絜斋家塾书钞 - 第 7 页/共 10 页
呜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文王有光显之徳自当诞受天命我今日伐纣而胜则是我文考之力若伐而不胜却无预我文考事乃予一人之不善也以武王伐纣安有不胜之理然万一不胜则是予一人无良汝军之众其可不自勉而使吾逭无良之责哉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古者兵车一乗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其外又有守衣装者十人樵子五人汲子五人炊子五人总为百人三百两则三万人也注家只举歩卒之数以为凡二万一千人失之矣于三万人之外又有虎贲三百人所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直是有力如虎者也此是人主左右之人观立政所言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缀衣虎贲则其为左右之人也明矣
牧誓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杕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王曰嗟我友邦冡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防卢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三军之众由中军之指麾或进或退或左或右皆视中军而为之逖逺也逺矣西土之人劳来之也有邦君诸侯也司徒司马司空三卿也天子六军故六卿大国三军故三卿次国二军则二卿小国一军则一卿尔亚谓亚于三卿者旅众也此又亚者之旅也行军之法即井田之法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一卒一百人则有为之长者就十长之中又择一人为千夫之长此即比闾族党之法而推之尔泰誓上一篇兼告友邦君中下二篇只及西土至此则虽庸蜀羌髳防卢彭濮小国之诸侯亦并誓焉盖陈于牧野两军交锋万民所系其中有一人不齐心并力便足以致败此岂小事哉所以须着都用誓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昬弃厥肆祀弗答昬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惟恭行天之罚
此言商王専是淫于女色大抵人心不过昬与明尔清心寡欲则此心常明迩于声色则此心安得不昬商王既惟妇言是用故到处皆昬弃肆祀而弗答亦昬也遗王父母弟而不迪亦昬也所以都下一昬字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齐焉夫子朂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古者五尺为歩不过六歩便止而齐焉伐刺击也或四伐或五伐或六伐或七伐止而齐焉所以如此者欲其严整故也盖行列部伍不可少乱少乱便足以致败古人用兵只是不可败才不可败便是胜也又队伍中或一人被伤必须一人补之所以须用常常整齐
朂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朂哉夫子尔所弗朂其于尔躬有戮迓迎击也言纣之众有来奔我者勿迎击之恐劳役我西土之人也斯言一出亦所以使敌人知其奔来者吾善待之其于尔躬有戮观此一句便可以见周家损益二代处甘誓言予则孥戮汝汤誓亦言孥戮至此乃只戮及其身孥戮者终失之太严戮及其身者方才是固非武王胜于汤也时节到此方才区处得尽故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只此一事亦可见今观泰誓三篇牧誓一篇以武王伐商而誓其师者凡四焉此处学者须当子细防且以武王所言观之纣之恶可谓贯盈天地之所不容天下人心皆离商而归周以武王伐之不啻如秋风之扫枯叶髙屋之建瓴水甚易为力也而武王之誓谆谆如此且其言曰尔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罚又曰朂哉夫子罔或无畏宁执非敌百姓凛凛若崩厥角又曰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齐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其戒谨恐惧之心至于如此武王岂私忧过计哉于此可以见武王用兵之心驱三军之众冒矢石之下此岂易事若以为易而轻之有简忽轻易之心便非圣人之心兢兢如临深履薄此特见于用兵之间尔有一毫简忽慢易之心如何能致胜纣之所以得罪于天只縁不敬武王恭行天罚茍有不敬之心则与纣一般何以胜纣哉故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子之所慎斋战疾观武王之誓所谓临事而惧者欤
武王伐殷往伐归兽识其政事作武成
无一毫亏欠之谓成武成者言其武功无一毫之亏欠也自秦汉以后用兵者皆不足以言成以汉髙祖而尚为流矢所中防死乌在其为成也哉观其与项羽战败者数矣才败便不可谓之成武王之始用兵也纣率其旅若林而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更不劳余力及其既伐纣也庶邦君暨百工受命于周无一人敢有异意而偃武修文归马放牛又非务为穷兵黩武也是果成乎果有亏欠乎古人凡事皆要到成处内而正心修身外而治国平天下不至于成不已也如孔子之圣必至于集大成大禹之治水必至于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刋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防同六府孔修方谓之成允成功有毫厘不到处非可以为成矣往伐言其始往之时也归兽言其既归之事也识记也武成之作所以记武王之政事也注家谓记识商家善教以为法此亦在其中书言乃反商政政由旧盖反纣之暴政用商先王之仁政所谓惇信明义崇徳报功皆商先王之旧政武王举而行之故谓之记识殷家善教以为法亦可
