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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传巻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巻十七   宋 张九成 撰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毁誉乱真浮薄之俗也浮者轻誉故多不察而伤义薄者轻毁故多求全而害仁卜兴亡者屡有丧师之耻称庐墓者乃有生子之污不深考其用心而轻誉者类多如此心存社稷者乃罪其胡粉饰面志摧奸雄者乃罪其秃巾微行惟务掩人之长而易毁者类多如此此小人所以常得志而君子所以无立足之地也当孟子时南蛮鴃舌乃以为道避兄离母乃以为亷誉之不度至于如此后以大夫乃以为逾丧父子责善乃以为不孝毁之求全至于如此毁誉乱真无甚于此又有异焉者苏秦入齐则为齐王曰今秦之攻齐倍韩魏之地过阳晋之道径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至张仪入齐则曰今秦楚嫁女娶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梁效河外赵入朝渑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梁攻齐之内地悉赵兵渡清河指博闗临菑即墨非大王之有也苏秦入楚则谓楚王曰地方五千余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数年此霸王之资也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且势不两立王诚能听臣臣请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奉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至张仪入楚则曰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交争其势不两立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韩之上地不通下河东取成臯韩必入臣梁则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梁攻其北社稷安得毋危苏秦以不虞之誉以取富贵张仪以求全之毁以取富贵此两人者岂有心于天下国家哉特以口舌覔官为饱暖之资耳一则専以誉而悦六国一则専以毁而恐六国天下性命皆系两人之口舌孟子不幸而生其时以言天下之大体则苏张毁誉乱真如此以言齐滕之小国则陈许毁誉乱真如此所以慨然发为此论以叹浮薄之得志也孔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诚如三代之民孔子之心则小人窜迹贤人君子亦复何忧乎余泛观万古事理皆然安得不为之浩叹也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   昔孔子删诗为三百篇序书断自唐虞以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自是二帝三王之正统坦然明正诸非尧舜文武之道皆在所黜此孔子之心也所以三代盛时言伪而辩学非而博者杀析言破律执左道以乱政者杀竒言有禁造言有诛故当时士大夫非典坟之书帝王之学则不出诸口出则小者禁大者诛甚者杀滛词邪说其谁敢蓄诸心乎至三代衰落先王之法不行而申商刑名之学鬼谷捭阖之学神农并耕之学田骈慎到驺衍驺奭淳于谈天雕龙炙輠无稽之学并行于世其出无宗其説无理非杀人家国即乱人观听生于其心害于其政作于其政害于其事竞相争尚无复忌惮孟子伤之知其所以敢易其言而无畏惧者以先王之法不存无禁诛杀之刑以俟之也故曰无责耳矣使其有责敢为此举乎夫异端之学其始行也常情不以为怪惟智者知其可畏耳所以禁之诛之杀之不如是其祸非使人为血为肉不止也商鞅之学行嬴秦得志天下为血为肉至西汉犹未已也张角之学行黄巾得志天下为血为肉至三国犹未已也庄老之学行魏晋宗尚天下为血为肉五胡乱华至有唐犹未已也使圣王在上禁之诛之杀之于其萌决不至如是之烈也西汉之初异端尚炽董仲舒发愤抗言于庭曰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皆絶其道勿使并进以黜申商之法韩非之法武帝乃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亦已髙矣使武帝尽行六经之説于政事而舟车盐铁之法悉皆罢去神仙太一之説一切断絶行仁义之实去兵革之害则西汉之祚岂易量哉惟其隆虚名而无实用所以功业葳蕤终不若二帝三王之盛也可胜惜哉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圣人之学以逊志为先以好胜为戒故疾行者桀纣之道而徐行者尧舜之道也子夏指洒扫为君子之道曾子指忠恕为夫子之道子张指阶也席也某在斯某在斯为相师之道味此数端则圣人之心从可知矣好为人师此心何心哉好胜之心也好胜之心疾行之心也疾行之心桀纣之道也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此自然之理也当孟子时孙膑以兵法坐□车中为齐王师苏秦以捭阖之説佩六国相印为天下师张仪又以捭阖之法楚王虚上舍而自馆之为楚王师驺衍以谈天之説自任适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适赵平原君侧行撇席如燕昭王拥篲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而淳于髠田骈慎到接子环渊驺奭以炙輠雕龙之辩黄老荒唐之説皆为齐列大夫开第康庄髙门大屋以尊宠之彼是数人者闻孟子之説岂不心悦而诚服然而无一人能尽弃其习而受业于孟子之门者以好为人师故宁终身为异端之人终不肯少逊其志以迁善徙义也悲夫此风既成天下四海波荡从之自其结髪读书岂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之学哉父兄之所责望朋友之所渐摩乡闾之所称道者皆好为人师之心也孟子伤之故直指当时之失以为人之患所以不到圣贤而入邪説暴行中者以好为人师故也当时之病一语而尽之然则好为人师徒以好胜之心耳使吾侪无此心则可入圣贤之域矣如其有之乃桀纣之心也得不深锄痛扫求格物致知之説以充大其所学乎此孟子之遗意也   乐正子从于子敖之齐乐正子见孟子孟子曰子亦来见我乎曰先生何为出此言也曰子来防日矣曰昔者曰昔者则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曰舍馆未定曰子闻之也舍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曰克有罪   