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传 - 第 6 页/共 8 页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
此一章小充之则止于防惠勇而已大充之则为金声玉振之条理乃圣外之智至外之中力外之巧岂可轻心浅虑读之哉夫道不在决去不回处乃在叅详审谛处可以之义谓参详审谛也取而参详审谛则不至于伤廉与而参详审谛则不至于伤惠死而叅详审谛则不至于伤勇呜呼充可以取可以无取而上之岂止不伤防而已哉与可以仕则仕同一防也充可以与可以无与而上之岂止不伤惠而已哉与可以久则久同一几也充可以死可以无死而上之岂止于不伤勇而己哉与可以速则速同一防也天下之理求其所谓可而已矣诚识其所谓可则是孔子之圣也记曰当其可之谓时孔子圣人时亦当其可而已矣故学者观圣贤当识其意勿泥其辞如此六可以止以廉惠勇观之而不知与孔子圣之时同一防柄岂足以知圣贤之所存哉故余表而出之且就孟子时言之商鞅变法令以取秦相驺忌挟倾危以取齐相陈轸以辩说而取楚使苏秦以捭阖而取六国相印张仪以恐喝而取秦相稷下诸人以口舌取齐卿此皆不问可否一于取而伤廉也秦齐楚六国之君不考其人之贤否不问其学之邪正以国家名器轻予此辈此一于与而伤惠者也其后聂政刺侠累荆轲刺秦王径行直前不顾义理此一于死而伤勇者也使其闻六可以之説而参详审谛之则圣人之道于此而兆矣惜哉
逢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已于是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曰薄乎云尔恶得无罪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卫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问其仆曰追我者谁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庾公之斯卫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曰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为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叩轮去其金发乘矢而后反
余读此章曰呜呼祸福无不自己求也久矣清斯濯缨浊斯濯足其谁咎乎肉腐出虫鱼枯生蠧岂自外来哉古人言福则曰自求言哲则曰自贻言孽则曰自作言戚亦曰自贻非深知祸福之故者岂能立论昭灼如此哉商鞅以刻薄事秦秦之报也亦以刻薄至车裂而死晁错以术数教景帝景帝之报也亦以术数至斩于东市反覆斯理则逢蒙杀羿庾公不忍害孺子正祸福无不自己求之实也孟子深识此理昌言以断逢蒙曰薄乎云尔其述孺子之言曰尹公之他端人也夫惟羿之薄故其所以敎逢蒙也亦以薄薄之甚则有至于自害其身惟孺子之厚故其所以教尹公也亦以厚厚之逺及至尹公弟子不肯以君命之故反道以害其师然则诚如此説君子之学其可不愼其所处乎陈平既封不敢忘魏无知李大亮既贵不敢忘张弼以陈平大亮之心亦可以知无知张弼之所存矣至吕布事丁原则杀丁原事董卓则杀董卓刘牢之事王恭则杀王恭事元显则杀元显以吕布牢之之心亦可以知丁王董马之所存矣然则以此知忠厚之化果周家所以垂八百年之基矣读行苇之诗使人蔼然有三春之乐秦有天下至二世而灭亡刻薄之效乃如此夫商鞅伐魏遗魏将公子卬书曰吾始与公子驩今俱为其国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公子卬以为然乃伏甲士而虏之其刻薄如此此风既成秦之所为无非刻薄张仪刻薄悮楚懐王白起刻薄坑卒四十万赵髙刻薄使二世杀六亲李斯刻薄使二世行督责至望夷之祸防然独处无一人为助者言之使人酸楚则刻薄之报果如何哉逢蒙庾公之説亦可以为有天下者之戒矣然郑朋游萧傅之门而卒陷萧傅宋之问投王竣以保其生而卒陷王竣萧王何罪哉萧王固贤者也然不知人之罪萧王亦安可自赦乎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萧王虽非薄恶而不知人之戒亦可耻矣夫如郑朋肯附石显宋之问肯事两张其神情态度亦可知矣而使之出入门下与同急难岂非其失乎兹又不可不审天下事固有不可不辨者昔越石父在缧绁中晏子解左骖赎之载归弗谢久之石父乃求絶曰君子诎于不知已而信于知已世皆传以为美谈太史公首纪于晏子传岂太史公自悼无晏子之知乎不然何为而称美也夫石父薄恶人也使其此説行则忘恩者皆将以此而借口且脱石父于缧绁恩亦大矣入閤弗谢事亦末矣石父乃以弗谢之小礼而忘脱免之大恩夫其所谓谢者石父当谢晏子乎晏子当谢石父乎免人于厄而又索谢何其责人之深也遽欲求絶义安在哉虽石父当时谓之贤者以此一事观之皆不足道矣吾侪立身行已当求忠厚之説以上报君亲与所知母惑石父之言以为忘恩贼义之人与逢蒙同一科也此又孟子之遗意
孟子曰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
孟子尝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是孟子之心于不中不才者尤加意焉今有西子恶人之论其忠恕之心仁厚之意岂易量哉其所以传曽子之道者于此可见矣夫仁义何常之有蹈之则为君子背之则为小人使平居为君子一旦背仁义则前功尽废其为小人也无疑如西子天资美丽乃蒙不洁之物谁不掩鼻而过之哉平居为小人一旦蹈仁义则前恶都冺其为君子也无疑如恶人天资丑陋而斋戒沐浴则可以事上帝之尊孟子此意以为商鞅孙膑驺忌陈轸张仪稷下诸人资禀英迈如西子之美丽也而蒙权谋诡诈纵横押阖卓异荒恠不洁之学有道君子皆羞道而喜攻之今既若是矣使其一旦迁善徙义革心改过尽弃其不洁之学而斋戒沐浴于吾帝王之道使天下父子相保兄弟相扶室家相好乡闾族党亲戚朋友相往来酒醴牛羊鸡豚黍稷相宴乐则可与臯防稷尹比肩交臂同揖逊尧舜之前矣是犹恶人丑陋可以事上帝也呜呼孟子忠恕仁厚乃欲俟商孙诸人改行而斋戒沐浴也岂有忿疾于顽之心哉此其所以为大也以善养人理当如此呜呼人不自重久矣公孙学春秋樊并朋尚书戴圣精礼经马融通五经是犹西子之资禀也而乃蒙阿谀盗贼不法依附不洁之物为千古罪人可胜惜哉人能改过卒归于君子也亦已久矣周勃吹箫樊哙屠狗陈俊为下江之盗黄宪乃牛医之子是犹恶人之资禀也然或忠冠社稷或气夺鸿门或功列云台或器量千顷名垂简编芳袭古今斋戒沐浴以事上帝复何疑哉呜呼士君子处心其可不慎乎一念之失蒙不洁也一念反正斋戒沐浴也臭至掩鼻馨闻上天利害贤否宜知所择矣孟子之论不其深哉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髙也星辰之逺也茍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孟子尝立性善之论上合千古圣人不言之心下扫诸子邪论之失固尝以水无有不下以校性无有不善矣如孟子之言性非一人之私言也乃天下之公言也以为此言可以闗百圣而不慙蔽天地而不耻质鬼神而无疑考三王而不缪者也夫天下之言性何为其论超絶如此哉则以其论非出于私意小智荒唐无稽而言也乃据其实而言也故曰则故而已矣所谓故者实也何以騐其实以其所利处为实也且夫牛之性其实顺是其所利在顺也羊之性其实狠是其所利在狠也人之性其实善以其所利在善也何以知其实为善乎赤子匍匐入井则怵惕恻隐之心忽然而见焉岂非其实在善乎先王因此谨庠序教诗书文礼乐诵歌舞以发药开导之髙者为圣贤下者为孝友则以其实利于为善也夫其利在善傥以私智汨乱之则人将失其常性而荡如狂澜不可复遏矣世之士不知出此而于其实之外凿私智以乱之天下沸腾奔涌横出旁趋乃严以刑威峻其法令民心愈失一夫呼召天下响应而社稷不保矣此无他以不顺其故而凿私智以乱之也如商鞅孙膑驺忌陈轸苏秦稷下诸人乃为权谋诡诈纵横捭阖卓异荒唐之智以扰乱之秦守商君之説虽并吞天下覆灭诸侯民心己去陈胜一起秦其亡矣此凿私智之明騐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则无恶于智矣禹之智何如哉知水无有不下是水之性其实利于趋下也吾不立一毫私智决汝汉排淮泗瀹济漯凿龙门通九川无非因其性之趋下而利导之八年于外虽若多事论其成功特行其所无事尔所谓无事者因其注下之性未尝立一事以汨乱之也使治天下者亦如禹之治水行其所无事因民趋善之性而开导之则謦欬嚬笑之际垂衣拱手之间天下亹亹自趋于治矣以此为智岂非智之大者乎且夫天之髙星辰之逺宜若不可测识矣然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之实也如自角至箕七十五度自斗至壁九十八度自奎至参八十度自井至轸百一十二度五星伏见皆有常数此星辰之实也求其实而歩之虽一星翁瞽史上推千歳如所谓甲子朔旦在冬日之至者分毫不差岂星翁瞽史之智能如此其妙乎特识天与星辰之性因其故实而推之耳以是知圣王之道无非天下之性耳其为簠簋爼豆管琴瑟清庙明堂辟痈太学者岂好为是多事哉顺民之性不得不尔也语至于此乃知乾坤之造变化之神蕴奥宏深岂浅智所能测哉
公行子有子之丧右师往吊入门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之位而与右师言者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恱曰诸君子皆与驩言孟子独不与驩言是简驩也孟子闻之曰礼朝廷不歴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也我欲行礼子敖以我为简不亦异乎