武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歩自周于征伐商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朔旦月死至初三日生明旁死魄初二日也言其旁近死魄之日也越翼日癸巳即哉生明不曰哉生明而以癸巳书者下既有哉生明故上变文作史之法也其实武王伐商自正月初三日往伐至四月初三日归于丰实以初三日往而先曰一月壬辰旁死魄下始于癸巳书者记识法也文王都丰武王既诛纣复归于旧都犹汤既黜夏命复归于亳也偃武修文之事此特言其略其详见乐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天下虽已定武王岂能尽弃兵而不复用乎曰武王之为此也所以安天下反侧之心也方纣在上不特纣为恶当时之党纣为恶者众矣武王既已诛纣茍犹穷兵而不已焉则人心疑疑则祸乱岂有既耶故武王以此示天下使天下晓然知吾之不复用兵也武王果尽屏而去之哉记曰倒载干戈包之以虎皮包而蔵之一旦有急固可取而用之也曰归马放牛归而放之及其欲用固未尝不在也特欲以偃武修文之意示天下惟此意不能自明故为倒载干戈归马放牛之事以此意示之尔观其示天下弗服之语则可见矣唐穆宗时萧俛段文昌以两河底定武不可黩乃偃革尚文谓之销兵既而强盗蜂起召募乌合卒以取败是皆胶于古人之陈言而不深知古人之意也武王之偃武修文非如萧段辈尽销而去之也
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既生魄庶邦君暨百工受命于周邦甸侯卫而不及男采者举上下以包其中也骏奔走执豆笾言其皆来助祭也所谓殷士肤敏祼将于京是也焚柴告天望祭山川而大告武成犹所谓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是也既生魄四月卜六日也上自庶邦君下及百工皆受周之命令前乎此犹商家之臣至是皆受周家之命令则为诸侯者皆为周家之诸侯为百工者皆为周家之百工矣至于此武功其尚有一毫之不成乎汤武之征伐不道诛其君吊其民盖彼大无道天下之所不容人民之所不与故奉天命因人心从而伐之既诛其君矣吾之责尽矣然后复归于旧都故既黜夏而归于亳武王既伐纣而归于丰岂有一毫利其土地人民之心哉自秦汉以后破人之国都便据而有之自立为天子汤武之征伐曷尝如此汤归于亳而天下之心自不舍汤武王归于丰而天下之心自不舍武王今观武王归丰之后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庶邦君暨百工受命于周武王非有命令也非有期约也而天下自翕然戴之以为君既是天下自归吾然后不得已而起因而命令之尔所谓感而后应廹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圣人真个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征伐也非有意征伐也其为天子也非有意为天子也茍有一毫私意于其间岂足为圣人也哉是故尧舜之揖逊汤武之征伐其揆则一盖同归于无私心焉尔学者读书非徒欲以观圣人之事固将以求圣人之心如复归于亳自商至于丰防此处便可以识得汤武之心
王若曰呜呼羣后惟先王建邦啓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三代之王皆积徳而后兴商自契而至成汤有天下周自稷而至武王有天下其所积累皆非一日大抵积累而兴与匹夫崛起者不同自汉以后皆是崛起者乌有所谓积累之素哉武王言此盖谓我周家之积徳其所由来久矣先王后稷也后稷称王追王也追王太王亶父王季歴文王昌不以卑临尊也诗言王桓拨谓契契既称王稷安得不称王周家建邦啓土始于后稷故从而追王之至公刘则克笃前烈至太王则王业于是乎肇基矣观其去邠之日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则人心已是归周观其乃立臯门臯门有伉乃立应门应门将将则规模广大已有王者气象所以伐商虽是武王而曰居岐之阳实始剪商盖当大王时天命固已有去商归周之渐矣此所谓肇基王迹也王季勤劳于王家至文王而其功始成强大之邦非国势强盛兵威振耀不足以致其服从故曰畏其力而徳固在其中也小邦则不必说力故以懐其徳言非谓待大邦则専以力而无事乎徳也文王九十七乃终彼其受命而为诸侯当已五六十年而谓之九年何哉或者以为文王受命称王九年天无二日民无二王纣既在上文王安有自称王之理此俗儒之论理决不然然则曷谓九年盖方文王之初年纣亦未大无道及其后也天下之心皆去纣而归文王观虞芮质成则当时朝觐者讴歌者狱讼者皆不之纣而之文王所谓三分天下有其二岂天下分裂而据有其二哉近纣而廹于其威力者固不得已而从纣其他二分纣之号令已自不行了天下人心莫不归之文王如是者盖九年矣故曰惟九年大统未集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抵圣人之观天命亦只自人心而占之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心既归天命可知今人心皆去纣而归文王此所以为文王之诞膺天命也
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曽孙周王将有大正于商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黄昭我周王天体震动用附我大邑周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大抵圣人之举事茍无歉于吾心则质之天地鬼神而不愧不怍且如后世之用兵者皆只是贪其土地利其人民以为己私尔既有此心却如何可以对越上帝汤之伐夏也曰予小子履敢用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武王之伐商也亦徧告皇天后土名山大川使圣人有一毫私意则如何敢对天地鬼神言之无愧学者观此可以知汤武用兵果非有富天下之心矣华夏蛮貊罔不率俾与夫惟其士女篚厥黄此皆非后世所有之事且以武王之为是举不期而防孟津者八百国虽庸蜀羌髳防卢彭濮遐方小国莫不毕至后世用兵有此事乎虽有从者皆只是强迫胁之然亦岂能使华夏蛮貊无不率俾独汉髙帝之起北貊燕人来致枭骑助汉犹有古意自时厥后则无有矣耀兵以临人之国都宜其惊惶失措奔走逃避之不暇而篚厥黄以昭我周王之徳所谓