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补 - 第 1 页/共 110 页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大学衍义补      儒家类   提要   【臣】等谨案大学衍义补一百六十卷明邱濬撰濬有家礼仪节已着録濬以宋真徳秀大学衍义止于格致诚正修齐而阙治国平天下之事焉虽所着读书一记采録史事称为此书之下编然多録名臣事迹无与政典又草创未完乃采经传子史辑成是书附以己见分为十有二目于孝宗初奏上之有诏嘉奬命録副本付书坊刋行濬又自言衍义补所载皆可见之行事请摘其要者下内阁议行帝亦报可至神宗复合梓行亲为制序葢皆甚重其书也然濬闻见虽富议论乃不能甚醇故王鏊震泽纪闻称其学该洽尤熟于国家掌故议论髙竒务于矫俗能以辨博济其说如讥范仲淹多事秦桧有再造功评隲皆乖正理又力主举行海运平时屡以为言此书更力申其说所列从前海运抵京之数谓省内河挽运之资即可抵洋面漂亡之粟似乎言之成理然一舟覆没舟人不下百余粮可抵以转输之费人命以何为抵乎其后万恭着议谓为有大害而无微利至以好事斥之非苛论也又明之中叶正阉竪恣肆之时濬既欲陈诲纳忠则此条尤属书中要防乃独无一语及宦寺张志淳南园漫録诋其有所避而不书殆亦深窥其隠以视真氏原书殊未免瑕瑜互见然治平之道其理虽具于修齐其事则各有制置此犹土可生禾禾可生谷谷可为米米可为饭本属相因然土不耕则禾不长禾不获则谷不登谷不舂则米不成米不炊则饭不熟不能递溯其本谓土可为饭也真氏原本实属阙遗濬博综旁搜以补所未备兼资体用实足以羽翼而行且濬学本淹通又习知旧典故所条列原原本本贯串古今亦复具有根柢其人虽不足重其书要不为无用也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大学衍义补原序   朕惟帝王之学有体有用自仲尼作大学一经曾子分释其义以为十其纲明徳新民止至善其目格致诚正修齐治平阐尧舜禹汤文武之正立万世帝王天徳王道之标凖宋儒真徳秀因为大学衍义掇取经传子史之言以实之顾所衍者止于格致诚正修齐而治平犹阙逮我孝宗敬皇帝时大学士丘濬乃继续引伸广取未备为大学衍义补揭治国平天下新民之要以收明徳之功采古今嘉言善行之遗以发经之指而后体用具备成真氏之完书为孔曾之羽异有功于大学不浅是以孝庙嘉其考据精详论述该博有补政治特命刋而播之朕践祚防来稽古正学经史诸书博涉殆徧因念真氏衍义我圣祖大书于庑壁累朝列圣置之经筵肃宗聴讲之余赋翊学诗以纪之朕爰命儒臣日以进讲更数寒暑至于终篇然欲因体究用而此书尤补衍义之阙朕将防绎玩味见诸施行上遡祖宗圣学之渊源且欲俾天下家喻户晓用臻治平昭示朕明徳新民图治之意爰命重梓以广其而为之叙如此云万厯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御制   臣惟大学一书儒者全体大用之学也原于一人之心该夫万事之理而关系乎亿兆人民之生其本在乎身也其则在乎家也其功用极于天下之大也圣人立之以为教人君本之以为治士子业之以为学而用以辅君是葢六经之总要万世之大典二帝三王以来心经世之遗法也孔子承帝王之以开百世儒教之宗其所以立教垂世之道为文二百有五言凡夫上下古今百千万年所以为学为教为治之道皆不外乎是曾子亲受其教既总述其言又分释其义以为大学一篇汉儒襍之礼记中至宋河南程颢兄弟始表章之新安朱熹为之章句或问建安真徳秀又剟取经传子史之言以填实之各因其言以推广其义名曰大学衍义献之时君以端出治之本以立为治之则将以垂之后世以为君天下者之律令格式也然其所衍者止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齐家葢即人君所切近者而言欲其举此而措之于国天下耳臣窃以谓儒者之学有体有用体虽本乎一理用则散于万事要必析之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尽其大而无余是以大学之教既举其纲领之大复列其条目之详而其条目之中又各有条理节目者焉其序不可乱其功不可阙阙其一功则少其一事欠其一节而