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孟精义 - 第 2 页/共 45 页
尹曰温良恭俭让圣徳之光辉接于人者也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则不侮也俭则无欲也让谦顺也徳容如是是以诸侯钦而信之至于是邦必闻其政也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伊川解曰孝子居丧志存守父在之道不必主事而言也
范曰父在观其志则能先意承志谕之以道父没观其行则能继志述事显其美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也若其有过父在则当争父死则当改不可以待三年也
谢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观其志可也立身行道名于后世孝之终也观其行可也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岂以为父之道不忍改与盖三年之间贤者处之则如白驹之过隙当是时皇皇然如有求而弗得望望然如有从而弗及坐则见亲于墙食则见亲于羮于父之道可改也不可改也亦遑恤乎游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若尭舜文武之道虽行万世不可改也何止三年若武帝榷利之政徳宗宫市之事昭帝顺宗不逾年而改之天下后世不以为非者何待三年今言无改于父之道则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也人君士大夫皆当如此居丧之制有不言而事行者有言而后事行者有身自执事而后行者此尊卑之等也如以为聴于宰为嫌于改父之道则孔子所谓古之人皆然者岂为其父皆有可改之道乎盖哀恤之道当然
杨曰父在人子有不得行其志者故父没然后可以观其行出必告反必面不逺游游必有方若此类皆于父之道也君子不忍死其亲故三年犹不改是焉可谓孝矣
尹曰父在观其所志父没观其所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説者谓如其道虽终身无改可也如其非道何待三年然则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孝子之心所不忍故也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伊川解曰礼之用和为贵恭而安别而和为可贵也又语録曰礼胜则离故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
斯为美小大由之乐胜则流故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礼以和为贵故先王之道以此为美而小大由之然却有所不行者以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故亦不可行也 又曰礼之用和为贵有不可行者偏也 又曰知和而和执辞不完范曰凡礼之体主于敬及其用则以和为贵先王为礼非以强世盖欲天下皆可行人情莫不安此所以为美也敬者礼之所以立也和者乐之所由生也有敬而无和则礼胜有和而无礼则乐胜乐胜则流礼胜则离矣知和之为美而不以礼节之则至于流此其所以不可行也故君子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动而有节则礼也行而有和则乐也有子可谓逹礼乐之本