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后世用兵有此事乎独汉髙帝寛仁大度父老争持牛酒献享军士自此以后则又无矣观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惟其士女篚厥黄这方是天讨方是王师夫人心之服至于如此可谓至矣常人于此谁不有侈然自大之心而武王方且不敢以为足曰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以为我今告天地神只而行我若不胜神亦预有辱焉兢兢然若有所不足者详味此处便可以见圣人之心若有一毫侈然自大之念非圣人之心也此一段与前所言归马放牛之事若不相类然此乃武王告羣后之时述其前日用兵之事以为吾前日所以告天地山川之辞如此而説书者以其不类从而移易焉失之矣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防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
自无作神羞以上是述当时告天地山川之辞自此以下是説当时用兵之事陈于商郊在国都之外也武王陈兵于商郊受帅如林之旅来牧野防战无有与武王敌者反倒戈自攻其后孟子所谓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帅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纣之众视纣如仇雠而视武王如父母天下岂有帅其子弟攻其父母者乎此其所以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也此其所以血流漂杵也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防而已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若是三代用兵断无此事但此书所言非武王之师攻纣乃纣之众自倒戈而致此也孟子之意深恐人把作武王防了所以如此説若把作武王防则此书断不可信既是纣之众自倒戈以攻则确然可信也夫用兵以征伐而能使敌人自攻真王者之师哉武王誓师之辞曰受有人亿万惟亿万心予有人三千惟一心又曰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徳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徳纣帅如林之旅可谓众矣然眼前虽防见如此之众其实人各有心既是心腹肾膓各自不同却如何可用学者须当防武王何故能使天下为一心纣何故致得人各有心此无他只縁武王做得是纣做得不是理义人心之所同然吾之所为合于理义则感得天下理义之心可使之为一在我者无理无义而何以一天下之心哉此处当精思武王先为观兵之举后复与纣战而曰一戎衣天下大定者盖其始虽观兵实未尝用后方与纣战于牧野此所谓一戎衣也
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防祭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武王既防商初未尝自为政事但只去纣之政反而复归商先王之善政而已盖商先王之政即尧舜之政也纣悖而违之武王反而复之夫何求哉自释箕子囚以下所谓商之旧政不过如此贤者所当尊用纣或囚之或杀之或弃之武王则释其囚封其墓式其闾货财所当与天下共者纣敛而藏之以奉一己武王则散之之皆所以反商政而由其旧也散财粟之事当时固尝散矣然所散止及其近者何以及逺当时必是于租赋蠲除了蠲除租赋固所以予之也观大赉于四海一句可见若是只散得国都之内如何能赉四海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爵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三者封国之制也建官惟贤位事惟能即孟子所谓尊贤使能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周礼所谓使民兴贤出使长之使民兴能入使治之古者贤能严其辨盖天下贤有徳之人未必能办事而才能足以集事者又未必皆有徳所以古人两者兼用未尝偏废焉后世人才难得皆此处错了只求其正当而有才能者未必用或只取其才能而正当者又弃而不録皆失之矣五教即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人之所以为人以其有是伦也人伦一日不明则与禽兽无异所以武王重之食与防祭亦其所重者也民以食为命防以谨终祭以追逺乌可不重大抵天下之所轻重视朝廷如何朝廷以为重则天下亦以为重朝廷以为轻则天下亦以为轻惇信者凡朝廷政令之类皆欲其有信故须当厚之义是正当道理凡事岂可不合道理吾能使之皆合道理显然昭著于天下民皆目击心喻是之谓明有徳者虽未必能有功然朝廷倚以为重故当尊崇之有功者则随其大小而报答之此皆是商政武王遵而勿易所以垂衣拱手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大治也今观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须思量何故能如此观垂拱而天下治又须思量何故能如此此皆非后世所有之事后世用兵帅其人民驱之锋镝之下皆是出于勉强安有敌国之人自倒戈以相攻者乎后世治天下者劳其筋骨役其心智犹日不给况能垂衣拱手而天下自治乎然古人所以如此亦非有他术只如释箕子囚以下茍能行此则天下自然归于治岂复劳余力尊礼贤者散发财粟布于九服之内者皆贤诸侯列于百执事者皆有才有徳而又重民五教与食防祭信义则惇明之功徳则崇报之天下虽欲不治得乎学者读此可以观武王之初政矣后世人主诚能力行此道天下亦何患不治尧舜之恭已正南面无为而天下治亦不过此理而已矣
<经部,书类,絜斋家塾书钞>
钦定四库全书
絜斋家塾书钞卷九 宋 袁燮 撰
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
观孟子闻诛一夫纣之言武王之杀受也明矣汤武之征伐只是诛其君而吊其民武王既杀受而复立受之子盖受得罪于民所以诛之非吾贪其土也利其人民则复立其子而自归于国都何敢遂以为已有哉及武王既还天下之心自不能舍武王尔以箕子归归于丰也注家以为归于镐京疑未必然盖当武王初定天下时犹未有镐京也