王驩齐之宠臣此何等辈吊公行子时乃有进而与之言者有就其位而与之言者一时士大夫无所操守趋炎媚灶奴顔婢膝态度如此则王驩气焰薫灼亦可见矣孟子独不与之言者非忽之也理当如是尔窃读豫卦而知孟子之所守矣豫之六二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夫时当悦豫众皆趋动而六二君子居中守正介焉如石以此处心则其获吉宁用终日乎夫齐国士大夫以一国之宠尽在王驩乃于众人前不顾义理不守名分而趋媚如此上下一心无有知耻者诸子之来为吊公行子来耶为王驩来耶于粪壤中乃有芝菌于喧啾中乃见鸾鳯其孟子吊公行子耶一时气象俨然如此道心徳量如天如帝想见圣人之所存矣王驩小人何足以识孟子夫孟子独不与之言亦可以自省矣不知发药之功乃有简驩之怨夫不歴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此朝廷礼也孟子以为礼王驩以为简是凡以非礼见驩者皆驩之所喜也孟子以礼待之而乃独以为简岂不颠沛乎然而孟子闻其简驩之言而引礼为説雍容如此余于此非独见孟子之心而待小人之法亦于是而三省矣昔王叔文当权其门如市或劝张彖见之彖曰是方为国妖祥安可见也彖布衣也而所守如此异时叔文败如栁宗元刘禹锡陆淳吕温诸人皆屏逐逺方万世唾骂而闻彖之名者无不扺几称叹欲友之而不得彖特自守之士耳况吾孟子有圣王之学乎世之士乃非之疑之甚者詈之其可哉
孟子传卷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巻二十一
宋 张九成 撰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
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
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
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
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
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
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
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
此一章乃孟子传曽子忠恕之学其施之作用者如此夫其所以无一朝之患者行其所谓恕也其所以有终身之忧者行其所谓忠也行其所谓恕故不罪人之横逆而自反已之不仁无礼不忠其极待之以妄人而不责焉行其所谓忠故非仁无为非礼无行其极欲效舜为法于天下以此而观则孟子处陈臻之非屋庐之间陈贾之问时子之疑淳于髠之侮慢公孙丑以比管晏过孟贲尹士讥不明干禄濡滞之妄盖裕如也深观其心可谓知所缓急矣其于人之横逆付之无事而不以介意超然求仁礼忠之极而乐焉至于平生所汲汲者以为舜自匹夫为法于天下而我堕于流俗为无所闻知之人惟其操不如舜之心早夜孜孜求其所以为舜者乃得于事亲之间昌言号于天下曰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是孟子之学所以造圣王之阃域者自事亲之道而入也其所以得事亲之道者以其学出于曽子曽子之论孝曰夫孝置之则植乎天地溥之则横乎四海推而放诸东海而凖推而放诸南海而凖推而放诸西海而凖推而放诸北海而凖惟曽子自事亲而入故孟子亦自事亲而入惟孟子自事亲而入所以见舜之用心惟见舜之用心所以拳拳以舜为説而不已也且其载顔子之语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又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又曰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又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防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又曰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又曰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其后乃指徐行为尧舜之道使天下后世好学圣王者止于徐行之间卜圣王之用心非其深得舜之道其何能如此哉今此一章尽见其心至为之説曰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其平居所存槩可知矣若夫轩然立论曰仁之实在乎事亲时是也义之实在乎从兄时是也知知斯二者礼节文斯二者乐乐斯二者反覆考之其所得于圣王之道为仁为义为知为礼为乐皆自事亲处得之推事亲下气怡色之心推有深爱有和气有婉容之心推善则称亲过则称已之心于天下所以待人以恕而不责横逆之侵责已以忠而自反而求仁自反而求礼自反而求忠呜呼孟子能用曽子之道见于待人处己之间显扬忠恕之説使人晓然日出涣然氷释者其于斯而见之矣顔子之后一人而已矣其盛矣哉
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顔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顔子不改其乐孔子贤之孟子曰禹稷顔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顔子易地则皆然今有同室之人鬬者救之虽被髪缨冠而救之可也乡邻有鬬者被髪缨冠而往救之则惑也虽闭户可也
禹稷勤劳顔子优逸勤劳优逸晓然不同孟子乃曰禹稷顔回同道伯夷圣之清伊尹圣之任栁下恵圣之和孔子圣之时皆古圣人也孟子乃曰不同道不知孟子于何地见禹稷顔子之同又于何地见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之不同又论伯夷伊尹孔子曰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又论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是何独尊孔子而卑诸子乎至论禹稷曰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禹稷顔子易地则皆然又何以穷居独处之人遽与功业盛大卓乎千古之上者为一等乎此葢有説也其説安在曰在讲学中庸曰明则诚矣诚则明矣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又曰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夫诚一也有天下之至诚有致曲之诚天下之至诚诚之极者也是以可与天地参禹稷顔回之学天下之至诚是以禹稷在庙堂以诚而忧顔子在陋巷以诚而乐禹稷乃庙堂之顔子顔子乃陋巷之禹稷在忧则忧在乐则乐论天下之至诚则一而已故曰禹稷顔回同道又曰禹稷顔子易地则皆然致曲之诚诚之始也其上又有事焉其事云何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是也孔子天下之至诚也伯夷伊尹柳下惠止于致曲之诚而不进者也故伯夷诚于清而不进伊尹诚于任而不进柳下惠诚于和而不进孔子进进不已故圣之外又有智智之外又有中中之外又有巧此天下之至诚也是以孔子则异乎孟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乆可以速则速所以伯夷柳下惠伊尹与孔子不同道而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然则君子之讲学讵可止于致曲之诚而不进于天下之至诚乎诚能尽天下之至诚穷而陋巷何以参天地乎岂不以敝衣败屦有藻衣黼黻之尊荷鉏秉耒有圭璋璧玉之严荜门圭窬有廉陛岩庙之峻妻子奴婢有賔客选抡之机饮食寝处有经纶造化之大参天地者葢在于此方其逹也如同室之鬬被髪缨冠而救之非赴人急难也以诚当如是也禹稷以之同室而不救则谓之不诚方其穷也如乡邻之鬬闭户而不救非无济物之心也以诚当如是也顔子以之乡邻而往救则谓之不诚故学士大夫当学天下之至诚学天下之至诚则可以参天地能参天地则逹为禹稷穷为顔子在禹稷而不惊处顔子而不羡各诚其诚惟其所遭如何耳孟子学天下之至诚得之于子思者也故其论三圣人与夫禹稷顔子同与不同昌言判断不复致疑呜呼何其巍巍如此也盛哉