士大夫之出处当与贤者同心乐正子欲见孟子此心可尚也然自鲁来齐乃从子敖而来子敖何人哉孟子与之出吊于滕未尝与之言者此人也又吊于公行子亦不与之言者此人也其为人可知矣今乐正子乃与之并辔而来夫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此万物之理也茍气类不与之同则交臂而千里肝胆而楚越孟子未尝与之言以气类不同也乐正子逰孟子之门乃甘心与之同来是其中必有相合者合于子敖则缓于孟子矣夫为士大夫而与子敖相合亦可耻矣夫乐正子其来也果何为耶为子敖而来则在所不问为孟子而来则其至齐也当席不及暖突不及黔急造孟子之门以见其区区之意虽不择出处己得罪于君子而好贤之急亦不失为贤士大夫矣今乃迟迟而来不知好贤之心何其懈怠而于非类之人何其眷眷也此孟子所以有子亦来见我之説也乐正子失路已深迷途难复乃犹未悟反曰先生何为出此言及孟子有子来防日之问亦可以悟矣不闻悔过之词又有昔者之答孟子又有不亦宜乎之对亦可以悟矣乐正子方有舍馆未定之言其为子敖所啖亦已深矣夫好贤之切食不求饱居不求安正乐正子所当然也子敖齐之宠臣今从之而来亦乐其顺适耳于好贤之心自然懈怠而沉溺其中不知自省也至孟子有然后求见长者之问然后有克有罪之词其失路已深迷途难复酬酢数叠方知有罪亦可谓不敏矣呜呼乐正子善人也信人也其资亦已髙矣一离本位稍近匪人则起居失错省悟后时甘安暖而忘道义急非类而缓大贤向非孟子有以警之则至美之资沦胥以亡必矣可不惧乎此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诗使人三诵不巳而择不处仁之训逰必就士之言所以士君子不敢忽也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餔啜也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餔啜也   余尝谓孔子之于门人其虑念所起平生所志虽未形于顔色发于语言夫子固已得之矣如曽子不问夫子见其何处遽提其名而指之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子贡不问夫子见其何事遽提其名而指之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子夏无一语也夫子忽斥其短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子路无一语也夫子忍斥其短曰由也不得其死然葢以圣人内明外映羣弟子至前顔色未萌语言未发其幽隠防宻夫子已坐照于不言中矣以此论孟子之谓乐正子徒餔啜亦可见圣贤之用也夫子敖齐之宠臣也乐正子贤大夫也岂有贤大夫而与宠臣同处乎不知乐正子所以从子敖防者岂以其言可法耶彼便嬖之臣耳何言之可法岂以其行可师耶彼便嬖之臣耳何行之可师岂以其识趣智虑与士大夫同气类耶彼便嬖之臣耳安有识趣智虑此葢见齐宣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以逢迎者也见齐宣好色好货好勇而道之以自快不与百姓同者也使孟子不得行其道者此人也使稷下诸人得肆口辩者此人也其所为如此乐正子乃与之逰平时函丈之间指顾之际无非以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为説今一旦从子敖逰遽忘求安之义而求舍馆遽忘求饱之义而徒餔啜彼亦有何术哉止以顺适以悦于人耳用此术以啗齐王使齐王不悟而缓于孟子又用此术以啗乐正子使乐正子不悟而缓于孟子齐王则无可言者乐正子学古之道而为此人所惑岂不悲哉呜呼便嬖之人其能乱人也甚矣非明哲之士其能断然不惑乎宋公为太子之时恶寺人栁及即位以炽炭之适而喜之唐太宗玩佳树折封徳彛及有何聊之言亦终不能逺之则乐正为子敖所啗夫复何疑天地不正之气注之于人为便嬖为女子以败人家乱人国乱人心术非孟子痛指之则乐正子髙明之质殆不可知也此圣贤所以有功于天地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赵氏引礼经三不孝之实曰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絶先祖祀三不孝也审如礼经使舜不娶是陷亲不义也是絶先祖祀也岂非不孝之大乎夫为子   娶妇以大嗣续此父母本心也今瞽瞍不为舜娶此以人欲蔽之也岂其本心哉昔陈干昔将死谓其子尊已曰我死必大为我棺使吾二婢子夹我干昔死尊已曰以殉葬非礼也况又同棺乎弗果君子不以尊已为不孝葢将死之际疾病既深精神荒乱故君子从治命而不从其荒乱之语以此意而论则瞽瞍之不为舜娶其亦人欲荒乱而至于此也舜亦从其本心不从其荒乱此舜所以不告而娶也方其荒乱也倘舜以娶妇为请瞽瞍必不使之娶矣不使之娶则过在父母舜不告而娶则好论人过而不原其心者必以过舜矣善则归亲过则归已此正舜之心也岂忍自全其名而置父母于不义之地哉舜之所以不告而娶犹不从干昔之荒乱而从其治命也夫何故为子娶妇本心也吾原父母本心而行之有何不可乎君子以为犹告者理葢出于此也然而舜为有过乎曰有过不告而娶是其过也岂可辩説哉过在一已而全父母之令名此舜所以为舜也故自君子观则见其为无过自常人论之舜岂能逃不告之罪乎此亦圣人之不幸也于不幸中有造化之用以过归已而全人道之大伦正嗣续之大事不遗父母以恶名舜亦可谓善处矣此圣人所以为人伦之至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仁义礼智乐人之所固有也然其谁识之孟子亲见其体故直指以示天下使知圣王之用在此而已其功岂不大哉夫仁不可得而识也孟子直指仁之所在曰欲识仁之实乎当事亲时其心爱慕眷恋者是也欲识义之实乎当从兄时其心庄敬肃恭者是也则又直指智之实在知事亲从兄之心初无去来者是则又直指礼之实在节事亲从兄之心有隆杀者文事亲从兄之心有仪物者是则又直指乐之实在事亲从兄时其心欢欣怡愉者是夫识事亲从兄时欢欣怡愉之心则仁义之道彻天理之本行放诸四海而凖塞乎天地之间仰观俯察逺取近取折旋顾盼食息起居是皆事亲从兄之心也故曰乐则生矣生则触物而乐无物亦乐触事而乐无事亦乐吾亲吾兄在前此乐在前吾亲吾兄未见此乐又在未见处也故曰生则恶可已也如此则乐即心心即乐富贵通显亦乐贫贱患难亦乐乐之至极欲罢不能欲止不可是以足不知而自蹈手不知而自舞乃见帝王制作六律五声八音之本钟鼓管磬竽笙之用皆在我而已矣孟子自事亲从兄而识仁义自仁义而识智礼乐之实自乐而上通二帝三王之心乾坤造化之用故其见诸侯也拳拳以仁义为言其论庠序也拳拳以孝弟为説则以其所得者在此也以其亲见仁义之体而旁通贯穿无不见其体者故直指以示人使之领解于言下如指齐王易牛之心为王指蔂梩掩亲之心为诚指好色好货好勇为太王公刘丈王武王使人不移蹞步不动声色不歴时嵗坐防于一息之间其转移陶冶防有天地之用呜呼其学如此而当时间之后世非之疑之至于詈之而不思其亦可悲也已