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李黄集解 - 第 16 页/共 18 页
黄曰伊川尝云仲尼元气也顔子景星庆云也孟子有泰山岩岩气象张子韶谓伊川之学自践履中入故能深识圣贤气象如此愚尝因前辈之余论而得君子小人之气象窃妄为之説曰君子气象如春生小人气象如秋杀尝读书见臯陶稷契伊尹周公之徒其气象粹然如春风和气中至读战国策及诸史见苏秦张仪商鞅李斯之徒其气象变诈暴戾使人观之如在秋霜中吁君子小人之气象信乎不可诬也烝民之诗形容仲山甫之为人其言详其喻广愚读此诗四句见山甫之气象粹然其和翼然其恭真臯陶稷契伊尹周公之徒也自古训是式一句观之可以想仲山甫无一豪自用之心凡云为设施之际必则古昔称先王其与好自用自専者大异矣以是而致君必能格人君之非心以是而为民必能道人君之徳意其若天子敷明命自其至诚之心推之也虽然世固有学古而昧今通古训而不通世务者而曰吾惟古训是式也世又有饰恶以逢其君残民以奉其君者而曰吾惟天子是若也诗人称仲山甫以古训是式天子是若而终之曰明命使赋吾见其学古而不至于泥古顺君而不至于逢君此非其涵养之所充至诚之所至者能如是乎
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纉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
李曰王命仲山甫宣王以山甫之贤又告之曰我以汝为百官之长而继汝之祖考而保我王躬观此则知山甫之祖考常居是官矣为山甫者乃世其家也仲山甫出纳王命为王喉舌凡王之所言者出而宣之所为者纳而白之惟能为王之喉舌故其政教发于四方而四方皆应之也者应也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山甫为王喉舌而赋政于外四方其有不应乎
黄曰天子之职论一相宰相之职统百官相贤邪则百官有司皆得其人相非其人百官有司将何取则哉舜不相禹而相驩兜吾恐有鲧之徒相与都俞于虞朝成王不相周公而相管蔡吾恐武庚之徒相与扳援于周行治乱之机甚可畏也惟舜相禹以为百辟之式故九官济济以相逊惟成王相周公以为百辟之式故多士济济而秉徳吁其可忽哉窃尝观宣王承厉王板荡之后一时贤者能者毕立于朝廷之上文武之吉甫孝友之张仲式南国则有申伯奄北国则有韩侯平淮夷则有召虎是何得人之盛如此哉非宣王能尽得天下之贤而用之葢得仲山甫以为百辟之式焉尔继之曰缵戎祖考云者言其先祖父皆有大功于前圣今尔其可不思所以继之乎此宣王命之之意也窃尝因此而论之立贤无方固不可以阀阅论人然贤者之后其子孙尤多贤者其后可不思继祖考哉鲁侯之贤周公之孙也召虎之贤召公之孙也故宣王命韩侯曰缵戎祖考命山甫曰缵戎祖考皆以其祖父之功而望之也继之曰王躬是保葢使之以其孝于祖父者而忠于其君又继之曰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葢使之以其忠于君者而推是意以及于民喉舌云者欲其宣人君之命于天下也自其辅翼于君佐佑于民而言之则谓之股肱自其出纳王命而言之则谓之喉舌惟其当出纳之职而能任顺民之责故敷于外而四方应之非如后世之所谓徒挂墙壁而已吁内有以辅其君外有以惠于民想其在朝廷则有以得君之心在邦国则足以得民之心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如周公所谓东方之人欲其留西方之人欲其归吁贤哉
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
李曰肃肃王命王之命肃肃然而严仲山甫将而行之诸侯之有贤否者山甫则辨而明之言山甫宣王命于诸侯之国诸侯之贤者则知其贤诸侯之不贤者则知其不贤如是则可以将王命不然则徒以虚文挂墙壁而已何所补哉
黄曰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説者皆曰仲山甫将命于外诸侯之或贤或否皆能察之如所谓旌别淑慝是也愚窃以为不然夫人臣不难于能奉君之命而难于尽爱君之实王命之严吾能将而行之然知有君命而不知有民情国家之利害有所不知生民之休戚有所不察岂吾所谓爱君之实乎固不可如后世之奉使者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州县威福便行驱廹邮折辱守宰公私烦扰民不聊生如此而曰吾能将天子之命也岂足道哉仲山甫能以王命而宣于外而能以民情而告于君王命之肃仲山甫既能将之矣至于民情之违顺仲山甫又能明之以见其推爱君之心以爱民而非阿顺以媚其君也此愚之臆説未必果诗人之意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李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则内以保其身也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此则外以致其君也宣王之命山甫缵戎祖考王躬是保惟其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则可以见其保王躬矣夫惟明哲保身而不能保其君则是阿谀谄媚之人矣茍能保其君而不能保其身则又非远祸之道也説者乃以谓宣王拨乱之君山甫乃中兴之臣千载一遇宜其密勿而无间也明哲保身之道又何足言且以髙祖之于萧何犹有械系之辱光武之于邓禹犹有褫龙章之辱是二者非不千载一遇而犹不免于此然后知人臣明哲保身之难也
黄曰此一章説者类曰明哲保身君子全身远害之道也昔楚元王为穆生设醴后王戊忘设焉穆生曰可以逝矣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此明哲保身之君子也是故以萧何之功而不免械系之辱以韩信之功而不免钟室之诛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诮皆为不能明哲保身之戒愚窃以为不然夫魏郑公愿为良臣不愿为忠臣良与忠不可分而言也然而臣子之心安可求忠之名于天下后世邪吾有忠之名则天下后世得以议吾君故凡以龙逄比干自期者非人臣之得已也然则立人之朝必以明哲保身之説自期其心将曰吾君非尧舜也非禹汤文武也全身远害之道不可不知也推是心以徃则谄媚求容无所不至知为身虑而不知为国虑此岂仁人君子之用心邪况以宣王之明君仲山甫之贤臣其君臣之相得当密勿而无闲明哲保身之道又何足言而诗人又何屑屑以是而美之也昔臯陶以智为帝陈谟箕子以智为武王陈洪范夫知人安民之书彝伦攸叙之书皆天下之常理而必以智称何邪孟子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今诗人称仲山甫之既明且哲而特曰以保其身葢修身谨行而俾无一豪玷阙者皆知之大也斯言之玷非所以保其身也仰媿俯怍非所以保其身也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故曽子有疾召门弟子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所谓明哲保身如此而已推此心以事君则必为事君之小心故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愚尝观诗人之称仲山甫既曰以保其身又曰王躬是保吁能保其身又能保其君此孟子所谓惟大人能格君心之非者也如今全身远害之説则岂足以知王躬之是保哉愚故详为之辨
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彊御
李曰人亦有言柔懦者则茹而食之刚强者则吐而出之维仲山甫虽柔者不茹而食虽刚者不吐而出惟其柔而不茹故能不侮矜寡惟其刚而不吐故能不畏彊御书曰无虐茕独而畏髙明茕独者人之所易侮也故其势日以弱髙明者人之所甚惮也故其势日以恣仲山甫之于寡弱则以为最可矜故从而恤之使各得其所至于人之所甚惮者则不畏之使之有所惩夫常人之所谓刚者但施于茕独之人而已所谓柔者但施于髙明之人而已山甫之刚柔与常人异此刚柔所以得中也
黄曰此一章説者类曰柔亦不茹不侮矜寡之喻也刚亦不吐不畏彊御之説也愚之説则曰柔亦不茹所以不畏彊御也刚亦不吐所以不侮矜寡也葢此所谓刚柔者仲山甫一身之刚柔非天下刚柔之人凡物之性有失之过柔者有失之过刚者杞柳之可以为桮棬此柔之可茹者也金石之不可得而食此刚之可吐者也是皆刚柔之偏也仲山甫之柔不至于可茹则柔非懦也刚而不至于可吐则刚而非暴也至寛而有所谓至严至察而有所谓至容温而厉威而不猛此中和之徳也全中和之徳于一身散中和之用于天下推吾不茹之柔则柔之中有不可犯者存彊御者吾奚畏推吾不吐之刚则刚之中有至不忍者存矜寡者吾奚侮葢矜寡者吾所当恤而彊御者吾之所当治如洪范所谓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是也窃尝论之天下之困穷艰苦者莫甚于矜寡之民而肆毒于田野横行于州闾者皆彊御之徙也尧之所谓不虐无告不废困穷而文王之发政施仁亦曰必先斯四者古人之治其于矜寡之穷民尤所尽心焉故书曰无虐茕独而畏髙明葢茕独者人情之所忽而髙明者人情之所惮也嗟夫矜寡之民其势固弱矣强胥猾吏又从而重扰之则其弱甚矣上之人苟从而抑之侮之则彼将何所告邪是以后世之民其彊御者日以纵而矜寡者日以甚豪民猾吏肆其奸横而莫敢谁何使夫细民战战兢兢而犹惧不免于罪吁安得如仲山甫之贤者以治民邪天生山甫以兴周之治宣王用山甫以福周之民吁周之民一何幸哉
人亦有言徳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
李曰人亦有言徳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欲与仪匹共图之然独山甫能举而行之惜乎莫有能助之也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则为无力人矣今曰举百钧则为有力人矣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乌获而已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弗为耳况徳轻如鸿毛岂有不能举之哉但人不举之耳山甫能不以世人之所忽而忽之故能举如毛之徳也然观宣王之时其贤臣非不多也而山甫乃能独举如毛之徳是当时惟山甫一人而已自山甫之外无有能举之者此葢诗人甚言山甫之贤故曰徳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如所谓周余黎民靡有孑遗岂周真无遗民哉维仲山甫一人举之岂山甫之外果无一人能举之哉当以意逆志然后为得也王氏曰是时吉甫张仲申伯之徒皆见于诗而曰爱莫助之则以方宣王莫不好徳贤臣众多之时为莫助耳此所谓痴人前説梦也
