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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或问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八
宋 朱子 撰
论语
八佾第三【凡二十六章】
或问八佾旧説有谓上下通以八人为佾者何如曰是不可考矣然以理意求之舞位必方岂其佾少而人多如此哉曰或以忍为容忍之忍圣人辞气岂其若是之廹哉曰未必然也然胡氏曰圣人量同天地以恕待人惟于乱臣贼子则治之甚严其法备于春秋所以扶大伦立人纪也若以此説通之则亦无可疑者但恐本意未必然耳曰孰不可忍吕説如何曰圣人方欲极言其僣叛不臣之心不应反却而讥其僣诸侯之小罪也是与孰不知礼之云文义亦有不同者矣
或问二章之説曰此无异説但范氏以为成王赐鲁以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卷八>王礼惟得以祀周公者未有考然以鲁之郊祀观之则初不为周公之庙而设也恐其説亦不得通矣谢氏以为圣人所伤不在于礼乐语势激切有过乎事理之实者又以两章为有不仁不智之异则亦似未安耳
或问三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张子之意以为不仁之人僣乱悖逆之心无所不至然礼乐制数则有一定而不可易者少有干犯人必知之故曰其如礼乐何耳此亦一意然恐不若程子之安也范氏杂用程张之意不知其何以通之至以爱人自爱为言则其所以语仁者又大浅矣吕氏以下皆祖程説而游氏周氏尤为详尽谢氏所谓以何为此者险怪极矣而其所谓亦足以备礼亦足以敦乐者反若缓而不切之辞一何轻重之不伦也耶至其所谓颠沛造次必于是非仁者不能语亦倒置杨氏不主于仁而主于礼乐则徒见礼乐之盛非不仁者所能举而未见不仁者之所以不能与于礼乐之实也
或问四章之説曰程子张子至矣但张子易字之説恐未安范氏引据训释之功所发明于奢易二字尤多但遂以俭戚为礼之本则失之耳谢周尹氏皆祖程説但谢氏情性之説为未当礼之恭敬丧之哀痛夫亦非出于情耶但得情之正而合乎性之理耳若如其説则是性善情恶而判然不可以相入也而可乎周与谢氏略同但所引二事则不若谢说为得而谢氏朝祥暮歌之云亦有所未尽耳尹氏则约取程説而补其未备最为有功读者以其説而参之程子则可见矣杨氏直以俭戚为本者似亦简便但考之夫子之所论则四者均在去取之间而俭戚为差愈耳似未尝直以二者遂为本也其告林放岂欲其因吾去取之意而有以默识夫本之所在也欤
或问五章之説曰此义明白但范吕为不同然臣之不可无君犹人之不可无首也植遗腹朝委裘盖出于一时之不得已然自有中国以来其能如是而不乱者盖亦希矣圣人岂以是为可常哉周氏説似少异而于文义有不通者盖特其辞之未莹耳
或问六章之説曰诸説大槩多同惟谢氏祭则受福之云恐夫子当时之意未若是之巧曲而幽深也杨氏所谓小贞吉者恐亦未有此意张敬夫以为当冉有为宰之时始有是事故夫子欲其救之以为之兆其説几是杨氏又谓昭公失此卒至败亡其説尤误冉求为宰自哀公时也
或问七章之説曰此章诸説各殊而皆有未通者如程子周尹皆以射为本无可争则既不察乎众人之情谢氏又以射有似乎君子者言之则又逺于文义矣若然则其下文曷为不遂以失诸正鹄反求诸身者言之而必以揖逊之礼为言耶惟杨氏以射宜有争而君子不争者近之然直谓君子以射而不争则又末考乎其争也君子之説也揖让而升下而饮之説程子以下饮为非下堂而饮则合乎大射之説矣然谓但为离去射位而饮之则又不考乎下而复升之説也张子以为礼无让下之文是也然谓亦无下饮之文则亦未考乎既下而复升之説也至谓自宜下而请饮于胜者则亦无所据矣谢周氏从礼记郑注之读至下字而句絶则既不足于辞而其説之误张子又己辨之矣其争也君子程子杨周尹氏皆以为言君子其争乎者文势牵强不安张子以为其争也争非谦逊亦非文意谢氏以为其不争也乃所以争为君子而引老氏之言以为证则又防于巧谲之私而大失圣人之意矣若范氏之説则其首尾文义既无一言之中而又以是为君子之所争则亦失之也曰然则子之所谓射之有争而争也君子奈何曰君子恭敬退让不与人争至于射则皆欲中鹄以取胜也然大射之仪耦进三揖而后升堂射毕又揖而降胜者袒决遂执张弓不胜者袭脱决拾却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执弣揖如始升射及堦胜者先升堂少右不胜者进北靣坐取丰上之觯兴立饮卒觯坐奠于丰下兴揖先降其雍容谦逊乃如是是则虽曰有争而其争也亦不失其为君子之道矣此则注疏旧说而诸家失之是以徒为纷纷而其説愈不明耳曰此其犹曰君子而时中者何也曰是其所谓君子者亦曰有君子之心云尔