谢曰礼乐之道异用而同体相反以相成隂阳也刚柔也动静也仁义也文武也莫不如是何独礼乐不然乎有子知以和为贵盖有见于此也知此则知酒清而不敢饮肉干而不敢食岂强勉以害饮食之性哉一献而百拜几设不倚岂强勉以害安逸之性哉天下宜之后世安之自唐至周数千载间无苦心刻意不与民共由离所不安之患父子益亲君臣益序情性益厚风俗益敦得非以和为贵而致然也先王之泽既衰礼文不出于诚意而出于勉强不出于循理而止于饰貎从事于斯也徃徃如季氏之祭虽有强力之容肃钦之心跛倚以临祭者多矣礼家使人如此之难从殆不若夷俟倨肆之愈也至此则和之礼防矣真儒既不得位无制作之时曲士又牵于世俗之习而莫能察其源也或以为伪者有矣或以为难以强世者有矣或以为忠信之薄者有矣要之语末流而不及先王也岂非过我门而不入我室者欤小大由之有所不行恐其无辨也圣人于一拜一揖升降之间犹有隆杀焉又况小大乎则其用和于下大夫者必有异于上大夫矣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盖恶其凟也事君之辱朋友之防岂不以数乎家人之失节岂不以妇子嘻嘻乎知此则知所节矣圣人之和所以异于人之和者知其有反而已小大由之不以礼节之故均于不可行也
杨曰礼以敬为本进为文进而不已则离故以用和为贵易曰履和而至至则不可以有加矣故先王之道斯为美也然小大皆由之则有所不行焉孔子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上下异施则非小大由之也此之谓知和而和然和而不以礼节之则流矣亦不可行也
尹曰礼之则至于离和之弊则至于流礼之用以和为贵先王之道以斯为美小大由之然复有所不行者盖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则失于流故也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逺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明道曰信本不及义恭本不及礼然信近于义恭近于礼也信近于义以言可复也恭近于礼以逺耻辱也因恭信而不失其所以亲近于礼义故亦可宗也如言礼义虽不可得见得见恭信者斯可矣
伊川解曰信能守约恭能逺耻近于礼义也因不失于相近亦可尚也 又语録曰信非义近于义者以其言可复尔恭非礼近于礼者以其逺耻辱尔信恭因不失近于礼义亦可宗敬也亲亦训近 又曰因其近礼义而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况于尽礼义者乎横渠曰君子宁言之不顾不规规于非义之信宁身被困辱不徇人以失礼之恭宁孤立无助不失亲于可贱之人三者知和而能以礼节之也上有子之言文相属而不蒙者凡论语孟子发明前文义有未尽者皆挈之它皆放此
范曰信而无义则贼故复言非信也恭而无礼则劳故不能逺耻辱也信必近于义故能成其信故言不必信皆可复也恭必近礼则能成其恭故其恭不入于謟而耻辱可逺也君子所因者本而立爱必自亲始亲亲必及人故曰因不失其亲圣人本末先后有序君子必自修如此而后能至焉徳有本道有源其学出于圣人故可宗也
吕曰信主复言然非义之信有不必复其言恭主逺耻然非礼之恭有不足逺其耻亲亲主于有宗然亲失其等有不足正其宗义理之差必至于此不可不察尾生复言非义之信也夷王下堂非礼之恭也墨子兼爱不可宗之义也
谢曰复当如复白圭之复言至于使人可复亦可谓善言矣言而信固己善也而况于近义乎信则言之必可行者是也义则言之中伦者是也信且近义则可以世为天下道矣使后世多识者亦可以畜德矣言至于如此其有不可复者乎不侮之谓恭中节之谓礼畏人而不敢侮人者有矣未必中节自爱而不敢侮人者有矣未必中节也何谓中节擎跪曲拳过位必趋礼也臣道也何耻辱之有见父之执犹事父年长以倍犹事父礼也子道也何耻辱之有劳则争先行则必后礼也弟道也何耻辱之有何谓不中节非所当致恭而致恭也非所当致恭而致恭施于在我之上者犹妾妇之道也施于在我之下者是启宠纳侮之道也其招耻辱必矣因亲也故姻睦之姻婚姻之姻皆从因推吾一视同仁之心虽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此特可以谓之泛爱不可以谓之亲何谓亲系之以姓缀之以食内亲也甥舅姻媾之联外亲也若是者生当有燕食之欢死当有功衰之戚所谓亲者岂它人可以拟伦也推此而逹之亦有可亲者乎有之其惟君乎治我也其惟师乎教我也其惟友乎成我也三者虽非天属亦可以亲矣舍此三者之外亦有可亲者乎吾恐不免于謟贱也既謟贱矣岂谓所尊身之道惟亲不失其所亲然后为可宗也信不食其言恭以饬其身亲以与人同自众人观之亦可谓美行矣然一入于非礼非义之地适足以招耻辱取不敬也信乎求道非难欲免斯者其惟学乎盖惟学可以明善
