同而意气合者皆赖之以得其安矣既赖之以得其安则所安者心孚而意契感恩而思报咸知所以爱于上上下之情绸缪如一有如易所谓上下交而志同者岂非地天交泰之时乎夫既泰矣然又何忧之有哉忧乎怠荒而已此所以终于不解于位民之攸暨也葢不解于位则其纲常张而不弛非特百辟卿士赖以为安羣黎百姓亦得以休息而福之在君身者且将永永有无疆之休矣由是观之徳之在身为威仪发于外为声誉徳乎徳乎其立纪纲之根本而所谓不解者又其保纪纲之节度乎   唐韩愈曰善医者不视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而已矣善计天下者不视天下之安危察其纪纲之理乱而已矣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纪纲者脉也脉不病虽瘠不害脉病而肥者死矣通于此说者其知所以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诸侯作而战伐日行矣传数十王而天下不倾者纪纲存焉耳秦之王天下也无分埶于诸矦聚兵而焚之传二世而天下倾者纪纲亡焉耳是故四肢虽无故不足恃也脉而已矣四海虽无事不足矜也纪纲而已矣   宋儒朱熹告其君曰四海之广兆民至众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为治者乃能总摄而整齐之使之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则以先有纲纪以持之于上也何谓纲纪辨贤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赏罚之施也然纲纪之所以振则以宰执秉持而不敢失台谏补察而无所私人主又以其大公至正之心恭己于上而照临之是以贤者必上不肖者必下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刑而万事之统无所阙也纪纲既正则天下之人各自矜奋更相劝勉以去恶而从善葢不待黜陟赏罚一一加于其身而礼义之风廉耻之俗己丕变矣惟至公之道不行于上是以宰执台谏有不得人黜陟刑赏多出私意而天下之俗遂至于靡然不知名节行检之可贵而惟阿谀软熟奔竞交结之为务一有端言正色于其间则羣讥众排必使无所容于斯世而后已茍非断自圣志洒濯其心而有以大警敕之使小大之臣各举其职以明黜陟以信刑赏则何以振已頺之纲纪哉   又曰人君爲治之本在乎正心术以立纪纲所谓纲者犹网之有纲也所谓纪者犹丝之有纪也【朱子此解纪字与诗集传微不同】网无纲则不能以自张丝无纪则不能以自理故一家则有一家之纲纪一国则有一国之纲纪若乃乡总于县县总于州州总于诸路诸路总于台省台省总于宰相而宰相兼统众职以与天子相可否而出政令此则天下之纲纪也然而纲纪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纲纪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逺小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后乃可得而正也   又曰一二近习之臣上则蛊惑陛下之心志使其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恱于功利之卑说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于私之鄙态下则招集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文武彚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隂为引援擢寘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交通货赂所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所窃者皆陛下之柄宰相师保宾友諌诤之臣或反出入其门墙承望其风防埶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朝廷而出于此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之独断而实此一二人者隂执其柄葢其所坏非独坏陛下之纪纲而已乃并与陛下所以立纲纪者而坏之焉   