或问子夏所引之诗盖卫风硕人之篇或以云素以为绚兮一句云者夫子删而去之也曰删诗者去其不合于义理者耳今此句之义夫子方有取焉而反见删者何哉且硕人之诗四章而章皆七句不应此章独多一句而见删又不应因删此句而并及他章例损一句以取齐也盖不可知其为何诗矣曰诸家之説如何曰旧説以素喻礼者失之逺矣程子始正其先后之序则得之然其曰质待礼素待画者不若范谢杨説之为协于文也周尹因之盖亦误矣张子之説迂滞难通又以二素字字同用异而义不相害亦无此理且白之受采见于礼书最为明证曷为舎此而必为异説以强通之耶范氏以倩盻为外有其容内有其质而以素为德之譬绚为容之譬谢氏以为有素然后有倩盼之容周氏以为有德而文之以妇容亦皆非是诗人之意但谓既有倩盼之质而又加以粉黛之饰夫子之意则以为必有是质然后可加以饰耳起予之説程子尹氏语简而意未明然恐其亦若杨周之説以子夏为能发明夫子所言之意也然则皆有所未安者惟谢説近之然其所以为説亦有过髙之弊夫子本意但谓子夏之言足以有感发我之心耳
或问九章之説曰程子以徴为成盖从古注其意则曰无以证成吾言云尔吾能徴之意其亦若集注之云乎其以法度释献字之义盖以献通为宪也其或有所考欤今不能知则姑存旧説焉可也张子盖本中庸而言但圣人作为自然审重非独为此而后不言也范氏专以无人为言则似并以文献皆为指贤人者恐亦未安且谓夫子以二代之礼无人而不可行然后从周亦非是设使二代之后足证夫子之言则夫子岂遂舎周礼而擅用二代之制乎且中庸固曰今用之吾从周盖以有德无位而不敢作礼乐焉尔岂以二代之无证而后从周也哉吕氏则得之多矣但夫子自谓吾能言之则于制度文为之实迹必有可以一二数者非但能言其制作之意而已也杨氏之説大抵支离就其説中推之固亦有可观者但出而观于圣贤立言之本意则往往无所当耳曰孔子所言之礼今有存者几乎曰胡氏有言先儒言孔子尝定礼乐今以此章之指观之则三代之礼孔子欲为一书而不果成也至于乐则与诗相须故乐正而雅颂各得其所然亦无全书矣疑其説之或然也
或问先儒禘礼之説多矣独取赵氏何也曰先儒以禘为合祭于太庙上极其祖之所自出而下及毁庙未毁庙之主祫则合祭于太庙而不及祖之所自出也惟赵伯循引曾子问春秋以明祫之为合如诸儒之説禘则直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但设两位而不及羣庙之主为其尊逺不敢防也此説最为得之而其具于春秋纂例者详矣其曰郁鬯者何也曰礼家以为酿秬为酒煮郁金香草和之其气芬芳而条畅也曰孔子不欲观之意诸説不同如何曰程子以僣礼言之当矣然不察乎失礼之中又失礼焉之说则是自其未灌之时已不足观不必言既灌而往也又以逆祀为言则又异乎僣礼之説然如赵氏则禘祭本不合羣庙之主必如旧説则未有以见灌鬯设主之孰先孰后亦恐其説之不通也谢尹从僣礼説范周从逆祀説其得失于此可见矣如杨氏则方灌之时己不足观不必更言而往矣如吕氏则是既灌之后荐献礼节又皆无实之繁文也圣人之意其亦必不然矣
或问十一章之説曰诸説皆善而各得其一偏盖吕氏得其报本追逺之意游氏得其仁孝诚敬之心程子得其不王不禘之法此皆其説之善者也然游氏又兼郊社禘尝言之其义虽广而于此章之旨则不若程子吕氏之专也程子又有逆祀之説然才一言之而僣礼之意尤备则疑当以多者为正也谢氏专以交神明之道言之似非此章答问之本意盖或人之问未应及此而指掌云者又何以见其为交神明之道哉其曰知鬼神之情状则能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者其失益逺矣游氏所讥礼大义众者正杨氏所引祭通之説游氏则既偏矣而杨氏又以为其义有至者而非度数之谓则亦失所引记文之本意也周氏以为中庸之言与此不同而各有所当亦或未然盖其专以逆祀为説故觉此章义狭而不若中庸之广耳然中庸实兼四祀而言郊所以事天社所以事地禘所以追逺尝所以亲亲故其义诚有广于此章者而此章发明追逺之意则与中庸之意亦未始不同也张敬夫将明程子之説而又自为一义亦有可观今附于此【张敬夫曰礼者天所秩也禘之为礼惟天子得用之而诸侯不得用盖天理之所当然也天下万事莫不皆然所当得为者天之所为也知此説者则于治天下也不难亦曰循其理而已矣】
或问十二章之説曰诸説皆善而程子至矣但范氏有神非其鬼之説则失彼章之意彼所谓其鬼者通谓已之所得祀者耳非专以先祖为言也谢氏章首二句不可晓疑有误脱其引伯高之事则甚善