不足以成其用之大而体之为体亦有所不全矣然用之所以为大者非合众小又岂能以成之哉是知大也者小之积也譬则网焉网固不止乎一目然一目或解则网有不张譬则室焉室固不止乎一榱然一榱或亏则室有不具此臣所以不揆愚陋窃仿真氏所衍之义而于齐家之下又补以治国平天下之要也其为目凡十有二曰正朝廷【其目六】曰正百官【其目十有一】曰固邦本【其目十有一】曰制国用【其目十有一】曰明礼乐【其目六】曰秩祭祀【其目七】曰崇教化【其目十有一】曰备规制【其目十有六】曰慎刑宪【其目十有四】曰严武备【其目十有六】曰驭夷狄【其目九】曰成功化【其目一】先其本而后末繇乎内以及外而终归于圣神功化之极所以兼本末合内外以成夫全体大用之极功也真氏前书本之身家以达之天下臣为此编则又将以致夫治平之效以收夫格致诚正修齐之功因其所余而推广之补其畧以成其全故题其书曰大学衍义补云非敢并驾先贤以犯不韪之罪也臣尝读真氏之序有曰为人君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大学而继之以为人君而不知大学无以尽正君之法是葢就其本体而言尔若即其功用而究竟之君臣所当知者则固有在也粤自古昔圣贤为学之道帝王为治之序皆必先知而后行知之必明其义行之必举其要是以欲行其要者必先知其义茍不知其义之所在安能得其要而行之哉故臣之此编始而学之则为格物致知之方终而行之则为治国平天下之要宫阙高深不出殿廷而得以知夫邑里边鄙之情状艸泽幽遐不履城闉而得以知夫朝廷官府之政务非独举其要资出治者以御世抚民之具亦所以明其义广正君者以辅世泽民之术譬之毉书其前编则黄帝之素问越人之难经后编则张仲景金匮之论孙思邈千金之方一方可以疗一证随其方以己其疾惟所用之何如也前书主于理而此则主乎事真氏所述者虽皆前言徃事而实专主于启发当代之君亦犹孔孟告鲁卫齐梁之君而因以垂后世之训臣之此编较之前书文虽不类意则贯通第文兼雅俗事杂儒吏其意葢主于众人易晓而今日可行所引之事类多重复所修之辞不能雅驯弗暇计也臣远方下士叨官禁近当先皇帝在御之日开经筵即缀班行之末亲覩儒臣以真氏之书进讲陛下毓徳青宫又见宫臣之执经者日以是书进焉臣于是时葢已有志于是既而出教大学暇日因采六经诸史百氏之阙也缮写适完而陛下嗣登大宝葢若有待言者臣学不足以适用文不足以达意偶因所见而妄有所陈区区一得之愚固无足取而惓惓一念之忠傥为圣明所不弃焉未必无少补于初政之万一臣濬谨序   进大学衍义补表   国子监掌监事礼部右侍郎臣丘濬诚惶诚惧稽首顿首上言伏以持世立教在六经而撮其要于大学明徳新民有八目而收其功于治平举徳义而措之于事为酌古道而施之于今政衍先儒之余义补圣治之极功惟知罄献芹之诚罔暇顾续貂之诮原夫一经十传乃圣人全体大用之书分为三纲八条实学者修己治人之要章句既有以大明圣蕴衍义又所以上格君心书虽成于前朝道则行于今代惟太祖之建极尝大书于殿壁之间暨列圣之绍基屡听讲于经筵之上既已致夫雍熈太和之治一皆本乎躬行心得之余善推所为者固无俟乎尽言欲全其功者亦须补其阙畧窃观衍义之四要尚遗治平之二条虽曰举而措之为无难不若成而全之为尽善况有其体则有其用既成乎已当成乎人理固无一之可遗功岂有一之可阙善法不能以徒举本末则贵乎兼该毎当繙阅之时辄起编劘之念顾一人之见闻有限而天下之事体多端居一室而料度乎四方据己私而折衷乎众务亦固知其不可犹强为其所难是葢一念区区报国之忠抑亦平生孜孜为学之志是以顿忘下贱僣效前脩岂不知妄儗非伦窃亦欲薄陈所见念惟天下之大其本在于一身人心之微其用散于万事一物有一物之用一方之宜所以化之者固本于身所以处之者各有其道事皆有理必事事皆得其宜人各有心须人人不拂所欲伊欲处之适当其可必先讲之务尽其详攷古以证今随时而应用积小以成其大补偏以足其全钜细精粗而曲折周详前后左右而均齐方正于以衍治国平均天下之义用以収格致诚正脩齐之功举本末而有始有终合内外而无余无欠期必底于圣神功化之极庶以见夫大学体用之全体例悉凖于前书楷范用垂于后学稽圣经订贤传剟取无遗纪善行述嘉言搜求罔弃附以管中之所见觊于日下之可行俯竭涓尘之微仰禆海岳之大兹葢伏遇皇帝陛下睿智有临刚明不惑学古训而获大道慎俭徳以懐永图蚤毓徳于青宫服膺大训时潜心于黄卷玩味圣经开导尽忠益之