黄曰尝观孟子之告齐王今有人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既而又言一羽不举为不用力焉吁孟子者可谓巧于喻其君矣今观尹吉甫之美山甫也亦何其巧于形容欤徳輶如毛至轻而易举也而民鲜有能举之者拟之于其伦度之于其众然后知能举者惟仲山甫一人而已夫徳之轻喻于鸿毛似易举而民鲜克举之则又似于难举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患不为耳天下之事惟不忽于小故能成其大卷石之积可以至于华岳撮土之多可以极于持载舜之为舜固不可及也而闻一善言见一善行则若决江河莫之能御夫一言行之善徳之至微也而舜有不能自已者是以中庸称舜之大智而必曰好察迩言夫迩言者常人之所甚忽也而舜必察之兹舜之所以为大也是故细行之不矜则大徳之累也小善之不为则众美之销也忽乎其小者则安能成其大者哉如毛之徳非不易举而民不能举之其患葢生于有所忽也仲山甫维不忽人之所共忽故能举人之所不能举此尹吉甫所以工其辞以形容之欤继之曰爱莫助之此诗人自言之辞也説者谓诗人言仲山甫之贤如此惜乎莫有能助之者此其説为不通愚以为人情之于人既爱之则必有以助之故助其所不足以成其所至足此所以见其爱之之深也诗人言仲山甫之贤能举人之所不能举则其徳无所不足矣无所不足何助之有故吾于仲山甫惟能爱之而莫能助之非必助之难虽欲助之而莫容助也夫助者生于有所不足彼善战而吾济之以文彼善谏而吾济之以直此有待于助者也孔子作春秋游夏不能措一辞此不容于助者也知此则知爱莫助之之説
衮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
李曰衮职人君也人君之衣衮冕故言人君也言君之有过维仲山甫能补之苏黄门曰有过天下莫敢言山甫独能补之此以见山甫能举徳也
黄曰此二句葢得微而显隐而彰之义夫兖冕天子之服也此章但言宣王有过维山甫能补之然不曰宣王而曰衮职此微辞也葢证父之过不足以为直君之过不足以为忠美山甫之贤而斥宣王之有过吾于诗人奚取哉此尹吉甫所以微其辞于衮职而隐其意于有阙之言也呜呼仲山甫者葢孟子所谓能格君心之非者也人臣之事君当有以格其心术之微人君茍有一念之过吾当有以正之于未萌以全于无过之地不待其过之已彰而后言之也故曰维仲山甫补之补之云者补其阙而使之无阙也易曰无咎者善补过也夫无咎者无所过失之谓也既曰无过而又曰善补过岂非善补乃所以无过欤此仲山甫之所以为仲山甫而孟子所谓格君心之非者也宣王之时在朝之贤臣非不多而能格君心之非者维仲山甫一人而已想其庭燎之箴已谆谆于宣王方勤之时鹤鸣之诲尤致意于任贤使能之际呜呼当其未有之时而已思以箴之诲之此所以能补其阙而使之无阙也为人臣者如仲山甫可以无媿
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征夫防防每怀靡及四牡彭彭八鸾锵锵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四牡骙骙八鸾喈喈仲山甫徂齐式遄其归
李曰仲山甫出祖言仲山甫受王命将欲适齐出于国门而为祖道之祭故其所乗之马则业业然而髙大所从之征夫则防防然而敏速既有业业之四牡又有防防之征夫宜其不以不及于事为忧山甫之心犹恐无所及于事山甫之为国可知矣山甫徂齐如此足以知其奉使以将王命其所以尽心者未尝不尽其忠也山甫既行而四牡彭彭然而行八鸾之声又锵锵然而鸣所以为此行乃王命山甫往筑城于东方之国也山甫徃城彼东方其所乗之马又骙骙然而壮健八鸾之声又喈喈然而和鸣山甫乗此马而徂齐而周人则欲其速归也昔周公之居东东方之人则欲其留西方之人则欲其归今山甫之徂齐而周人则欲其速归其亦庶几于周公矣
黄曰礼以义起诗以情起礼之详于义物者辨其名诗之详于义物者寓其意故其乐是人之贤也则亦乐称其车马之盛衣服之美重复而不厌今观诗人之称山甫既曰四牡业业征夫防防又曰四牡彭彭八鸾锵锵又曰四牡骙骙八鸾喈喈一意而三及之一辞而三叹之夫岂有异义葢曰仲山甫之适齐也将行而为祖道之祭其四牡之马如是其盛征夫之众如是其敏八鸾之声如是其和则仲山甫之所以为山甫者可知矣虽然是亦未足以形容山甫之贤而诗人之意亦不止于是也愚谓先一章之意不在于四牡征夫而在于每怀靡及之一句其次章之意不在于四牡彭彭八鸾锵锵而在于城彼东方之一句末章之意不在于四牡骙骙八鸾喈喈而在于式遄其归之一句诸儒讲解徒纷纷于四牡八鸾之説彭彭业业锵锵喈喈之辨而诗人之意则反畧之焉愚故详及之夫每怀靡及云者言仲山甫之贤愈不自足也人之常情位髙者好自矜徳盛者好自大如毛之徳维仲山甫举之衮职有阙维山甫补之山甫之贤非人之所可及而山甫之心常慊焉若有所不及焉则其涵养之所至为何如此诗人之所以乐称之而不已也昔文王作皇皇者华之诗以遣使臣而切切然为每怀靡及之戒若山甫者非特无媿于宣王之责抑亦无媿于遣使之意矣城彼东方云者先儒以为筑城于齐以御东夷此説非也国有人焉则金城不足喻人茍贤焉则金城不足比仲山甫之徳足以蕃宣其国扞芘其民故仲山甫徂齐所以为卫齐此诗人所以深美其徳之盛也昔文王作出车之诗以命南仲而惓惓于城彼朔方之言若仲山甫者非特无负于宣王之命而亦无媿于文王命南仲之意矣式遄其归云者此又见当时之人其所以爱仲山甫者深矣远之有望近之不厌者所以为盛徳之至也在彼无恶在此无斁者所以为微子之贤也人之所为有以得乎人之心而使人皆有爱之不能自已之意则其为人也可想而见之仲山甫之将徂齐而人有城彼东方之喜仲山甫之既徂齐而人有式遄其归之望是人也居则人爱之去则人思之如周公居东而当时之人皆曰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东方之人欲其留西方之人欲其归吁是果何以得此于人哉仲山甫之所以为仲山甫者吾于周公见之
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李曰吉甫作诗而诵之其诗感人之情性和穆如清风而仲山甫多所思故作此诗以少安其心也穆如清风所以慰其心也谢道韫尝谓此四句为最佳不可不详味之苏黄门以为山甫之徳诗人之言有曰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此与胡广赵戒何异终则曰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此与汲黯朱云何异赵戒胡广则陷于谄汲黯朱云则陷于狂山甫之为人内刚外柔非谄非狂所以为王者之佐刚柔具备亦如申伯文武之是宪不如是不足为全徳也
黄曰古今之作诗未尝自着其名也自言其名者或有之未尝自夸其美也如曰是用作歌之类岂自夸其名乎如曰家父作颂以究王酗而已岂自夸其美乎愚读崧髙烝民二诗末章而独有疑焉夫吉甫作诗以美申伯至其末章曰吉甫作诵其风肆好诗人以美仲山甫至其末章曰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夫自着其名自夸其美吉甫果何为哉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吉甫之用心岂若是其浅邪天下之事言者无媿则公言之受者无愧则安受之故作诗以美人者其言易以夸以仲山甫之贤而吉甫作诗以形容之吉甫言之而无过辞山甫当之而无愧色虽暴之天下后世有不可得而议者此所以自言而无所隐也六月之诗其末章形容吉甫饮御诸友而曰侯谁在矣张仲孝友夫明曰张仲孝友云者所以见其一时朋侪皆当世贤者故此诗明曰吉甫作诵曰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其意微矣故详及之
韩奕尹吉甫美宣王也能锡命诸侯
李曰孔氏云锡谓赐之以物二章是也命谓授之以政一章是也是以锡命分为二也观春秋书锡命者三皆曰来锡公命不当分为二也此诗言锡命者葢宣王锡韩侯以命耳所谓能者葢锡之者非妄予而得之者非妄受故谓能锡命诸侯春秋书锡命者三荘公元年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文元年天王使毛伯来锡公命成八年秋七月天王使召伯来锡公命锡之者皆妄予而得之者皆妄受何以为能锡命乎黄曰人君之于天下予夺自我赏罚自我锡命诸侯人君之职春秋之际王室既微矣荘公元年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文公元年天王使毛伯来锡公命成公八年秋七月天王使召伯来锡公命当王室衰微之际天子拥虚器于上而犹能锡命诸侯今诗独以是美宣王此而可美则春秋书锡命三亦皆可美邪是不然诗人美宣王之锡命而必曰能云者其微意有在也春秋之所书者皆讥也讥者何讥其锡之非人予之非礼而非所谓能也棫朴之诗曰文王能官人也夫人主以官人为能则官人者固人主之职而何独于文王称之书曰知人则哲能官人葢惟其有知人之明而后官人不失其为能予之者公天下而予之受之者公天下而受之予之者无慊受之者无愧夫是之谓能采菽之刺幽王曰诸侯来朝不能锡命以礼幽王非不能锡命也锡命而非礼则犹不能锡命也故瞻彼洛矣之诗亦曰思古明王能爵命诸侯赏善罚恶焉吁诗人之意亦明矣爵命诸侯人君所同也赏非其善罚非其恶则亦何足为人君之能事哉韩奕之诗序言宣王能锡命诸侯而其诗乃曰王锡韩侯曰韩侯受命葢以其所锡者韩侯非妄锡也上之人非妄锡下之人非妄受其曰能也固宜不然威烈王二十三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防为诸侯是亦锡命诸侯也而奚独宣王能之此一字之防序诗者之意存
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韩侯受命王亲命之缵戎祖考无废朕命夙夜匪解防共尔位朕命不易榦不庭方以佐戎辟四牡奕奕孔脩且张韩侯入觐以其介圭入觐于王王锡韩侯淑旂绥章簟茀错衡衮赤舄钩膺镂鞹鞃浅幭鞗革金厄韩侯出祖出宿于屠显父饯之清酒百壶其殽维何炰鼈鲜鱼其蓛维何维笋及蒲其赠维何乗马路车笾豆有且侯氏燕胥韩侯取妻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韩侯迎止于蹶之里百两彭彭八鸾锵锵不显其光诸娣从之祁祁如云韩侯顾之烂其盈门蹶父孔武靡国不到为韩姞相攸莫如韩乐孔乐韩土川泽訏訏鲂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罴有猫有虎庆既令居韩姞燕誉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其伯实墉实壑实亩实借献其貔皮赤豹黄罴