或问十三章之説曰程子以奥喻贵臣者非是其释夫子之答辞则诸家所不及也周氏因其贵臣之説误矣范氏以奥为祭之尊戸灶为祭之小而以夫子特为不媚灶而已者亦非是吕氏之説得之为多惜乎其未及考于奥灶之礼谢氏于人无所媚之语不可晓其曰我宁媚于奥直求福于天者亦非杨氏直以媚灶为逆理则是以媚奥为顺理而复陷于范氏之失矣圣人事君尽礼者天理之公也一有媚之之心则流于人欲之私矣岂圣人之所为哉以为顺理误矣又以天为理之所自出语亦未莹不若胡氏张氏之为得也【胡氏曰天即理也理无不在在人则人心之昭昭者是也O张敬夫曰胷中所存一有不直则为获罪于天矣夫欲求媚是不直之甚者也斯言即祷祠而论之而所以答其意者亦无不尽也】曰然则子之所论祀灶之礼何所据而言也曰月令夏三月其祀灶而郑氏之注云尔也凡祭五祀戸灶门行中霤皆先设席于奥而设主奠俎于其所祭之处乃设馔迎尸于奥而孔疏以为逸礼中霤之文盖唐初犹有是书而今亡之也亦可惜哉
或问十四章之説曰诸説惟尹氏得之范氏以为时措之宜当从周礼周氏以为周礼大备后世无以加者以夫子所以告顔渊者推之则固将有不尽从者而亦不得为无以加矣谢氏侯氏以为不敢不从则是以圣人之所不取而强从之也且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之语又将何所措乎杨氏以为从其监于二代之意而非从其文则郁郁之叹亦将无所施也且立先代之后以统承先王盖未有知其所由始者而虞夏之际己见于书矣岂独周为然乎大抵圣人不得其位固当从时王之礼而周礼之盛又非有所缪戾而不可从也设使夫子得位而有作焉窃意其从二代之礼固不能多于从周也
或问十五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尹氏发明意尤详备吕氏周氏之説恐亦或有此意然非其本也范氏以立宗庙为教民孝则不本于有国者思念其亲之诚心以毎事问为敬鬼神则又非圣人敬慎其事之本意如谢氏之説则是圣人本欲以是肆其诋讦于当时既而又托于敬慎之説以文之也其必不然矣杨氏以笾豆之事夫子真所不知恐亦未安夫笾豆之事特非有位者所当察于其间耳岂谓可以初不识其名物必待入庙而后问耶侯氏盖兼引程子吕氏之意然亦杂矣曰子何以知其为始仕时也曰以或人所称鄹人之子者观之则其为少贱之时无疑矣曰继此而复入则将复问乎曰问而复问则不诚矣惟其所未见而未及问者则固将必问焉而其前所己问而今当行者则亦必复问而后从事也
或问十六章之説曰程子三説于文义皆未有畅者范周尹氏因之恐其考之未详也张子之説则善矣然以为此乃为力不同科之一事则于文未有所见谢氏以为或主皮或不主皮以其力之不同者亦非是仪礼之言射固有此二类然此专以其不主皮者而言耳杨氏于此独为得之但专以容饰为言而不主于中则于义亦若有所遗也
或问十七章之説曰此章之説皆无异义但范氏小体大体之説无所当而周氏疾之之説非子贡之本意耳若爱羊之説则范氏所谓省费者得之或以为犹齐宣王之不忍于衅钟之牛亦不然也【谢氏曰三代以后文不足不可以兴斯道语亦未尽】
或问十八章之説曰诸説皆善但范氏推説非本意谢氏鄙薄鲁卫之君而以为圣人为此特以畏天命畏大人而然则亦不类圣人之心耳又谓孟子参校彼我未能合一亦恐未然孟子之所以不如孔子者正为于理义有未合一耳彼之与我果若何而可合一乎尹氏用程子説而加叹字亦失其旨程子推时人所以不知夫子之故以为由其如此而已非以夫子之言为叹此事而发也集注所引檗山黄资政説最为得之然亦本出程子之意此外则胡氏之説亦善【胡氏曰圣人事君尽礼非自贤以骇俗内交以媚君也亦曰畏天命畏大人而已矣以子思孟子之言观之则圣贤之分可见矣然仰遵夫子则作中和之德师法二子则强不弱之志二者审己所闻择而从之可也】
或问十九章之説曰范説大槩赞圣贤之混成耳然谓未尝以私意凿则凡君子之言皆然盖不待圣人而后然也今曰非贤者所及则过矣其他则吕谢侯氏之説以君臣各尽其道而言之正也杨周尹氏则为君而言之尔若为臣而言则曰君之使臣虽不以礼而臣之事君亦岂可以不忠也哉两説之中吕氏尹氏各得其要可以互相发明者也至如谢氏所以为説则是别有贵治贱贱事贵之道而无待于礼义必为君臣而后始以礼义相与也而可乎侯氏仁敬之説既无所当至谓知礼知忠则诚敬之道立而仁矣则语意尤不伦而又几于衍説也定公以下数语则善谢杨皆以饮食宴赐为使臣之礼似亦未尽夫君所以使臣者一事一物何往而非礼之所在哉