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皆称不孝焉夫子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敢问何也孟子曰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奕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鬬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于是乎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夫章子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为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终身不养焉其设心以为不若是是则罪之大者是则章子已矣
孟子髙见逺识卓然在战国权谋诡诈纵横捭阖卓异荒唐中犹北斗在天泰华在地其抑扬予夺进退可否迥出常情之外非深造圣王之道能如是哉观夫卑管仲而狄许行貉白圭而蚓仲子禽兽杨墨妾妇仪衍皆当时尊敬慕羡者孟子一皆极口诋之使不得齿于士大夫之列而弟子倍其学如陈良者通国称不孝如匡章者而乃称道礼貎使天下晓然知其为贤人君子何其好恶与人异趣哉夫圣贤之取人也取其存心而众人之取人也拾其遗迹彼尊管仲以其能霸也事许行以其异众也白圭二十取一欲轻赋也仲子筑室织屦欲求名也杨墨当世之所宗尚仪秦一时以为丈夫孟子观管仲之心本于作伪许行之心欲以惑众白圭之心在于取名而不知中国人伦之大仲子之心惑于小道而不知避兄离母之恶杨墨之心推而至于无君父仪衍之心推而至于逢君恶孟子独知其心而天下不知也使人人从其学则其为害当至于嬴秦之酷而后已所以深攻而力诋之絶其本根不使滋长为天下万世虑也陈良之心悦周公仲尼之道匡章之心有负罪引慝之孝此其所以称道之礼貎之使天下晓然知其为豪杰为孝子以破风俗卑鄙之见疑似之迹其有功于圣道也大矣夫匡章之父以责善为心欲其子之学业出众也然而材有长短当循序而徐进之乃以躁急之心求旦慕之效至于黜屏匡章而不得在人子之列论其志则爱子也论其事则贼恩也古者有易子而教而孔门有过庭之问其意可见也匡章以得罪于父不得小尽孝养之心亦欲深自刻责不敢受妻子之养至于出妻屏子其设心如是有大舜负罪引慝防防斋栗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之心岂可以为不孝子乎夫其心如此而小人好为讥议乐闻人之过而不一原其心遽以不孝目人使天下无为善之路圣贤岂肯为此事乎所以特犯众恶接以礼仪际以顔色以洗一国之浅陋其有功于名教大矣哉
曽子居武城有越宼或曰宼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宼退则曰脩我墙屋我将反宼退曽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宼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宼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子思居于卫有齐宼或曰宼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孟子曰曽子子思同道曽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曽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师有师之法臣有臣之法为师之法则去留自如为臣之法则死于其职而已曽子闻宼至则去冦退则反为师之法当如是也子思闻宼至则守盖死于其职焉为臣之法当如是也要两人之心皆所谓天下之至诚也或去或不去各归于诚而已矣曽子授道于子思子思授道于孟子子思中庸极言至诚之説盖曽子之学也孟子识两人之所存故昌言以断之曰曽子子思同道又断之曰曽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曽子子思易地则皆然惟孟子深造天下之至诚故见二人之存心而同道皆然之语轩然论之而不疑前论禹稷顔子今论曽子子思曰同道曰皆然则以诚有所见也自世俗观之禹稷在庙堂而多忧顔子在陋巷而独乐曽子闻宼至则去子思闻宼至则守其忧乐去留之迹辽乎若霄壤之分如之何其一视之谓之同道谓之皆然也惟禹稷诚在忧劳顔子诚在独乐曽子诚在避宼子思诚在御宼一易其守则为不诚圣贤岂敢为不诚事哉明乎此説然后可以仰观千古俯视来今或出或处或黙或语皆归于诚而已矣不如是不得为善学
储子曰王使人瞷夫子果有以异于人乎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
余读此书乃知齐王之尊敬孟子至于如此也齐王见孟子之学孟子之见孟子之识迥与当时不同疑其异禀而非凡人俗士也故使人瞷之其使者往往若唐举许负之流以相形为説者也夫圣贤之生也果有异于人黄帝生而神灵髙辛自言其名帝尧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大禹声为律身为度感鸟而生契履帝武而生稷髙帝隆凖而龙顔光武隆凖而日角圣贤之生必受五行之间气天地之全形山岳之精粹江河之润泽岂与凡人同哉然而圣王不谈者欲人之自勉也傥恃区区之形貌而其心放于不仁不智之地则生而有髭者不能兴周室之祚尊严若神者不能去淫妬之惑而靣如削者乃为舜之九官貌状甚恶者乃为孔门髙弟故昔之慨然恶为此流者乃曰相形不如论心岂非出于此乎夫耳目口鼻四肢百体尧舜亦与人同耳苐尧舜之心用处与凡俗不同所以其道独尊于千古也然而人之形固不可一槩取也至于钦明文思者尧濬哲文明者舜齐圣广渊者汤徽柔懿恭者文王温良恭俭者孔子圣贤徳容亦岂可掩哉诚诸中形诸外此自然之理也学士大夫又不可不考如鸱目虎吻露眼赤睛不言而知其为王莽鸢肩豺目洞精矘盻不言而知其为梁冀岂有圣贤徳容而如此者乎齐王于孟子如此徒知尊敬之而已而不能断然用以为相此亦可恠也昔孟尝问于白圭曰魏文侯名过于桓公而功不及于五伯何也白圭对曰魏文侯师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之所以过桓公也卜相则曰魏成翟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以私爱妨公举在职者不堪其事故功废然而名号显荣者三士翊之也如相三士则王功成岂特霸哉齐宣之于孟子亦犹文侯之于子夏诸人也所任者田忌孙膑王驩之徒而其加意于孟子者止如此而已哉可胜叹哉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瞷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徧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墦间之祭者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防希矣
余观此一段其意与妾妇仪衍同科乃知此説为商鞅邹忌孙膑陈轸苏秦张仪稷下诸人言也彼是数子者或后车数十或三月而相或坐谋辎车或为两国使或握六国相印或执两国相权或筑馆康庄之衢其骄傲当世气凌青云者以为富贵我所自致也然而静观其心不知礼义不闻亷耻揣摩人君所欲宛转而附合之意在一朝之利逹而已与家人婢子迎合主翁之心以求饱暖计曾不少异是何异乞祭墦间骄其妻妾者乎夫君子所见与小人所见不同君子所见者道义小人所见者势利所见者道义故道合则从不合则去非其义也非其道也虽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曽何富贵之足道乎所见者势利则君好兵吾进竒正之説君好利吾进倍赢之説君好辟土地吾进并吞之説君好连诸侯吾进纵横之説其不问理义去就在人而俯仰髙下略无所守势利所在性命所在也如此得志尚且意气扬扬蔑视当世之士为不已如可胜痛哉泛观千古得富贵如齐人之乞祭者亦多矣夫妻妾妇女羞之而彼乃不以为羞是诚媪婢之不若也孟子之意商孙以下己不可言矣况又下如商孙者乎扫门若魏勃望拜若潘岳尝粪若郭熙奉溺器若宋之问者类多尚可言乎呜呼士风雕丧乃至于此熟诵齐人之説使人抚几而叹
孟子传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卷二十二
宋 张九成 撰
万章章句上
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孟子曰怨慕也万章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然则舜怨乎曰长息问于公明髙曰舜往于田则吾既得闻命矣号泣于旻天于父母则吾不知也公明髙曰是非尔所知也夫公明髙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亩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为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天下之士恱之人之所之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恱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事亲自有事亲之法事君自有事君之法此天理也事亲而亲不恱则谓之不孝事君而君不仁则谓之不忠故用之则行舎之则蔵道合则従不合则去行蔵去就一视用舎合否为则焉初无定论也事君之法当如是尔至扵事亲则自孩提以至老死无他法也其心一于婴儿而无变者此事亲之法也夫婴儿之心一于爱父母而已安知其他哉方父母之弗见爱也号泣悲苦万物无可解其忧者天下之士恱之与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妻帝之二女曽何足以入其心乎及既见父母且喜且怒怨父母之不我怜也已乃跳踉喜跃其乐有过于天下就之富有天下贵为天子妻帝二女之乐也舜之心其事父母常如婴儿则其为父母不喜号泣于天若婴儿之慕者此盖天理当如是也故大孝终身慕父母所谓终身者非终父母之身终其身也父母既死其心常悲一见其遗书一执其桮棬则然流涕痛苦有不自胜者此正婴儿之心也老莱七十而慕为五防之衣为婴儿匍匐扵父母前此心为如何哉欲识舜之为舜当扵婴儿之慕而求之则公明髙之说孟子之对万章长息之问大舜之心于此而决矣夫舜之号泣于天孟子止以一慕字断之以解天下后世纷纷之疑非其髙见逺识超出乎众人之上防如是乎