李曰奕奕梁山韩之镇也禹贡治梁及岐今在同州彭城县其后属晋春秋时梁山崩乃晋望也尔雅曰梁山晋望也孙炎注曰晋国所望祭则是韩灭之后故以为晋之望此所谓韩者非韩赵魏之韩乃武王之后左氏所谓邘晋应韩也其后为晋所灭焉奕奕大也梁山之地其髙大如此自洪水既平之后惟禹以丘甸之法而为贡赋则禹之功可谓大矣其后韩侯能显明其道以继禹之功则韩侯之功亦大矣有倬其道言显其道也禹自洪水既平之后九州之地无不甸之独曰奕奕梁山维禹甸之者亦如信南山信彼南山维禹甸之主南山而言也有倬其道韩侯受命亦犹信南山所谓畇畇原隰曽孙田之是也王氏则以谓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为一意韩侯受命王亲命之缵戎祖考为一意当且从毛郑之説夫韩侯受命防固恭敬尔之位朕命不可改易矣然当征不庭之方以佐汝君也宣王命仲山甫曰缵戎祖考今命韩侯亦曰缵戎祖考岂宣王之时官人以世邪但以山甫之徳足以继其祖考韩侯之功亦足以继其祖考故宣王命之世其位非是宣王官人以世也四牡奕奕上章既言宣王命韩侯为伯矣此章则又言宣王所锡之礼尽其厚也四牡之马其形甚长而髙大韩侯乗之以朝于王既至于京师则进其国之所有而入觐于王按觐礼侯氏入门右坐奠圭四享皆束帛加璧庭实惟国之所有故韩侯献之以介圭以其国之所有也郑康成曰黒水西河其进璆琳琅玕介圭者韩侯所有也王锡韩侯以旂之善者又有大绥以为表章以方文漆簟为车之蔽错置文彩为车之衡所以养其目也又锡身之所服以为衣而画以衮龙足之所履配以赤色之舄钩膺即上文钩膺濯濯也马则有金钩之饰其膺又有美饰又以镂金加马面之钖鞹革也虎豹之鞹犹犬羊之鞹也鞃轼中也以皮革施于轼中以为幭浅虎皮浅毛也幭覆其轼鞗皮为辔首之革夫以韩侯入觐尽其诸侯述职之道宣王锡之以命又尽乎天子赏功之道如春秋书锡命者皆非诸侯亲至京师而天子锡之皆其遣使以锡也其遣使以锡之固非礼矣而又所锡者皆不当其功何足以为锡命乎王使召伯廖赐齐桓公命齐桓公虽曰有功亦未尝朝于京师故遣使以锡之也晋文公于践土召王而天王锡文公命虽曰朝王亦非朝于京师也惟朝于京师而锡之以命然后为得礼之正也韩侯出祖此则言既朝于京师而韩侯出京师之门而为祖道之祭及出宿于屠而王又使卿士送之以酒百壶其殽则有火熟之鼈中脍鲜鱼其菜则有笋蒲而所乗之马则又有大路之车笾豆行列且然而甚多凡诸侯之在京师者皆来相与燕所以待韩侯也方韩侯之来也王有以锡之而锡之如此之厚及其去也又有以饯之而饯之又如此之厚则宣王之所以待韩侯者可谓至矣韩侯取妻此则言韩侯之取妻又有可美之事也康成曰汾王厉王也厉王流于彘在汾水之上故时人因以号之故诗曰汾王之甥蹶父之子卿士之子言其族尊贵也亦犹硕人之诗曰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皆言族之大也韩侯既亲迎于蹶父之里其百两则彭彭其八鸾则锵锵而其礼岂不光明乎诸娣从之古者诸侯一娶九女二国以女媵之而其他国诸娣从之祁祁然如云之众多韩侯因而观之见其灿烂盈于蹶里之门也鹊巢之诗曰之子于归百两御之今韩侯之取妻百两彭彭亦如鹊巢所谓百两御之也鹊巢又曰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居之者则是诸娣从之也今此诸娣从之烂其盈门是亦所谓维鸠居之也然韩侯之取妻未必受命之后方可取妻葢诗人言其可美之事故兼言之耳蹶父孔武此章则言蹶父为韩侯择对既得韩侯之贤又得韩国之善地也言蹶父之为人甚武健为王之使其车辙马迹环辙天下为韩姞相其居莫如韩国之最乐者则以川泽则訏訏然而大鲂鱮则甫甫然而大麀鹿则噳噳然而至众又有熊罴猫虎此言韩国之富饶如此蹶父善韩之地如此故使韩姞嫁而居之韩姞则安之而又有誉焉以见韩姞之尽其妇道也溥彼韩城此一章大抵言韩侯得贤女为助益见其光显也王氏云韩侯取妻何预于王政而诗言此葢言汾王之时为诸侯之所卑侮则王甥亦安能相攸而择乐国之显君哉虽其辞之多而其实曲説也言韩城之大燕安之时众民之所筑完其来久矣以韩侯先祖受命为侯伯者则因是百蛮故命其祖为侯伯今又命韩侯为侯伯因是追貃其追其貃即上文因是百蛮之意统理北方之国因而为伯焉观上文言王亲命之缵戎祖考则所谓先祖受命因时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为伯即缵戎祖考也髙筑其城浚深其壑亩以定其田借以定其税蛮夷之逺则又各献其所有之物貔皮与夫赤豹黄罴皆四夷所献之物也説文曰貔豹属出于蛮国宣王之时式是南邦则有申伯焉奄受北国则有韩侯焉是南方之国以申为侯北方之国以韩为侯则方国可谓得人矣韩侯为方伯而使戎狄之人献其所有此岂有力以强服之哉其视齐桓公召陵之盟晋文公城濮之战不足道也
黄曰诗人之美是人也或言其事以实之或言其地以记之太山鲁之望也故颂鲁者曰太山岩岩鲁邦所瞻南山周之原也故歌周王者曰信彼南山维禹甸之梁山韩之镇也故美韩侯者曰奕奕梁山维禹甸之书言禹治梁及岐春秋时梁山崩则梁山亦天下之望山也而其地在于韩今同州彭城县之地也诗人言梁山之地奕奕然其大也维禹甸之六十四井为甸甸方八里居一成之中成方十里出兵车一秉以为赋禹之功可谓着矣昔者禹之功着于此今也韩侯之功着于此故继之曰有倬其道韩侯受命王氏以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为一意以韩侯受命属下文为一意愚恐不然自王亲命之至于此以佐戎辟皆形容宣王命之之辞也宣王之待韩侯也至而望韩侯也亦至方其命之也必亲及其责之也必详曰王亲命之以见其眷之之深且至也曰缵戎祖考无废朕命夙夜匪解防共尔位言其先祖父皆有大功于王室今尔其可不思所以继之乎尔欲继乃祖乃父之业当无废朕之命也韩侯而闻斯言固当不忘其祖尤当不忘其君其敢有自怠自忽之心哉尽乃心勤乃职韩侯之所当然也茍有一豪自怠自忽之心非惟有负于其君亦有戾于乃祖乃父矣继之曰朕命不易榦不庭方以佐戎辟噫王之命韩侯也示之以不贰之心而勉其不己之意葢君之于臣任之不専信之不笃则彼亦将茍且以自安持禄保位以自全孰肯以爱君忧国为心哉宣王之命韩侯以为朕之命既不易矣乃当尽乃心勉乃力四方之有不顺轨者尔当正之以佐尔君也吁以宣王之明以韩侯之贤其君臣之情相得而无间周道粲然复兴葢有自来矣故曰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
毛诗集解卷三十五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十六 宋 李樗黄櫄 撰
江汉尹吉甫美宣王也能兴衰拨乱命召公平淮夷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逰淮夷来求既出我车既设我旟匪安匪舒淮夷来铺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寕江汉之浒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国来极于疆于理至于南海王命召虎来旬来宣文武受命召公维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肇敏戎公用锡尔祉厘尔圭瓒秬鬯一卣告于文人锡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万年虎拜稽首对王休作召公考天子万夀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徳洽此四国
李曰厉王之时小雅尽废四夷交侵遥想是时淮水之夷必侵中国宣王能兴衰拨乱然后命召公平之也孔氏曰命将在江汉之上葢今庐江左右也召公伐淮夷当在淮水之南鲁僖公所伐淮夷当在淮水之北淮之南北皆有夷也陈少南亦曰以地势考之江汉之浒王命召虎者是淮南之夷也若在淮北则是江汉非所由入之路也曰率彼淮浦省此徐土者是淮北之夷也若在淮南则徐土非聫接之地矣以此观之则此所谓淮夷者指淮南之夷也常武鲁颂所谓淮夷者淮北之夷也江汉浮浮苏氏云水盛貌滔滔苏氏云顺流貌江汉之水浮浮而盛所往淮夷之武夫顺流而下非敢安也非敢游也惟求服淮夷而已以见三军用命如此王氏则以江汉浮浮譬广而流行非也夫江汉浮浮者非是取譬葢因武夫渡淮故以为言也亦犹新台之诗曰新台有泚河水弥弥是因宣公筑台故以河水弥弥为言非是以河水取譬也武夫所以出征伐之车又张师帅之旗非敢自安也非敢自寛舒也但以淮夷未服为病耳铺病也武夫之所征伐渉江汉之上匪安匪游匪安匪舒其与髙克之将兵河上乎翶翔河上乎逍遥异矣江汉汤汤者大也洸洸武貌有洸有溃是亦武貎江汉之大而武夫皆壮勇经营四方其有不服者则从而伐之伐之既服矣然后以其成功而告于王郑氏以召公既受命伐淮夷服之复经营四方之叛国从而伐之苏氏以淮夷既平遂经营傍国告成功于王王氏之説亦类此窃以三説为不然所谓经营四方但是经营淮夷下云式辟四方是亦经营夷狄乃云四方者亦如后世征伐夷狄则曰有事于四方夷狄耳四方当以淮夷为言四方既平则王国必定矣王国既定则于是无有战争之心而宣王之心亦可以安寕矣观此则知宣王之心在于安天下其战争诚出于不得已亦可以见召伯能奉王之心而能尽其职位也贞观中伐兹克之帝谓羣臣曰夫乐有几朕尝言之上城竹马童儿乐也饰金翠罗纨妇人乐也贸迁有无商贾乐也髙官厚秩士大夫乐也战无前敌将帅乐也四海宁一帝王乐也朕今乐矣太宗所谓四海寕一帝王乐也其何以异于宣王之心载寕哉然太宗好名故其战也争区区之名非有意于安天下也宣王之心其战争出于不得已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然后王心载寕则宣王之心异于太宗之心也江汉之浒郑氏曰王于江汉之水上命召公使以王法征伐四方夫所谓江汉之浒非是宣王亲渡江汉也但因上文言江汉故曰江汉之浒亦犹伐木之诗言伐木于阪特因上文而言故也召虎乃王亲命之以开辟四方遂定我疆土行周人之法我以兵伐淮夷非病之也亦非急之也但欲王国来至也召公之用兵非欲其病非欲其急其仁义之师乎疆土既平矣于是于疆于理至于南海此以见复文武之境土也吉甫之伐玁狁至于太原召公之于疆于理至于南海文武境土恢复可知也王命召虎来旬来宣旬説文曰徧也十日为旬则旬训徧明甚宣王命召虎徧宣其政教不徒使之从事于武功也因言康公之事而训告之昔我文王武王受命尔之祖召康公实为藩翰之臣尔今无以我为小子不足与有为汝当继汝召康公之功也有文武之君必有文武之臣我之徳虽不及于文武尔当继尔祖之功此乃宣王之谦辞也尔当开敏其功我则锡予之福人君之命臣多言祖考之事以戒之宣王命韩侯既告之缵戎祖考今命召公亦以祖考训之葢欲世其家也厘尔圭瓒厘锡也秬鬯黑黍酒也卣樽也未祭则以秬鬯纳于卣中既祭之时则以秬鬯纳于中此锡命者则未祭之时纳于卣中言王命召虎锡之以圭瓒又锡之以酒以告尔之先祖尔之先祖乃文徳之人也犹以为未又锡之山川土田尔祖自文武受爵自召康公以来已如此乆矣召虎拜手稽首以受其恩无以为报但曰天子万年葢祝君以夀自古人臣之常情也虎拜稽首以称王之休美为召康公对成王命之言告宣王曰天子享万年之夀又言天子之所以明明而称誉无穷者由是施文徳以和洽四国也宣王命召虎以为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又告之以于周受命自召祖命是使其继召公之业也召虎乃拜手稽首作召公考是能知继其召公也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徳洽此四国此乃召康公之所以能辅其君而召虎因宣王命遂举召康公之言以尊宣王也自古人君有战功则嚻然有自满之心而谓天下莫己若秦皇汉武是也大臣之有战功则志满意得遂有玩忽之意若臧宫马武是也宣王之命召虎乃曰来旬来宣是不以武功为事矣而召公则告宣王曰矢其文徳洽此四国其臣不以黩武为事矣君臣相勉如此其视臯陶之赓歌不相逺矣
黄曰江汉一诗乃召公还师奏凯之日论功行封之时所作也初则整师而往非为邀功特以淮夷作患不能自安耳次则淮夷之患除而其功成次则安民之政举而其功广次则即功而论赏次则论定而赏行次则人臣报塞之义也若夫淮南淮北之辨先儒论之详矣
常武召穆公美宣王也有常徳以立武事因以为戒然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师皇父整我六师以脩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国王谓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陈行戒我师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处三事就绪赫赫业业有严天子王舒保作匪绍匪游徐方绎骚震惊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惊王奋厥武如震如怒进厥虎臣阚如虓虎铺敦淮濆仍执丑虏截彼淮浦王师之所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如川之流緜緜翼翼不测不克濯征徐国王犹允塞徐方既来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来庭徐方不囘王曰还归