洪范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彞伦攸叙
十有三祀武王之十三年也惟十有三年武王伐殷既杀受立武庚故以箕子归而访洪范焉商曰祀周曰年今此以祀书者盖此书箕子之所作也箕子之所作则犹商书也故从其本称也曰十三者记武王之十三年曰祀者记商家之所称也此一句盖兼商周而言谓纯于商则天命已坠矣纯于周则此书固箕子之书箕子未尝臣周也纯于商固不可纯于周亦不可曰十有三祀兼商周而言其意深矣此事甚重武王不敢轻问故谓之王乃言曰箕子不敢轻答故谓之箕子乃言曰乃之一字慎重之意也武王谓人禀天地英灵之气独超于万物此盖防防之中阴有以升之也骘之为言升也兽聚则争今人羣居族处欢欣和协常理秩然而不至于乱此必有所以然者韩昌黎所谓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已害也犹且不脱焉弱之肉强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所自邪其所谓自即其所以然者也武王谓我察乎人之羣居而不至于乱而不知其所以叙者何自而然武王亦可谓善问矣此理未尝不在天下常人懵而不察武王独能察焉思而疑疑而问斯所以为圣人欤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
洪水之害只縁河水泛滥而为龙门壶口所阻所以冲荡而不可制鲧不杀水之势乃为之隄防以阻遏之不知水势之横岂隄防之所能障哉故谓之陻洪水鲧所以九载绩用弗成专是一陻字天一生水水既不得其道则五行皆汨乱矣天于是震怒不以洪范九畴畀之此彝伦之所以斁也然以帝尧在上彝伦何至于斁而箕子之言若此何哉盖尝观孟子而后知箕子之言不为过也孟子曰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以是始举舜敷治益烈山泽而焚之禹疏九河后稷教民稼穑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然后天下方治平由此观之则知方尧舜之时亦未是大治时节彝伦真个是斁所谓百姓不亲五品不逊蛮夷猾夏冦贼奸宄舜固以此为忧矣至大禹嗣兴天乃以九畴锡之而彝伦攸叙焉且天又未尝谆谆然命之何以知其锡禹又何以知其不畀于鲧盖尝观孔子之论曰鳯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盖叹周家之不复兴也孔子以河图不出而知周之不复兴则知天下将治必有祯祥鲧不能治水之性汨陈五行而洛书不出所以彝伦斁禹行其所无事洛书出焉此便是天锡之此彝伦之所以叙也龙负图龟负书从古有是说盖神龟负文而出列于背有数从一而至九此盖兴隆之兆也而世儒多不之信是殆不然只观孔子叹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易言河出图洛出书则岂容不信耶魏时亦有石出于水中而具二十八宿与八卦之文当时以为嘉瑞是知天下将治必复解出但众人不识圣人独能识尔八卦虚中九畴建中所谓河图洛书相为经纬八卦九章相为表里也且夫彝伦攸叙不过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五典秩然不乱吉凶军宾嘉五礼整然有伦便是彝伦之所叙武王岂不知此而为是问者盖武王深思其故必有所以然大抵圣人见与常人不同常人之见浅圣人之见深曰我不知其彝伦攸叙深味攸之一字盖穷其所以然之故也箕子具列九畴盖答武王攸叙之问言彞伦之所以叙由洛书之出也大抵我之所为顺乎天理无一毫私意介乎其间则我之心即天之心所以天亦畀之我之所为不循乎自然之理则我之心非天之心矣此天所以不畀洪范九畴也
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九畴其初不过有其数便如八卦其初只是许多画圣人因数以知其义知其义而遂有其文自初一曰五行以下盖九畴之义也故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天何尝有言哉然而圣人之心即天之心故其言即天之训也九畴以五行为首者五行万物之祖也天下万事孰能逃此五行只如人日用之间亦无这金木水火土不得特人由之而不知尔以其周流而不息故谓之行且如东属木西属金南属火北属水土分旺四季天地温厚之气始于东北而盛于东南天地严凝之气始于西南而盛于西北东南阳也西北阴也所谓五行不出于阴阳二字总而为阴阳散而为五行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合而道存乎其中矣天下万事孰有外于阴阳者乎此五行之所以首于九畴也在天则为五行在人则为五事人之五事亦本于五行貎木也言金也视火也听水也思土也具是五行所以有此貎言视听思故曰人也者五行之秀气也钟五行之秀气所以为人不然此身且无有况于他乎五事言用者盖人皆有此五事而未尝用用之为言举而用之也敬用者能敬而后能用也貎能敬则恭言能敬则无口过视听能敬则不至于非理思能敬则不至于邪思妄念故以敬为主学者欲识敬字请观曾子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氷之言想像临深履薄之时此心何如哉吾知其无一毫之襍也此即伊川之所谓主一者是也茍能持是心而不散五事其有不能用者乎八政以食为首衣食不足奚暇治礼义故曰农用八政先治农事而后可以用八政也五事所以修其身八政所以见于治能修身而后可以立政矣人事既尽而后可以合于天和同天人之际故次四曰协用五纪协者合也和也言其与天和合而无间也五行为万物之祖故居其一皇极所以统摄九畴故居其中皇大也极中也惟大而后能中指一室而言则有一室之中居于室之侧中安在哉故曰极其大而后中可求指其中而后大可有建者立也昭然揭此道于上使天下皆取中焉故谓之建已不自立何以立人乂者治也出而治天下须当有此三德正直刚柔随时而用皇极者其体也三德其用也至于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则亦归于中而已矣自敬用五事至乂用三德如此可谓尽矣然人不能无疑有疑焉必询之于人稽之于卜筮欲稽疑须是吾之此心昭然至明然后能断然无疑故曰明用稽疑又须考之征验大抵天地人一理在人有此事则在天有此征故考之休咎以观吾之得失念者念念在此而不忘毋使至于咎征之见也向慕也向此而去则五福会焉威畏也畏之而不敢犯则六极逺焉大抵福极只在人向背如何向则得之背则不得也譬如适燕者必北适越者必南茍迷其途不顺所向而往焉岂能幸而致哉次八次九二畴皆是说效验处八畴皆言用而五行不言者五行所以用是八畴者也古人于五行甚重啓兴有扈之师数其罪曰威侮五行谓不知以此为重也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