或问二十章之説曰程子两説皆引诗大序之文以释此章之义而谢杨周吴氏因之以今观之序乃因夫子之言以为説而不能无失其意者不若其第三説之云者与范氏直以诗之本文释之之为当也夫淫者乐之过而失其正者也伤者哀之甚而害于和者也今谓为淫其色伤于善则亦失其义而赘于辞矣然范氏専以声和为言似亦未究其本原者谢氏虽引序文而所以为説者又渉乎程子之三説尹氏又兼范説而言之不知其何以通之也杨氏引序文而不尽其意似已觉夫淫色伤善者之失其义也游氏既引序文乃不用程子之説而祖郑氏王氏之义则又甚矣吕氏所谓恻怛至诚者似亦未防考乎诗之文也诸説多引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为言以序考之此言乃为变风而发然已颇有可疑者尤非所以论关雎也张敬夫所论性情之际亦有可观今附于此【张曰哀乐情之为也而其理具于性乐而至于淫哀而至于伤则流于情而汨其性也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发不逾节则性情之正也】
或问使民战栗或者以为哀公之言信乎曰使是言果出于哀公则当以公曰发之而夫子之责宰予亦不若是之迂且晦矣曰苏氏以为公与宰我谋诛三桓而为隠辞以相语则固无嫌于晦矣曰吾闻之昔尝有以是问于尹子者尹子艴然不答既而曰説经而欲新竒则亦何所不至矣此言可畏也哉故此章之旨但当以程子张子范尹为正若吕谢杨侯周氏之説则失之矣然程子张子皆以社当为主盖不可晓而杨氏遂事既往之云其失为尤甚也曰胡氏以社为祭地之礼然乎曰未可知也然其言则有据矣存而考之可也【胡氏曰古者祭地于社犹祀天于郊也故防誓曰郊社不修而周公祀于新邑亦先用二牛于郊后用太牢于社也记曰天子将出类于上帝宜于社又曰郊所以明天道社所以神地道周礼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血祭祭社稷而别无地示之位两圭有邸舞云门以祀天两圭有邸舞咸池以祀地而别无祭社之説则以郊对社可知矣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
或问三归之为台名何也曰説苑有谓管仲筑三归之台而韩非亦曰桓公使管仲有三归之家是其证也曰旧説妇人谓嫁曰归三归云者一娶三姓而备九女如诸侯之制也且虽台名安知其不以处是人而名之乎曰若此则为僣上失礼与塞门反坫同科矣今夫子但以为不俭则亦但为极台观之侈而未至于僣也曰礼以大夫具官为僣今管氏之官事不摄是也而夫子以与三归并称则亦安知其不为僣哉曰礼家之言若此者皆不可据也如曰家不藏则臧文仲之居蔡亦僣礼而不仁矣而夫子但讥其作虚器为不智则礼家之説又可尽信也耶凡此类者折衷以夫子之言可也曰或人闻器小而以为俭则似矣闻其不俭而遽以为知礼何哉曰当是时也世方尊管仲之功而不敢议其失故以为凡管仲之所为则是礼之所存矣又方文胜故徒知俭而不及者之为非礼而不知奢而过者之尤失礼也曰谢杨之説如何曰夫子之小管仲正以其用狭而量浅耳用狭者其本也量浅者其验也雄氏之言得其本而所谓量浅者亦在其中矣故诸説者多遵用之而程子所谓器大则自知礼尹氏所谓器小可知者皆兼夫量浅者而论之也谢氏有见于量浅之説而不究其所以浅固失之矣杨氏有见于用狭之意而遂折夫量浅者以为所谓器小者初不在此则与谢氏之説胥失之也盖如谢説则是当是时一狐裘三十年豚肩不揜豆者遂可为大器矣如杨説则是茍有王佐之才则虽三归反坫而不害其为大器也而可乎故观此章者以子程子之説为主而以范周尹氏説辅之则其意得矣然谢杨之説亦不可废择其善者而取之可也
或问二十二章之説曰程子范氏大意得之翕纯皦绎之义则谢氏得之为多杨氏纯绎之义不当其物皦如之説则又过深矣此方论乐之音节岂当遽及此乎周氏之説盖亦类此杨氏又谓此孔子反鲁乐得其所之意亦恐未然味其语势盖将正乐而语之之辞耳侯尹无大病然细考之其文义亦有未尽善者
或问二十四章之説诸家皆以丧为斯文之丧子独以为失位之丧何也曰此刘侍读之説而苏氏因之得其旨矣盖封人亦曰何患于丧而已固未有以知其为斯文之丧且当是时夫子固无恙也二三子又何患于斯文之丧乎抑夫子之设教门人为日久矣又何至是而始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乎然苏氏以天使夫子东西南北未尝宁居如木铎之徇于道路则亦恐未安也
或问二十五章之説曰程子第二説得之矣范氏谢氏各得一意而发明之尤为详备游氏之説亦善而于美善二字辨析尤有功周氏以尽美为德则其説有不通者矣曰程子释之説如何曰乐记有之然程子盖亦兼存之耳非专以此为説也
或问卒章之説或以为何所观或以为何足观子独以为无所观其事之得失何也曰此以其文意推而得之也盖在上则以其量而观其大小为礼则以其敬而观其浅深临丧则以其哀而观其厚薄今既无其本矣则虽欲观之其将何以观之乎彼曰何所观何足观者虽于大义可通然恐其未尽文意之曲折也四书或问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九