李曰常武之诗诗中本无常武二字诗序乃名常武亦犹雨无正般赉之诗皆无其字乃以为诗名也序诗者因释其所以命名之防其曰常者有常徳也武者立武事也常徳者本也立武者末也苟能尽其本则其心在于爱民有爱民之心则见于征伐无非爱民也茍无其本则穷兵黩武无所不至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夫序此诗者最有功焉若不以是而训释之是使后世穷兵黩武必以常武为口实如秦皇之穷兵黩武是以战为常也其徳不常也汤武非不用兵也宼乱既平则休兵解甲不复以武功为事是以徳为常非以武为常也召穆公以宣王能讨平四方乃作此诗以美之又因以为戒恐宣王骄心一生用兵不已故尔所谓戒者亦犹庭燎之诗因以箴之终南之诗戒襄公也方宣王之命召虎也召虎告之以矢其文徳洽此四国其所以告其君者以其矢文徳而其为此诗又曰有常徳以立武事则召公之戒君可谓深矣赫赫明明赫赫盛也明明着也言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以其官则大师以其人则皇父此皇父异于十月之交所谓皇父也然十月之交曰皇父卿士此诗曰王命卿士下文曰大师皇父均为卿士疑为一人也然十月之交所言者乃皇父奸邪此诗所言者乃皇父之得人也非是一人也王命南仲薄伐玁狁今诗人称之曰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师皇父是能继南仲之功矣则是世其家也十月之交所称皇父疑是此诗皇父之后也十月之交皇父不能继其祖业矣今皇父既受宣王之命则整我六师脩其兵戎敬之而不敢慢戒之而不敢忘则以肃肃王命不敢失坠故耳然所以奉王命者则欲惠此南国也夫兴师以伐人之国则当推之以仁爱之道易之师象曰地中有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夫兴师者疑若害民而乃容民疑若暴众而乃畜众皇父所以推恩于南国者以其仁义之师也王谓尹氏命程伯休父上章既命南仲为元帅矣此章则又命程伯休父为司马也楚语云重黎世叙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后也当宣王之时失其官守而为司马氏则是程伯休父尝为司马也孔氏云若大师则掌其戒令此言戒我师旅则是司马之事也王谓尹氏则是使尹氏命程伯休父为司马也宣王之时姓尹者必是尹吉甫既使程伯休父为司马其六师之左右则陈其行列而又戒勅其师旅循彼淮浦之傍省视此徐之土其有叛逆则从而诛之又戒之不久留也不久处也当使三农就绪恐久留于此则三农不得就绪也毛氏以为立三有事之臣葢以十月之交择三有事故以三事为三卿不如郑氏以为三农周官太宰九职一曰三农生九谷注云三农平地山泽也三事者乃三农之事也汤之伐桀也耕者不变然后可以见其仁义之师今宣王命程伯休父为司马使之三事就绪亦可以见仁义之师也当春秋之时诸侯交战争地惟欲芟夷我农功而已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鄅人借稻如此之类惟恐农功之不伤也较之宣王命程伯休父安能无愧乎赫赫业业王师之行赫赫然而盛业业然而动其有威严乎乃天子也以见天子之军可畏也如此然后王之军安而行日行三十里保安也作行也言其徐行也绍説文曰紧纠也非急也非缓也王之军徐行非急非缓徐方已络绎相继而骚动矣江汉之诗曰匪安匪游此诗乃曰匪绍匪游葢江汉匪安匪游者以言将士用命也此诗言匪绍匪游者言王师但是徐行而徐方已震惊其言各有所主徐方震惊如雷之发声如霆之奋怒而敌人无不惊怖也此诗先言淮浦又言徐土此章则先言徐方既而又言淮濆又言徐国则知宣王出师先征淮夷后征徐国也此章但言徐方则知宣王之兵及淮而未及徐方而徐方已震惊也王师之至如破竹之势迎刃而解之宣王之征淮夷而徐方震惊此以见先声也次章则言征淮五章则言征徐末章则言徐方之服其次序皆可考也宣王之奋威武如天之震雷如人之勃怒又命召虎进而前行望之者如虓虎之威説文曰阚望也淮夷之人望如虓虎则已足以破敌人之胆矣以兵而屯于淮水之旁而执其丑虏淮夷旧所侵略之地今则截而正之此乃王师之所在也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啴啴盛也王师之盛如鸟之飞如鸷之翰如江汉之不可犯也如山之苞而不可动也如川之流而不可遏也緜緜不可得而絶翼翼不可得而乱王师之至敌人皆不可得而测既不可得而测又安能克之哉大征徐国而战必胜矣此足以见善形容王师之强如此帝王之兵以全取胜宣王以至仁伐不仁以至义伐不义是有必胜之道焉而又王师之强如此焉往而不胜哉以武王伐纣之罪宜其无不胜也又有太公之鹰岂有师之不胜者乎今宣王之伐淮夷所以问淮夷之罪而又王奋厥武如震如怒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宜其师之必胜也王犹允塞犹谋也允信也塞实也王之谋猷皆本于信实非谲诈之兵也如晋文公之伐原非无信也所谓信者出于勉强而已城濮之役未免用诈谋以胜楚观其晋师伪遁则知其尚诈也推宣王之用兵谋本于信实非谲诈之兵此淮夷徐方之所以无不服也上章言赫赫业业有严天子是王师从天而下以来徐方也今者但言徐方既来则是未尝经战陈而徐方自服也古人所谓善战者不陈其在于此徐方既服矣此言宣王之功宣王命南仲为元帅程伯休父为司马其所取胜虽曰南仲之功原其所本乃天子之功也魏文侯命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防之反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曰此非臣之功乃君之功也夫军将克敌者虽曰将臣之功其所以任将者又在于天子之功也四方皆无事矣而徐方又皆来寕来王徐方之人无有囘邪王于是班师振旅而归也宣王所以征徐方者以其不服故也今徐方既服宣王乃班师振旅而归使宣王必欲犂其庭埽其穴然后有以快其志安在其为仁义之师邪故徐方不囘王曰还归足以见宣王无黩武之心也庄公之时师次于郎以俟陈人蔡人甲午治兵秋师还春秋书秋还则是讥其师久而后归也今徐方不囘王曰还归足见宣王与春秋所书异矣
黄曰将顺正救臣子之大义也而二者之辞不可以并致曷为而不可以并致也葢美之之辞几乎溢戒之之辞几乎讦美之之辞不可以为戒犹戒之不可以为美也吁为是説者是未可言于明良际遇之朝精神防聚之日惟夫君臣同心一孚一契言之者以意逹听之者以心防固知其美中之戒戒中之美在臣无费辞在君无虚受兹穆公常武之作所以因美而有戒于宣王焉且穆公曷为而美宣王也复土宇于交侵之余振威徳于衰陵之后兹而不美则失夫将顺之义矣又曷为而有戒也席既胜之势者未尝无恃胜之心居莫大之功者不能无好大之患兹而不戒则失夫正救之义矣二者不可偏废则合二意于一诗之中进六章于冕旒之下使吾君且慰且警且喜且愕弛张阖辟之妙尽于四十八言之中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穆公常武之义尽之矣故既敬既戒而惠民之意已形使宣王味斯言也则前日平淮之师非喜功也所以惠民也今日其可忘夫惠民之徳而不以黩武为戒乎不留不处而息民之意已寓使宣王咏此言也则前日平淮之师非黩武也所以息民也今日其可忘夫息民之徳而不以喜功为戒乎其曰徐方来同其又曰王曰还归则一诗之义又显矣是知所谓常徳者惠民息民不穷兵之谓也武事之所由立也所谓可戒者反是而美之者则为败徳也吁穆公之意微矣若夫三章四章五章以言其徳威之着而徐方为之震摄以言其军阵之鋭而徐方无所取侮兹又诗人推美之辞以形容其武事之备云耳诚非张其气以啓其无厌之心也学者当以意逆之
瞻卬凡伯刺幽王大坏也
瞻卬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寕降此大厉邦靡有定士民其瘵蟊贼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夺之此宜无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説之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妇有长舌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匪教匪诲时维妇寺鞫人忮忒谮始竟背岂曰不极伊胡为慝如贾三倍君子是识妇无公事休其蚕织天何以刺何神不富舎尔介狄维予胥忌不吊不祥威仪不类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天之降罔维其优矣人之云亡心之忧矣天之降罔维其几矣人之云亡心之悲矣觱沸槛泉维其深矣心之忧矣寕自今矣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藐藐昊天无不克巩无忝皇祖式救尔后
李曰文武之业至厉王大坏故荡之诗召穆公伤周室之大坏宣王中兴则文武之业复修矣至幽王而复大坏此瞻卬之诗凡伯所以刺幽王大坏也顔真卿尝曰朝廷岂可再破坏邪今厉王既坏之于前而幽王复坏之于后则文武之业所存者无几矣可不痛哉毛郑皆以昊天为斥王其説多如此如板之诗曰上帝板板荡之诗曰荡荡上帝皆是言天毛郑皆以为言王经之説本不如是毛郑自生风波也诗人之意谓仰视昊天胡不爱我民也民之不安其居甚久矣天犹降大厉以祸之邦国靡有安定而士民又皆疲瘵贪吏肆行如蟊贼之害苗无有极止禁网之设如网罟之罩而无有瘳愈夷平也届极也瘳愈也凡此皆幽王自为之也而民乃告之于天者葢民之怨幽王无所告诉故但归于天也人有土田女反有之此章则言幽王取予无常维妇言是用也人之有土田非所当有而有之而幽王则有之人之有民人非所当夺而女覆夺之而幽王则夺之夫非所当有而有之盗也今幽王不当有而有之不当夺而夺之其所以异于宼攘盗贼者几希无罪者则当脱之而乃收之有罪者则当收之而乃脱之刑罚倒置一至于此正小雅所谓舎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是也哲夫成城哲妇倾城者谓士大夫有才智者则可以兴国家也故谓之成城妇人之有才智者则为国家之害故谓之倾城如唐之李勣贤于长城远矣则是其人可以为国家之藩翰所以谓之成城也至于妇人则无用于才智苟有才智则必为国家之害如纣之妲己周之襃姒汉之吕后唐之武后皆妇人中才智之过人者也而反为国家之害凡幽王之所以有人之土田夺人之民人舎此有罪而收无罪者皆信用妇人之言也观幽王之宠襃姒也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多方故不笑为举烽燧诸侯至而无宼襃姒乃大笑其后数举烽燧诸侯不信当幽王之时举烽燧则诸侯皆至一为襃姒所惑数举烽燧而诸侯不至卒为犬戎所杀幽王之于襃姒惟欲其笑如此则其它可知矣懿厥哲妇郑氏以懿为有所伤痛之声不如汉谷永亦举此顔师古注曰懿美也言幽王以哲妇为美此説胜于郑氏幽王但以哲妇为美而不知反为恶鸱恶声鸟也妇人之多言乃为祸乱之阶其祸乱之作非天降之也乃生于妇人而已幽王之为人其教之诲之则藐然不听其所听者惟妇人寺人而已诲尔谆谆听我藐藐匪用为教覆用为虐葢其所为教诲也则反以为虐至于妇人寺人之言岂复有爱国之心哉幽王乃从而听之必其中有所惑也以齐桓公之贤