万章问曰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孟子曰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是以不告也万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则吾既得闻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揜之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牛羊父母仓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象往入舜宫舜在牀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不识舜不知象之杀已与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曰然则舜伪喜者与曰否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舎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悠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矣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
不告而娶余既为之说矣帝之妻舜而不告是与舜同心也夫相率以违背父母岂尧舜之心哉以俗人观之则见其为不告而娶以天理而观此尧舜为天下人伦之大不敢洁身以求合也至于象与父母同为焚廪揜井之计及牛羊仓廪干戈琴弤二嫂之说以傲济顽嚚不如是不满其意也凶徳参防而舜生乎其间可谓不幸矣孟子乃有天降大任之说且曰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可谓善观天意矣理不如是何以见舜之为大圣乎是故无羑里之难不足以见文王无陈蔡之难不足以见孔子无汉中彭城之难不足以成髙祖之功无滹沱芜蒌之难不足以立光武之志下至非束缚于莒管仲之功不明非受辱袴下韩信之志不固非刖其两足孙膑乌乎而入齐非拉胁折齿范睢乌乎而入秦虽圣智贤否之不同借此而论之则舜非处顽嚚凶傲大难之间亦何以成就圣徳乎孟子又为之说曰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扵声而后喻则夫士君子当患难困苦穷廹艰难之时正当识天之意益自奋厉琢磨以合天心可也且忧且惧若无后日者此闾巷妇女之见岂大丈夫之心乎余于烧廪揜井辄推天意以勉吾徒之不得志者此亦圣贤之心也若夫舜逃厄难而鼓琴不辍乃见圣人之处忧患如此其沛然也至于象有思君之言舜有分治之命又泰然如平时兄弟家庭之间雍穆无间此又见舜之心矣而万章不识此意乃以为伪喜呜呼圣人岂有伪哉有一毫之伪乃鬼蜮耳非天理也夫弟之于兄天理相爱其所以迷罔至于谋杀者乃凶傲所致也方凶傲之起则见忿怒而不见天理及事成谋济凶傲既息天理自生安知其无悔心乎悔心乃天理当然也象以为舜死矣既入舜宫舜突然在前友于之爱不暇计较忽然四起此乃真情也舜安得不以真情际之乎且夫渔者有捕心海鸥为之不下鼓琴有杀心蔡邕至扵旋归况舜大圣人岂不知象之处心乎其欲焚廪也则有不可得而焚其欲揜井也则有不可得而揜则以其杀心已着不得而不避也与夫子知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又知由也不得其死之机同矣及夫凶傲之气已济爱兄之心己生则就其生处以善言导之此又圣人造化之术也夫焚廪揜井凶傲之气也郁陶思君天理当然也舜于其凶傲时则急避之于其郁陶时则乐予之其处忧患人情亦可谓巧妙矣孟子善言此意乃曰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非深知舜之心者不能形容如此也且引子产畜鱼之事为证曰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夫鱼有始舎圉圉之理少则有洋洋悠然而逝之理故可欺也若夫井有人焉其可欺乎子产以理而信之至于舜则又以圣而见其用心处而造化之子产所不可及也书所谓蒸蒸乂不格奸者此也此又孟子不言之遗意
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曰仁人之于弟也不蔵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库此之谓也
余读此一章乃见圣人处事如此此盖天理造化之妙也夫天下知象之凶傲而舜第知其为弟耳弟则当亲爱之凶傲则当处之夫一人乗车三人缓带河润九里泽及三族矧舜为天子于吾手足同气岂可追念往昔而不富贵之乎封之有庳为吾弟也然而凶傲之恶及舜一已可也为一国之君有民人焉有社稷焉岂可以亲爱之故使不肖之弟肆其凶傲加于一国以遂区区之志乎舜天理也天理中造化真如乾坤之运六子沧海之转百川既不失亲爱之恩可使遂其富贵又不使凶傲及民而可以行吾恵泽可谓巧妙矣其造化如何哉其曰象不得有为扵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岂得暴彼民哉是也夫名为诸侯爵亦贵矣受其贡税禄亦富矣亲爱吾弟使之富贵吾心足矣然而民人之政社稷之事皆朝廷贤者主之象之凶傲何自而肆之于民哉徒富贵而不加亲爱之心以润泽之亦非天理也是以欲常常而见使源源而来故不拘诸侯入贡之例而以政事为名常接见有庳之君使他人皆不与焉此又亲爱润泽之道也既不失国家之纲纪又不废手足之亲爱造化之妙乃至扵此乎夫春秋书郑伯克段于鄢此不知舜亲爱之义也书齐侯使其弟年来聘又书齐无知弑其君诸儿此不知舜使吏治其国之义也春秋之心舜之心也使郑伯知舜之心决不至杀其弟使齐侯知舜之心决不至弟之子弑其伯父后世效舜封有庳而失之者如景帝之待梁孝王是也使其黄屋称制以为亲爱手足也卒有刺杀大臣之恶使其得舜之心讵至此乎又有效舜使吏治贡赋而失之者如齐置典籖以専国事至有藕一段一杯皆待命扵典籖而后得使皆愁窘无聊如在囹圄使其得舜之心讵至此乎此皆不知天理自以私意为之爱之则至扵太过制之则至扵刻深惟天理中行事事合宜封之而使朝臣主其政制之而使之常常而来见恩义兼行公私两济古人所谓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动而不相害又曰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余尝思其说而不得今熟味此章深见舜之用心乃知古人之说盖指此用处为言也其至矣哉
咸丘蒙问曰语云盛徳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见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于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识此语诚然乎哉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尧老而舜摄也尧典曰二十有八载放勲乃徂落百姓如防考妣三年四海遏密八音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舜既为天子矣又帅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防是二天子矣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尧则吾既得闻命矣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养养之至也诗云水言孝思孝思维则此之谓也书曰祗载见瞽瞍防防齐栗瞽瞍亦允若是为父不得而子也