臣按自古儒臣论爲治之纲纪莫切于唐韩愈宋朱熹而熹之所以告其君者尤为切至焉伏望明主留神省察奋发刚断一正宸心斥逺奸邪建立纲纪以幸四海困穷之民如熹之所以望其君者臣尤不胜大愿   以上正纲纪之常   正朝廷   定名分之等   易履大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程颐曰天在上泽在下天下之正理也人之所履当如是君子观履之象以辩别上下之分以定其民志夫上下之分明然后民志有定民志定然后可以言治民志不定天下不可得而治也古之时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称其徳终身居之得其分也位未称徳则君举而进之士脩其学学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预于已也农工商贾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后世自庶士至于公卿日志于尊荣农工商贾日志于富侈亿兆之心交骛于利天下纷然如之何其可一也欲其不乱难矣此由上下无定志也君子观履之象而分辩上下使各当其分以定民之心志也   书说命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建诸矦之邦于外】设都【设天子之都于内】树后王【天子】君公【诸矦】承以大夫师长   臣按名分之等乃天下自然之理髙卑有不易之位上下有一定之分皆非人力私意之所为者也观易之辩上下定民志法乎上天下泽自然之象书之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由于明王奉顺上天之道是则尊之临卑下之奉上一惟法天地自然之数顺天道自然之常而已彼负其强乃欲以卑而逆尊恃其贵乃欲以上而陵下皆逆天道而不知上天下泽之理者也   礼记大传曰名著而男女有别又曰名者人治之大者也可无慎乎   臣按所谓名者非止于位分之谓凡有所称呼者皆名也所谓分者非止于等级之谓凡有所分别者皆分也是以不但朝廷之上位署之间有之则凡一家之内亲属之中皆有所谓名与分焉名分之在人家者尤严于男女之际妇人尊卑大小本无定位随其夫以为尊卑大小其名分显著灼然知其为尊为卑爲昭爲穆以之定昏姻别内外而乱贼逆之祸不作矣此名所以为人治之大而不可不慎者也   论语子路【孔子弟子姓仲名由】曰卫君【卫国之君名辄】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谢良佐曰正名虽为卫君而言然为政之道皆当以此爲先   臣按衞辄不父其父而祢其祖父子之名实紊矣故孔子为政必以正名为先焉然凡事皆有名非特父子为然也葢有实斯有名名者实之宾也名既不正则凡见于言论之际称谓之间皆有所疑惑窒碍非徒不可行且不可言播告之脩必有所回防条敎之布必有所妨碍彼或执词以致诘我将无辞以质对此言不顺所以事不成事不成而礼乐不兴刑罚不中而流弊至于民无所措其手足也然则正名之道奈何曰务其实而已矣必有此实然后予之以此名既有此名必当副以此实如此则称谓之间端然其正言论之际怡然其顺矣名正言顺尚何事之不可为何政之不可成哉   左传桓公十年虢叔【周襄王卿士】谮其大夫詹父于王詹父有辞【詹父有自直之辞诉于王】以王师伐虢   吕祖谦曰屈天下之理以信天下之分非善持名分者也虢叔谮其大夫詹父于桓王詹父有辞王为之伐虢而出虢公数而至于襄王晋文公以元咺执卫侯而请杀之襄王曰君臣无狱今元咺虽直不可听也襄王之意岂非矫桓王之失乎所谓君臣无狱者固可以为万世训至若元咺虽直之一语犹未免世俗之见也茍如襄王之说是元咺之理未尝不直所以不可听者恐乱君臣之分耳有所谓理又有所谓分是理与分判然二物也君子言分必及理言理必及分理与分得则俱得失则俱失臣之诉君者先有诉君之曲不必问其所诉之辞也当詹父元咺未诉君之时其理固直既启诉君之口则己陷于滔天之恶矣君臣之际本非较曲直之地后之为治者非合分与理爲治亦安能洗犯上之习而还于古哉臣按吕氏谓君子言分必及理言理必及分得则俱得失则俱失君臣上下夫岂较是非争曲直之所在哉此非特名分所拘而理固当如是也   庄公十八年虢公晋侯朝王【周恵王新即位虢公与晋献公来朝】王飨醴【飨以醴酒】命之宥【以币物宥之】皆赐玉五瑴【双玉为瑴】马三匹非礼也王命诸矦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不以礼假人【晋矦与虢公同赐是以礼假人也】   