而听于寺人貂之谋况幽王乎鞫人忮忒忮害也忒变也妇人之穷其忮忒始也谮是人其终也又从而背之葢其好恶予夺惟其口之出而已言妇人所为如此乃其不得中也而自言则曰岂曰不得中乎使其果得中胡为而恶如此之极哉葢小人之当国也败国亡家亦必以为非己之罪桑柔之诗曰虽曰匪予既作尔歌幽王信用哲妇亦自谓非已之不中也是皆归其过于他人而不知致此祸者果谁生之邪论商贾三倍之利则小人之所觊觎也岂君子之觊觎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惟其深喻是以笃好为君子者无与于商贾之事亦如妇人无与于公家之事妇人惟蚕织之事而已公家之事吾何与焉君子之所喻者惟义而已义之外何所与焉休其蚕织而与公家之事是如君子之言及于商贾之事也卷耳之诗曰后妃辅佐君子求贤审官知臣下之勤劳内有进贤之志而无险陂私谒之心朝夕思念至于忧勤也夫求贤审官乃闑外之事也后妃之事乃闑内之事也后妃有进贤之志岂以是与公事乎葢但有其志耳公事非所与焉故序诗者以为后妃之志也今妇人所与者非如卷耳所言不过共用小人以误国耳天何以刺何神不富言天何以责王乎神何其不福王乎祸乱之来王何不推其所由哉戎狄之被甲为害当念而不念君子则不当忌而忌王之好恶可知矣天下念我周家降于不祥王不能恐惧修省以答天意王之所以为威仪者乃为不善何以转祸为福哉十月之交言日有食之则为灾甚矣又云震电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髙岸为谷深谷为陵所谓不祥莫甚于此自幽王观之无复有畏惧之心此其所以至于亡也幽王不畏天变故贤者皆逃亡而去贤者既去则邦国殄瘁矣天之降罔维其优矣优毛氏以为渥葢天之降灾罔其优渥如此言其多也贤者又逃亡而去此心之所以忧也维其几矣几近也言天之降灾罔将及我矣而贤者又去此心安得不悲乎觱沸槛泉维其深矣觱沸泉出貎槛泉涌出也泉之出也必有其源祸乱之来亦必有自我心之忧其来久矣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因自叹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葢皆伤已之遭乱不能免也王氏曰昊天之明视人藐藐无所私亲言天之甚逺而难亲人君所以奉天者必思有以巩固其位今幽王不能巩固其位是不能奉天也尔之所为茍无忝于祖宗则乃救于尔之子孙也人君茍能侧身修行上焉有以继其祖宗下焉有以救其子孙幽王何惮不为乎
召旻凡伯刺幽王大坏也旻闵也闵天下无如召公之臣也
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昬椓靡共溃溃囘遹实靖夷我邦臯臯訿訿曽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寕我位孔贬如彼嵗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防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不烖我躬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于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李曰此诗谓之召旻者毛氏以为旻闵也闵天下无如召公之臣也苏黄门以为首章言旻天卒章言召公故谓之召旻召旻特别于小旻耳毛氏以为旻闵也闵天下无如召公之臣葢衍説也其论为当旻天疾威天笃降丧天之威急矣而厚降丧亡之祸病民以饥馑使民尽至于流亡我居中国也圉边陲也皆废而不治以见普天之下无不受其祸也小旻之诗亦曰旻天疾威郑氏则以旻天疾王者以刑罚威恐万民此之言旻天疾威而郑氏亦以旻天为王言幽王之为政急行暴虐夫所谓旻天疾威者均是言天之威耳岂以小旻之言则谓之天疾王者而此诗所言则以天为王邪岂以小旻之诗则谓疾其以刑罚威恐万民此则谓之急行暴虐邪此皆郑氏之失也言天降此罪以网罗天下而小人皆如蟊贼之害用事于内自讧溃也天降罪罟即上篇所谓罪罟不收也蟊贼内讧即上篇所谓蟊贼蟊疾靡有夷届也天降罪罟遂使小人用事于内昬防阉人也无肯恭敬于职事而皆溃溃然囘邪谋乱我国家也靖谋也夷乱也前诗言匪教匪诲时维妇寺此诗又曰昬防靡共则是幽王以阉人用事可知矣孔氏曰阉者防守门閤亲近人主凡庸之君昬于善恶以其少小惯习朝夕给使顾访无猜惮之心恩狎有可悦之色且其人久处宫掖颇晓旧章常近床第探知主意或乃色和貌厚挟术怀奸或乃防对敏才饰巧乱实于是邪正并行情貌相越遂迷罔视听因惑愚主谓其智足匡时忠能辅国信而使之亲而任之国之灭亡多由乎此故诗人责王逺贤而近刑阉之人也孔氏之言亦可谓尽小人之情状矣孔氏又曰原其本心不欲灭国但所谋不当灭国之道也此言则非也以阉宦之徒岂有爱国之心哉谓原其本心不欲灭国则非也凡阉宦用事即是天降其罪罟如十月之交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瞻卬之诗曰维厉之阶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今此言天降罪罟亦以小人用事惟是幽王之失无可奈何故归之于天也臯臯訿訿臯臯毛氏以谓顽不知道訿訿谓窳不供事言小人如此也小人肆行自不知其玷夫以妇人用事则不自以为不中小人用事则不自知其过正所谓皇父孔圣也为君子者则兢兢业业而恐惧其不寕甚久而其所以如此者以我将退而难保其位也自古乱亡之国君子多至于恐惧小人则惟安其危而利其灾乐其所以亡也如彼嵗旱此则言危乱之甚如此如大旱之嵗草木不得溃茂又如水中之浮草泛泛乗流不知其所止故我相视此邦无不溃乱则知是其必乱之道故也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此二句説者多异同大抵言昔之富不如今时今之病不如昔时所谓兹者安可以为昔邪窃尝语此二句但是言昔者富实未有如是今之困病亦未有如是也夫不如古之富实亦未有如今之困病古者盛时万民无不富足无有困乏故曰古之富未有如是今则自中国以至夷狄无有不受其祸故曰今之病亦未有如此小人当食而乃食精粺以见小人而食君子之禄也小人而食君子之禄小人胡不自避而退而使贤者得进而乃复主祸乱之事而日滋日长也引者长也如所谓日引月长是也池之竭矣不云自频频水之涯也池之竭矣则外无所入泉之所竭则内无所出以譬幽王外而夷狄内而中国内外皆受其祸其害大矣其祸甚大而小人又主此祸乱之事日以洪大岂不灾及我躬乎昔先王受命此章言土地之削也节南山之诗曰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则其土地日削可知也故言文武之世如召公者日开国百里今也日反蹙国百里向者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则是古之土地比今之土地不啻数倍于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者不能尚旧徳之臣以见当时非无贤臣但幽王不能信而用之耳自古至乱之世未尝无贤如秦之末岂天下无贤哉使天下无才则萧何何以佐汉而兴邪隋之末岂天下无贤哉使天下无才则房杜何以佐唐而兴邪但患人君不能用贤耳故此诗所以追思先王之时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之人虽有旧臣而幽王不能自用也苏氏曰辟国以礼蹙国亦以礼皆非用兵之谓也近世小人欲以干戈侵扰四邻求拓土之功者率以召公借口此楚灵齐湣之事桓文之所不为而以诬召公呜呼殆哉此言得之矣所谓日辟国百里非用其兵甲也周公用于周奠枕于京孔子用于鲁齐人归其侵疆所谓辟国者初无事于甲兵也如必以甲兵而辟国则王翦之徒皆能之矣何必召公后代之人多假诗书以为奸不可不辨也
黄曰瞻卬召旻之诗李迃仲之説当矣
毛诗集解卷三十六
<经部,诗类,毛诗李黄集解>
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十七 宋 李樗黄櫄 撰三颂
黄曰诗之有颂何也盛徳不居成功不有以告天地以报祖宗岂直大其事俊其辞以夸当年耀来世而为是美观哉周之有颂人以为作于成周太和之时而不知其始于文武积累之日自文武积累而至成王自风极而至于颂其所由来者逺矣鲁颂之作曰颂僖公非告神明也曰居常与许复周公之宇皆愿之之辞非成功也圣人思西周之盛而不可得幸而有僖公之贤而鲁人尊之圣人之心若曰鲁周公之后也而其所以得人心者又如此吾又何贬焉故春秋谓之鲁春秋而诗亦有鲁颂所以尊周而存商颂所以仁前代此三颂之说也而亦圣人之意也
清庙之什诂训传第二十六 周颂
清庙祀文王也周公既成洛邑朝诸侯率以祀文王焉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徳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
李曰周公之营洛邑见于召诰洛诰按书召诰曰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逹观于新邑营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则是周公营洛邑之时诸侯皆在也至于成洛邑以朝诸侯则于书无所见按车攻之序曰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防诸侯于东都焉东都即洛邑也宣王中兴复于东都之地以朝诸侯则是成洛邑以朝诸侯虽其书无所见而车攻之序言复防诸侯于东都亦可以见也郑氏曰成洛邑居摄五年时孔氏推广之曰周公成洛邑在居摄五年其朝诸侯在六年明堂位言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言六年朝诸侯于明堂即此时也愚窃以为不然按书云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则是周公成洛邑在于七年非在于五年周公成洛邑之时诸侯皆在遂因而朝诸侯非成洛邑在于五年朝诸侯在于六年明堂位之言不足信也其曰周公践天子之位朝诸侯于明堂亦非也夫周公特摄其位而已曷尝践天子之位乎周公所以朝诸侯者特相成王以朝诸侯而已周公非自居南靣而受诸侯之朝也朝诸侯率以祀文王者洛诰所谓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此所以谓祀文王也孝经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故得万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治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士民乎故得百姓之欢心以事其先君治家者不敢失于臣妾而况于妻子乎故得人之欢心以事其亲自天子至于卿大夫尊卑虽不同而必以尽其所有合其欢心以事其亲然后为孝故为天子者必合天下之欢心为诸侯者必合一国之欢心为大夫者必合一家之欢心然后见其事先君之孝必尽其所有以祭也周公成洛邑朝诸侯率以祀文王则是能合四海之欢心也故孔子以为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观此则