言体騐极扩充之力每躬行而实践恒日就以月将仁孝之徳孚于宫闱元良之声播于函夏一旦承天而践阼万邦仰徳以归心大志夙成适符汉宣登极之歳小毖求助肇周成访落之心首深究于大猷亟恢于至治凡新政之大有建置皆旧学之素所讲明广充格致诚正之功用臻脩齐治平之效太平之治端可计日而待也臣濬下愚陋质荒陬孤生生世无寸长颇留心于扶世读书有一得輙妄意以著书固非虞卿之穷愁亦匪真氏之去位猥以官居三品惭厚禄以何裨年近七旬惜余龄之无几一年仕宦不出国门六转官阶皆司文墨莫试涖政临民之技徒懐爱君忧国之心竭平生之精力始克成编恐无用之陈言终将覆瓿幸际朝廷更化中外肃清总揽权纲一新政务傥得彻九重之听取以备乙夜之观采于十百之中用其二三之策未必无补于当世亦或有取于后人民物于是乎一新世道兹焉乎复古好所好恶所恶一人永子育乎兆民贤其贤亲其亲四海咸尊戴于万世臣干冒天威无任激切屏营之至臣所撰到大学衍义补一百六十卷补前书一卷并目録三卷共成四十帙谨奉表随进以闻成化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国子监掌监事礼部右侍郎臣丘濬谨上表   钦定四库全书   太学衍义补卷首   明 丘濬 撰   诚意正心之要   审几防【补】   臣按宋儒真徳秀大学衍义于诚意正心之要立为二目曰崇敬畏曰戒逸欲其于诚意正心之事盖云备矣然臣读朱熹诚意章解窃有见于审几之一言葢天下之理二善与恶而已矣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秽所谓崇敬畏者存天理之谓也戒逸欲者遏人欲之谓也然用功于事为之着不若审察于几防之初尤易为力焉臣不揆愚陋窃原朱氏之意补审几防一节于二目之后极知僭逾无所逃罪然一得之愚或有可取谨剟诸书之言有及于几微者于左   谨理欲之初分   大学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谦读为慊】   朱熹曰诚其意者自修之首也毋者禁止之辞自欺云者知为善以去恶而心之所发有未实也谦快也足也独者人所不知而已所独知之地也言欲自修者知为善以去其恶则当实用其力而禁止其自欺使其恶恶则如恶恶臭好善则如好好色皆务决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于己不可徒茍且以徇外而为人也然其实与不实葢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已独知之者故必谨之于此以审其几焉   臣按诚意一章乃大学一书自修之首而慎独一言又诚意一章用功之始章句谓谨之于此以审其几所谓此者指独而言也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葢以学者用功于致知之际则固己知其心之所发有善有恶矣亦固己知其善之当为而恶之当去矣然其一念始发于心须臾之顷端绪之初有实焉有不实焉葢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己所独知者是则所谓独也是乃人心念虑初萌动之端善恶诚伪所由分之始甚细微而幽隠也学者必审察于斯以实为善而去恶譬如人之行路于其分岐之处举足不差自此而行必由乎正道否则差毫厘而缪千里矣大学释诚意指出慎独一言示万世学者以诚意之方章句论慎独指出几之一言示万世学者以慎独之要人能于此几微之初致审察之力体认真的发端不差则大学一书所谓八条目者皆将为己有矣不然头绪茫茫竟无下手之处各随所至而用功待其既着而致力则亦泛而不切劳而少效矣臣谨补入审几防一节以为九重献伏惟宫闱深邃之中心气清明之际澄神定虑反已静观察天理人欲之分致扩充遏絶之力则敬畏于是乎崇逸欲于是乎戒由是以制事由是以用人由是以临民尧舜之君复见于今泰和之治不在于古矣臣不胜惓惓   中庸曰莫见乎隠莫显乎防故君子慎其独也   朱熹曰幽暗之中细防之事迹虽未形而几则已动人虽不知而己独知之则是天下之事无有着见明显而过于此者是以君子既常戒惧而于此尤加谨焉所以遏人欲于将萌而不使其潜滋暗长于隠防之中以至离道之逺也   