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已视天下悦而归已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余观典谟所以称舜曰濬哲文明温恭允塞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至孔子称舜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至子思称舜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隠恶而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考孟子所称则异于是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又曰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拳拳恳恳専以孝为言今此称舜则言舜不以天下为悦而又论舜之神情以为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皇皇汲汲天下虽仰其道徳之尊而若无所容其身者则以亲之未悦也夫父顽母嚚舜为圣人不幸而处于顽嚚之间其是非当否可不言而喻矣必舜为顽嚚乃合父母之心今舜由仁义行其所愿欲其所取舍其所谋议其所去就必不合顽嚚之心矣然天下知其为顽嚚而舜止知其为父母耳舜不得吾亲之心则徬徨恐怖以为不可立于天地间矣不顺吾亲之心则背违义理以为不可复称人子矣呜呼既曰顽嚚惟顽嚚乃可以得其心乃可以顺其心今舜舍此何以得其心与夫顺其心哉夫心不则徳义之经谓之顽口不道忠信之言谓之嚚舜之心以为父母所以至此者特吾事之未尽其道也使尽其道感于此必应于彼此自然之理也于是负罪以顺适其心引慝以感动其意防防斋栗以发其悲怜之心顺适则吾亲喜心见感动则吾亲仁心见悲怜则吾亲天性尽皆见矣向也顽嚚与仁义相为阻絶今也人子与父母同归天性瞽瞍底豫以言归于天性也豫者天性也夫化吾亲之顽嚚以归天性则天下之顽嚚亦皆感格矣是以瞽瞍底豫而天下化当瞽瞍底豫时乃天下化之机也转吾亲憎恶之心为父母之慈爱则天下父子之性皆于此而定矣是故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是当瞽瞍底豫时乃天下父子定之机也夫天下化天下之为父子定止在吾亲底豫而已岂不简易乎是不得乎亲诚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诚不可以为子孟子之观舜乃在事亲处其所以濬哲文明五典克从与夫烈风雷雨弗迷所以巍巍所以无为恭已所以为大智者皆自事亲而发见也孟子当时所入其自事亲入乎观夫指蔂梩掩之以为诚指事亲为仁智为礼乐之实指徐行之弟为尧舜之道指孝弟之义为王道其论舜也反覆以事亲为言岂非自事亲而入深见舜当日所以用心之微乎夫登泰山者知险阻泛沧海者识波澜倘非身履其中目击其事其言安得如此之切乎以此论舜则孟子所存抑可知矣   孟子传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卷十八   宋 张九成 撰   离娄章句下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舜生东方近夷文王生西方亦近夷自兖至岐凡千有余里自舜至文凡千有余嵗风俗不同土地殊尚歳月久逺言行辽絶然考舜与文王之心乃不以逺近为间不以日月为期发之于言形之于行若肯堂若肯构之父子靣授心之师资何哉盖地有逺近心无远近时有后先心无后先使其不识此心则以商均为子岂曰不同气乃不知舜之心而授天下于禹以四凶为臣岂曰不同时乃不知舜之心而至于流放殛使其识此心则万里犹一堂也千岁犹一昔也岂问地之逺近时之先后哉夫尧舜禹汤文武皆圣人也而孟子独举舜与文王何哉则以其声气同也何以知之夫舜自让而入文王亦自让而入舜耕于歴山耕者让畔文王治岐又行者让路舜避尧之子于箕山之隂及其即位也而九官皆让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及其为西伯也而虞芮之讼息是舜与文王之入处其揆一也孔子又身入舜文王之所入故艺则执御能则鄙事则吾岂敢未之有得皆舜与文王之心也异时问二三子之志而曾防有暮春浴沂童冠舞雩之乐乃入舜与文王道路中此夫子所以喟然而叹曰吾与防也岂不以圣人之道此路最高乎夫子倡此心于洙泗诸弟子虽于圣人阃奥浅深不同而自此路入者亦何其多也故曾子指忠恕为夫子之道子夏指洒扫为君子之道子张指见师冕为相师之道传之孟子又以徐行为尧舜之道孟子发明徐行之说是身履其中目击其事故断然不疑其论舜与文王乃昌言于天下曰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倘非在其道中又安敢晓然揭露判别如此乎孟子之说乃前古之所未闻而先圣之所未发也其盛矣哉余因其揆一也之说乃尽见圣贤之用心故表而出之以终孟子之遗意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   余读左氏见子产相郑卓乎有贤大夫之风如彻郑国之垣墙论郑国之供赋屏楚公子于郊外轩然有大臣之用至其为政也民歌之曰我有田畴子产殖之我有子弟子产教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至孔子入郑见之如兄弟且以兄事之尝称其有君子之道四至其死也为之泣曰古之遗爱也观其为人与夫作用亦尽巧妙矣乃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此特出于一时之事耳以子产之智岂不知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而区区为此小惠哉岂以一时仁心不忍民之徒渉故辍已之车以济其急乎以平昔孔子敬之何至曰惠而不知为政也然余细考子产有仁心仁闻而不知先王之道者也观其论实沈台骀为祟使晋平公叔向称之为博物君子至于先王之学未知讲究以如此资禀而济之以先王之学必能大有为于斯世相郑君尊王室起文武成康之业以惠天下矣唯其学止于如此所以规模褊小造作乖踈如作封洫立谤政铸刑书皆非大人之造与不知徒杠舆梁之制而以乘舆济人一等也夫有不忍人之心必寄之以不忍人之政者帝王之学也不忍人之政乃自帝王心中制作如乾坤之造化四时之运行小大隐显幽明内外无不受其鑪锤埏埴之妙学而不至帝王而自以私智小识创造法度非特不合人心虽勉强力行终亦不久矣推乘舆济人之心二帝三王之心也傥能取帝王之法以行此心则治天下可运于掌上矣而况郑国哉所谓帝王之政何也且以济人一事言之岁十一月即夏之九月也于是时则为人徒所行之桥十二月夏之十月也于是时则为车马所行之桥九月十月之间水潦既退气清凉民未病渉也适此时也而为此役民不告劳人获其利其与区区以乘舆济人工拙岂不万万相逺哉先王之政每事如此此子产所以可悲也以子