圣人既没道徳不明利口憸人动以非理之语借圣贤以济其私倘非髙明豪杰之士以髙见逺识深圣贤之所存而大不然其说则夫簒逆之贼借汤武以为名悖乱之臣借伊霍以为恶事权臣者借瘠环以污孔子事左道者借负鼎以污阿衡其乱天下岂一朝一夕而已哉今咸丘蒙问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借舜以为名且有尧与瞽瞍北面而朝之说此必苏张稷下诸人倡为此说欲动人君使尊大其说以肆无稽之谈以控当世之柄而恣其利欲也倘非孟子以帝王之学立正心之论力抵而深排之则君臣父子之伦自此而大败壊矣夫君不得而臣孟子据尧典孔子之说以正之晓然无可疑者至于父不得而子蒙乃引诗普天率土之意以问亦可谓难荅矣然天下一理也古今一理也死生幽眀一理也岂有作诗者使父不得以盛徳之士为子乎孟子乃解此诗为叹独劳而言非为父子而言也因又使学者先当眀天下之理然后以理探诗人之意是穷理在前明诗在后深明天下之理然后可以识诗人之意故有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之说如曰有周不显又曰其丽不亿其文如此其理乃言其甚显与甚多也是不可以文害辞也一泥其辞而不得其意则如云汉之诗有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是岂周无遗民乎是其意伤旱太甚故其辞如此也判别不显为显不亿为亿靡有孑遗为伤旱倘非深眀天下之理而以意逆志则夫探章摘句据语求是之徒倒仃逆施矣既眀诗人之意既判普天率土之诗不为父子而说然后借永言孝思之诗防防斋栗之书以证父不得而子之鄙论其用舎诗书抑扬今古如此真可谓能用先王之道者也孟子不得志故与其徒可否古今而髙明竒伟如此使其得志端委庙堂谋谟帷幄以应难办之事以断疑似之说以折无实之辩以破流俗之惑沛然有余裕而天下特在其掌握间耳惜哉止于如此而已矣徒使万世之后知其心者徒想味风采而愿与之执鞭焉呜呼
万章曰尧以天下与舜有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曰天与之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曰否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曰以行与事示之者如之何曰天子能荐人于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诸侯能荐人于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大夫能荐人于诸侯不能使诸侯与之大夫昔者尧荐舜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曰敢问荐之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如何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与之人与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舜相尧二十有八载非人之所能为也天也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焉而居尧之宫逼尧之子是簒也非天与也太誓曰天视自我民视天聴自我民聴此之谓也
孟子之论言天下不可妄得盖隂有神眀主宰其间歴观万古汤之有天下其符见于鸟武王之有天下其符见于帝武秦之有天下文公有陈寳之祥汉之有天下髙祖有云气之瑞以至楚有六子之产故当时有天方授楚之论赵有帝所之乐故当道有野人致帝之命呜呼小而一国大而天下皆有黙定之数第诗书六经所传不贵其有天下顾其修徳如何耳是以中庸曰大徳者必受命又曰大徳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夀然而周公孔子岂非大徳终在臣子之位不闻其有天下也以此知天之厯数自有所归天之与舜尧之子不肖矣天之与禹舜之子不肖矣孟子深见天人之际故有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而一归之于天又有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之说余于是知人之行或善或恶其处事或是或非皆天使之非人之所能为也天将兴舜乃使其处父顽母嚚弟傲之间防防斋栗无格奸之失有允若之心而舜孝行闻于天下矣又使五典克従百揆时叙四门穆穆而处事皆当于人心矣尧荐于天也二十有八载天又使歴年既多施泽既久而民心归之又使百神享之百姓安之天意在舜如此尧岂得私其子哉故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于南河之南天使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天虽不言而防防之中使天下归之如此此岂偶然哉天意昭然可见矣故孟子又引天视民视天听民聴之说以证之呜呼天下之大固岂细事乎曹操欲簒汉民心未厌汉是天未与操司马懿欲簒魏民心未厌魏是天未与懿也天命不可妄得而簒逆之心昭然布在天下为千古罪人使曹操不杀伏后忠事献帝天命在操将自有尧舜之举矣使司马懿不诛淩统忠事魏室天命在懿亦将自有尧舜之举矣天命至重岂奸心贼虑所能图哉操之子丕虽有天下不旋踵而有司马懿之报懿之孙炎虽有天下不旋踵而有六王之报呜呼天命岂不昭灼乎大而天下如此小而一已亦岂偶然黄允公卿问疾王臣在门亦已盛矣忽有黜妻之丑天使之也蔡邕忠谏灵帝力排阉宦亦已盛矣而忽有就董卓之辟天使之也呜呼天命难知其可不兢兢自慎乎祸福之来委之度外而立行处事其可忽耶盖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无为造化所使勿为丑行以害平生勿为恶事以贻后祸公卿大夫此人爵也仁义忠信乐善不倦岂不在我乎倘天命之来有出扵非义吾当以义裁正之合扵义者吾受之而不辞悖扵义者吾却之而不受此所以处天命也使蔡邕知此岂肯为董卓客乎春秋申之防所以列楚于晋下而狄十二国之大夫与淮夷不殊防者此盖以义可否天命也此又孟子不言之遗意
孟子传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卷二十三
宋 张九成 撰
万章问曰人有言至于禹而徳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有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昔者舜荐禹于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従尧之子而从舜也禹荐益于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隂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啓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啓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歴年多施泽于民久啓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歴年少施泽于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逺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致者命也匹夫而有天下者徳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继世以有天下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伊尹相汤以王于天下汤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颠覆汤之典刑伊尹放之于桐三年太甲悔过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迁义三年以听伊尹之训己也复归于亳周公之不有天下犹益之于夏伊尹之于殷也孔子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
孟子荅万章前问则以行与事皆天今此荅万章所问则以与贤与子皆天又言天之造化之妙如使尧之子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使二十有八载禹之相舜使十有七年歴年之多施泽之久故朝觐者讼狱者讴歌者一皆归之此天之造化欲与贤也天又使禹之子啓贤能敬承继禹之道又使益相禹歴年未多施泽未久故朝觐者讼狱者讴歌者一皆归启而不归益此天之造化欲与子也岂特此哉天之意凡有四其一天使若舜禹又使天子荐之荐之而又使歴年多施泽久此天意在匹夫欲使其有天下也其二有伊尹周公之圣其在相位歴年虽多施泽虽久然使太甲悔过成王亦悔过伊周终身为臣子此天意在继世使有天下也其三以孔子之圣鲁用之使季桓子受女乐齐用之使晏子非之楚用之使子西沮之孔子终身为旅人此天意亦在继世使有天下也其四以益荐于天而歴年不多施泽未久是也由是知天兴商是生夏桀天兴周是生商纣岂偶然哉故孟子谓舜禹益相去久逺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呜呼诚如此说则人之或贤或愚或穷或达或始贤而终愚或终贤而始愚或始穷而终达或终穷而始达皆非人力所能致一归于天而已曰是不然在天有命在我有义妄意求富贵者不可不知天有定数也至于福曰自求哲曰自贻孽曰自作戚曰自诒岂可一委之命哉使命之来出于不正如王莽之聘薛方朱泚之召甄济或逊辞而不受或佯瘖而不行此则道义在我当为则为何天命之足问乎故君子之学当置天命于人事而力行道义之大方生与义生死与义死命虽可富不义寕贫命虽可贵不义寕贱孔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三复斯言深见圣人待天之理至于三聘起莘肖形求傅于命则正于义则公吾徐起而应之尧舜君民霖雨天下有何不可哉此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此夫子待天之意也学者又当知此意