臣按大学中庸二书皆以慎独为言朱氏章句于大学慎独曰审其几中庸慎独曰几则已动先儒谓一几字是吃为人处也夫所谓独者岂出于隠微之外哉隠微是人之所不睹不闻而我所独睹独闻之处也向也戒惧乎己之所不睹不闻是时犹未有其几也虽有其几未动也今则人虽不睹不闻而己则有所睹有所闻矣己所独睹独闻者岂非其几乎几己动矣而人犹未之知人虽未知而我已知之则固己甚见而甚显矣此正善恶之几也于其几动之处而致其谨焉戒慎乎其所初睹恐惧乎其所初闻方其欲动不动之间已萌始萌之际审而别之去其恶而存其善慎而守之必使吾方寸之间念虑之际絶无一毫人欲之萌而纯乎义理之发则道不须臾离于我矣   易曰几者动之防吉之先见者也【汉书吉之之间有凶字今从之】程頥曰所谓几者始动之防也吉凶之端可先见而未著者也   臣按大易几者动之防一言乃万世训几字之始葢事理之在人心有动有静静则未形也动则已形也几则是动而未形在乎有无之间最防细而难见故曰动之防虽动而未离于静防而未至于著者也此是人心理欲初分之处吉凶先见之兆先儒所谓万事根源日用第一亲切工夫者此也大舜精以察之顔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皆于此着力焉方其一念初萌之始即豫有以知其善恶之几知其为善也善者吉之兆断乎可为则为之必果知其为恶也恶者凶之兆断乎不可为则去之不疑则其所存所行皆善而无恶而推之天下国家成事务而立治功罔有所失矣   孟子曰恻隠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朱熹曰恻隠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智性也端绪也因其情之发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见犹有物在中而绪见于外也四端在我随处发见即此推广而充满其本然之量则其日新又新将有不能自已者矣   又曰四端是始发处端训始字尤切如发端履端开端之类皆始也凡有四端若火始然泉始达始然便是火之端始达便是水之端   臣按人心初动处便有善恶之分然人心本善终是善念先生少涉于情然后方有恶念耳是以见孺子入井者即有怵惕之心见人防不洁者即有憎恶之心二者皆是情也而实由乎其中有仁义之性故其始初端绪发见于外自然如此也四端在人者随处发见人能因其发念之始几防才见端绪畧露即加研审体察以知此念是仁此念是义此念是礼或是智于是扩而充之由恻隠之端而充之以为不忍人之仁由羞恶之端而充之以为不胜用之义与夫辞让是非皆然则凡所为者溥博渊泉而时出之矣孟子所谓端与大易所谓几皆是念虑初生之处但易兼言善恶孟子就性善处言尔是故几在乎审端在乎知既知矣又在乎能扩而充之知而不充则是徒知而已然非知之于先又曷以知其为善端而充之哉此君子所以贵乎穷理也   通书曰几善恶又曰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又曰不思则不能通防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防通防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   朱熹曰几者动之防善恶之所由分也葢动于人心之防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间矣或问几如何是动静之间曰似有而未有之时在人识之尔   又曰一念起处万事根源尤更切   又曰几有善恶之分于此之时宜常穷察识得是非其初乃毫忽之防至其穷察之久渐见充越之大天然有个道理开裂在这里此几防之决善恶之分也若于此分明则物格而知至知至而意诚意诚而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自己不得止不住   又曰几是动之防是欲动未动之间便有善恶须就这处理防若至于发着之甚则亦不济事矣所以圣贤説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又説慎其独都是要就这几防处理防几防之际大是切要又曰防动之初是非善恶于此可见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恶   