宋 朱子 撰
论语
里仁第四【凡二十六章】
或问里仁之説孟子尝引以明择术之意矣今直以择乡言之何也曰郑氏程叔子皆云尔矣以文义考之则择云者不复指言所择而特因上句以为文恐圣人之本意止于如此而孟子之言姑借此以明彼耳然程子之意亦似以里为人之择里而居者则又非文意也程伯子张子及范谢杨氏多从孟子吕周尹氏又兼两意以里仁为譬喻之言胡氏又自为一説义皆可通但恐或非本文之意耳读者详之【胡氏曰里居也居仁如里安仁者也择而处仁利仁者也】
或问二章之説曰诸説皆善然其细微之间时犹有未安者如约乐之説则谢氏之病为多如以约为事乐为情而所性不存焉惟体仁而尽性者为能无累于此语意虽精然细味之似有性情不相管摄之意而流于老佛之弊其曰不仁者不知我之为我而以物为我则又甚矣圣人之意但谓不仁者不能安于义理而固其所守耳岂若是险怪而不平哉杨氏于长久二字则亦有功矣然所谓未能敦仁者乃利而未安之事非直不仁也刻意厉行亦有志者之所为岂不仁者之所及哉若通下文之义而曰未能安仁利仁而徒出于一时意气之所为而为之其处约也未必滥则可矣胡氏于此发明似得其本旨者【胡氏曰舜之饭糗茹草若将终身衣袗衣鼓琴若固有之此安仁者之久处约长处乐也原宪环堵闵损汶上鲁之季文子齐之晏平仲此利仁者之久处约长处乐也】侯氏大意得之而语多繁复周氏其智自私之云则亦疎矣安仁利仁之説程子发明亦切至矣但若欲为而为之之类看利仁者则太浅矣若徒为名而已则是岂其真知仁之为利者而亦何足以得为仁之利哉范氏所谓有诸己而体之者恐未足以明安仁之意吕氏所谓向慕勉强者亦未及乎利仁也以中庸达德表记三仁之序考之可见矣谢氏之説则善矣然初不见利字之意而于所以安仁者亦未亲切其他如曰乐天畏天由仁行仁生知学知者皆不能有所发明而畏天生知学知云者语尤不类周氏所谓自得者亦然惟尹氏二説虽约而皆不失其旨所谓泰者亦以其事而言非与矫为对者也其语利仁则文义为尤密矣
或问三章之説曰程子之言约而尽矣公者心之平也正者理之得也一言之中体用备矣范氏敬修可愿之云亦曰如是之人仁者所好耳然可愿之云若与所好者相乱亦其立言之疎也谢氏本无好恶人之心者过矣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而好恶之则又出于天赋之秉而不可易者岂仁者而反无之哉亦曰无私而当理焉可耳游氏之説则善矣但以仁者为宅心于大中至正之地则是仁者之心初不中正而大中至正云者又自为一处必以此心纳于彼处而后得为无私也而可乎且宅心之云见于书者与上文克知三有宅心者宜为一説今之説者疑己失之然不过曰有以居是心而不为事物侵动耳岂曰宅此心于一处哉杨氏防物于一已者僧肇之言也夫谓无私心而自无物我之间可也若有意防物而又必于已焉则是物我未忘率彼以合乎此也且物之与己又若之何而可会哉此记佛者之言而较之犹未得为极至之论况杨氏以儒者而数称之则不可晓矣周氏详润而不甚切尹氏以公尽仁又得程子之説而不得其意者也曰然则游氏所谓智而未仁则不足以与此何如曰知及之矣而不足以与此者非谓懵然不知所好恶也私意人欲一有介乎其中则虽好恶之不差而其轻重浅深之间必不能无毫发之偏者此所以必仁者而后能也
或问四章之説曰程子杨尹得之矣范氏之説太重志于仁者谓其有意乎此则可以为已能如此则不可谢氏以志仁为知仁以去声读恶字则又误矣盖志仁则实有意于为仁非但知之而已也且上章适言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则仁人曷尝无所好恶哉今曰无恶然则谓其独有所好可乎故胡氏力排其説以为贪无恶之美名失仁人之公道非知仁者盖得之矣然此又或有説焉盖仁固公矣而主于爱故仁者于物之当好者则欣然悦而好之有所不得不恶者则恻然不得已而恶之是以好恶各得其物而爱之理未尝不行乎好恶之间也以此而观则胡氏之言其亦未免于偏与曰然则谢氏所谓恶人之恶如恶已之恶者如何曰此自觉其説之不安而为是以补其阙耳然其语意有不可晓者今姑就其文而推之则易矣曰常人之情恶已之恶必恕恶人之恶必深然以恕已之心恕人则其恶之也必不至于已甚所以谓之无恶可也果如此言则是不惟先昧已心而又将不复以君子之道待天下之人也以此为仁不亦逺乎不然则意其文之或误也若曰恶已之恶如恶人之恶则于理为庶几矣然与其上文不类而亦非经之本意也