此五行之德也水之所以为水以其能润下也火之所以为火以其能炎上也其他皆然润下以灌溉言炎上以熟物言或曲或直所以成木从革者所谓惟冶者之所铸革变革也五行皆定言之独土以稼穑言者土之功甚大不止于稼穑爰于也于稼穑而见而土之德固不尽于此也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此五行之于五味者也因其润下所以作出咸大抵物之下者则其味自然咸今河海之水可见也因其曲直而有其实因其实而其味酸此曲直之所以作酸也凡木之味其初皆酸夫五行与五味若判然不同而箕子言于此者盖明夫五行之生养斯人若是之大也人非五味何以生养特人由之而不知尔
二五事一曰貎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
人之生也先具是貎渐长而能言能视能听又长而能思五事本于五行而其叙与五行不同者自人生言之也
貎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
此五事之德也庄敬之谓恭不恭非貎也顺理之谓从不从非言也视贵乎明听贵乎聪聪明则是非邪正了然不惑不聪不明于视听乎何有睿通也心无邪思而理无不通是之谓睿思而不睿不可以为思矣管子曰思之又思之思之不得鬼神犹将通之非鬼神之通也精诚之极也此语甚佳
恭作肃从作乂明作晢聪作谋睿作圣
所谓作者非有意为之盖自然而然貎恭则自然庄肃俨然有可畏者言从则自然辨治内足以治已外亦足以治人明则自然知人故作哲聪则自然详审是非故作谋若夫睿则无不通也无所不通非圣而何学者观睿作圣一句可以知夫圣人之道不逺于我矣且人之生也孰不具是五事能从事于此而后圣人可为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岂欺我哉形色天性也惟圣人可以践形人之有五事此其形也然惟圣人能朝夕从事焉故谓之践如貎则必恭言则必从视听则必聪明思则必睿此所谓践形也书之所谓事即孟子之所谓践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冦七曰宾八曰师
政者国家之大事孔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大抵小者事也大者政也学者欲识国家之大政请观此一畴是谓之政而其目有八详味是八者而后知古人之所谓政者盖如此民以食为天救死不赡奚暇治礼义故一曰食舜咨十二牧亦首言食哉惟时要须使天下之食沛然有余如孟子所谓圣人治天下使菽粟如水火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到此方是为国家古人于民食甚重只观以此为首便可见纪纲法度岂不是政然不先于彼而先于此者食之不足虽有纪纲法度亦无所施也其间经画区处条目固非一端此之所言特举其大纲尔民食既足然货贿不通亦无以相资故次以货如金银如布帛皆货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有无既通然后烝民始得粒食货亦岂非急务哉食足货通人事备矣于是理会祭祀自国家言之则天神地只自民间言之则各祭其先与户灶之类大抵读书只以古人言语可疑者从而致思则自然见得且如八政其三何故便说此盖祭祀乃人心之所敬者也既是人心之所敬则岂可以为缓哉司空执度度地居民山川沮泽其在周官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则居民者司空之职也盖食足货通又须要他各安其居区处经画使之是当使之稳便使之各得其地利居民之职然也古者居民不与后世相似古者士农工商未尝杂处室庐小大必有其制死徙无出乡则有迁徙者亦必以告其上也岂如后世混然杂处高卑小大任其所为迁徙移易任其自东自西也哉食货既通矣居处既安矣然后设司徒之官以教之盖饱食暖衣逸居无教则近于禽兽此岂可少缓哉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防有序朋友有信此特言其大者尔其所以教者固非一端也只观周礼大司徒之职六乡六遂其间事事皆备无非教也只以读法一事观之其所以谆谆诲尔民者何如其深切哉国家法常常宣布于民间使之皆晓然有见于中如此民安得不入于善放勲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熟味此处圣人深切教民之意可见矣虽然圣人教民固甚委曲然教有所不行于是乎不可无刑故七曰司冦未尝教而先之以刑固不可也教之不率而刑罚加焉则刑之者固所以教之也盖使之有所耸动有所畏慕俾天下之民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无放僻邪侈之心者为有司冦之官以警之也宾者宾客也自国言之则诸侯朝聘燕飨自民间言之则亲戚朋友之相往来人道之所以相亲上下之所以相敬为其有此此亦天下之大事故七曰宾师师旅也或者以为师以道得民之师盖古者兵刑一道既有司冦则兵固在其中矣是不然司冦掌刑司马掌兵各有其职师即大司马之职也若以为兵刑一道则圣人设官有司冦足矣而何以司马为哉夫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师旅之设所以衞国家征不庭者此岂小事然序于八政之末何哉盖其次序当然也圣人之治天下先之以教教之不从然后以刑加之刑之不服然后以师旅讨之奸慝暴乱不过只是刑必有大罪然后始兴师至于兴师是岂得已故序之于后者明其非所当先也非曰事之小而后之也学者读书不过欲识头项然后触类而长而在我者日积矣且如读三八政一畴便知得古人之所谓政元来是如此此所贵乎学问也只以食货言之古人理会天下之食货后世所理会不过只是国家之财赋盖古人以公天下为心后世不过私其在我此安危理乱之所由分也