又曰几防之间善者便是天理恶者便是人欲才觉如此存其善去其恶可也   又曰周子极力説个几字尽有警发人处近则公私邪正逺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是日用第一亲切工夫精粗隠显一时穿透尧舜所谓惟精惟一孔子所谓克己复礼便是此事食芹而美甚欲献之吾君   又曰天理人欲之分只争这些子故周子只管说几字然辨之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説豫字   臣按宋儒周惇颐因易几者动之防一言而着之通书者为详朱熹因周氏之言而发明之者尤为透彻即此数説观之则几之义无余蕴矣至其用功之要则惇颐所谓思张载所谓豫熹于大学章句所谓审者尤为着力处也诚能于其独知之地察其端绪之防而分别之扩充其善而遏絶其恶则治平之本于是乎立作圣之功于是乎在矣   以上谨理欲之初分   审几防   察事几之萌动   易曰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研犹审也】几也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   臣按周易此言虽为易书而发然于人君图治之道实切要焉葢事几之在天下无处无之而在人君者一日二日之间其多乃盈于万是所以研审其几防之兆以成天下之务者岂他可比哉先儒朱熹谓深就心上説几就事上説深在心甚奥几在事半防半显请即君身言之人君一心渊奥静深诚有不可测者然其中事事皆备焉事之具也各有其理事之发也必有其端人君诚能于其方动未形之初察于有无之间审于隠显之际端倪始露豫致其研究之功萌芽始生即加夫审察之力由是以厘天下之务御天下之人应天下之变审察于其先图谋于其易天下之务岂有难成也哉   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程颐曰见事之几防者其神妙矣乎君子上交不至于谄下交不至于渎者葢知几也不知几则至于过而不已交于上以恭巽故过则为谄交于下以和易故过则为渎君子见于几防故不至于过也所谓几者始动之防也吉凶之端可先见而未著者也臣按先儒朱熹谓事未至而空言其理也易见事已至而理之显然者亦易见惟事之方萌而动之防处此最难见噫此知几者所以惟神明不测者能之也欤君子交于上则不谄所以不谄者知谄之流弊必至于屈辱也交于下则不渎所以不渎者知渎之末流必至于欺侮也故于其初动未形之时而审之则知上交者不可谄下交者不可渎也在人君者虽无上交然人臣有谄谀之态则于其初见之始即抑絶之不待其着见也至于交接臣下之际尤当严重稍有一毫狎渎之意则己毅然戒絶之是亦知几者矣   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防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程颐曰君子明哲见事之几防故能其介如石其守既坚则不惑而明见几而动岂俟终日也断别也其判别可见矣防与彰柔与刚相对者也君子见防则知彰矣见柔则知刚矣知几如是众所仰也故曰万夫之望   胡寅曰隂阳之运天地之化物理人事之始终皆自茫忽毫厘至于不可御故修德者矜细行图治者忧未然尧舜君臣反覆警省未尝不以几为戒故折句萌则百寻之木不能成矣忽蚁穴则千丈之隄不能固矣君子所以贵于见几而作也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几惟其知之豫也然后能戒之于早而不至于暴着而不可遏茍在己者见道有未明立志有不坚临事而不暇致思虽思而不能审处故几未至也则暗昧而不知几既见也则迟疑而不决是以君子贵乎明哲而定静明哲则中心无所惑而灼有所见于善恶未分之初定静则外物不能动而确有所守于是非初分之际见防而知其彰不待其昭著也见柔而知其刚不待其坚凝也所以然者亦惟在乎格物以致其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静静而安安而虑虑而至于能得如此则无不知之几不俟终日而判断矣然此非特可为万夫之望则虽如神之圣殆亦可几也乎   