或问五章诸説如何曰众人固欲富贵矣然立位以行道亦君子之所欲也众人固恶贫贱矣然身困则道否亦君子之所恶也欲富贵而恶贫贱人之常情君子小人未尝不同君子所以异于人者特以非义而得富贵则不处不幸而得贫贱则不去耳此旧説之意而范谢游杨氏皆用之惟程子意异而侯尹氏独守其説愚尝考之以文义则旧説胜以意味则程子深然平心以观程子之説于文义间有甚费力而卒不可通者恐不若从旧之为安也若谢氏所谓君子乐富贵而悲贫贱者则己卑而不及于理若二章所谓何与我事者则又失于过高而有所略于事也杨氏所引赵孟之云若以孟子之意言之则非君子所以非道而得富贵则不处之意但未知其复以孟子之説为如何若必合于此文而言之则吾恐其既失于此而又叛于彼也然其后本已刋去之则亦岂自觉其所引之误与其曰去其所以得贫贱之道则亦未安盖既曰君子则固无得贫贱之道矣设其有之则修身改过者乃吾事之当然初岂以是为去贫贱之计也哉曰然则君子而有非道以得富贵者何也曰是亦一时不期而得之非语其平日之素行也盖如孔子主我卫卿可得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之类耳曰去仁之説奈何曰范氏善矣然所谓存乎不仁则成不仁之名者非本文之正意也若然则又岂可谓去仁则无所成名乎谢氏去仁实亡之説亦善但其他辞冗杂有不胜辨者而又不足与辨也若以去仁以下二句系之范説其名从之之后则两长集矣其他诸家之説亦不亲切今皆不能复辨也曰子以为终食造次颠沛言毎进而加密何也曰吴氏尝言之矣终食犹是无事之时造次则异于闲暇颠沛则又异造次矣吕氏之説盖亦类此而其训释字义又加详焉尔曰诸家之説如何曰程子至矣张子推説亦善范氏因可离非道而生可违非仁之説其于彼此之文义皆不审矣夫道以人所共由而得名故子思有可离非道之説若仁则违与不违在人而已岂可谓可违非仁哉其下文以如是则可以谓之学者则尤未当矣谢氏非有意于不违之説过矣而其所谓身之所在仁斯从之如形声之有影响则反析人与仁为二物而相随者其亦疎矣至谓终食之间无放饭流歠者则得其实与周氏食不知味之説相表里虽经文本意但谓无一食之顷然以食时言之而指其实则此亦为可据也曰或以饮食必祭为言与此若无异者而游杨皆斥其陋何也曰是其説有二焉若曰祭而必敬则不违仁之一事也游杨何讥焉若但以其不忘本而加恩惠焉以为仁则信乎其陋矣若推本而言则制礼者之于此固亦其仁之发但不可专以此为仁耳曰侯氏所谓仁不可离在知不知之间者如何曰其病与谢同而又甚焉者也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孰谓知之而遂无间之可离哉学者以是为心吾恐其流于异端而无复操存践履之功也周氏语多未莹而卒曰学者宜知所谓是则小怪矣杨氏虽亦有此意而继之曰仁而已矣则义有所归而不为病也曰尹氏造次颠沛必于是为纯亦不已者如何曰此诵程子之言而失之者也程子曰纯亦不已天德也造次颠沛必于是三月不违仁之气象也又其次则日月至焉盖以纯亦不已为圣人之事造次颠沛必于是为顔子之事日月至焉为学者之事凡三等也尹氏通上两等而一言之其失也甚矣
或问六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张子大意亦善但以好恶为一人之事则经文有二者字恐其本意或不然耳范氏亦得之而説其为仁矣与周尹氏皆自为一句而不属之下文则恐于文义有不通者此言之意盖曰恶不仁者其所以为仁者如下文所云耳吕氏无以尚之不加其身未见力不足者皆为胜物之事则非克己为仁之意矣谢氏所谓真好恶者亦善但生知之説太过而无以尚之一句未安不若遂以真好恶者推之之为善耳杨周氏好仁之説类谢氏恶不仁之説近吕氏又谢氏所谓志所谓此心疑其指上文好恶者而言之以为如是之人用力于仁则无力不足之患也然好仁而无以尚之恶不仁而不加乎身则用力于仁也久矣恐不得复以此为説也难易之説则亦程子之意也杨氏之失前己辨之其曰天下归仁者则又失之大快矣既以为仁由已何力不足之有而又有人尝用力以下之説则又似真有力不足者而特夫子未之见亦不知其説之所定也尹氏之説则尤贸乱而无序盖不可得而通矣但曰用力以下之説诸説不同未有以屈其説而集注所用程子之意则未见之云与章之首尾两未见者不类而盖有之矣又曰力不足者而上系于用力于仁之文疑亦未安奈何曰是固尝思之矣如范氏説则力不足者为能用力于仁而其力不足以至于仁而与画焉者有间矣夫子思其上者而不可得故思其次而叹其未见耳此则未见之云与下文者不异矣然圣人方疑未有用力于仁者则且叹其未见此等之人而未应遽叹夫未见其次之人且其下文二句又止因程説则又不免乎跨越之弊此亦有所未能安者吕谢杨説前已辨之矣而周氏力不足之语则同于程子而以下文二句为葢有力不足之人但我未之见所以深言必无用力而不足之人也此则葢有之矣不必有所越而系乎一句之前矣然未见之云又未免其戾于前后之云也是数説者其前后得失如此不可尽用必不得已则力不足之云者从范氏而下文二句从周氏之训以指夫力不足之人用程子之意以不絶夫进善之路其庶几乎然程子旧説未敢遽废姑存此意而熟考之可也曰子所谓无以尚之者何以言之也曰李氏之説然也【李氏曰好仁好色举天下之物未有以尚之者有以尚之则其好可移矣】曰好仁者不几于安乎曰谢氏之説盖然然亦未也胡氏以好仁为利之恶不仁为强之者得之矣曰为仁者亦用力乎曰苏氏言之矣【苏氏曰仁之可好甚于美色不仁之可恶甚于恶臭而人终不知所趋避者物欲蔽塞之也解其蔽达其塞不用力可乎故又曰自胜者强又曰克已复礼为仁】