杨曰信不近义而复其言是小人而已以其近义故可复恭不近礼则有耻辱之道焉以其近礼故能逺耻辱若夫惟义所在则言有不必复也恭而安则逺耻辱不足道也信不失义恭不悖礼则交物之道至矣又因不失其亲焉是亦可宗也
尹曰信非义也以其言可复则近于义恭非礼也以其逺耻辱则近于礼然则恭信于礼义为近者也因其近虽未足以尽礼义之本亦不失其所宗尚也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伊川解曰敏于事勇于行也
范曰君子志于道而不愿乎其外故食不求饱居不求安敏于事行之如恐不及也慎于言者耻躬之不逮也苟有道者则就而正焉故无常师若此可以为好学矣学者所以学为圣人也论语记夫子之言好学如此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此其自言也其于门人独称顔子好学而孔文子不耻下问亦谓之好学则知学者鲜矣
吕曰不志于私养学所以専不事于徒言必见于行事学所以实所趋不谬于道学所以正学至于此可谓好矣
谢曰此一节不可以事求当以情性推之盖上世尝有茹毛食腥者矣及至圣人易之以烹餁则食正欲其饱者也尝有陶复陶穴者矣及至圣人易之以宫室则居正欲其安也此岂人之私智为哉盖圣人神而化之使民宜之者也何独好学者无求饱无求安口之于味四肢之于安逸独与人异乎是不然孔孟曾顔学者之师也其事有可考者如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与瓢饮箪食在陋巷可谓不求饱且安乎是不然此无财不可以为悦者也有财则为之矣前以三死且易箦可谓不求饱且安乎此不得不可以为悦者也使其从大夫之后斯为之矣然则圣贤所以过人者安在谓圣贤有求安求饱之心则不可也敏非欲速之谓圣人非欲速者也敏非进取之谓进取乃狂者之所为夫欲速与进取圣人既不为及至众人无欲速则有迟钝不及事之累不入于狂则有不忘其初之患于斯两者之间其惟敏乎慎非简黙之谓言及之而言岂可简邪岂可黙邪慎非嗫嚅之谓与上大夫言而訚訚在朝廷而便便正欲其厉也言及之而言言而且厉可谓慎乎既一出于口何慎之有舍是数者之外可以求慎言之理矣然而难言也就有道而正焉非笃意于美身为切问近思之学者不能如此也盖倚圣人之门墙説巽言从法言者岂少哉此未可谓就有道而正焉者未得之欲罢不能及闻之语而不惰既得之拳拳服而勿失其惟顔氏之子乎有能从事于兹数者盖亦考其用心考其行事果何求哉非好学而何当之舍顔氏之子不可以语此矣当知自孟子以后无复髣髴于此矣又曰敏是得理之速明理而行不期而速非是手忙脚乱
杨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则是心不可须臾离也夫食而求饱居而求安亦常人之情也虽贤者盖有不敢不饱者如亥唐是也君子何容心哉随所遇而已而志在于求饱与安则违是逺矣孟子曰仁人心也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则学者学此者也又能敏事而慎言则内外进矣然不知就有道而正焉则敏慎或失于狂简不知所裁亦未足为好学也
侯曰食欲饱也求饱则志于饱居欲安也求安则志于安志于饱志于安非学者也学如不及犹恐失之事不可不敏也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侫言不可不慎也学欲诣理就有道而正焉求所以诣理而自信也苟如是非好学而何无字非禁止之辞与不字不同
尹曰君子之学如此可谓笃志力行者矣然不取正于有道者未免有差如杨墨者学仁义而差者也其流至于无父无君谓之好学可乎
子贡曰贫而无謟冨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徃而知来者
明道曰贫而能乐冨而能好礼随贫富所治当如此子贡引切磋磨盖治之之谓也若贫而言好礼则至于卑冨而言乐则至于骄然贫而乐非好礼不能富而好礼非乐不能 又曰贫不怨则謟謟尤甚于怨盖守不固而有所为也
伊川解曰贫而无謟富而无骄能处其分也乐与好礼能自修也切磋磨自修各以其道也告之以乐与好礼而知自修之道知来者也
范曰切磋者道学也磨者自修也贫而乐非志学者不能也冨而好礼者非自修者不能也子贡外有余而内不足故以贫无謟冨无骄为问盖心所谓善矣夫子进之而其知又足以知来者所谓闻一以知二其自知亦明矣