象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   程颐曰天上水下相违而行二体违戾讼之由也若上下相顺讼何由兴君子观象知人情有争讼之道故凡所作事必谋其始   朱熹曰作事谋始讼端絶矣   项安世曰干阳生于坎水坎水生于天一干坎本同气而生者也一动之后相背而行遂有天渊之隔由是观之天下之事不可以细防而不谨也不可以亲昵而不敬也祸乱之端夫岂在大曹刘共饭地分于七箸之间苏史灭宗忿起于笑谈之顷谋始之诲岂不深切着明乎   都洁曰天为三才之始水为五行之始君子法之作事谋始   臣按先儒谓天左旋而水东注违行也作事至于违行而后谋之则无及矣是故君子体易之象凡有兴作必谋其始焉何则理在天地间大中至正无有偏枉从之而行则上下相顺违之而行则彼此交逆是以君子一言之将发也一行之将动也一事功之将施行也则反之于己体之于人揆之于心绎之于理顺乎逆乎顺则徐为之逆则亟止之不待发于声徴于色见于施为以作过取愆啓争搆讼而贻异时之悔是则所谓谋始也谋之又谋必事于理不相悖人与我不相妨前与后不相衡决上与下不相龃龉然后作之则所行者无违背之事矣事无违行则凡所云为举错者皆合于天理顺于人心又安有纷纷之口语狺狺之讼言乎或曰兴讼搆狱官府之事也朝廷之于民直驱之而已彼将谁讼乎吁上之于下势不同而理同下之于上不敢言而敢怒民之讼于心也甚于其讼于口也民之讼于天也甚于其讼于官也仁智之君诚畏天谴畏民怒凡有兴作恶可不谋于始乎   虞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   蔡沈曰几防也易曰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葢祸乱之几藏于细防而非常人之所豫见及其着也则虽智者不能善其后故圣人于几则兢业以图之所谓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者此也一日二日者言其日之至浅万几者言其几事之至多也葢一日二日之间事几之来且至万焉是可一日而纵欲乎臣按天下之事必有所始其始也则甚细防而难见焉是之谓几非但祸乱有其几也而凡天下万事万物莫不有焉人君于其几而审之事之未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将然事之将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必然于其几防之始致其审察之功果善欤则推而大之果恶欤则遏而絶之则善端于是而扩充恶念于是乎消殄逸欲无自而生祸乱无由而起夫如是吾身之不修国家之不治理未之有也茍不先审其防待其暴着而后致力焉则亦无及矣此古之帝王所以兢兢业业致审于万事几防之初也欤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蔡沈曰天位惟艰一念不谨或以贻四海之忧一日不谨或以致千百年之患帝深然之而禹又推其所以谨在位之意曰安汝止也止者心之所止也安之云者顺适乎道心之正而不陷于人欲之危也惟几所以审其事之发惟康所以省其事之安   臣按几者动之防动者几之着方其静而未动也未有几也几既动而后事始萌由是渐见于形象而事成焉茍于几防之初不知所审而欲其事为之着得其安妥难矣臣愚以为惟几者又惟康之本也人君慎其在位而必欲得其庶事之康非审于事几发动之初曷由得哉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时惟几   蔡沈曰勑戒勑也几事之防也惟时者无时而不戒勑也惟几者无事而不戒勑也葢天命无常理乱安危相为倚伏今虽治定功成礼备乐和然顷刻谨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髪几防之不察则祸患之所自生不可不戒也   