吕祖谦曰爲天守名分者君也周恵王误视爲己物轻以假人当虢公晋侯之来朝等其玉马之数不为之隆杀殊不知天秩有礼多多寡寡不可乱也人心无厌侯而可假公之礼则公亦思假王之礼王既假晋侯以公礼矣后数十年而晋文有请隧之举果欲假王之礼非恵王启其僭心晋文遽敢尔邪圣人欲上全天子之尊必先下谨士庶人之分守其下所以卫其上也   臣按吕氏谓欲上全天子之尊必先下谨士庶人之分守其下所以卫其上也斯言也真诚谨始审几之要居人上者在所当知   成公二年卫新筑人仲叔于奚【新筑地名仲叔守其地】救孙桓子【名良夫】桓子是以免既卫人赏之以邑辞【不受】请曲县【曲县轩县也诸矦之乐】繁缨【诸矦马饰】以朝许之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车服之器爵号之名】不可以假人【轻假借于人】君之所司也【此器与名乃人君之所司主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若以器名假借于人】与人政也【是以国家之政与人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臣按人君之所以爲君所以砺天下之人而使之与我共国家之政而治天下之民者爵号之名车服之器而已非有功者不可与非有徳者不可与非有劳者不可与非有才者不可与为人君者谨司其出纳之权不轻以假借于人焉必有功徳才能者然后与之与之名与器即与之以政也使人闻吾爵号之名即知所敬服见吾车服之器即知所尊让如是则吾之政令行矣茍有财者可以财求有埶者可以埶得有亲昵夤縁者皆可以幸而致之则名与器不足贵矣名与器不足贵得者不以为荣见者不知其为尊则人君失其所司之柄矣失其所司之柄则亡其为政之体亡其为政之体则失其爲君之道国家将何所恃以自立哉   通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防爲诸侯   司马光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絶伦之力髙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纲纪哉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而君臣之分犹天地之不可易然后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然礼非名不着非器不行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故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葢事未有不始于防而成于着圣人之虑逺故能谨其防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着而后救之治其防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着则竭力而不能及也呜呼周道之衰纲纪散坏礼之大体十丧七八然犹歴数百年宗主天下徒以名分尚存故也今晋大夫暴蔑其君亲分其地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得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臣按司马氏编歴代史而托始于周威烈王始命三晋爲诸矦故爲此名分之论而统其宗于礼其示后世人主以谨防之意至矣   唐肃宗时平卢节度使王志卒上遣中使往抚慰将士就察军中所欲立者授以旌节李怀玉杀志之子推侯希逸爲军使朝廷因以希逸爲节度副使节度使由军士废立自此始   司马光曰民生有欲无主乃乱故圣人制礼以治之所以辩上下定民志也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八柄存乎已也茍或舍之则彼此埶均何以使其下哉肃宗遭唐中衰幸而复国宜正上下之礼以纲纪四方而偷取一时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无问贤愚惟其所欲积习爲常谓之姑息乃至偏裨杀逐主帅亦不治罪因而授之然则爵赏废置杀生与夺皆不出于上而出于下乱之生也庸有极乎古者治军必本于礼今唐蔑之使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将帅则将帅陵天子自然之埶也   