知周公之孝于穆清庙清庙郑氏以为天徳清明文王象焉其意以为文王与天合其徳故以为天徳清明文王象焉王氏从而推广其说以谓汤之伐桀众以为我后不恤我众而割正夏而汤诰云夏徳若兹今朕必往则是圣人之任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圣人之清也不如蘓氏以为清庙肃然清静按左传曰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羮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清庙之中但以茅饰屋所以着其俭杜元凯注曰清庙肃然清静之称也苏氏之说盖本诸此张文濳又谓治人之道尚明故施政之堂曰明堂事神之道尚洁故文王之庙曰清庙御侮之道尚肃故宫室之墙曰萧墙明不蔽也清不汚也肃不乱也王氏以为周公穆穆而帅诸侯则诸侯以肃雍而应周公其说虽善然以于穆为钦和古人之辞疑不如是不如毛氏以为于乎美哉周公之祭文王之清庙乎穆美也郑氏以肃雍显相谓周公祭清庙其礼仪敬且和又诸侯有光明着见之徳者来助祭一句之中上二字以为周公下二字以为诸侯不可以从也故于穆清庙当从毛氏之说肃雍显相当从王氏之说言于乎美哉周公之祭清庙也诸侯之来助祭者敬而且和也敬之与和祭祀之所贵雍之诗亦曰有来雍雍至止肃肃惟其肃肃则是其心之敬惟其雍雍则是其貎之和心敬而貎和而其祭可谓诚矣肃雍显相以见诸侯之助祭也如此虽不言周公所以帅之而帅之之意自见亦犹何彼襛矣言曷不肃雍王姬之车人之望见王姬之来曷不肃雍乎此乃王姬之车也此虽不言王姬肃雍而王姬之意自见今此不言所以帅之而诸侯能如此亦见周公所以帅之也济济众多之士也孔氏谓序言朝诸侯帅以祀文王者止率诸侯耳多士亦助祭而序不言帅之者王朝之臣助祭为常非所当率故不须言虽以济济多士为王朝之臣然亦不必专指王朝之臣孝经曰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以诸侯之臣皆与之岂必王朝之士乎故凡王朝之臣与夫诸侯之臣皆与其中焉济济多士皆秉文王之徳而祀文王在天之神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固足以配祀文王矣而在庙又皆奔走以助其祭夫对越在天则内以尽其徳骏奔走在庙则外以尽其力内尽其徳外尽其力则其所以助祭也可谓至矣尽矣以见文王既没其徳在人者不可忘文王之徳岂不显乎岂不奉承于人乎信乎无有厌斁于人也文王之生诸侯奉之未足以见其徳之盛文王旣没天下之人奉承之如是之久然后可以见其徳之盛周公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则是圣人之徳无以加于此周公之孝于此可见然序但言美文王者以清庙所祭者乃文王故专归美于文王也
黄曰清庙之诗乃洛邑既成诸侯四朝周公相成王率诸侯以祀文王如斯而已今郑氏孔氏之説皆以为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朝诸侯于明堂予窃以为不然夫书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官又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则是周公未尝践天子位无疑也洛诰之书言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则祀文王之时而王在新邑周公率诸侯以朝之又无疑也孔子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则周公其人也曰周公其人云者言周公必如是而后可以无愧使周公果践位称王则孔子奚取哉予敢详为之辨文王之庙谓之清庙何也或曰鸣条之役有今朕必往之辞此圣人之任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圣人之清也夫孔子形容文王之徳曰至徳而诗人形容之曰之徳之纯中庸形容之曰天之所以为天文王之所以为文王也是皆形容不尽之意也而清之一字果足以尽文王之徳云乎哉左氏曰清庙茅屋大路越席昭其俭也杜元凯注曰清庙肃然清静之称近世张右史曰治人之道以明为贵故施政之堂谓之眀堂事神之道以洁为贵故文王之庙谓之清庙此说尽之呜呼吾观清庙一诗而叹文王之徳何其在人心耶夫徳足以感人心于一时不若足以感人心于后世颂美文王之徳其所以在人心者不冺也故在当时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寜后世则曰济济多士秉文之徳故清庙一诗形容清庙之美相祀之诚而其所以形容之微意则在于秉文之徳一句葢见王姬之车者自有曷不肃雍之辞入文王之庙者自有肃雍无射之心文王之神无所不在而祭者之心以为如在对越其所以在天与奔走其所以在庙祭者之心无所不尽其极也曰不显不承者此又推其不祭之时文王之徳亦能使人之无厌射如此也噫雍雍在宫肃肃在庙此文王之徳也今曰肃雍显相非秉文之徳乎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此文王之徳也今曰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非秉文之徳乎吾观思齐之诗而得清庙之遗意也
维天之命大平告文王也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徳之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骏恵我文王曾孙笃之
李曰文王受命作周未尽得天下而没至成王时始致大平遂归功于文王而告庙焉自古人君能成其治功则必明归功于祖庙而不敢以为己有也武王得天下也曰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是归功于文王也故成王致太平亦曰假以溢我我其收之亦是归功于文王也中庸举此诗以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文王之徳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中庸之书其言诗也亦是断章取义此诗之意言天命周家无有穷已故始也命文王以及成王也中庸之说则以文王之徳之纯对于穆不已以相对为说观此诗所言大概以谓天之命周家如此之厚故先言于穆不已下句遂解此天命不已之意言天命文王至于成王也命者天之命周家也郑氏云命犹道也此亦出于中庸之说王氏则以于穆为敬和亦曲説也于乎不显言于乎美哉文王之徳岂不光显乎葢其徳纯一既见于文王之身而其后又洋溢以及于成王也而成王假之以致大平后世常大顺文王厚而行之则可以保大平之业也骏大也恵顺也笃厚也欧阳曰此诗不言武王主于祭文王也其説甚善郑氏曰大顺我文王之意谓为周礼六官之职此皆附防之说不足信也
黄曰行而后说动而后敬言而后信此可见之效也而犹未离乎人也未行而説不动而敬不言而信笃恭而天下平非与天同徳者孰能致之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此告大平之诗所以言天之所以为天与文王之所以为文王也噫维天为大惟尧则之此尧之所以为尧也天徳而出寜日月照而四时行此舜之所以为舜者也若夫时雍太和之治特其緖余耳此一诗惟中庸形容之尽而诸家之说皆不足考其曰中庸断章取义何其谬欤
维清奏象舞也
维清缉熙文王之典肈禋迄用有成维周之祯
李曰象舞文王之舞也春秋襄公二十九年呉季子聘于鲁观周乐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则是象舞乃文王之舞也横渠先生曰周乐有象武勺三者象是武王为文王庙所作武功本于文王故武王归功于文王以作此乐象文王也大武必是武王既死国人所奏之乐奏于武王之庙勺是周公七年之后制礼作乐时大武有所增益也故勺言告成大武此乃据序为説则是象舞者乃文王之舞武舞者乃武王之舞故将奏象舞则必歌维清之诗将奏武舞则必歌大武之诗有其舞必有其歌舜之乐歌于堂有九徳之歌九韶之舞自古然也郑氏之説乃以谓象舞象用兵杀伐之舞武王制焉苏氏则以为文王之舞葢文舞也一则以为文舞一则以为武舞无所考证难以参订然观诗之所言但言文王之典足以知其为文舞也武之诗言胜殷遏刘耆定尔功酌之诗言于铄王师遵养时晦此二诗犹疑是武舞也其诗篇之名虽不言文舞武舞观诗之意自可见也礼记曰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明堂祭统亦皆谓升歌清庙下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説者皆以象为武王之舞象舞既是文王之舞又为武王必不然也清明也缉继也熙广也天下之所以清明无事其后世又能继而广之皆是文王典法所致也文王造周未得天下而没天下之治也已见于文王故祭天之礼皆自文王始也自今已后迄有成功原其周之祯祥则在于文王也礼记曰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文受命作周至武王则得天下成王致太平之治其祯必在于文王时也毛郑则以文王受命始祭天而征伐孔氏遂谓文王祭天必在受命之后未知其何年郊祭二家之説皆因文王受命遂为此辞使文王而祭天则是受命称王僭伪不臣文王不免有罪也生民之诗曰后稷肈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説者遂谓后稷祭天呜呼使后稷而祭天则不足为后稷使文王而祭天则不足为文王以诸侯而祭天此乃暴秦之君无所忌惮者所为而谓后稷文王亦为之乎诗人之言非不明甚但学者不详味之生民之诗曰后稷肈祀乃是归功于后稷言祭天之礼所以行于今者自后稷之致也此诗言肈禋亦是归功于文王言祭天之礼所以用于后世者乃自文王所致也诗人之言学者自乱之耳文王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使纣之在日而文王设为祭天之礼安在其为事君之小心哉黄曰吾观维清之颂而见文王之纯乎天也古之圣人迫之而后动求之而后应者吾于汤武见之迫之而愈不动求之而愈不可得徽柔懿恭而不忘乎民小心翼翼而不忘乎君感而遂通而不失其为寂然不动与民同患而能退藏于宻无然畔援无然歆羡文王之心天知之矣虽则如燬父母孔迩文王之心非特天知之而汝坟之妇人亦化之故曰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吁兹文王之所以纯乎天也哉是故成汤之心见于濩舞武王之心见于武舞文王之心见于象舞濩舞之乐季子知其犹惭武舞之乐孔子叹其未尽善圣人之心茍有不足于中者无隐也维清之颂其文王象舞之乐章乎其辞简而明直而大文王纯徳之所着见乎季子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杜元凯注云文王恨已不及致大平呜呼吾观维清之颂象舞之乐见其广大熙熙而二子所谓憾且恨果何见也郑氏之説又谓象舞象用兵时刺伐之舞夫诗但言文王之典则非象其杀伐之事可知如奏大武之诗言胜殷遏刘耆定尔功则其为武舞亦可知也维清缉熙文王之典其説不过曰文王之心不可以形容而文王之典着见于天下清明而广大一豪之人伪不容于其中兹其所以为文王之典也而诸家之説则以为天下之所以清明而无事者乃文王有征伐之法故也夫诗但言文王之典乌在其为征伐之典也哉肈禋迄用有成维周之祯要其説不过曰祀帝之礼推所自来实文王基之也然则后世之所以享成功而成大业者其祯祥已见于文王之时乎此诗人推本而言之也而诸家之说则以为文王受命为王有征伐之功而行祭天之礼呜呼学者不知圣人之心其亦深得罪于圣人矣使文王名为事纣而实称王未尝为王而行祭天之礼则是与后世僭伪不臣者无以异也而谓文王为之乎生民之诗曰后稷肈祀以迄于今而此诗曰肈禋迄用有成葢周人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故生民所谓肈祀者言祭天之礼而归功于后稷此诗所谓肈禋者言祀帝之礼而归功于文王如所谓大王肈基王迹皆推本之论也予故详为之辨