臣按此章帝舜将欲作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歌之序意在乎戒天命而谨时几时以天时言几以人事言无一时而不戒勑以无一时而非天命之所寓也无一事而不戒勑以无一事而非天命之所存也然谓之事可也而谓之几者何哉先儒谓几者事之防也方其事之始萌欲动未动之际方是之时善恶之形未分也而豫察其联兆是非之情未着也而豫审其几防毫末方起已存戒谨之心萌芽始茁己致防范之意不待其滋长显露而后图之也古之帝王所以戒勑天命也如此其至所以祸乱不兴而永保天命也欤后世人主不知戒勑天命故虽事几暴着犹不知省及至祸机激发始思所以图之亦末如之何矣噫几之一言虞廷君臣累累言之是诚万世人君勑天命保至治之枢要也惟明主留意   周书嗣若功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防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厯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   朱熹曰王之初服不可不谨其习犹子之初生不可不慎其初所敎葢习于上则智习于下则愚矣故今天命正在初服之时敬德则哲则吉则厯年不敬则愚则凶则短折也   蔡沈曰嗣其有功者谓继其能敬德而厯年者也况王乃新邑初政服行敎化之始乎又叹息言王之初服若生子无不在于初生习为善则善矣自贻其哲命为政之道亦犹是也   陈栎曰明哲之性与生俱生初生之时习于善则明可作哲习于恶则靡哲不愚哲则为天所命愚则天不命焉是自贻哲命如所谓自求多福此所谓无不在其初生时自贻哲命者王之初服亦犹是也王乃初服之时天命之或吉或凶判于此王德之或敬或否判于此敬则能祈天永命不敬则不能祈天永命召公欲王乘此一初之机而疾敬德疾之云者欲其乘此机而速勉之有今防后之谓也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其初家之立敎在子生之初国之端本在君立之初葢事必有所从起之处于所从起之处而豫为之区处则本原正而支顺矣所从起之处即所谓初也有一事即有一初是以周公告成王以宅新邑为服行敎化之初也虽然岂但宅邑一事哉周公偶因所遭以告其君耳是故人君知事之皆必有其初也于其所服行之始而审其所发动之几当其端绪肇啓之时豫为终竟据守之地即其始以占其终即其防而究其着即其近以虑其逺即其易以图其难兢兢焉惟德之是敬汲汲焉惟日之不足是则所以自贻厥命者于德为明哲于事为吉祥在身有夀考之徴在国有过厯之祚孰谓人君为治不本于一初而其所以谨于其初者又岂外于一敬哉   诗鹤鸣首章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又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朱熹曰鹤之鸣髙亮闻八九里皋泽中水溢出所为坎从外数至九喻深逺也鹤鸣于九皋而声闻于野言诚之不可揜也   臣按本朝学士朱善曰知诚之不可揜则知念虑方萌而神已知形迹欲掩而肺肝已见所以不可无诚身之功也臣以是知天下万事万物之理不出乎一诚诚者何实理也实有是形则实有是影实有是器则实有是声如此诗言鹤之鸣也在乎九折之泽至深至逺之处而其声也乃闻于郊野虚空至髙至大之间如人之有为也在乎幽深隠僻之地宜若人不知矣然其发昭著于外者乃无逺而不至焉是何也有是实事于中则有是实声于外诚之不可揜也世之人主每于深宫之中有所施为亦自知其理之非也不胜其私欲之蔽乃至冒昧为之遮藏引避惟恐事情之彰闻戒左右之漏泄忌言者之讽谏申之以切戒禁之以严刑卒不能使之不昭灼者此葢实理之自然不得不然如鹤鸣而声自闻也嗟乎天下之事有可为者有不可为者可为者必可言也不可言者必不可为也可为而不可言则非可为者矣人君于此凡其一念之兴几防方动则必反思于心曰吾之为此事可以对人言否乎可以与人言则为之不可与人言则不为则所为者无非可言之事若然则吾所为者惟恐人传播之不逺矣尚何事于箝人口而罪人之议已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