产之贤而有帝王之学将进于臯防稷契伊尹周公之地何止于惠人而己哉孟子之意非讥之乃痛惜之也故曰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又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深知此说则子产之失不言可知矣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王曰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曰諌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収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今也为臣諌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搏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谓防雠防雠何服之有   余读此章至视君如防雠澘然涕下竦然汗出曰孟子圣贤也何忍为此言乎抱疑于心者十年余矣一日见杨时先生而问之先生曰子博观万古如此类亦多矣孟子尽天下之理而言之也子又何疑乎余退而考之如舜托禹为股肱而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信如手足腹心之言矣卫懿公好鹤国人不用命遂至亡国信如犬马国人之言矣脯鬼侯醢鄂侯拘文王天下怨之武王一起而纣悬白旗信如草芥宼雠之言矣然则为人君者安得不少警乎古人所以有朽索之喻有舟水之喻有敌国之喻平时暇日君尊如天臣卑如地恃势假权生杀天下有何不可然动不中礼行不由义言者立诛谏者立死忤意者必杀俨然自大自以为千万年之计呜呼怨岂在明祸生非意秦二世杀六亲杀朝士自以为尊矣而陈胜一呼终有望夷之祸隋帝杀薛道衡杀王胄自以为尊矣而感一呼终有维之祸孟子坐照万古之理所以勤勤为齐宣王言之学者读孟子当以是思之齐王不识此意乃问礼为旧君有服此不平防雠之言而为此问也孟子乃言人君礼待去国之君则人臣以礼报之故有三有礼之説又言人君以宼雠待去国之臣则人臣以宼雠报之故有防雠何服之说呜呼孟子所以为人君计者可谓无余蕴矣余恐学者専持此说以望人主而不知臣子之义余輙以礼经续于其后以补孟子之遗意礼曰大夫士去国逾境为坛位乡国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彻縁鞮屦素幭乘毛马不爪剪不祭食不説人以无罪妇人不当御其意以为遽舎吾君而去悲辛感慕以丧礼自处自罪学之不精道之不逺不能啓吾君之心以至于是也岂非臣子之义当如是乎余意人君当闻宼雠之说而以礼遇臣子臣子当守礼经之説而以恩事君父则君尽道臣亦尽道而合吾孔子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之説矣昔韩愈作羑里操曰呜呼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前辈谓写出文王之心学者宜深味之不可以防雠之説为口实也此人主所当自知耳非所以论于臣子之前也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昔孔子之戒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所谓危乱无道者即无罪而戮民也夫民者邦之本一民不得其所则邦本亦为之摇动圣人所以绥厥兆民扰兆民惠康小民康济小民阜成兆民永康兆民者则以邦之本在此也今乃无罪而戮之是危乱无道之国也在孔子之法则不入不居不见可也夫何故不以民为心无故而杀之是无所忌惮也士当急去不去杀民不己又移此心以杀士矣杀士不已又移此心以杀大夫矣此必然之理也君子见防故无故而戮民则士当徙无故而杀士则大夫当去请以汉武观之浑邪王降长安贾人与之交易坐者数百人此何罪哉使有识之士见之则当逺去而当时碌碌保位无一人知去就之义故士大夫相继下狱宰相死者凡数人职事优闲无若奉常死者亦数人人皆以为汉武晚年动杀士大夫而不知杀长安民时乃杀士大夫之几也所以赵杀鸣犊孔子临河而逝楚不设醴穆生不日求去深知此理也元帝杀萧望之之后则亰房贾捐之相继得罪桓帝杀李固之后则李云范滂相继诛死故士大夫当以民卜去就之几使人主爱民不杀必爱士大夫亦不敢妄加无礼孟子留此言为士大夫安身之路其可不知所警乎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孟子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不为   有大人之礼义有小人之礼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上下有分劳逸有宜若尧舜禹臯陶之在朝廷而民服役于南亩者此大人之所谓礼义也并耕而食饔飱而治上下不辨劳逸一等若许行为神农之学者此所谓小人之礼义也礼其所谓礼义其所谓义大则禽兽人之道而有夷狄之风小则奸人迹其间而有兵革之患此岂久长之道哉大人肯为此哉夫大人之礼义若君者出令者也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兄兄弟弟各尽其道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于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以事其上而安其教者也今许行之学不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序一皆以农为务是若鸟兽终日以口腹为事而不知有礼义之大也诚使如此天地何由安其位乎岂特许行商鞅驺忌孙膑陈轸苏秦张仪稷下诸人岂自以其术为不善哉所学不正或以刻薄为礼义或以权谋为礼义或以倾覆为礼义或以纵横为礼义或以诡异为礼义是所谓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所不为而先王之世当服两观之诛左道之戮者也孟子之所谓礼义者植桑种田畜鸡豚育狗彘谨庠序申孝悌使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不负戴于道路不转徙于沟壑此尧舜三王之本心而孟子之所谓大人也其为此言视驺商苏张稷下辈皆小人耳皆当诛戮者也所以深辟杨墨者葢欲大明圣人之道庶几使异端闻之知所谓礼义其在此耳岂不深且逺哉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仁义礼智固有之谓才是中之与才天之所与我者也然而不中不才者必有物戕贼之而无以养之也今夫牛山之木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