烈文成王即政诸侯助祭也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恵我无疆子孙保之无封靡于尔邦维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徳百辟其刑之于乎前王不忘
李曰孔氏云周公居摄七年致政成王乃以明年嵗首即此为君之政于是用朝享之礼祭于祖考有诸侯助王之祭既祭因而戒之葢成王即位之初年方防冲故周公摄政既而周公复辟成王始亲政事亦犹汉宣帝始立霍光既死宣帝始亲政事也烈光也文章也此葢言当时诸侯助祭既毕成王因以戒之光大文章之诸侯我周之文武锡汝诸侯之福而为周家之屏翰文武之所以绥恵诸侯者无有穷已但尔之子孙必思有以保之也毛郑説此诗不同毛氏则以为文王锡之福郑氏则以为天锡之福王氏则以为锡周之祉福王氏之说固非矣郑氏之说亦未为善也此诗言诸侯助祭助祭既毕因而告之以烈文辟公锡兹祉福乃文王锡之福文王所以恵我诸侯至于恵我无疆尔诸侯尚不能保之则亦不能长享富贵也凡诸侯不能保之者非文王不能恵我无疆也乃尔之诸侯不能尽保之之道也自此以下则言保之之道封殖也靡侈也人君已自封殖则必有害及斯民害及斯民则国必至于亡自古好利好奢亡其国者多矣惟其好利则掊克百姓之财惟其好奢则必掊克百姓之利以充一已之欲至于人民愁怨帑藏空虚莫之恤也孔子曰在上不骄髙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髙而不危所以常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惟能不殖尔邦则可以长守富贵而天子所以尊崇之也戎大也尔宗之有大功尔子孙当缵其功则继其序而增大之也莫强于得人得人则四方顺服矣孔子用于鲁则齐人归其侵疆段干木用于魏而秦人不敢加兵是以贤人在朝四方其有不服乎莫光显者修徳也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百辟其有不为法乎凡此所言文武所以告诸侯者未尝少忘成王即位之初其敢忘之乎成王以能奉其祖考之意所以戒诸侯者为必备诸侯又能继其祖宗之业所以承天子者为甚谨君臣之间永保无疆之禄岂不美哉
黄曰告人以所当为不若勉人以其所欲为天下之理凡其所当然者皆人之所当为也知其所当为而或不能为者无以动其欲为之心也是故告人以当为之事而使人有欲为之心者惟明于人情者能之成王当即位之初四方诸侯奔走而听命成王因诸侯之助祭而作烈文之诗以劝戒之其辞温柔和易使听之者有跃然不能自己之意何其明于人情也夫受福而遗其子孙人情之所同欲也子孙世世保民诸侯之愿孰不在此成王谓尔诸侯之有功烈有文章者吾固锡之福矣然是特一时之福而非无穷之福也尔能屏翰王室尊君爱民无一豪自用之心而常尽其所以恵我之实则亿万斯年与国同休子孙其保之矣人情乐于子孙之保也其敢萌一慢心乎位愈隆而爵愈尊尤人情之所同欲也得君之荣加爵之宠诸侯之愿孰不在此成王谓尔无封殖以渔民利无侈靡以伤民财不萌一豪自纵之心而常尽其节用爱民之实则予一人汝尊维王其崇之矣人情乐于君之荣我也其敢萌一侈心乎至于告之以念前人之功则勉之以大前人之业皆困其所欲为之心而喻其所当为之理人所当用也告之用人而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人情孰不欲强其国也孰不欲为四方之训也则用人之説其可忘乎徳所当修也告之以修徳而曰不显维徳百辟其刑之人情孰不欲显其身也孰不欲为百辟之法也则修徳之説其可忽乎昔鲁用孔子而归其疆秦用孟明而霸其国齐用黔夫而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则人虽若无竞而实为竞也随侯修徳而楚不敢伐晋君修徳而楚不敢兵秦人增修国政而赵成子言于诸大夫曰秦念徳不怠其可敌乎则徳虽若不显而实显也继之曰于乎前王不忘此又成王感诸侯不尽之意前辈谓无逸一篇其要在于七呜呼三不敢字上愚谓烈文一诗其要在于乎前王不忘之一句学诗者试深思之
天作祀先王先公也
天作髙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
李曰郑氏以先王谓大王以下先公诸至不窋诸至不窋固是周之先公也周之祭岂能尽及先公而若谓合祭则毁庙之主皆与在焉则诸不窋亦在所当祭也然序不言合祭何由而知之若曰四时之祭则所祭者但七世至先公则三人而已天保之诗曰禴祠烝尝于公先王禴祠烝尝乃四时之祭也四时之祭及于先公不过一二人而已天保之诗言于公先王先言公而后言王今此先言王而后言公葢天保之所以先言公而后言王者先后之序也此先言王者葢此诗所言王迹之所自起故序先言先王也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而诗之所言但言天而不言地此诗所言但言先王而不及先公其意一也曰天作髙山郑氏谓天生此髙山使兴云雨以利万物大王自豳迁焉则能尊大之广其徳泽郑氏以天生此髙山使兴云雨乃衍说也诗之所言但言大王迁于岐矣以天生此髙山使兴云雨诗无是意也郑氏之说虽非犹以髙山为岐山至于王氏乃谓后稷以功徳有国则髙山之譬也其后失职自窜伏于戎狄则尝荒矣至于大王而后复治则是以髙山喻后稷功徳其取喻逺矣诗言髙山乃岐山也公刘迁于豳故诗人言豳居允荒大王迁于岐故诗人言天作髙山大王荒之荒之治之也天作髙山大王既荒治之而作兴矣至文王而后康之大王所以荒之则未必康之也文王康之然后足以见周家之盛矣彼徂矣郑氏则以谓彼万民也徂往行道也彼万民之居岐邦者皆筑作宫室以为常居文王则能安之后之往者又以岐邦之君有佼易之道故也王氏则以徂为天徂而从之惟苏氏则以徂为逝当从之大王作而兴矣文王康之文王既康之今又逝矣然自大王治岐皆有简易之行子孙所以守之而勿替也颂之所言多先言祖先之事业而末以子孙继之为言维天之命曰骏恵我文王曾孙笃之我将之诗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其于末章皆言子孙持守之道其实一也
黄曰天下之事固未尝不本于天而所以为天者未尝不本于人圣人不恃其在天之或然者而尝尽其在人之当然者葢圣人之心与天黙契凡天理之自然者皆圣人之心以为当然也然圣人尽其心于天理当然之先而常人推其效于天理既定之后上帝临汝天何心哉帝谓文王天何言哉天固不能谆谆乎命乎人而圣人亦岂屑屑然求合于天不言传而已传不识不知不求合而自合以是论之则天未尝有心于圣人而圣人亦未尝有心于天圣人知尽其在我者而天命之所在则不容毫髪于其间也呜呼迁岐之役果大王之心乎狄人不侵大王何心于去豳事以珠玉币帛而得免大王何心于迁岐狄人欲吾土地大王不忍以其所欲而害人去豳而迁岐大王之心亦安之天而已而岂有心于天之我予也而诗人之言必曰帝省其山曰帝迁眀徳曰帝作邦作对而此诗又曰天作髙山大王荒之夫大王之迁非得已不已也而诗人必以天言之其意似以为岐可以兴周而天固使大王之都岐也吁知天而不知人者常人之论耳吾何取于雅颂哉葢诗人之所谓天者非独曰天而已矣详观天作一诗始言天作髙山似不知有人之説也然其一篇之意则在于大王之荒文王之康子孙之保而不独归之天也西周之地能兴能衰闗中之地可王可亡此君子是以有所谓人之説也太王迁岐豳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当此之时周虽未兴而人心已有在矣此岐之所以大也故曰大王荒之继之以文王徽柔懿恭以保民也不遑暇食以和民也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当此之时人心愈固而天命愈不可易矣此岐之所以安也故曰文王康之大王大其基文王安其业推而极于岐山之民皆归于大中至正之域则化益深矣遵王之道遵王之路而党偏反侧无有也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小人皆化也故曰岐有夷之行成王之心以为积于前者如此其至继于后者其敢有忽心哉曰子孙保之此自然之辞也夫始也归其功于前人终也勉其效于后世是岂独归于天而已乎诸儒讲解见诗以天作名篇而皇矣之诗又有帝作邦之诗则皆曰岐以天立周以岐兴而不知岐非以天立也以大王文王而立也周非以岐兴以大王文王而兴也此愚之臆见不敢以为诗人之意
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于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
黄曰此诗葢郊祀天地之乐章也孔氏谓于南郊祀所感之天神于北郊祭神州之地祗苏黄门亦以谓冬至之日祀天于圜丘夏至之日祀地于方泽皆是据周礼以为说窃尝以序观之则郊祀天地又疑是合祭也李君弼先生专据此诗为言郊祀天地以合祭天地为无疑而不信南北郊之说东坡亦曰古者杞上帝则并祀地祗何以明之诗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此乃合祭天地经之明文若二公者可谓笃于自信而不惑于众人之说也然说者乃以比之丰年秋冬报也谓秋冬各报而皆歌丰年则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东坡言之详矣丰年之诗曰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髙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此诗歌于秋冬可也至于此诗专言天而不言地合祭之日则可歌尊天也若祭地于北郊歌天而不歌地乌有是理哉昊天葢因天之号而为文也王氏谓万物皆相见而帝亦于是与万物相见杨山破之曰若谓万物相见于南方郊祀当因于万物相见之时而用冬至之日何也此説甚善孔氏惑于郑氏之説以为感生帝其惑益甚矣此诗葢言昊天有成命文武受之故成王业则不遑安寜夙兴夜寐必为受命之基而行寛大之政所以荅天之命也成王者成王业也自国语为此説至贾谊则以为成王武王之子也以成王不敢康为武王之子可也若如此説则下文之説不行矣故成王当以为成王业为后世子孙者当继而广大之而大尽其心庶几能保大平之基业也文武以奉天为心为子孙者当以文武之心为心然后相须以成大平之业也于缉熙或者以为文武夫于缉熙当以为成王郑氏虽以为成王而以缉熙谓如学有缉熙光明若以缉熙为光明则文不相接