或问七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尹氏又推明之亦尽矣前乎此者则有刘氏之説后乎此者又有吴氏之説焉【刘侍读曰周氏使管叔监殷而管叔以殷畔鲁昭公实不知礼而孔子以为知礼实过也然周公爱其兄孔子厚其君是乃所以为仁也吴説已见集注】而杨氏亦因之但所引表记以为説者则己支离矣曰诸説如何曰如范氏説则宜曰责小人以恕则可以为仁而不必言知仁矣如吕氏説则宜曰类族辨物则仁术而又不必专于观过矣如谢氏之説则但观人之运动作为而识其运动作为之所以然者即可以知仁而亦不必专于观过矣范吕既疎而谢氏之失为尤甚盖其论仁每以活者为训知见为先遂以此所谓知为彼之知此所谓仁为彼之活而误焉耳曰世有因谢氏之説而推之者曰人能自观其过则知其所以观此者即吾之仁是説如何曰此説最为新竒而可喜吾亦尝闻而悦之矣然尝以质之于师而曰不然既又验诸行事之实而后知其果不然也盖方其无事之时不务涵养本原而必欲求过以为观省之资及其观之之际则又不务速改其过而徒欲借之以为知仁之地是既失其所以求仁之方矣且其观之而欲知观者之为仁也方寸之地俄顷之间有过者焉有观者焉有知者焉更相攫挐迭相排逐烦扰猝廹应接不暇盖不胜其险薄狂怪而于仁之意味愈不得其彷佛原其所以然者盖亦生于以觉为仁而谓爱非仁之説耳夫有是性必有是情故仁之爱知之觉犹水之寒火之热也程子谓不可以爱为仁盖曰不可以情为性犹不可以寒为水而已然其所谓以仁为爱体爱为仁用则于其血脉之所系未尝不使之相为流通也故于有子之言以及此章之旨未尝不以爱为言至于以觉训仁则盖尝明斥其非矣今宗本程氏而不深考于此乃直谓觉为仁而深疾夫爱之説则是谓热为水而恶言水之寒也溺于新竒而不自知其防于异端诚以是説推之则庶乎其有改矣
或问朝闻夕死得无近于释氏之説乎曰吾之所谓道者固非彼之所谓道矣且圣人之意又特主于闻道之重而非若彼之恃此以死也曰何也曰吾之所谓道者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当然之实理也彼之所谓道则以此为幻为妄而絶灭之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也人事当然之实理乃人之所以为人而不可以不闻者故朝闻之而夕死亦可以无憾若彼之所谓清净寂灭者则初无所效于人生之日用其急于闻之者特惧夫死之将至而欲倚是以敌之耳是以为吾之説者行法俟命而不求知死为彼之説者坐亡立脱变见万端而卒无补于世教之万分也故程子于此专以为实见理义重于生与夫知所以为人者为説其旨亦深切矣但所谓不虚生死得是者意若小偏耳张子前説大意与程子前説同后改之説则几于释氏之云而吕氏又祖其説亦误矣范説既疎而谢氏又不可晓以意推之其所谓道者又若其论活者为仁之説也故又以为不闻此而死则谓生而死者为吾身血气之为闻此而死则知生而死者乃道之出乎生入乎死而无所复忧若其果然则与释氏之言尤不能有以异矣杨氏与程子皆引易箦之事然其意则有不同者程子之意盖以道之重于生明正之安于死言有夫子所言之志而后能有曾子所处之事耳非以闻道便为得正亦非以闻道而得正者便无余事而可以死也若杨氏既以闻道为得正而又有无余事之説焉则是曾子将死而后始得闻夫所谓道者既闻道而遽遂无余事之可为也是亦生于不虚生死得正之偏而与此条之説不得为同矣周氏盖亦生于不虚生之云者而其所以为説者则贤于杨氏矣尹氏诵程子之言而以诚有所得者明夫实见实理之説意义益明白矣
或问耻恶衣恶食者其为未免于求饱求安之累者乎曰此固然也然求饱与安者犹有以适乎口体之实也此则非以其不可衣且食也特以其不美于观听而自恧焉若谢氏所谓食前方丈则对客泰然疏食菜羮则不能出诸其戸者盖其识趣卑凡又在求饱与安者之下矣志于道而犹不免乎是焉则其志亦何足言哉曰诸説如何曰程子至矣范尹因之而范氏又能有所发明者也谢氏则别为一説而意尤高逺杨氏周氏若皆以为不能忘情而有愠焉者则吾已辨于前矣然周氏所谓其志分者览者犹可以有取焉