万章问曰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汤有诸孟子曰否不然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救民吾未闻枉己而正人者也况辱己以正天下者乎圣人之行不同也或逺或近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吾闻其以尧舜之道要汤未闻以割烹也伊训曰天诛造攻自牧宫朕载自亳
此段大意万章问世传伊尹以割烹要汤孟子言汤三聘伊尹乃起以尧舜之道事汤伐夏救民又言枉己且不能正人况辱己者能正天下乎故未闻割烹之说也又言圣人制行或逺而在草野或近而在君侧或去而适他国或不去而死其难如孔子可以仕可以止可以久可以速与夫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虽曰不同而其大体所归皆不犯先王名教洁其身而已矣然伊尹平生所学孟子极意而言之余亦安敢忽而不论请得而详说之夫圣贤之出处道合则従不合则去其所谓道者非他道也乃尧舜之道也尧舜之道若何曰所谓植桑种田育鸡豚畜狗彘谨庠序修孝弟使老者衣帛食肉不负戴于道路黎民不饥不寒不转徙于沟壑者是也其有不合此道者虽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故一介不以与之一介不以取之以非吾所谓道义也由是知天下合伊尹可也非伊尹求合于天下也汤之始来聘也正犯其一介不取诸人之法也故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夫尧舜之道于用则可以治天下国家其蔵之身则见扵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耳方其在畎亩也衣袯襫有藻火之尊秉耒耜等圭璋之贵畜妻爱子有应对賔客之用指奴呼婢有进贤退不肖之机是其治天下国家之具尽在于此矣岂不乐哉汤三使往聘之其意既勤其礼既具其心既虚已入尧舜之路矣吾其可以失之哉失汤则是失尧舜之道也尧舜之道在虚心处汤既虚心必能行吾植桑种田育鸡豚畜狗彘谨庠序修孝弟使老者衣帛食肉不负戴于道路黎民不饥不寒不转徙于沟壑之说矣夫使君民皆在尧舜道中行其乐又有大于畎亩故伊尹幡然而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夫上有植桑种田庠序孝弟之道则民亦行尧舜之道矣盖尧舜之道人所固有也尧舜特能而为用耳民行尧舜之道为何如哉父子相保兄弟相扶室家相好乡闾族党亲戚朋友相往来鸡豚黍稷酒醴牛羊相宴乐此民行尧舜之道也伊尹不出则民方放僻邪侈战鬭攘敓日在桀跖道中行岂有一人觉吾有尧舜之道者伊尹一出则民心顿变怅前非之失路悟今日之得涂其利岂小补哉夫天生圣贤岂止为一身计耶固为天下计耳伊尹因三聘之来乃大省天之所以生我者付以天下之重乃有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之说又有天民先觉斯道觉斯民非予觉之而谁之说又有匹夫匹妇不被尧舜之泽如己推而内之沟中之说故相汤伐夏救民取天下于汤火之中而置之安泰之地其学为如何哉尧舜之道当如是耳如荷蓧荷蒉晨门接舆之徒止知一介不与一介不取之说至幡然而改尧舜君民则不识也枯槁絶灭自以为是岂圣人之道乎徒自苦耳殊可怪也至于伊尹两曰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学者不可不攷此伊尹自指其所得以乐尧舜之道也夫尧舜之道具在天下谁其乐之惟以吾自得而入于尧舜道中日以尧舜之道涵养所得此合内外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中庸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育万物峻极于天此伊尹自得处也又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此伊尹以其所自得者乐尧舜之道也其理深矣逺矣非践履者不能到此至于割烹要汤之说乃商鞅苏张辈所进不以正造为此说以自济其奸耳然而孟子曰吾闻其以尧舜之道要汤要之一字不可以后世之心观也道合则服従不合则去何要之有此语乃解万章以割烹要汤之说故力言其以尧舜之道非割烹也以要君为心此春秋所当诛岂君子所当为乎学者不可不察
万章问曰或谓孔子于卫主痈疽于齐主侍人瘠环有诸乎孟子曰否不然也好事者为之也于卫主顔讐由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弥子谓子路曰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而主痈疽与侍人瘠环是无义无命也孔子不恱于鲁卫遭宋桓司马将要而杀之防服而过宋是时孔子当阨主司城贞子为陈侯周臣吾闻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观逺臣以其所主若孔子主痈疽与侍人瘠环何以为孔子
余尝读易至渐不觉抚书而叹曰士大夫出处其可忽乎夫渐之繇曰渐女归吉利贞而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进得位往有功也进以正可以正邦也然则观渐之繇则士大夫之出处其可不以正乎班固文冠两京而事窦宪马融经称大儒而依梁兾文章如栁宗元刘禹锡经学如陆淳而附王叔文进不以正皆为千古罪人况乎圣人乃天地之妙日月之眀仁义礼智之宗主诗书礼乐之精神其肯于卫主痈疽之毉者于齐主瘠环之便嬖乎为此言者必进不以正如商鞅由景监而进驺忌由鼓琴而进张仪由郑袖而进造为此言上诬圣人以自济其奸耳孟子即孔子却弥子瑕之说曰有命夫命者理义也岂有为士大夫而主嬖人以求进乎义不当为即命不当为也圣人以义为命是命在我而已矣或进或退一以义为主耳昔元稹由崔潭峻以进为当世士大夫所鄙至以青蝇寄意曰适従何处来今遽集于此余读史至此代为稹羞面热汗下不知稹何以处之官职防何而为人所贱如此可谓失防矣李鄘为吐突承璀所荐终身不就相位学士大夫义当如此每读鄘传想见其人恨不得与之为友人心不逺义方炯然岂可欺乎虽六国小人污蔑孔子如此徒自劳耳人谁肯信乎孟子又言孔子微服而过宋当厄难时主司城贞子假陈侯周臣以逃难夫逃难尚不肯主不正之人况于平居无事时乎以厄难而卜则平居又可见也盖碎千金之璧者不能不失声于破釡淩三军之勇者不能不失即于酒色惟以厄难观人则生平所存可知矣王衍髙谈物理见石勒而下拜王坦之刚鲠自许见桓温而倒执手板以孔子过宋时观之痈疽瘠环之谤可一洗而无余矣夫人主欲观逺臣以其所主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观今圣人自鲁来乃于卫主痈疽于齐主瘠环岂不为人君所薄乎昔汉武帝见大军而踞厠见汲黯不冠不见也以此卜人君之心其扵出处岂可不谨乎孟子力为辨明岂为孔子计哉正为天下后世士大夫计耳余故首述渐卦以正孔子之出处焉
万章问曰或曰百里奚自鬻于秦养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穆公信乎孟子曰否不然好事者为之也百里奚虞人也晋人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乗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竒谏百里奚不諌知虞公之不可谏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曽不知以食牛干秦穆公之为污也可谓智乎不可諌而不諌可谓不智乎知虞公之将亡而先去之不可谓不智也时举于秦知穆公之可与有行也而相之可谓不智乎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可传于后世不贤而能之乎自鬻以成其君乡党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