吕曰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夫士苟能守其恒心虽死生之际可以无变况贫富之间哉有玉于斯使之成器必切磋磨之工不同而玉质未尝变也士之处于贫冨亦犹是也贫则以道自乐富则以礼自好皆欲吾身之入于善虽贫富之异而吾心未尝动也若夫无謟无骄则其心亦有动矣此孔子所以谓未若贫而乐冨而好礼之为美也谢曰此一节论质美者当学以成之也贪而无謟者无謟于人也富而无骄者无骄于人也此物我相对之称也贫而乐贫而自乐也冨而好礼冨而自好礼者也人亦何与于我哉盖一箪食一豆羮得之则生弗得则死至于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及其嗟来虽谢也有所弗食若斯人也何尝謟于人哉观其狷介之志何时而能乐邪此贫而无謟直异于贫而乐也富者怨之府傥知所以损怨之术亦何敢骄于人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能知所以守富之术亦何敢骄于人然其自爱之心未免乎吝也若斯人者亦何时而中礼邪此富而无骄与冨而好礼直不同也子贡闻一以知二者也举一隅而能以三隅反者也故知有如切如磋如如磨之义如切如磋问学也如如磨成徳也语以贫而乐富而好礼而知问学成徳之事善乎子贡之逹也呜呼其亦异髙叟之为诗矣
杨曰贫而乐非有道学不能也冨而好礼非知自修不能也故子贡以切磋磨言之其知来矣所谓闻一知二者有见于斯欤
尹曰贫能无謟冨能无骄安分而已至于贫而乐冨而好礼非自修者不能也切磋磨自修之谓也告以乐与好礼而能知自修之道告徃知来者也赐也能以意逆志而得之故曰可与言诗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范曰学以为己非求人知也故不患人不已知然道积于中则徳见乎外未有不知者也若己不知人则贤者不得以为师善者不得以为友何以进其徳矣故人有能而已不知君子之所患也
吕曰不患人之不已知知人知也君子之学自充其知尔若人之不知则亦有命而已矣孟子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谢曰天下之理自下视髙则难自髙视下则易如七十子知夫子则难夫子知七十子则易人之所以相知何有不然者大人之视小人如见肺肝小人而窥君子莫见畛域以是观之知人者为大乎人知者为大乎盍亦急于知人乎急于人知乎此学者之患也杨曰君子求为可知而已人知不知无以加损焉何患之有不知人则诐邪滛遁之辞足以妨道而乱徳其为患也孰甚
侯曰知人明哲之事非学造精防者不能故君子所患者患学不造理识不明逹尔人之不已知非所患也虽然已既明哲而知人矣岂有人不知哉
尹曰君子求在我者也故不患人之不已知其不知人者则是非邪正或不能办故以为患也
论语精义卷一上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精义卷一下
宋 朱子 撰
为政第二
子曰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伊川解曰为政以徳然后无为
横渠曰为政不以徳人不附且劳
范曰人君欲天下之归已则莫若务徳而已为政以徳则不动而化不言而信无为而成如北辰之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是故所守者至而能御烦所防者至静而能制动所务者至寡而能服众也
吕曰为政以徳自治之道傋则不求于民而民归之故大人之政正己而已
谢曰北辰天之机也以其居中故谓之北极以其所建周于十二辰之舎故谓之北辰于此见无为而为矣故为政以徳者如之学以成已政以成物虽有内外之殊及其时措之宜则一也以徳为政者特推吾所有与民由之而已故在我则不劳在人则易从苟为不尔将弊然以物为事而后能使民从已者则是居陋巷积仁义之君子一旦中天下而立未必能为禹稷之事也亲其亲长其长未必能平天下也不出家而成教于国此语未必信也
杨曰政者正也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而天下从之故譬如北辰辰极星也居中故谓之极中而不迁故谓之辰