臣按名分生于上下之际名分一定则下之于上有顺而无逆有令而无违上得以率于下下不得以犯乎上一有犯焉则刑戮加之矣犯且不可况敢废立之哉此人君爲治所以必谨于礼以正名分而防其陵替之渐也   以上定名分之等   大学衍义补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三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正朝廷   公赏罚之施   臯陶谟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五服五等之服章显也】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五刑五等之人】政事懋【勉也】哉懋哉   蔡沈曰天命有徳之人则五等之服以彰显之天讨有罪之人则五等之刑以惩戒之葢爵赏刑罚乃人君之政事君主之臣用之当勉勉而不可怠者也臣按先儒谓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故全是衷者为徳是不失天之所赋也故天命之君必体福善之天制五等之服以彰其徳戾是衷者为罪是失天之所赋也故天讨之君必体祸之天用五等之刑以威其罪爵赏刑罚乃政事之大者当勉勉而不可怠也由是以观则知人君之爵赏刑罚皆承天以从事非我有之得私也后世人主不知出此往往以己心之喜怒私意之好恶輙加赏罚于人则失天命天讨之防矣   诗商颂殷武篇曰天命降监【视也】下民有严【威也】不僭【僭赏之差也】不滥【刑之过也】不敢怠遑【暇也】命于下国封【大也】建厥福朱熹曰天命降监不在乎他皆在民之视听则下民亦有严矣惟赏不僭刑不滥而不敢怠遑则天命之以天下而大建其福此髙宗所以受命而中兴也臣按先儒谓此章言商髙宗所以致中兴之道曰天虽髙而实下其监视甚可畏也民虽卑而天实以为视听其威严不可忽也惟髙宗上畏天下敬民而见于刑赏者未尝有僣滥之失存于中心者不敢有怠遑之意故天命之以天下而大建其福由是观之则人君之刑赏非一己之刑赏乃上天之刑赏非上天之刑赏乃民心之刑赏也是故赏一人也必众心之所同喜刑一人也必众心之所同怒民心之所同即天意之所在也如或不然拂民心而逆天意如纣之任恶来飞防杀王子比干则天命去之矣尚何福之有哉   周礼天官太宰以八则【法也】治都【王子弟食邑】鄙【公卿食邑】其七曰刑【刑以惩恶】赏【赏以劝善】以驭其威【明其刑赏以示劝惩】   刘彛曰刑以诛恶赏以劝善其威柄皆出于朝廷   以八柄【所秉节以起事者】诏【告也】王驭【凡言驭者驱而纳之于善】羣臣一曰爵【谓内则公卿大夫士外则公侯伯子男】以驭其贵【有爵则贵】二曰禄【禄仕者之俸】以驭其富三曰予【予之以财】以驭其幸【出于恩赐】四曰置【置之于位】以驭其行【谓有贤行】五曰生【生犹养也】以驭其福【福及子孙】六曰夺【臣有罪而夺之】以驭其贫【夺其所有】七曰废【放之于逺】以驭其罪八曰诛【谓以言责让之】以驭其过【谓有过失】   林椅曰必言诏王者赏罚诛废非臣下所得专也葢八柄之重所以定羣臣之邪正一予夺之间又将以服天下之心而定夫君子小人消长之势也此非人君晓然自有见于中则驭臣之柄吾未见其可又曰爵禄者厉世磨钝之具也古人制爵必以徳制禄必以功所以抑夫人侥求幸得之心而作其进徳兴功之志固不容以滥受也今八柄爵禄之外又有予以驭其幸岂人主或得以行其私恩而启人之幸心耶大抵有所谓当然之报有所谓特厚之恩当然之报人以为宜得而或视以为常而无激昂自奋之意故于人之有超异者施之以特厚之恩所以鼓舞之使之奔走于事功也此则八柄予以驭幸之深意   嵗终则令百官府【徧敕百官之府】各正其治【各使之自正其治】受其会【受其一歳功徳之事】听其政事【听其所致以告之政事】而诏王废置【告于王而废之置之】三歳则大计羣吏之治而诛赏之   臣按人君为治之大柄曰庆赏刑罚而已周礼大宰以八则治都鄙既有曰刑赏以驭其威矣而又有八柄诏王以驭羣臣内史所掌之法以诏治者亦同焉所谓爵赏予置生五者赏之类也夺诛废三者罚之类也是八者之柄皆掌之天官天官者象天所立也天有春生秋杀然后以成天之道君有庆赏刑罚然后以成君之道人君持其柄于上以驭乎下大臣计其治于下以辅乎上则纲纪立而主威不至于下移诛赏行而人心不敢以懈怠人君君国驭众之大权诚莫有先于此者矣   礼记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臣按爵人于朝所以劝君子士之所共乐也故于朝朝者君子之所会也刑人于市所以惩小人众之所共恶也故于市市者众人之所聚也以此见人君之刑赏非一人喜怒之私乃众人好恶之公焉后世人主往往赐人爵位乃自内降而出不欲其公庭显谢人臣有罪或至加以鸩毒惟恐外闻此皆非天命天讨之至公也   