余读此章窃疑孟子鄙管晏蚓仲子狄许行于百里奚何取焉百里奚事秦穆公穆公特伯者耳孔子之门三尺之童羞谈霸道而孟子乃为之辨自鬻于秦之说至三称之为智一称之为贤何严于管晏而寛于百里也盖孟子之取人论其存心则甚严论其一节则甚寛盖存心则百行所出故虽管晏皆在所贬论其一节之善则皆可进于君子之涂故虽百里奚亦在所取此孟子造化之术也如其曰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类也夫无穿窬之心特不为窃盗耳稍自好者皆能行之遽以为仁不可胜用又何其寛也至于未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特不知时尔遽以为穿窬之类又何其严也盖孟子取其一念之善则直指之为仁一念之非则直指之为穿窬使人人一于恻隠羞恶辞让是非之中以入乎仁义礼智之域而不敢微生不善之念其造化岂不大哉百里奚相秦六七年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徳诸侯而八戎来服此其大体也至于劳不坐乗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従车乗不操干戈其死也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謡舂者不相杵轩然有晏子之风则其自好可知矣何至于自鬻乎至于不可諌而不谏知将亡而先去知穆公之可与有行而相之孟子三称之为智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可传于后世孟子一称之为贤此乃孟子深言其自好决不为自鬻之陋而已耳与孔子删书而取秦穆公悔过一节载于周书之末其防同也然而深攷此篇除咸丘蒙问父不得而子君不得而臣一事外至于疑舜之号泣于旻天又疑舜之不告而娶又疑妻舜而不告又疑舜为伪喜又疑舜封象扵有庳又疑禹徳衰不传于贤又疑伊尹以割烹要汤又疑孔子主痈疽瘠环又疑百里奚自鬻于秦皆出扵万章夫孔子之门羣弟子所问不过问仁问孝问政皆切问近思无非为己之学曽何敢僣论圣人妄毁贤者而万章所问大抵好信闾巷之鄙谈敢疑圣人之大节其所存何其猥下也余固言之矣孔子门人去三代未逺而齐晏子晋叔向郑子产宋向戍卫蘧瑗皆当时良大夫其风俗议论尚有先王之遗风至于孟子时商鞅驺忌陈轸苏秦张仪稷下诸人横议四起敢诬蔑圣贤自尊其说风俗薄恶动肆讥毁陈臻之非屋庐子之间淳于髠之侮玩充虞以为不豫公都子以为好辩公孙丑以比管晏过孟贲尹士以为不明干泽濡滞何孟子门墙而非意之谤喧喧满耳乎非直此也乃敢尚论前古圣贤则风俗衰替概可知矣惟敢疑圣贤之风不息所以至秦敢焚书诗敢杀学士敢戕六亲敢称始皇尽非前古至天下同为血肉而后此风息耳呜呼痛哉
孟子传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卷二十四
宋 张九成 撰
万章章句下
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濵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防懦夫有立志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如已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栁下恵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隠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凂我哉故闻栁下恵之风者鄙夫寛薄夫敦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孔子也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栁下恵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犹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
孟子独尊孔子故论三圣人之所得而有金声玉振圣智与夫巧力之说此前古所未眀孟子独以深造自得之学轩然别白判断使孔子之道迥然与三圣不同可谓竒伟超絶之论矣夫伯夷自清而入圣伊尹自任而入圣栁下恵自和而入圣三人易位而处则圣有所止矣故孟子以子夏子防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以比伯夷伊尹栁下恵其意以为伯夷得圣人之清伊尹得圣人之任栁下恵得圣人之和皆得圣人之一体而非其全也至于顔子虽合清和任为一体而未能造其极故曰具体而微惟吾夫子合三圣之清和任为一大体时出而用之可以清则清可以任则任可以和则和千转万变与时偕行故曰孔子圣之时者也且去齐接淅则似伯夷之清去鲁迟迟则似柳下惠之和摄相事而斥莱人诛侏儒则似伊尹之任溥博渊泉而时出之耳故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记曰当其可之谓时可之一字以言叅酌审详而非决去不回也在圣之外为知在力之外为巧在至之外为中故又曰金声而玉振之也夫作乐者始以金奏终以玉节诗曰依我磬声是以玉为节也其曰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又曰终条理者圣之事也伯夷伊尹柳下惠似之故夷终于清尹终于任恵终于和止于此矣犹射则力而非巧至而非中故圣之外未及智也夫智所以运圣也使圣而无智安能造化转移为无所不可乎其曰金声也者始条理也又曰始条理者智之事也孔子既玉振以尽其圣又金声以极其智终之外复有始则圣不止于清清之外复有和不止于和和之外又有任循环往复犹金声而又玉振玉振而又金声比之于射至之外又能中力之外又有巧是圣之外又有智惟圣之外又有智所以能运用此清和任之圣应时而中其防焉此天地之妙造化之神学不至此奚以学为孟子学窥大全深见孔子用处未尝袭蹈古人一言超然于千古之下创为此论以极圣人之大用使学者知圣人门户中乃有如此之变化呜呼其深矣哉非观天地风雷之变日月照临之神四时生成之大不足以知圣人
北宫锜问曰周室班爵禄也如之何孟子曰其详不可得闻也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然而轲也尝闻其略也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天子之卿受地视侯大夫受地视伯元士受地视子男大国地方百里君十卿禄卿禄四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次国地方七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三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小国地方五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二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耕者之所获一夫百亩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为差
余读周室爵禄之制法度森严规模逺大如二十八宿之在天五岳四渎之在地画然一定不可动摇使先王以私智为之安得如是之横厉也乃知圣人制作皆自天理中来如春秋冬夏风雨霜露雷霆水火其声形态度皆天理也守此者治安舎此者危乱其盛矣哉故自天子一位以下至子男同一位此爵之在天下也自君一位以下至下士一位此爵之在一国也自地方千里以下至附庸此天下之禄也自天子之卿受地视侯至元士受地视子男此朝廷之禄也自大国地方百里至小国地方五十里终之以禄足以代其耕诸侯之禄也自耕者之所获至其禄以是为差此庶人之禄也天子公卿大夫元士大国次国小国君卿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庶人之爵禄截然整整不可侵紊若天造地植移先王之经纶而圗画于此欲知先王之心者庶于此而可得矣然而当孟子时私欲炽盛天理消亡诸侯恶其害已而皆去其籍则焚书坑儒之象已兆于此矣盖人欲方炽何所不可苐见先王之制徒使人不快耳始去其籍欲快其意耳不知其意欲快人人欲快大并小强侵弱后者效前静者思动尽破先王之制而其国亦灭亡矣秦并吞天下并与典籍学士而焚灭之快意不已人人皆欲一快陈胜一倡天下皆起秦氏亦灭亡此快意之效也夫先王之制所以为治安之本也皆守其制则大不敢并小强不敢侵弱各安其分岂不乐乎且楚自以为强大而灭陈蔡灭舒灭庸意亦快矣不知楚之上又有大者而思快意焉秦亦灭楚矣秦自以为强大并吞六国不知合天下之民其强大又甚矣秦既快意天下各思快意故卒受其祸至于此时方知先王典籍之不可去而士大夫之不可杀耳夫先王典籍所以如此之密者盖天理之自然而非私意所出也诗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可不信哉