是有鬯茂之理矣及牛羊践之斧斤伐之则天地之中气隂阳之美才亦从而败壊矣惟保防爱惜不受牛羊斧斤之则可以为大厦之用惟人亦然心与智长道与时防中之与才固日进而月益矣及夫声色摇之富贵滛之贫贱移之威武屈之则喜怒哀乐为失节仁义礼智皆沦胥傥有礼义润泽之师友切磋之是以此之中养彼之不中者不中既去其中自见矣以此之才养彼之不才者不才既去其才自见矣古人所以乐有贤父兄者以父兄之贤教诲渐摩日听其音防日观其容仪警发其所未知叩击其所未悟则皆中皆才矣夫何故以父兄无弃子弟之心也故中养不中才养不才此仁人君子之用心也如中而弃不中才而弃不才此何心也哉不肖之心也贤者有此心则谓之不肖是则贤与不肖特在一念之顷耳故曰其间不能以寸夫使不中不才则已使其果中果才岂有弃人之心乎则以理当养人故也先王以其中其才设为学校着之礼乐春诵夏以至干戈羽籥学礼读书皆所以养之也养之既成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喜怒哀乐未发以前皆融融而不冺仁义礼智固有之美皆事事而发见岂不韪哉推孟子此意其于商鞅驺忌孙膑陈轸苏秦张仪稷下之徒固警发而变化之使其有用于世岂有忿疾之心也哉于此可以见孟子之心   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孟子此言言当利害不变然后可与当大任也夫平时暇日雍容醖借风流都雅典诰其言舜禹其行穆穆乎二帝三王时廊庙人也及毛髪变故卒起于前则波荡頽壊尽弃所守凡奴婢贱人闾阎驵侩之所羞为者皆安行而允蹈之如此辈流安可与同事君哉若夫恂恂如鄙夫姁姁如儒者未尝以色待物以气加人及仓卒之间缓急之际仁思义色卓然不乱临鼎镬而不惊当鈇钺而不惧如此等人与之谋家国天下有何难事哉孟子深见此理故昌言于天下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且夫其当不义也毅然不为顾其力何如哉推此心以前则义在可为者以其不为之力而为之其所成就亦当何如哉诸葛亮惟不事曹操所以能成先主之功宋璟惟不与杨思朂言所以能成开元之治杜黄裳惟深斥韦执谊所以能建中兴之盛若乃甘为梁冀客者必肯为杀李固之文甘为曹操用者必肯为杀孔融之文甘为李林甫壻者必肯为王叔文之客此自然之理也然而孟子之所谓不为者岂止诸葛诸公而已哉顾其至大至刚以直之气潜养既久盘薄乎胷中使天下无变则已如其有变则歌不辍当继陈蔡之遗风使人君不用则己如其用之则兵莱人诛正夘道不拾遗客至如归当继防齐摄相之后尘矣如其大用之则尧舜其君士君子其民如伊周故事者亦所优为也其所以夷狄许行妾妇仪秦蚓仲子而貉白圭者以见凡战国商孙以下皆孟子所不为也此又孟子之微意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   昔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子曰赐也亦有恶乎子贡曰有恶恶讦以为直者彼洙泗之间函丈之论师弟子之心称人之恶下流讪上讦以为直皆在所恶则夫言人之不善者正孔门之所恶也孔门之所恶天下之所恶也天下之所恶祸患之所临也昔子路问于孔子曰鲁大夫练而杖礼与孔子曰吾不知之也桓子死鲁大夫朝服而吊子游问于孔子曰礼与夫子不答子贡趋而进曰练而杖礼与孔子曰非礼也子游他日又问夫子乃曰始死羔裘冠者易之而已夫言鲁大夫而问则或曰不知或在所不答不言大夫则对子贡以非礼对子游以易之圣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是言人之不善非圣人之道也昔王叔文用事凶焰滔天羊士谔为宣歙廵官以事至长安公言其非叔文怒欲下诏斩之又欲杖杀之卒致宁化之贬当如后患何岂虚言哉尽言以招过如国武子犯而聚怨如阳处父皆圣贤之所戒也抑尝静观好言人之恶者非凶暴之人即刻薄之人也夫仁人君子务为涵容掩蔽使人有改过之心得为善之路或瞠目侈口或含笑摇吻闻人之恶如得竒货不言可知其为小人矣马援戒其子侄曰闻人之恶如闻父母之名耳可闻口不可道口不可道是矣耳亦何用闻哉嘉言懿行则不可不闻谈人之短攻人之恶是何君子用心虽平生不闻可也此又孟子之遗意余故表而出之彼商孙苏张之徒公犯此禁或至车裂而死有以也夫   孟子曰仲尼不为已甚者   昔顔子叹夫子曰仰之弥髙鑚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夫三千人中独称顔子为好学而其説如此是夫子终不可得而学也使学者可以自勉乎孟子以顔子为具体而防舎而不学极论游夏顔闵夷惠之徒乃轩然自许曰乃所愿则学孔子是必有所见而然也今观其言曰仲尼不为己甚者是孟子果见仲尼之心也其意以为吾心不为己甚处乃仲尼之心也孟子于何地见仲尼而指其何心为不为已甚乎葢孟子于此路极为有力如指徐行为尧舜之道指易牛为王者之心指掩蔂梩为诚指赤子入井为不忍指事亲时为仁之实指从兄时为义之实其与不为己甚同一轨辙耳深味之可见也余所以谓孟子于此一路极为有力则以其所入者在此也夫仲尼不为己甚处于何而见之哉于互乡见之矣于南子见之矣于阳货见之矣于佛肸见之矣顾其心如春阳之敷如时雨之润有成就之仁无鄙絶之意其视荷蒉荷蒉接舆晨门干木泄柳之徒皆鸟兽斯人尘秽一世超然自欲出于嚣尘之外其器量广狭果如何也当时门人如子夏指洒扫为君子之道子张指见师冕为相师之道皆此几也独曽子指忠恕为夫子之道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孟子门人如陈臻之非屋庐子之间陈代以为小公都子以为好辩彭更以为泰充虞以为不豫公孙丑以比管晏过孟贲函丈之间乃有此难堪之语宜摈絶而不与门墙之列矣然而孟子宛转雍容为之辨析使之心开目明至于斯道而已此不为己甚之心也所以传仲尼之道者在此也至其事齐王也三宿出画且曰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夫出昼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予虽然岂舎王哉王犹足用为善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苐熟读斯言深味此意则仲尼不为己甚之心隐然见于吾心矣余谓使孟子得志引商鞅驺忌孙膑苏秦张仪以训诲之使其改过迁善则置之于士大夫之列以为吾用岂故欲絶之哉盖圣贤之心其理如此不如是非天理也何以知之余于易得之矣夫泽上于天夬之卦也其卦五阳在下一隂在上以见君子之众而小人之孤也夬之为义决也天下皆知以刚健为决乃不知以和悦为决夫以五阳决一隂不烦举手不事咳唾但在一息之顷耳然而其卦兊上干下兊説也和也干健也刚也干兊合徳发而为用当健而说当决而和余观其象而玩其辞观其变而玩其占乃知不为己甚天理也真仲尼之心也其卦象之説非人为也乃自然之理也天理如此则圣人安有絶人之心乎文王不闻亦式不諌亦入不显亦临无射亦保皆天心也孟子之学所造如此而非之而疑之而詈之哀哉   孟子传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卷十九   