春秋左传【襄公二十六年】蔡声子曰善为国者赏不僭而刑不滥赏僭则惧及滛人刑滥则惧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僭无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滛无善人则国从之   臣按刑赏贵乎得中固不可以僭滥也所谓宁僭无滥与书所谓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之意同   昭公五年周人有言曰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臣按此言人君赏罚当合天下之公论不可徇一己之私心   孟子曰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   朱熹曰左右近臣其言固未可信诸大夫之言宜可信矣然犹恐其蔽于私也至于国人则其论公矣然犹必察之者葢人有同俗而为众所恱者亦有特立而为俗所憎者故必自察之而亲见其贤否之实然后从而用舎之则于贤者知之深任之重而不才者不得以幸进矣然非独以此进退人才至于用刑亦以此道葢所谓天命天讨皆非人君之所得私也臣按人君用舎人才而加以赏罚固不可不参之于众既参于众尤不可不察之于独也参之于众也详而察之于独也审则用舎刑赏皆得其当矣而或不然听一人之言遽以为贤否而用舎之甚而加刑赏焉不复参详致察此朱熹所谓名曰独防而主威不免于下移也欤   通鉴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留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万家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守阿誉言日至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赵攻鄄子不救卫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于是羣臣耸惧莫敢饰诈务尽其情齐国大治彊于天下臣按齐威王之于阿大夫也非惟烹之而又及于左右之尝誉者其于即墨大夫也非惟封之而又及于左右之尝毁者若威王者可谓能操赏罚之权而不为左右所惑者矣后世人主不知出此往往溺于左右之偏私轻信其言不复致察以是为非以非爲是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者多矣幸而觉悟又或置而不复诘问世之小人所以往往得志而贤人君子恒有摈弃沈郁之患者此也其视威王不亦可愧也哉   汉髙祖以项籍将季布数窘辱之籍灭购求布滕公言于上以为郎中布母弟丁公亦为项羽将逐窘帝彭城西短兵接帝顾曰两贤岂相戹哉丁公乃还至来谒帝以狥军中曰丁公爲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也遂斩之曰使后人臣无效丁公也   司马光曰髙祖网罗豪杰招亾纳叛亦已多矣而丁公独以不忠受戮何哉当羣雄角逐之际民无定主来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贵为天子海内为臣茍不明礼义以示人使爲臣者人怀二心以儌大利则国家其能久安乎是故断以大义使天下晓然皆知为臣不忠者无所自容而怀私结恩者虽至于活已犹不与也戮一人而千万人惧其虑事岂不深且逺哉臣按髙帝之斩丁公赦季布封雍齿是皆有公天下之意百世帝王所当法者也   宣帝厉精为治信赏必罚见于诏令者有曰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犹不能以化天下   臣按唐虞之世举十六相去四凶大功二十爲天子是帝王之所以致雍熙泰和之治亦不能外刑赏以为治也诚有如宣帝诏书之所云者矣然是诏也乃为胶东相王成劳来不倦流民自占八百余口赐之以闗内侯爵而下抑孰知其所赏者乃僞増户口者邪不特此也赵葢韩杨之不得其死恭石显之委任非人所谓厉精为治信赏必罚亦虚言尔   唐太宗尝谓房龄曰有功则赏有罪则刑谁敢不竭心尽力以修职业   臣按太宗此言可谓得驭臣之道矣观其斥封徳彛以明天下之义用魏徴而忘平日之讐裴寂货赂公行虽故旧亦行贬斥萧瑀劾李靖之过乃録其功而赏之刑赏如是则臣下孰敢不竭心尽力以修职业哉然以防言而诛李君羡以谮言而杀刘洎以外戚而封长孙无忌以受赂而赐长孙顺徳则又不能尽出于公也惜哉   