万章问曰敢问友孟子曰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徳也不可以有挟也孟献子百乗之家也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非惟百乗之家为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恵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顔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非惟小国之君为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于亥唐也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疏食菜羮未尝不饱盖不敢不饱也然终于此而已矣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舜尚见帝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为賔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余观孟子论友乃以天子诸侯大夫为说且其意専以有位者为主匹夫之贱道徳充于已天子诸侯大夫欲友有不可得者盖友也者友其徳也倘其徳未足云而挟长挟贵挟兄弟而来者皆不可以言友也孟献子百乗之家而下友五人其所以与之友者以无百乗之富故也使此五人者亦有百乗之富则不与之友矣是未免于有所挟而友也费恵公为小国之君岂止百乗而已哉而师子思友顔般事王顺长息所与防者皆一时贤士其所存可知矣晋平公又大国之君不止于小国而已其友于亥唐也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疏食菜羮未尝不饱亦可谓能下人矣然王公之友必与之共天位治天职食天禄今平公徒以礼下人如一介之士而不知王公之友不止于此而已昔魏文侯师子夏事田子方敬段干木然其命相乃用翟璜魏成此所以名过于桓文而其功不及五霸晋平公之友亥唐其似之矣尧天下之君不止扵大国而已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其徳可谓盛矣乃馆舜于贰室而尧亦飨舜之所设迭为賔主是以至盛之徳至尊之位而友于匹夫也使之徽五典宅百揆賔四门岂如疏食菜羮不敢不饱而已哉舜以尧有至盛之徳故与之为友不然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可也岂敢与天子为友哉夫以贵贱论则用下敬上谓之贵贵以大徳论则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所以明君臣之义尊贤所以大至公之道两者岂可偏废哉故曰贵贵尊贤其义一也孟子之意以当时之君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孟子寕就庶人之役而不敢就诸侯之召就庶人之役贵贵也不敢就诸侯之召正其名也因万章之问乃歴言天子诸侯卿大夫之所谓友则孟子之意盖可知矣
万章问曰敢问交际何心也孟子曰恭也曰却之却之为不恭何哉曰尊者赐之曰其所取之者义乎不义乎而后受之以是为不恭故弗却也曰请无以辞却之以心却之曰其取诸民之不义也而以他辞无受不可乎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矣万章曰今有御人于国门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餽也以礼斯可受御与曰不可康诰曰杀越人于货闵不畏死凡民罔不譈是不待教而诛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辞也于今为烈如之何其受之曰今之诸侯取之扵民也犹御也茍善其礼际矣斯君子受之敢问何说也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乎其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夫谓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类至义之尽也孔子之仕于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猎较犹可而况受其赐乎曰然则孔子之仕也非事道与曰事道也事道奚猎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曰奚不去也曰为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后去是以未尝有所终三年淹也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于卫灵公际可之仕也于卫孝公公养之仕也
观前一章孟子论友及庶人召之役则往役之说又何其严也今观交际教之不改猎较行可际可公养之说又何其寛也大抵圣贤存心无非忠厚如元气埏埴万物皆予生意使小人微起一毫善端圣贤则自此路而应接矣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是其心已自善端中来圣人则涵养其心欣然而与之酬酢齐王有易牛之心孟子三宿而后出昼者眷眷此心也倘其心不虚其意不下轩然以王公大人自髙自以为尽善则善端蔽障圣贤自何而入哉所以论友则不挟长不挟贵而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梁恵王自谓无如寡人之用心孟子一去而不复留恋以是故也至扵其间曲折万章之问亦云悉矣请得而详说之万章指交际而问曰此何心也其问可谓切矣孟子直指之曰是恭也呜呼恭者敬之见也其对亦切矣万章倘识此防省扵言下则当如曽子故事应之曰唯使如此应则不失孟子之防乃不知观省又问曰却之却之为不恭何哉殊为万章惜也然且就万章之意而卒其说夫交际之心孟子直指之为恭则却其此心者谓之不恭复何疑哉孟子知其失前所荅之防故就其所问而荅之曰尊者赐之曰其所取之者义乎不义乎以是为不恭故弗却也此又圣贤之指人欲其自省终不欲増损一毫芒故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其意深矣逺矣夫尊者赐之其交以道其接以礼吾当受其礼意可也不是之顾乃指摘瑕疵轩然问之曰尔之所取者义乎不义乎桀傲如此何恭之有使识其礼意必受其餽而弗却矣万章犹不悟乃曰请无以辞却之以心却之曰其取诸民之不义也而以他辞无受不可乎夫其交以道其接以礼圣贤见其礼意故涵泳酬酢之非受其物也受其礼意而已使万章悟孟子直指交际之心为恭则见夫交以道接以礼无不受之唯其既失此防止用区区私见以却之为是而受之为非吁可怜也且人以善心来圣贤无不应荅之儿童如互乡叛人如佛嬖宠如南子圣人无不乐之此心乃天地造化之心也万章学不到圣地必欲求世俗之名遂私见之谬反覆喻之终守其见然受孟子一指之力虽不脱然省于言下而其防亦略变动矣何以知之其曰请无以辞却之又曰以他辞无受是不欲直情径行而以善言荅之也此意颇有圣贤之风而以心却之之说非圣贤之心也故孟子直指曰斯孔子受之矣孔子受之汝欲不受乎言至于此万章可以已矣万章犹未脱然固执私见乃变其端以御人交以道接以礼为问孟子乃以康诰罔不譈为对余窃疑之夫佛公山皆叛人也其来召也孔子犹欲往焉使御人果交以道接以礼有悔过之心圣人亦将应接之岂有终身不许其改过之理乎孟子如是而荅岂以万章初学未可以语此乎栁宗元刘禹锡学未望圣门乃与王叔文为偶此亦可以为戒矣姑留此疑以俟君子且就孟子之意以说之以为御人乃凶盗剧贼岂有圣贤与之酬酢乎万章得此语以为其意遂矣辄以今之诸侯取民犹御而君子受其礼际是与受御同也呜呼惟万章失孟子直指交际为恭之义反覆不已私意闳大遂入于刻薄中孟子乃以为有王者作将尽诛今之诸侯乎抑将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夫非其有而取之者谓之盗充取赋扵民之数而增广之者谓之义之尽今诸侯取于民非所谓非其有而取之也乃因其所可有之类而又增广之耳例谓之盗岂不刻薄乎万章之心入扵窄隘如此故孟子以孔子猎较之说以大之万章犹未悟也意欲遂其私意又疑孔子之仕观其意欲以孔孟为非庶得自遂其见何其至愚如此也故敢以孔子之仕为非仕道夫圣人存心见人有一善端则深入其中而应接之与之交臂执手同登扵九仞之上以入圣贤之室而后已鲁人风俗田猎禽兽比较所得以祭祖先祭祖先之心此仁人君子之心也圣人所以眷恋此心与鲁人防戯使得为善之路以登大道之中焉非仕道而何万章浅陋见其猎较圣人广大见其善心因其心为祖先而设乃簿正其器取足于猎不以四方之珍异为贵此欲其自尽力扵祖先也其教幽防其义精妙岂凡俗如万章者所能知乎万章私意不息犹以孔子其道不行于朝廷乃至与鲁人猎较奚为不去乎万章止知去耳去止去耳又何功用哉其所以不去必有以也以猎较为兆使天下皆入于此防则将推此心而广大之凡政事号令一皆如簿正之法矣天下奚足治乎既形此兆而不我用也去之未晚矣是以扵齐扵楚扵卫诸国未尝有三年之淹也夫孔子之心见扵善端者无不接之于季桓子秉政时孔子摄相事此桓子有善心孔子可行道之时也故行可之仕以季桓子有善心也卫灵公郊迎孔子致粟六万此灵公有善心见扵交际可行道之时也故际可之仕以灵公有善心也孝公以国君养贤之礼待孔子此孝公有善心见扵养贤可行道之时也故公养之仕以孝公有善心也善心之所在孔子之所在也鄙哉万章交以道接以礼以善心来乃欲执私意视之为盗贼而却之此负石赴渊之流圣贤之门无如是法也
孟子传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卷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