宋 张九成 撰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昔子贡问士于孔子其对凡有三等而其最下者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言必信行必果谓之小人则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之为大人可知矣此孟子推孔子之意而为此説也然使学者鄙言必信行必果为小人自好者将无所适从而奸人者将假此言以济其诞妄滑稽之欲矣此孟子所以増惟义所在一句而指其归路也其意盖可知矣何谓义孟子尝曰义人路也是可行者谓之义而不可行者不得谓之义也且孔子不以言为信而以义为信如与蒲人盟不适卫而卒适卫且曰要盟神弗听岂非不以言为信而以义为信乎孔子不以行为果而以义为果如自卫而西见赵简子至于河闻窦鸣犊舜华死乃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非不以行为果而以义为果乎不问言行之信果而一以义断之其比夫硁硁者固相逺矣兹所以谓之大人也余尝考孟子之书其论大人者凡数处如所谓有大人之事所谓大人能格君心之非又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今又曰大人惟义所在又曰养其大者为大人统而言之皆言所见者大而不区区以求名也若夫或劳力以取名或直谏以取名或设数以取名或偏执以取名或徧物以取名皆非孟子之学也是何小丈夫之所为乎学者明乎此则知大人之所在矣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赤子不辨善恶不知是非喜怒哀乐未尝当道大人何取于此哉余窃深原之其喜怒哀乐虽未必中节然皆真而非伪况大人之学以思为主先立乎其大者喜怒哀乐皆中节而又不失其真心此所以为贵乎夫作伪之人终不足以动人故强怒者虽严不威强笑者虽亲不和若夫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赤子之真其近于是乎大人不失者在此尔惟赤子之真也故见之无不怜爱而水火在前虎豹在侧皆不足动其心则以其真故有畏惧猜疑之心人以其真亦无畏惧猜疑之意大人体此故至于是邦必闻其政而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则以大人之道甚大而又以真在其间故其功用如此也若夫不知大人之学而徒有赤子之心是亦愚人而已矣学者不可不思   孟子曰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生者人之所悦死者人之所甚恶于人之所恱者加意焉不足道也于人之所甚恶而加意者则其人之所存可知矣且夫人之将死也其气一緫其形百变病之深者耳目口鼻手足声音一切反常其可畏可恶之态岂形容所能尽哉至于既死之后形体可惧臭秽难闻神灵所凭影响犹在使人毛髪森竦心志惴栗急走疾避者亦人之常情也至于此时乃独加意不负于防冥中其可谓不负于天地鬼神矣惟不负杵臼之托乃能立赵氏之孤不负武帝之托乃能拥昭立宣为社稷之臣不负先主之托乃能抗司马懿为三国之忠臣葢于死者如此是不欺其心也不欺其心则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矣使天下无事则已使天下而有事非不自欺者其谁足以当之孟子观人乃于人之所难处以观之而判然号于天下曰惟斯人可以当大事非深见此理能如是乎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此章如孔子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至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同盖孟子自述其所学也不敢以此自处故泛论之傥非深入其中安能如视青黄黼黻角亢氐房明白如此哉请试言之夫善观水者必穷其源得其源则委流可知矣善择木者必穷其本知其本则枝叶皆可知矣遡流而上经歴闗山而不止源斯见焉沿叶而下斸掘土膏而不止本斯见焉是则君子之于学非深造之其能得其本源乎故口耳之传不若见闻之亲见闻之亲不若心术所体为切也昔之君子由治天下而造之而知其本于治国由治国而造之而知其本于齐家由齐家而造之知其本于一身由脩身而造之知其本于一心由一心而造之乃知其本于诚意由诚意而造之乃知其本于致知由致知而造之乃知其本于格物所谓格物者穷理之谓也一念之微万事之众万物之多皆理也惟深造者自天下之本遡流沿叶进进不已而造极于格物是故于一念之防一事之间一物之上无不原其始而究其终察其微而騐其着通其一而行其万则又收万以归一又旋着以观防又考终而要始往来不穷运用不已此深造之学也夫如是则心即理理即心内而一念外而万事微而万物皆防归在此出入在此非师友所传非口耳所及非见闻所到当防自见随事自明岂他人能知哉此所谓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异端不能摇暴行不能动死生贫富贵贱忧乐通而为一随所寓而安焉此居之安也居之安则见出乎众人而常若迂濶识超乎几外而常若太早既而利害皎然是非卓然于千载之后亿万数千里之外无一毫与其言不合者此资之深也资之深则纵横理也予夺理也动容周旋理也顚沛造次理也仰观俯察逺取近取理也以至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亦理也萧萧马鸣悠悠斾旌无一而非理者傥非深造自得渠能进于此地乎惟孟子所学如此所以能禽兽杨墨妾妇仪秦夷许子而貉白圭蚓陈仲而死成括则以其深造自得故议论可以超然出于当世之上乃于兵革扰攘权谋诡诈中而独拳拳欲植桑种田育鸡豚畜狗彘使老者衣帛食肉不负戴于道路黎民不饥不寒不转徙于沟壑以扫弊陋之习而开此昬蒙之流也奈何时不我与天未兴斯姑留此学以惠后进耳可胜叹哉   孟子曰博学而详説之将以反説约也   【阙】人以心术之防尽散于礼乐射御书数中而不明言其故盖名数则可以口讲而指画至于精微非心自得之不可也使上智之资由名数而造精防之本而中下之流亦安于名数而为寡过之士此圣王之道所以独髙千古而异端之学所以一得其志必能凟乱天下也然而使士大夫不学则已学则当造精微之本学而不到精防虽博物及于台骀实沈説稽古至万数千言谓之博学详説则可也谓之圣王之道则不可古之君子所以治诗书礼乐之术而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河渠沟洫茫昧变恠无不探其源而遡其流极其数而考其变大则为图牒以着其象小则分门户以括其遗事事辨其所由物物明其所用纎悉毕具小大靡遗其博学详説如此者盖以反説约也何谓约即吾所谓精微者是也且以六艺观之礼中伦乐中节射中鹄御中规矩书穷八法数研九九皆约也其名数散为六艺其精防在吾一心夫经礼三百曲礼三千钟皷管箫之制竽笙琴瑟之声逐禽左鸣和鸾其数为至繁形声意义亿百千万其事为甚众非博学以考其由详説以彻其故则虚无荒唐何足以御天下之变哉然而岂徒为此诵数之学哉意亦有所主也故学礼学乐则体其所以中伦中的者何学射学御则体其所以中鹄中规矩者何学书学数则体其所以穷八法研九九者何其意以精防为主而以博学详説为所入之路耳夫然故一艺之约既彻则六艺之用皆通以其用处发之于治水则排淮泗驱龙蛇而见禹之心发之于朝廷则驱飞亷驱虎豹而见周公之心发之于春秋则翚去公子麇不书弑而见孔子之心发之于战国则息邪説距诐行而见孟子之心乃知圣王之学以精微为主而以博学详説为所由之路耳是以子夏指洒扫为君子之道而孔子以郊社禘尝为治天下之道指蜡为仁之至义之尽指馂为道路州巷之达者皆于博学详説中指其约也若夫学为盘辟纪其铿锵羿分其弓良舍其策则不能以相通者又何足以论反説约之道哉孟子指易牛为王者之心指蔂梩为诚之见指事亲为仁指从兄为义指好色好货好勇为太王公刘文王武王者则以学到精微故无所往而不在也学乎学乎其可不以约为主耶   