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数歳岁星也月一月一周天日一岁一周天星二十八宿也辰十二辰也此其在天者厯数以步占之此其在人者纪之为言纪纲也言此五者天之纪纲也歳月日星辰虽天之自然然无厯数步占之亦不得故曰协用五纪协之为言合也天人合而后五纪成也所谓厯象日月星辰正是此意学者欲知五纪之不可忽只以尧典一篇及月令一书观之便可见其间一歳之所为国家之政教民事之纤悉皆因乎天时如之何而可忽也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皇者大也极者中也惟大而后可以求中倚于一偏一曲中安在哉其道中故其数中而其位亦居中而贯上下焉是中也人皆有之今夫愚鄙小人有事于此毫厘之过毫厘之不及彼皆知之或轻或重或是或非彼皆知之所以知之者谁欤为其有是心也是心也即所谓中也故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又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以是知人皆有是中也但人虽有是中而所以昭然揭之于上俾天下皆取中者则有頼于人君焉故民之衷虽降自天而若有常性克绥厥猷者人君也人虽为万物之灵而作民父母者乃聪明之元后也所谓建其有极建立也君不建极天下何所取则君建极于上则福皆会焉是福也非自外至也所谓自求多福也大抵人茍为善自然是享福盖不妄用则富之福得矣不伤生则寿之福得矣胸中泰然非康宁而何所好者德也非攸好德而何死必得其正非考终命而何考终命非特是有寿世固有寿考而死非其道者非可以言考终命也故为善而得福理所灼然虽其间有参差然大体无有不获福者回之夭跖之寿特一二事尔造化之大岂可以一二事论哉君建极于上而有以集福于上天下皆归于中而亦全是五福焉是谁与之也君与之也故曰用敷锡厥庶民福本不可以锡人然自人君建中以为民之仪表天下皆为中道之归而皆获享其福则福固可以锡人矣唐虞之世黎民于变时雍比屋可封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满天下皆归于中道此无他君建极于上而有以立其本尔锡者上下之通称君以福锡民民皆保有此极罔敢失坠用是以报荅其君民有以报其上亦锡也故曰锡汝保极淫朋比德皆是人私僻之心至于举天下无有淫朋比德之人皆人君作极之騐也学者观皇极一篇须防他未尝说皇极底道理而首论君民者何故正以不如是不足以为皇极惟其贯上下而无间斯其所以为皇极也盖天下之道惟其可以通行而无碍者方是道不足以行于天下非道也茍在我自以为是而施之于人则拂乌在其为皇极哉盖皇极之道无不可以道行于天下不可以通行于天下是必在我者未尽也倚于偏曲而未至于大中也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所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即皇建其有极也所谓修道之谓教即敷锡厥庶民锡汝保极也又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所谓天下之大本即皇建其有极所谓天下之达道即敷锡厥庶民锡汝保极也盖喜怒哀乐未谓之中而皆中节谓之和以是中而建之用通行于天下故谓之达道谓之中庸达者通也庸者用也信哉大中之道贯君民而无二理也呜呼不如是何以为皇极乎箕子首及乎君民之论盖以是为可明皇极之道而已矣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案袁氏此节解永乐大典原阙】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
猷谋猷也为能为也守操守也庶民之中有此等人人君皆当念之念者念念不忘之谓念之则能用之矣后世士大夫之贤者人主犹未必能念而皇极之世念及于庶民之防凡天下毫髪丝粟之才上之人无有不知知之无有不念者斯其所以为极治之世也斯其所以为皇极之君也观此一句所谓锡福者孰大焉
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虽未能合于中道而未尝有过似此等人当以恢洪之量而兼容并受之川泽纳污山薮藏疾人主为天下岂可无江海之量以兼受天下哉方其受之必当康而顔色盖訑訑之声音顔色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能康而色则人皆将畏惧而不敢与我亲矣凡人心所存不掩于顔色之间顔色之未和必存于中者有忿戾之心也彼言所好在于德我便当锡之福所谓锡之福却不但是庸以车服锡以爵位能容纳之诱进之即所谓锡之福也既能大其度量以受之又能和其顔色以接之而所好在德吾则锡之以福夫如是前日未恊于极之人今皆归大中之道故曰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无虐防独而畏高明
凡人之患易得因其在人者而转移其在我者且如防独之与高明均是人也而人之见防独者必慢虐之见高明者必畏惮之是为外物所转也若论道理公卿大夫吾所当敬卑困无聊之人亦吾所不可忽者而安可因其在彼而转移其在我者哉为彼所转则在我者已不定矣这便是我之私意便是我之偏处既失之偏乌在其为皇极也哉此事以心体之自可见因其势位崇高而畏之因其卑困茕独而虐之是只论其外而都不顾是非反之于心其果合于理乎既不合于理非私心而何非偏曲而何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强御即是此意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言有能有为而继之以使羞其行是则所谓有能有为者非区区小有才者也必其德行操履过人者也高辛氏有才子八人而其所谓才者曰齐圣广渊明允笃诚颛顼氏有才子八人而其所谓才者曰忠肃恭懿宣慈惠和古人之才非后世之才也有能有为而又德行可取则其才非止于足以办一事效一职而已进是以用之邦家将日进于昌大故曰而邦其昌昌之为言亦非治效仅见于目前而已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富之为言多也谷之为言实也正人既富而又有确然可用之实人君必当使之相好焉好者亲爱之谓也古之人主其与天下之贤者直是相亲相爱所谓臣哉邻哉是也正人而不能与之相好反入于罪戾矣盖人主才不与之相好则小人得以谮之而贤者不能安于朝廷之上蒙被恶名放废田野如后汉之党锢非时人斯其辜乎后世忠臣良士人主不能亲用而反使入于罪戾者盖不可胜数矣至于无好德之人汝却锡之以福却是作汝用咎也夫皇极之主要当兼容并受虽非贤人君子亦当包含容养之岂可有所决择而今也无好德之人锡之以福则反以为作汝用咎何哉盖天下事只观其理之是非贤者则当用不贤者则当去顺理而行何尝不广大惧其不广大也而无别于贤否莫不兼容之这便是私心既有私心乌在其为广大乌在其为皇极也哉然则皇极之道非泛然无所决择之谓也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