尹曰为政以徳则不动而化无为而治人之归之如众星之共北辰为政苟不以徳则人不附且劳矣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伊川曰思无邪诚也 又曰蔽当也诗三百篇惟思无邪一言以当之
范曰诗之义主于正己而已故一言可以蔽之思无邪是也学者必务知要知要则能守约守约则足以尽博矣经礼三百曲体三千亦可以一言蔽之曰毋不敬又曰王中心无为也以守至正
谢曰诗者民之情性之正出于先王之泽先王之泽既熄而诗遂亡其流出于楚汉犹有屈宋苏李魏晋齐梁之间犹有鲍谢曹刘孰谓当春秋之时而遽亡邪盖求其止乎礼义则无也止乎礼义非易其心而后语者不能则思无邪可谓一言以蔽之矣君子之于诗非徒诵其言亦将以考其情性非特以考其情性又将以考先王之泽盖法度礼乐虽亡于此犹能并与其深防之意而传之故其为言率皆乐而不淫忧而不困怨而不怒衰而不愁如緑衣伤已之诗也其言不过曰我思古人俾无訧兮击皷怨上之诗也其言不过曰土国城漕我独南行至军旅数起大夫乆役止曰自贻伊阻役行无期度思其危难以风焉不过曰苟无饥渇而已若夫言天下之事美圣徳之形容固不待言而可知也其与愁忧思虑之作孰能优游不廹也孔子所以有取焉作诗者如此读诗者可以邪心读之乎
杨曰诗发于人情止乎礼义固惟思无邪一言足以蔽之 或问子瞻曰有思皆邪也无思则土木也思无邪者惟有思而无所思乎如何曰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孔子曰君子有九思思可以作圣而君子于貌言视聴必有思焉而谓有思皆邪可乎系辞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自至神而下盖未能无思也惟无思为足以感通天下之故而谓无思土木可乎此非穷神知化未足与议也诗三百出于国史固未能不思而得然而皆止于礼义也其所思无邪而已
尹曰诗三百篇虽美恶怨刺之不同其防则可一言以蔽之曰诗无邪而已夫子既删之止乎礼义动天地感神莫近于诗非正奚可哉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伊川曰格至也至于善 又曰有耻且格此谓庶民士则行已有耻不待上之命而然
范曰政者法度之事也以法度率人而齐之以刑则苟免而无耻无耻则无所不至犯上作乱者有之矣刑政之不足恃也如此若夫先之以博爱陈之以徳义道之以礼乐示之以好恶皆道徳齐礼之事也吕曰知本末先后然后可以言治矣徳礼者所以治内刑政者所以治外治内者先格人之非心使之可以为君子则政足以不烦刑足以不用也乃若一切任治外之法则民将失其本心不知有徳礼之美冐犯不义无所不作虽有格者畏罪而已 又曰徳礼者先王之所以治内而刑政所以治外治内之教行则人皆可以为君子虽有政刑非先务也治外之法行则不知为善之美虽有本心无从发也故政刑之用能使懦者畏不能使强者革此之谓失其本心谢曰道所以劝之齐所以率之政与徳为先后刑与礼为表里以欲善其心故有徳礼欲以正其身故有刑政道之以徳齐之以礼虽刑措可也虽无徳与礼而刑政犹存焉故伤人伦之废至于并与刑政而亡故哀刑政之苛人伦废则君子至于犯义刑政苛则小人至于犯刑君子犯义是以无耻而苟免者多况于小人乎
杨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知逺罪而已故免而无耻道之以徳齐之以礼则民日迁善而不自知故有耻且格夫礼乐刑政四逹而不悖则王道成矣先王非不用刑政也书曰德为善政则以徳为政也伯夷降典折民为刑则以礼用刑也有徳礼则刑政在其中矣兹其所以不悖欤
侯曰道治也以政治之以刑齐之覇者之事非有以教之也道之以徳齐之以礼则教之也教之则民日迁善而化矣王者之政也故有耻且格
尹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无教化矣民虽苟免而无耻道之以徳齐之以礼则教化存焉所以有耻且格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伊川解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圣人言已亦由学而至所以勉进后人也立能自立于斯道也不惑则无所疑矣知天命穷理尽性也耳顺所闻皆通也从心则不勉而中矣 