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   善一也在乎用之如何耳用以服人小人也霸者之所为也用以养人君子也王者之所为也令燕修召公之政岂曰不善而假此以伐山戎责楚不贡包茅亦岂不善而假此以袭蔡大搜示之礼伐原示之信晋文之善也而假此在一战而霸耳是其所以为善者意在用以服人岂非可鄙哉故齐桓末年叛者九国晋文初死秦已伐郑是虽区区以善服人谁肯服乎葛伯放而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汤使人遗之牛羊葛伯杀之不以祀曰无以供粢盛也汤使亳众往为之耕其仁厚如此文王雝雝在宫肃肃在庙而其化之行至江汉游女无思犯礼伐条妇人勉夫以正以善养人乃至于此三代圣王既以善自养其身又推之于天下国家夏曰校商曰序周曰庠聚秀艾于其中以诗书礼乐教之以孝弟睦婣收之而命乡论秀命司徒论秀升于司徒者不征于乡升于学者不征于司徒而又闾师族师比长书其徳行道艺书其孝弟睦婣有学者乡大夫又献贤能之书于王王拜而受之其不率教者则小胥大胥以告耆老皆朝于庠习射尚功习乡尚齿以警之不变移之左又不变移之右又不变然后屏之逺方委曲周旋如此此皆以善养人之道也所以周家卜世三十卜年八百则以其规模逺大蔼然有仁人慈父爱母之心此天下所以心服之也与夫设心促廹急于得利假仁义以济其奸若齐桓晋文者岂可同时语哉孟子之见如此而欲合战国之君宜乎其为迂濶也惜哉   孟子曰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   不祥之人凶人也何以知其为凶人顚倒是非变乱白黑腾播若南箕缉织若贝锦营营其杂乱趯趯其善走徒事唇脗而其言一无实迹者是所谓凶人也平时暇日其言无实而无害君子心者已可知其为凶人至于为凶人之实者则又有在焉蔽贤者是也若李林甫误严挺之卢陷陆贽是矣孟子亲受臧仓所毁如仓者岂非不祥人哉天生贤者仁义礼智所从出者也使在朝廷则福及天下在一郡则福一郡在一邑则福及一邑而乃彼故欲蔽之使不得福被生民岂非妖恠不祥之物乎夫狐狸夜号鸱枭晨啸防舞蛇孽皆不祥物也人见之必唾骂以厌之如是则祸患亦所不免况不祥之人而使在人主之侧破国亡家之兆盖见于此矣流放窜殛使与魑魅为伍正圣王所以清朝廷而福天下也然则孟子目蔽贤者为不祥岂非意出于此乎   徐子曰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舎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茍为无本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   余读此一章乃知圣贤观六经之道矣夫六经明天下之理者也使吾自格物之学穷天下之理小大不遗幽显皆彻内外一致则六经之言皆吾胷中所欲言者耳随吾意之所在取以用之或断章而取义或逆志而忘辞何所不可闗百世而不慙蔽天地而不耻质鬼神而无疑俟圣人而不惑如一人有庆兆民頼之本非爱敬事吾取以证天子之孝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本非诸侯事吾取以证诸侯之孝或论云汉之诗或黜武成之书唯如是然后见其造理深逺去取在我而六经之道通矣何以知之如仲尼言水哉水哉而不明言其故未知圣人之意果出于何意如江汉以濯之以言其清明也沧浪之水以言其自取也逝者如斯以言其迅速也必观其澜以言其广大也恶知孔子所谓水哉之意不出于此数义而孟子遽然断之曰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未明格物之学者遽为此答则为罔圣深造天下之理者予夺抑进退去取亦安有不可者故吾意之所在理之所在也圣人之所在也意在清明则指此水为清明意在自取则指此水为自取意在迅速则指此水为迅速意在广大则指此水为广大也水哉水哉吾意欲论其本则判孔子之意在本有何不可哉既指此意为本矣故极言有本之説所以言源泉混混昼夜之不舎盈科而乃进卒归于四海也夫江之原自岷山河之原自昆仑淮之原自桐柏原者其本也探其所出可以泛觞耳惟其本在于此故滔滔轧轧与天地同流日月俱运昼夜不息在沱为沱在澧为澧在汇为汇卒之东归于海而后已亦犹君子格物之学自致知而充之以格物以知至以诚意以正心以脩身以齐家以治国以平天下而后已则以其知本之所自而充之故其极乃如是之大也江河之水如此至潢潦之水因七八月之雨而集本无根原也一时汪洋不辨牛马亦可悦矣然流未终日扫不见踪迹亦犹小人口耳之学本非心得见闻之传本非力行一时惑流俗名声暴起如黄允以豪桀自置使公卿问疾王臣坐门可谓盛矣未几而隂恶彰闻向非苻融识之其乱天下也必矣如羊祜于王衍盛时知其必乱天下苍生卒下拜于石勒如庾冰于殷浩盛时乃以为当束之髙阁未几卒有丧师之丑以是声闻过情者皆学芜其本也是以君子耻之如商驺苏张辈一时盛名使人君尊礼如此而所学不正事业可鄙为千古罪人孟子力言有本者如是岂非为此数辈而为此説哉士大夫学问宜自知所择矣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此章言舜无私欲惟天理而已矣天理者仁义也仁义既明则以此明庶物知禽兽之所以禽兽以此察人伦知人伦之所以人伦夫人与禽兽相去几何耳目口鼻好恶嗜欲一切无异其所以异者特有仁义礼智见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耳徇人欲则为禽兽守天理则为人伦人心何所不有人欲天理之所推焉者也庶民去天理而堕人欲所以有禽兽之行君子存天理而忘人欲所以造人伦之至舜人欲都亡天理昭灼知如是而为人欲所以明庶物之微知如是而为天理所以察人伦之大夫所以能如此者以由天理而行也舜即天理非舜之外复有天理也天理居则为仁由则为义运用在我庶物之沦胥人伦之中正仁义皆得以知之使舜在此仁义在彼是舜与仁义终不相合也其不相合则有物间之矣有物间之则行仁义而非由仁义行也夫仁义我所固有也居此则谓之仁由此则谓之义今仁义在彼则是我堕人欲中矣堕人欲中所向皆暗安能如舜明庶物而察人伦乎孟子所以言庶民去之以堕禽兽君子存之以正人伦舜能明禽兽而察人伦者其何术哉昌言以断之曰以由仁义非行仁义故也呜呼一心之微其可不愼稍堕人欲即为禽兽一明天理即是人伦君子所以愼其独者则以毫厘之差而邪正如此之相辽也呜呼其危哉   