此是古人指示人以皇极之道最深切处盖所谓皇极者非在乎他求能去其为皇极之害者斯已矣能去其不善则其所谓善者自存初无待乎外求也孟子曰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斯而已矣盖只这个便是道无偏无陂便能遵王之义无有作好便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便能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即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即平平无反无侧王道即正直去其害而其善者见成在此君子之论皇极何如是之精防也哉反覆言之不过歌咏皇极之道而已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举天下之人无智愚无贤不肖皆有此极举天下事事物物无小大无精粗无本末皆有此极极满天下要当有以会之然后能归于一如诸侯之朝会天子如百川之会于海是之谓会人主不能会其有极则是天下各自有这中岂能使之归于一哉
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洛书之出因天地有此自然之数圣人因其数而明其义焉以我胷中之所欲言而为九畴圣人亦自不知其所以然也此虽圣人作之而实本于天故曰于帝其训盖天有此理圣人有此言是言也即天之言也非人以私意为之也这个自着不得一毫私意凡厥庶民因极之敷言而能加力行之功则与人主辉光皆相接故曰以近天子之光人主能使庶民皆近天子之光所谓作民父母为天下王者孰大于是曰之为言非庶民之言也盖所以明圣人莫大之德也这个光人人皆有之无以蔽之则其光斯着如日月焉不为云雾所蔽则自然有光如明鉴焉不为尘垢所蔽则自然有光人能去其所以为皇极之害者无有偏党好恶之私则辉光越岂自外至哉学者读皇极一篇须看他常说庶民便见皇极之道所以贯通上下处盖通上下只是一个道理有猷有为有守此是已有成底人人君当念念不忘思所以用之不恊极不罹咎此是未有成底人人君亦当大其度量而受之盖天生贤俊固欲人主用之以治天下所谓代天司牧无急于此者不能念不能受则人材无所归必至于奔放四出其患害有未易言者只以后世观之如战国之世上之人无有任其容养收拾之责者所以天下材智之士皆奔赴于四公子之门食客动至数千人唐末五代之乱亦縁无能用者是以皆隐于释老之学以是知人材无所归其害至此此皇极之主所以収拾天下之材不敢或有遗也皇极一篇学者所当潜心只看他八畴居于终始而皇极独位于中何所不统如都邑据天下之中四方诸侯皆朝会于此天下舟车皆辐辏于此皇极居于中而天下之义理会焉所谓会其有极是也作民父母不是易事能作民父母者舍唐虞三代无有尽此者矣使天下皆不失此性皆为大中至正之归如此方是作民父母观表记所言有父之尊有母之亲如此而后可以为父母矣其于夏商周皆有所不足而谓后世不可及者独归诸虞舜则能尽此道者岂不甚难矣哉
六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高明柔克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有皇极之道出而见之于治则有是三德三德即皇极也一曰正直即所谓王道正直也克胜也时乎平康则用正直之道以治之时乎彊弗友则刚不得不胜时乎燮友则柔不得不胜所谓彊弗友刚克岂全无柔哉特用刚稍胜柔固在其中所谓燮友柔克岂全无刚哉特用柔稍胜刚固在其中也此是论治人沉潜刚克高明柔克此是论治已我之资质沉潜则当以刚胜之沉潜而不刚将流为委靡矣我之资质高明则当以柔胜之高明而不柔将流为高亢矣夫其治天下也彊弗友则用刚而治已也沉潜则胜之以刚治天下也燮友则用柔而治已也高明则胜之以柔宜若相反然而其理一尔此圣人变通之妙也因说刚柔故论及君臣之道大抵君天道也臣地道也天道贵乎刚地道贵乎柔惟阳刚者人君之道故威福玉食人君皆专之惟阴柔者人臣之道故威福玉食臣下皆无所预大抵为君当知君道为臣富知臣道君而不刚失其所以为君臣而不柔失其所以为臣自古彊臣擅命僭窃威福皆在上无阳刚之德故也
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身其康彊子孙其逢吉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读稽疑一篇须当知天下事不能无所疑有所疑不可无所稽考易言以断天下之疑盖疑虑不决蕴畜于中而无所稽考既欲为又欲不为则事终无由而立事既不立其害岂小故必稽之于人神然后能剖判得我之所疑后世举事者其始亦不能无所疑也然无所稽考卒之当为者不为不当为者乃为之当为而不为则失事机不当为而为之则失人心且如赵武灵王之胡服骑射商鞅之变法苻坚之伐晋似此之类其始之不从者亦多矣然数君者皆断以己意而必于欲为故终于致败乱者有之汤武之征伐盘庚之迁都成王之伐三监其初天下不免疑但圣人稽考得是所以事皆有成后世举事多要说无可疑者此大计利害圣人之心不然天下事固有不必疑者然亦岂能皆无所疑才说道无可疑便不是兢业便不是圣人之心所谓圣人者无他只一个不住这便是圣人朝夕勉勉常自见其不足而安敢以为无所疑也稽考固不止于卜筮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而岂止卜筮哉然以卜筮为首者盖人犹有私虑至卜筮则纯乎天矣夫龟之与蓍草其初皆物之至灵者故虽至枯骨朽草而所谓灵者自不可冺没此卜筮之法所以有取于此也卜筮非易事茍非其人何以交于神明故须择建立卜筮人只观周礼掌卜一官其事甚重必其人之至诚纯一无邪思妄念者然后与神明为一而可以交乎神明茍胷中纷然在我者与神明已有间矣而何以卜筮哉雨霁蒙驿克此五者见之于卜者也曰贞曰悔此二者见之于筮者也所谓卜五占用二也忒差忒也一画之差则一卦必有变要须能推衍之人时人者指上文言也雨霁蒙驿克贞悔是七者极未易识而差忒者亦未易推衍必能于此而后可以作卜筮故曰时人深味时人二字其人当如何哉有一毫之邪思妄念有一毫之不纯不粹则不可以作卜筮矣古者卜筮皆用三人乃卜三龟是也是三人者虽皆贤人其言虽皆可听然善当从众故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大同二字不可轻看内而在已外而在人幽而至于鬼神无有不合者焉是谓大同唐虞三代之所为极盛盖以此也夫至于无所不合则其心如何之于身自然康宁施及子孙自然逢吉盖吉不足以尽之矣其下犹有不从者则以吉言之大抵稽疑以卜筮为主故人虽逆而龟筮皆从无害其为吉龟筮之中有一逆焉作内虽吉作外则凶苦龟筮共违于人静则犹可动则凶矣虽然谋及乃心而后谋及卿士庶民而后谋及卜筮则虽以卜筮为主而尤必当先断自已也已志不定何以卜筮舜曰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龟斯盖万世卜筮之法欤