又语録曰孔子生而知之者也自十五以徃事皆学而知之者所以教人也三十有所立四十能不惑五十知天命而未至命六十闻一知百耳顺心通也凡人闻一言则滞于一言一事则滞于一事不能贯通耳顺者闻言而喻无所不通七十从心然后至于命 又曰孔子之学自十五至七十进徳直有许多节次者圣人未必然亦直且为学者立下一法盈科而后进不可差次须是成章乃逹又曰十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明善之彻矣圣人不言诚之一节者言不惑则自诚矣五十而知天命思而知之也六十而耳顺耳者在人之最末者也至耳而顺则是不思而得也然犹滞于迹焉至于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则圣人之道终矣此教之序也
横渠曰三十器于礼非强立之谓也四十精义致用时措而不疑五十穷理尽性至天之命然不可自谓之至故曰知六十尽人物之性声入心通七十与天同徳不思不勉从容中道 又曰常人之学日益而莫自知也仲尼行着习察异于它人故自十五至七十化而知裁其进徳之盛者欤 又曰穷理尽性然后至于命尽人物之性然后耳顺与天地参无意我固必然后范围天地之化从心而不逾矩老而安死然后不梦周公 又曰从心莫如梦梦见周公志也不梦欲不逾矩也不愿乎外也顺之至也老而安死故曰吾衰也乆矣
范曰圣人生而知之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此所异于人也自十五始志于学至七十而从心所欲此与人同者也三十而立者既壮矣非礼无以立立于礼者三十之事也四十而天下之理得矣不惑者孟子所谓不动心者也五十而学易穷理尽性故知天命六十而耳顺者耳之所聴无非道也七十而从心所欲惟不逾距也是以能从之夫血气有衰而志气无衰舜耄期倦于勤者其血气衰也志气塞于天地者也无时而衰七十而从心所欲所以养血气也君子困以致命遂志而老则从心所欲皆所以一其徳也舜曰俾予从欲以治又曰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此舜之所欲也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孔子之所欲也及夫时不用道不行则定礼乐修春秋此从心所欲之大者也盖自七十以下未与于此若其逾矩则何以为法乎
吕曰信有诸已故志于学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故立酬酢万变用无不利故不惑六十心知之虚通贯乎全体至七十然后化
谢曰此一节论道之精粗无二时熟与不熟有差别耳虽始于学亦可以见圣人生而知之也生而知之特圣人之不居也譬如饮食焉始则知其可嗜已而加烹餁焉已而设匕箸焉已而可于口已而饱饫厌足己而知嗜好与滋味两相忘矣虽始终不同何尝有二物哉志于学志于是也不逾矩不逾于是也亦岂有二理哉于其间有所谓立则物莫能摇夺而正固矣有所谓不惑则规尽物理而无疑矣有所谓知天命则知理之所自来性之所自出与之无间矣有所谓耳顺则内外两忘矣至于此则酬酢事物之变虽欲加意焉不可得而益虽欲不加意焉不可得而损心虽未尝放而非出于收心虽未尝思然亦未尝无思也未尝无思故有所欲未尝放故不逾矩圣人于成童时己知有此理有志焉者知其学而后可以安且乐也若见道不明决无志学之理未知以学为事决无可立之理未能立决无不惑之理心且不尽性且不知岂有知天命者乎不知天命则与道为二决无耳顺之理然则不至于学者举废之矣或乃以谓圣人从心之妙不学而能益见其狂且妄也今去圣人既逺所以知道入徳为尤难盖非知髙明之难而志乎学为难也今天下之士视圣人志学之事特以为浅近又岂知何害其为生知乎何害其为安行乎圣人之于生知岂物物而知之圣人之于安行岂物物而安之有所未知亦当学而知之有所未安亦当学而安知下学而上达正如是尔学者傥能离经辨志亲师择友决知中道而不反决知不为外物摇夺决知不为异端诱怵始可以当志学之名始可以知圣人为童子时也是可不谓难矣乎未能如此虽曰志乎学吾必谓之未也