孟子传卷十九 <经部,四书类,孟子传>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巻二十   宋 张九成 撰   孟子曰禹恶防酒而好善言汤执中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武王不泄迩不忘逺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余读孟子书乃知其学无所不窥其书无   所不读而独留意于六经之宗周孔之粹其引证取舍一以所自得于圣王者以决择之如三圣之行宰我有若之论孔子之谈诗鲁人之猎较曽子之论有若子思之标使者皆世之所不传者而孟子独昌言以标榜之至如书之武城诗之云汉天下学者谁曰不然孟子乃独以所见可否之是其磅礴万古批断昔人孔子之后未见其比者今此谈周公兼三王施四事则又有异焉其取禹汤文武皆人列一事夫圣人所长亦众矣何独此一事为可取哉又周公之心何从而知之此余所以知其学无所不窥书无所不读而独留意于六经之宗周孔之粹旨者以是也请得以极言之夫禹汤文武之所以为圣人者各有所入之路亦各有所发之处唯识者知之如曽子自事亲而入故其论孝乃有四海而凖之论子夏自洒扫而入故其论门人乃有有始有卒之论孟子自集义而入故其论养气乃有塞乎天地之论盖精于此者神乎此此自然之理也禹之入处在好恶得所汤之入处在操纵得所文王之入处在缓急得所武王之入处在亲踈得所既以此入必以此出入之者精出之则神禹恶旨酒宜重于恶也然闻善言则拜其好乃于此而见焉是不偏于恶也汤执中宜一于操也然旁求俊乂其纵乃于此而见焉是不偏于操也文王视民如伤宜急于救天下也然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其缓乃于此而见焉是不偏于急也武王不泄迩宜踈于逺也然微卢彭濮与有邦冡君同一训誓其亲又扵此而见焉是不偏于踈也闻善言则拜是所谓好善言也旁求俊乂是所谓立贤无方也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是所谓望道而未之见也微卢彭濮与友邦冡君同一训誓是所谓不忘逺也夫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何以知其为望道而未之见乎其视民如伤文王之心亦己切矣而纣毒痡四海害虐蒸民文王傥遂其无伤之心则不待武王之时而后伐之也惟其心日待纣之悔过将率天下而事之故虽有如伤之心虽见道在可取然以义断命以仁待君故日夜望纣之悔过而未敢见纣之恶焉纣傥悔过即所谓道也是文王之心虽急于救民而其心缓于责君者可见矣惟此四圣人者其圣各有发见处故周公之思并合三王发处而施之夫其施之也岂拘拘学禹之恶防酒而好善言汤之执中而立贤无方文王之视民如伤而望道未之见武王不泄迩而不忘逺哉大意思其好恶操纵缓急亲踈得所处而施之于天下耳此意惟践履深者乃见之非余口舌所能辨也夫思三王则周公之心入于三王之心矣事之过乎前者千端万绪形迹不同而其理则一也以事而求则有合否以理而求则恶乃为好操乃为纵而急乃为缓踈乃为亲也仰而思之其思愈上思之精则得之深得之深则行之速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此之谓也夫周公之心岂有不合于三王者哉余所谓事有不合而理则一者正以明此也周公方以事观则见其不合及以理观则见其得之渊防深眇殆难形容且以一事论之他可类考禹恶防酒而周公为酒之法曰麴蘖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大酋监之无有差忒则与禹异矣禹好善言而周公征三监邦君御事有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使成王考翼之言而周公不听断然征之则与禹又异矣以事观之岂非不合乎然周公酒制以供祭祀賔客岂敢不防亦禹致孝鬼神之理也周公急于安王室岂敢后时亦禹三过其门而不入之理也故余曰以事而求每见其不合以理而观见其得之者此也此又周公当日之心孟子所见之奥余故表而出之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乗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余尝以诗考之诸侯曰风天子曰雅自平王降而为国风天下无复有雅矣无复有雅虽国风具存王者之迹不复见矣谓之诗亡可也孔子以为诗亡则是王道絶也呜呼王道岂可一日絶哉将以扶王道于既坠续王道于已絶歴聘天下天将丧斯时不我与齐欲用之沮于晏子楚欲用之沮于子西鲁欲用之沮于女乐天意如此其如之何孔子思欲见之行事以啓天下后世观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虽立意不同然皆记事之史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实録之书耳圣人慨然有作乃以造化之神巧妙之用一寓于春秋凡圣心之所笔者王道自此而见也圣人之所削者王道自此而用也如翚去族麇书卒卫衎曰奔定公无正之类大义炳然王道着矣岂记事之史而已哉故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是义也乃圣心之所存而二帝三王之道也夫春秋将以明王道岂止褒贬而已矣其抑扬进退予夺纵舍若乾坤之运六子沧海之转百川与禹排淮泗决汝汉周公兼夷狄驱猛兽同功欲知王道者当观春秋之用是续王者之迹于诗亡者春秋也其义深矣岂口舌所能尽哉惟深格物之学者乃可以观春秋惟明春秋然后可以明王道惟明王道然后尽臣子之职不明春秋而曰吾尽人伦之道焉吾弗信也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善恶之积其流甚逺故君子小人之泽至五世而乃已方孟子时虽去孔子未逺君子之泽固未冺絶然当商鞅驺忌陈轸苏秦张仪稷下之炽小人之泽正尔横流孟子自伤学虽不己圣未及智下则未能使三千之徒尽服其教小又未能成中都之化大又未能斥侏儒兵莱人杀正卯使有黜其淫妇者不敢朝饮其羊者道不拾遗者客至如归者故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徒以学于圣人者私善于门弟子公孙丑万章之徒而已然而陈臻非之屋庐子间之淳于髠侮之公孙丑至比管晏过孟贲此皆小人之泽薫染之深孟子力未及孔子未能遽革其心也頼孔子之泽尚在而秉彛之性未尽沦胥聊为之论养气知言之説尽心知性之説尊王黜霸之説以大其所知故曰予私淑诸人也呜呼小人之泽害人如此而时君世主方且拥篲先驱筑馆上舎坐辎车以谋议列康庄以尊大之当是时也出则为名宠之诱入则闻捭阖之议其欲信孟子尽如孔子之徒也难矣可胜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