八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曰休征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晢时燠苦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曰咎征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曰王省惟歳卿士惟月师尹惟日歳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旣易百谷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防家用不宁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庶征一畴是以其在天者征其在人者一歳之中五者皆来备无有欠阙而又各有次序则庶草蕃庑矣所谓叙者如夏而燠冬而寒春而雨秋而风所谓春无凄风夏无苦雨是也五者来备而又有其序此和之至也故庶草无有不蕃庑者盖天地间只是一气在我者有至和之气则足以感至和之气言庶草繁庑是天下人民无有不得其所者矣山川草木鸟兽鱼鼈无有不遂其性者矣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天地万物岂二气也哉则极备者言其过甚也极无者言其不至也此皆失其叙故二者皆凶天地氤氲之气酿而成雨人方其俨然庄肃精神収敛有似乎天气醖酿之时故时雨顺之乂治也办治之谓乂凡事皆办治正犹天地开霁日月烜赫之时故时旸顺之晢近乎乂燠亦近乎旸然其间自有不同大抵柔暗一向皆属阴明哲一向皆属阳才是明哲自然时燠顺之人之谋虑必须深沉犹寒气揫敛故君能谋则时寒顺之圣无所不通风亦无所不通圣则化而无迹风亦无迹故君能圣则时风顺之至于为人轻狂犹乆雨之漂荡故常雨应之凡事僭忒犹亢阳之可畏故常旸应之耽于逸豫柔懦不立则常燠应之躁暴伤急则常寒应之昏暗蒙昧如大风不已天地为之昏暗故常风应之诗所谓终风且曀是也观成王疑周公天大雷电以风蒙恒风若岂不甚昭然其可验也哉大抵天地人只是一个道理今人隔于蕞尔之形骸遂见我与天地不相似不知本只是一理肃乂哲谋圣即雨旸寒燠风雨旸寒燠风即肃乂哲谋圣在我者即在天者在天者即在我者但在人则谓之肃乂哲谋圣在天则谓之雨旸寒燠风其实一也学者须深知天地万物本是一体始为得也王省惟歳以下亦是庶征在天者与在人者元只一般非庶征乎后世见其与上不类遂移而附于五纪此甚不然不知亦只庶征也王省惟歳犹一歳之统四时也卿士惟月犹一月之统三十日师尹惟日犹一日之统十二辰也比其一定之序不可易者君则为君臣则为臣大者则为大小者则为小是谓无易唐虞三代天下所以大治只为尽得歳月日时无易一句大抵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大臣有大臣之职小臣有小臣之职君而为臣之事不可也大臣而为小臣之事不可也后世此处皆颠倒错乱以唐太宗之英主而兼行将相事岂君道乎贾谊言于汉文帝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则是大臣而为小臣之事者天地间之气不过逆与顺而已尊卑上下秩然有序则为顺其分一易则为逆顺气成象则百谷用成逆气成象则百谷用不成天下治平之时则贤者皆出而为国家用故俊民用章不然则贤者皆隐伏而不出故俊民用防庶民众多以其众多言之故曰星月离于箕风扬沙矣月离于毕俾滂沱矣从古有是说此亦只是气类相感月行至箕星躔度与箕星气类相感故风月行至毕星躔度与毕星气类相感故雨日月运行以成歳功月从星之所好犹卿士辅王之成治必当成人之所欲也夫月岂规规于从星而卿士亦岂可有意于从民欲哉气类相感风雨应之卿士从民欲亦只视其理之当如何尔自王省惟歳以下上面当看岁日月时无易一句下面当看月之从星则以风雨一句这两句是纲领处箕子以庶征一畴之后而丁宁从星之言其意深矣卿士王朝之大臣亦当朝夕开人主使主从民欲可也此皆是说庶徴在天者如此而在我者不然岂所以为征验乎
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洪范次八次九二畴皆是说效验向用五福威用六极自五行以下顺是则为五福人不可以不向反是则为六极人不可以不畏向之则得是五福矣畏之则不入于六极矣后世人多要说天命以为贵贱贫富寿夭皆是定命存焉不知天命岂易言也哉天命固不可谓之无然亦只在人如何人事茍尽则命虽当贫贱亦有可转移之理人事不尽命虽当富寿亦有不与命相应者学者但当自做工夫不可只言天命人生于世亦须能全是五福享是五福乃可但只富寿而不康宁富寿康宁皆备而不好德不考终命非可以言全也凶短折则与寿相反矣贫则与富相反矣恶者为人凶德也弱者为人柔弱也恶者不能为善弱者为善无力故皆在于六极焉五福不言贵贵在外者也非人力所能为也系辞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河图洛书相为经纬八卦九章相为表里八卦生于太极则九畴亦生于太极也所以八畴居外而皇极独居其中八畴皆以数言而皇极独不以数言盖满天下事事物物无非是皇极何可以数言哉便是九畴亦只是这个道理皇极九畴之主也五行非此何以周流于天下五事非此何以各得其则八政五纪以下皆此道也故曰安得皇极之主与之叙九畴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