宋朱熹曰圣人之心未感于物其体广大而虚明絶无毫髪偏倚所谓天下之大本者也及其感于物也则喜怒哀乐之用各随所感而应之无一不中节者所谓天下之达道者也葢自本体而言如镜之未有所照则虚而已矣如衡之未有所加则平而已矣至语其用则以其至虚而好丑无所遁其形以其至平而轻重不能违其则此所以致其中和而天地位万物育虽以天下之大而不外乎吾心造化之中也以此而论则知圣人之于天下其所以庆赏威刑之具者莫不各有所由而舜典所论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与夫制刑明辟之意皆可得而言矣虽然喜而赏者阳也圣人之所欲也怒而刑者隂也圣人之所恶也是以圣人之心虽曰至虚至平无所偏倚而于此二者之间其所以处之亦不能无少不同者故其言又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此则圣人之防意然其行之也虽曰好赏而不能赏无功之士虽曰恶刑而不敢纵有罪之人而功罪之实茍已晓然而无疑则虽欲轻之重之而不可得是又未尝不虚不平而大本之立达道之行固自若也   臣按朱熹此言推本之论   以上论公赏罚之施   正朝廷   谨号令之颁   易姤卦大象曰天下有风姤【遇也】后【人君也】以施命诰四方程颐曰风行天下无所不周爲君后者观其周徧之象以施其命令周诰四方也   臣按昔人有言风者天之号令所以鼓舞万物命者君之号令所以鼓舞万民风自天而下无物不遇而君之命令实似之人君尊居九重与下民本无相遇之理惟王言一布则万民争先快覩莫不鼓舞于其下而君民之心始遇矣由是观之人君命令之颁所以布君之徳感民之心其机括之大转移之妙有如此者可不谨哉   巽之彖曰重巽以申命   程颐曰重巽者上下皆巽也上顺道以出命下奉命而顺从上下皆顺重巽之象也君子体重巽之义以申复其命令申重复也丁宁之谓也   臣按巽之卦象风也风之吹物无处不入无物不鼓动诏令之入人沦于肌肤浃于骨髓亦如风之动物也人君体巽之象顺人心以行事重复而丁宁之必须上下皆以为顺而不拂逆人心然后行之则徳之入人也深而泽之及人也厚矣   象曰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   程颐曰两风相重随风也随相继之义君子观重巽相继以顺之象而以申命令行政事随与重上下皆顺也上顺下而出之下顺上而从之上下皆顺重巽之义也命令政事顺理则合民心而民顺从矣臣按先儒谓巽爲风而风者所以发天之号令风随风而不逆此重巽之象也在上之君子体随风之巽出而发号施令凡事必申复详审一再命之然后见之行事则四方风动顺而易入申命者所以致其戒于行事之先行事者所以践其言于申命之后由是观之人君诏令之出不可不详审于未颁之前尤不可不践行于既颁之后审之于前不可行者则不言也践之于后既言之矣则不可不行也后世之诏惟其失于详审轻为条欵故既行之后往往杌龃龉有所牵制妨碍而不可行焉此其诏令所以不见信于臣民有所颁布人率以虚言视之国家猝有切之事因之而失机败事者多矣   涣九五涣汗其大号   程颐曰君臣合徳以刚中正巽顺之道治涣唯在浃洽于人心则顺从也当使号令洽于民心如人身之汗浃于四体则信服而从矣如是则可以济天下之涣朱熹曰阳刚中正以居尊位当涣之时能散其号令则可以济涣而无咎矣九五巽体有号令之象汗谓如汗之出而不反也   又曰涣汗其大号号令当教如汗之出千毛百窍中迸散出来人君之号令当出乎人君之中心由中而外由近而逺虽至幽至逺之处无不被而及之亦犹人身之汗出乎中而浃于四体也   臣按人君当人心涣散之时而欲收之非有大号令不可也故当涣之时必有号令之颁如身之出汗无处而不浃洽然后可以免咎也观唐徳宗奉天宋髙宗中兴二诏可验矣   书多方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   吕祖谦曰先曰周公曰而复曰王若曰何也明周公传王命而非周公之命也徧告四方者何也殷奄【即淮夷之一种】屡叛驱扇者广今虽平殄譬诸余邪遗疾犹或在肺腑间恐或有时而发也故涣发大号歴叙天命之功前代之事征诛安集之本末俾四方咸与闻之大破羣疑深絶乱根葢本于是兵寝刑措者四十余年其亦训诰之助欤   臣按后世人臣代传王言葢本诸此国家不幸而有刑讨征诛之事在可否之间渉形似之疑者必须明白详悉颁布天下使人心晓然知吾意向之所在因其情而定其罪随其罪而加以刑葢有不得已焉者如此则羣疑释而人心服乱根永絶而国是明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