杨曰学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自十五志学积至于七十则终乎为圣人矣从心而所欲不逾矩则从容中道无事乎操也杨子曰能常操而存者其惟圣人乎非知圣人者也夫以孔子之圣其学不待十年而一进而其言若此者所谓以身教也不以圣哲自居庻乎学者知此则可勉而渐进也 又曰孔子固天纵之将圣也其学宜不俟十年乃一进盖圣人以其身为天下法故言之序如此顔渊未至乎从心故未逹一间者也 又曰世之学者皆言穷逹有命特信之未笃某窃谓其知之未至也知之斯信之矣今告人曰水火不可蹈人必信之以其知之也告人曰冨贵在天不可求人亦必曰然而未有信而不求者以其知之不若蹈水火之着明也孟子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又曰得之不得曰有命世之后生晚学读孟子者皆知之矣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岂今之后学皆能知孔子必至五十而后知邪盖孔子之所知殆不止此也
尹曰立能自立于斯道也不惑则无所疑也知命穷理尽性也耳顺所闻皆通也从心则不勉而中也孔子生而知之者而言十五至于七十成徳之序如此其亦勉进学者不躐等之【阙】孟子曰盈科而后进不成章不逹亦此意也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塟之以礼祭之以礼
范曰学记曰力不能问然后语之孔子告以无违而孟懿子不能复问则将以不违君父之命为孝此不可不告也故因樊迟御以告之孟氏鲁之世臣其事君不以礼多矣其孝宜尽此三者而已故告之如此吕曰孝者仁之出也不以仁之道事亲谓之孝可乎孟懿子于鲁列于三家而与逐昭公其不仁甚矣亲之生也以卿之禄不足养而窃君之禄其没也以卿之礼不足以奉丧祭而僣君之礼虽曰厚其亲而非孝也故孔子因其问孝而对以无违夫能无违于礼岂特孝而已哉所谓我欲仁斯仁至矣
尹曰孟懿子问孝答以无违懿子不能复问故因樊迟御而告之孟氏之于鲁事君不以礼者多矣则其于事亲可知矣故戒之以礼苟能尽此三者以事其亲足以为孝矣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范曰孟武伯弱公室而强私家所以得免其身而保其族者幸也故告之如此父母唯其疾之忧不忧其为不义也不孝则灾及其亲子能不为父母之忧则可谓孝矣
尹曰父母唯其疾之忧者疾病人所不免其遗父母忧者不得已也如此【疑】非义而遗其父母之忧则不孝之大者也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范曰此教弟子以孝也故其言明而切犬马皆能有飬于人若不敬无以异于犬马故养亲以敬为大孝经曰居则致其敬则孝以敬为先也
尹曰犬马能飬而不能敬人之飬亲苟不能敬无以异乎犬马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伊川曰对孟懿子告众人者也对孟武伯者以武伯多可忧之事子游能飬而或失于敬子夏能直义而或少温润之色各因其人材髙下与其所失而教之也 又曰色难形下面有事服其劳而言服劳更浅若谓谕父母于道能飬志使父母説却与此辞不相合然推其极时养志如曾子大舜可也曾元是曾子之子尚未能况余人乎
范曰色难者养亲之志为难也能养其志则能承其色矣劳事则代长者酒食则先长者此所谓养口体也不足以为孝
吕曰色难养志者也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养口体者也 又曰色难先意承志之谓
谢曰四人问孝不同圣人语之各异要之非不同也盖亲天也不以事天之道事其亲者不足以为孝子圣人之言天也一言不足以该徧天理不足以为圣言既谓之天理矣何浅深之有哉樊迟游夏虽不在寝【疑】三桓子孙非志于圣学者然其言有及于孝亦不可不谓之切问也圣人对之舎性与天道又乌得而言哉何谓性与天道则爱敬是也生事之以礼舎爱敬则不能也父母唯其疾之忧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爱也不如犬马皆能有养而不敬敬也然则爱敬非生事之以礼乎生事之以礼圣贤语之详矣今不复道死塟之以礼非谓棺椁衣衾之美也必诚信可矣祭之以礼非谓傋九州之美味也知不以仁者之粟祀其亲必不享也则以仁者之粟祀其亲岂非以礼乎何谓礼顺理之谓也顺理则无违矣樊迟非茫然不知此有问于圣人者特欲质其目而已父母唯其疾之忧父母之爱其子无所不至惟其爱之是以忧之也以苟訾取危是所忧也以苟笑取辱是所忧也而况于好勇鬭狠乎苟不念此则亲之不忘我者有矣我之所以不忘亲者未之有也岂非不孝岂非不顺理不顺理岂非违也违则岂知生事之以礼哉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此言爱而不敬也禽荒者爱犬乘肥者爱马与好好色同亦爱之之至也故特以犬马语之爱其亲而不敬犹不足以为孝信乎事亲之犹事天也色难此非苟于从父之令悦其顔色而已至于有过则下气怡色以谏之谏而不聴则号泣以随之至于先意承志喻父母于道皆恐伤其色有事弟子服其劳必欲躬致其劳也有酒食先生馔欲将彻必请所与也