黄曰昊天有成命一诗谓郊祀天地而作也郊祀之诗意者必言郊丘之位豆豋之仪牲牷之肥腯今考之诗无一辞以及此而特言文武以上天之心为心后人当以文武之心为心天之命周已成而不可易文武之受天命益勤而不敢忽饮食人所嗜也而不暇盘游人所乐也而不敢王业之所以成者皆自不敢康之心以成之也不显亦临不容有欺心陟降庭止不敢有慢心天命之所基者皆自宥密之心而基也文王之所以成王业基天命者如此则后人之所以继而广之者当如何哉亦惟尽此心而已无愧于文武之心而后能安文武之天下无负于天命无愧于文武此成王郊祀天地之心也成王之祀在心而不在物故此诗之作不言物而言心昔孔子尝援是诗以为无声之乐夫乐而至于无声岂言语之所可及而形迹之所可见哉文武成王吾知其同此心之运而非言语形迹之所可尽也
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也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李曰苏黄门云诗之颂祭天地有三一曰昊天有成命以郊祀天地记所谓禘喾祀昊天于圜丘而以喾配之其二曰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其三曰思文后稷配天此所谓郊祀禘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窃尝谓苏黄门之说葢信康成之误昊天有成命之诗但言郊祀矣未尝言禘也亦未尝言禘喾也郊自为郊禘自为禘不可混而为一也礼记曰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则是郊也禘也祖也宗也四者各有一祭岂可为一哉赵先生曰郑云禘谓配祭昊天上帝于圜丘葢见祭统所说文在郊上谓为郊之最大者故为此説祭统所论禘郊祖宗者谓六世之外永世不絶者有此四种耳岂闗配祭哉禘者其所及者最逺故在郊之上赵先生此言可谓中康成之病耳而苏黄门犹信之何邪窃尝以思文之诗言后稷配天即孝经所谓郊祀后稷以配天也如此诗所谓祀文王于明堂即孝经所谓宗祀文王于眀堂以配上帝也至于昊天有成命之诗此固是郊祀上帝其中未尝配以后稷则当阙之且如孝经言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天与帝似不同而说亦异同至有言感生帝赤熛怒含枢纽白招拒灵威仰皆以防纬之言惑圣人之经不足信也惟伊川以为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天与帝即一也冬至郊祀天地以物始生之时故以祖为配季秋享明堂以秋物成之时故祀于明堂而以祢为配或尊之或亲之也我将毛氏以为大不如郑氏以为奉我之将奉者荐享者维羊维牛也天之所以右我者则以我能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非为牛羊故也天若福我文王则必享吾之祭矣杜邺云行秽登丰犹不蒙佑德修荐薄吉必大来言天之右我者非为牛羊之故惟能仪式刑文王之典故耳此典乃文王所作也文王既作此典为天之福我能奉行文王之典则天岂有不福哉天福文王则必享吾之祭矣虽曰享吾之祭亦岂可荡然自满而忘畏天之心哉故当夙兴夜寐亹亹怵惕畏天之威然后可以保太平之业也仪则也式象也刑法也郑氏谓受福于文王不如苏氏天不遗文王而福之
黄曰此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之诗也冬至郊祀天地以物始生之时故以后稷为配季秋大享于明堂以物已成之时故以文王为配天犹帝也帝犹君也郊天而配以后稷尊之也明堂而曰帝配以文王亲之也非成王周公孰能与于此哉我将我享维羊维牛说者以为备物之祭非也成王以为我之所以将其诚以享上帝者维羊维牛而已物至简也而天之所以佑助我国家者岂以是物哉法文王之典以安文王之天下天若福我文王则必享我之祭矣天既享我之祭则我亦当尽其畏天之心夙兴夜寐栗栗危惧而不忘于畏天之威然后大平之业可得而保也天下者天与文王之天下也吾能无愧于文王无愧于上帝则奉祀之诚孰加于此乎成王之郊祀天地则曰单厥心肆其靖之祀文王于明堂则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当是时天下已安矣而犹曰日靖云者成王当已治之时而常持之以未治之心不敢以天下之已安而吾心遂荡然而自满也
时迈巡守告祭柴望也
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实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叠懐柔百神及河乔岳允王维后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徳肆于时夏允王保之李曰宣公十二年左氏曰式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徳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则是时迈乃武王之诗国语又称周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则是时迈乃周公所作也故韦昭注云武王既伐纣周公作此诗也礼记曰嵗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祀于山川柴者祭天而告至也自古人君之巡守所至方岳之下则柴望以告祭故舜巡守望秩于山川徧于羣神武王巡守亦必然矣郑康成曰巡守告祭者天子巡守行邦国至于方岳之下而封禅也此説非矣范内翰髙平公尝谓古者天子巡守至于方岳以柴望告祭所以尊天而懐柔百神也后世议礼者失之诸儒阿谀者以希世主谓之封禅葢始于秦古无有也此説尽之矣古之人君其巡守也但有告祭柴望之礼初未尝有封禅也如史记所言舜柴望而为封禅是皆饰六经之言以文奸言也自秦汉以来时君世主贪心侈意必为封禅以告大平欲显已大平之功遂行封禅之礼而臣之谄谀者亦曰封禅古所有也必以六经之言似于封禅者遂从而惑于人主以谓古之人既行之矣今之世何惮而不行邪汉武帝议封禅诸儒莫得其制遂采王制虞书射牛之事夫所谓虞书者谓望秩于山川也凡此之类皆假诸书以说人主其罪岂不重哉秦皇汉武之时固然矣而文帝之时亦命诸儒议封禅而诸儒亦采六经王制以为封禅夫封禅之礼求六经之外则有之矣六经之中古人无是也必采六经以为封禅是特附防其言而已孔氏曰巡守不必封禅封禅必待太平则武王之时未封禅也此诗述武王之事郑氏言至于方岳之下而封禅者广解巡守所为之事言封禅者亦因巡守为之非武王自封禅也孔氏之意以武王之时未致太平故不为封禅然武王不封禅亦何害其为武王哉齐桓公欲封禅管仲曰古者封太山禅梁父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数十二于周故惟言成王夫武王既不封禅矣成王亦岂为哉此管仲之言亦不足信迈行也言式王巡守诸侯之邦昊天以武王能答天之意遂子爱之而锡福使之各得其序诸侯莫不畏威而震叠百神莫不懐柔而及河乔岳此言天之福武王如此夫天之福武王以诸侯则莫不畏威以百神则莫不懐柔人神各得其所诗人推美之曰信乎王能尽为君之道也故曰允王维后郑氏谓右序有周乃天祐助次序其事谓多生贤智使为之臣也所谓实右序有周者岂必是生贤智以为臣哉欧阳公已辨之矣其于薄言震之又谓其兵所征伐甫动之以威则莫不动惧而服者言其威武又见畏也夫武王所巡守者非是以兵而征伐也下文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则是武王伐纣之后寝兵不用岂欲以兵而征伐哉凡诸侯所以畏之者非必以甲兵而后畏之也古之人君其巡守也不过以诸侯之有功与过而后赏罚之孟子所载巡守之事曰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庆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有让如王制所言山川神祗有不举者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庙有不顺者为不孝不孝者君黜以爵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为畔畔者君封有功徳于民者加地进律凡此之类皆所以按诸侯之功罪而升黜之故诸侯闻王者之来莫不震叠之武王既巡守昭明有周之典序诸侯之在位者所谓序者即考其功罪而升黜之也武王既能升黜诸侯又能寝兵不用但求懿徳以施之中国则能保天下也自古人君之于天下取之非难保之尤难始皇非不能取天下也然至于二世而亡者以不能保之也秦皇以兵取之旣得天下之后宜与天下息肩矣而好兵之志未已此其所以亡也文犹膏粱武犹药石膏粱可以养生而不可以治病药石可以治病而不可以养生武王向者既伐纣以取天下今也必求文徳以及中国然后可以保天下也书之所言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礼记所言包干戈于虎皮此以见武王能止武也郑氏之说则谓武王求有美徳之士而任用之所谓懿徳者非必美徳之士也但求文徳而施之则可以保天下也时夏亦不必谓乐歌但是陈之中国也我将之诗曰维天其右之则是天享之矣然不可以天享我而自满故末章言于时保之今此言昊天其子之则是天爱之矣然不可以天爱我而自满故末章言允王保之诗人之体类皆如此
黄曰尧舜之揖逊汤武之征伐皆时也圣人不能违天故不能违时要以事或不同而此心之无愧于天不怍于人者千万世而一辙也然圣人之举事不特曰吾可以无愧而止而亦必使天下匹夫匹妇皆晓然知吾心之无愧者然后有以大慰于其心而亦有以深服于天下舜受天下于尧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觐四岳羣牧班瑞于羣后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五月而南八月而西十有一月而北皆如之舜岂欲广祭祀以求福而媚羣神以干誉哉其心以为吾如是而君天下典神人人民我有宗庙我享社稷我保吾固无愧于此也而亦必使山川鬼神人民百姓皆知吾之所以得天下者如此其无愧也吾明告之明言之而使天下明知之则予一人之心始安此时迈之所由作也郑康成之徒不知圣人之心而谓巡守告祭者天子巡守至于方岳之下而封禅焉世之儒者乐謟谀以希世主往往附防其说以为封禅之礼始于舜之时而备于文王之世司马迁大儒也而亦为是説岂不厚诬圣人也哉时迈之作要以见武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保天下者皆无愧也窃尝论之武王巡守之事诗有时迈书有武成时迈告祭之乐章也武成识其政事以示天下来世也丁未祀于周庙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此告巡守祭柴望之实也告于皇天后土名山大川此怀柔百神及河乔岳之实也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此莫不震叠之实也庶邦君暨百工受命于周此式序在位之实也偃武修文归马放牛此非戢干戈櫜弓矢之意乎释箕子之囚式商容之闾建官惟其贤位事惟其能至于垂拱而天下治此非求懿德以保天下之意乎呜呼吾观诗书而见圣人之所以取守者有道也秦皇以兵取天下天下已定而兵不休汉武以兵伐匈奴匈奴已臣而兵不息彻稻谷饫药石其亦适以自毙也光武存黄石苞桑之戒却臧宫马武之请聘卓茂礼严光而以柔道理天下其亦庶几于三代取守之道矣愚故表而出之以为天下后世戒
执竞祀武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