杨曰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孟懿子盖得之而有财者故告之如此夫无财不可以为恱则人子之于其亲生事塟祭盖有不得尽其礼者然以其所以养养之至也虽啜菽饮水足以尽欢矣以其所以塟塟之至也虽敛手足形为不薄矣以其所以祭祭之至也虽涧溪沼沚之毛足以尽诚敬矣反是皆违也仲孙谥武非有柔嘉之徳也故以父母唯其疾之忧告之使无陵犯取祸以贻亲忧也子游子夏皆在文学之科盖多文之士也至亲无文故以敬养色难告之欲其知本之为贵也故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所谓色难者如是
尹曰色难谓承顺顔色为难若曾子养志是也先生父兄也服劳具食若曾元飬口体是也曾是以为孝乎言飬口体未得为孝也故孟子曰事亲若曾子可也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伊川曰囘于孔子之道无所不悦故如愚退而省其私所自得亦足以开发矣故曰不愚或问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如何曰孔子退省其中心亦足以开发也盖顔子见圣人之道无疑也如参乎吾道一以贯之便理会得曰唯若其他门人便须辩问也 又曰孔子门人少有会问者只有顔子能问又却终日如愚
范曰顔子之性几于圣人于夫子之言无所不悦黙识而心通不疑故不问不问故无辨终日不违如愚而己及其退而与门人言则门人之于回不能如回之于夫子也故有问而回之所应亦足以发此所以知其不愚于夫子则如愚于其私则不愚此顔子所以为不可及也
谢曰圣人之教虽多术然莫善于答问孟子尝曰而况于亲炙之者乎盖言入心通最为亲且切也然苟不至于不违之地则与亡则书无以异【疑】此顔子所以独为好学所谓不违者盖声闻相通虽以耳聴而实以神受也顔子于圣学之外无一毫私意留于视聴言动之间拳拳焉孜孜焉其好笃其心虚想起观圣人之形容犹将有得况于闻圣人之言乎则其不违也必矣所谓退而省其私然后知回也不愚圣人之意盖不如此圣人于眉睫之间察顔子之形容己知其不愚矣为此言者特以是证圣人察顔子之详非真实之言也
杨曰黙而识之故如愚然孔子谓吾与回言终日则非止一二也是书所载顔渊之言无几则孔子所与回言羣弟子有不得而闻者矣非圣人之教人凌节而施也盖如此
侯曰顔子具体而微去圣人特未化耳故闻圣人之言黙识而心通无所不悦所以终日不违如愚頽然其顺也夫子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圣人固己知其不愚矣云尔者有以发门人之进也尹曰回之学黙识心通何事于问辨其于孔子之言无所不悦故曰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明其道所以为不愚也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明道曰所以所为也所由所从也所安所处也察其所处则见其心之所存在已者能知言穷理则能以此察人如圣人也
伊川曰以用也所为也由所从之道也所安志意之所安所存也 又曰视其所以观人之大防察其所安心之所安也
范曰视其所以者知其用心之邪正也观其所由者考其所行之归趣也察其所安者究其所处之是非也以此三者取人无所匿其情矣夫逹视之谓观详视之谓察夫在巳者未至则在人者亦难知君子知已然后知人三者知人之常道也若夫大佞之似大贤大奸之似大忠则虽帝尧亦以知之为难苟以为难则易将至矣岂可不以尧难之为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