或问十章之説曰此章诸説多误盖由音读之学不明以适为子适卫之适之故也惟吕氏以为主谢氏以为可似吾谁适从谁适与谋之适然吕氏之説不明而义之与比亦同众説误为比于有义之人者独谢氏为不差而其所论老佛之失亦最明白也
或问十一章之説程子两义不同何所据而为取舎也曰以例求之凡言君子小人而相须者则君民之谓也如爱人与易使之类是也言君子小人而相反者则善恶之谓也如周比和同之类是也以相反为言而上下章又且多义利之説则固当为善恶之类矣况以君民为説则其怀惠之云亦迂晦而不通矣尹氏多本程説而于此亦不之从则又可见其亦有所未安矣谢氏又自为一説而以是四者皆为下怀其上之事若曰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云尔但彼因前王不忘之言而发而此无所系则恐不得而同之耳杨氏能言君子之不怀居矣而未见怀德之意以刑为体出于庄生之书援以释此亦未足以为据也周氏盖发明程子初説然皆易怀为安则安惠云者其説有不通矣尹氏虽因谢氏之语而实用程子第二説是最为得旨乐善恶不善犹曰好仁恶不仁也必以刑为言则犹管仲所谓畏威如疾申公巫臣所谓慎罚务去之之谓耳大抵怀德之君子不待怀刑而自安于善懐土之小人特欲全其所保而未必有逐利贪得之心其为善恶亦各有浅深矣此外则苏氏説亦佳然必以利害为言则终不近圣贤气象也【苏氏曰怀安也君子安其所必安小人之所安有不安者矣德之可安也固于土法之可安也久于惠利在耳目之前而患在嵗月之后者小人不知也】
或问十二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氏亦为得之但其语多病如干之利物为利之大放利而行为利之小其比儗之不伦甚矣夫利物之与自利其为善恶如隂阳水火之相反岂特有小大之殊哉若以乾道变化对夫解衣推食者而言之其可哉谢杨周氏之説是亦一道但非本文之意而谢周氏又并所谓躬自厚而薄责人者失之耳此外则晁氏亦善【晁氏曰依于义而行则此既宜之彼亦宜之虽伤不怨依于利而行则专利于此贻害于彼不胜怨也】
或问十三章之説曰此章之旨诸家皆不能尽善今详上句之説则范氏得之下句之説则李氏得之【李氏曰能以礼让然后能行礼不能以礼让则虽礼文具在亦且如之何哉】盖以礼之繁文末节当世所尚皆时人所易行者至于辞让之心则礼意之实而人所惮为故言能以礼让为国而先民则其为国也不难若不能以礼让为国而徒相与从事乎繁文末节之间则亦无以为礼耳至于句读之间诸説亦多不同往往多至让字为絶句而以为国者属之下文虽于上句为通然施之下句则不通甚矣要之此但当为三句而中句至国字为絶乃安耳谢杨周説皆失之谢氏上句犹可通而下句以如礼何者为一身之礼则无所据矣且其上句之读与下句文势正相戾又与诸説不同也杨氏周氏以礼而让之説则巧曲而支离矣李氏之读恐亦未免此病也
或问十四章之説曰程子范氏皆以患无位为患无位以行道所以立为身有所立皆失其文义之所指矣谢氏专以才称其位为言其文义则似矣而君子之所以立乎其位者固当以德为贵不当专以才而为言也畏名喜名之説殊不近本文之意而其所谓至论者则过高甚矣我贵之説首篇之首盖已辨之今不重出且所谓求为可知云者正以为字为重而范谢语或遗之亦大疎略矣杨氏之説颠倒重复殊不可晓此章之意正为未有以立而患无位未有可知而患不知者言耳若有以立而有可知矣则又何患之有哉周氏无甚病然语亦多不切也曰未有位而先求所以立乎其位则先事而迎矣人不已知而必求为可知则是乃所以患乎人之莫已知也圣人之言若此奈何曰此亦对待之言欲人之反求诸己耳盖所以立乎其位者进于其道而已矣所以为可知者勉于其实而已矣固非事事物物预为防拟且为皎皎之行而必其可知也若必以此为嫌则将必如谢氏所谓至论者然后可然则无乃反为过论也耶
或问一贯之旨夫子不俟曾子之问而呼以告之曾子无所问辨而唯焉以对何也曰曾子之学主于诚身其于圣人一言一行之际盖无不详视审记而力行之也至是则其积之久行之熟日用之间所以应物处事者各有条理而无不尽矣所未达者特未知反求其本而得夫众理之所自来然其下学之功亦至而将有以上达矣夫子于此盖得之眉睫之间也故不俟其问而呼以告之若曰吾之所谓道者虽有精粗小大内外本末之殊然其所以谓道者则一而已矣曾子之心于是豁然而有以得夫众理之所自来者故无所复疑而直应曰唯盖不惟无待于问辨而亦不容有所称赞也孟子所谓君子之教有如时雨化之者正谓此尔然以史记考之则夫子卒时曾子之年才二十有九耳其闻道之早盖如此可畏也哉曰曾子于门人之问而以忠恕告之何也曰夫子之告曾子也门人莫不闻之矣然独曾子为能默契其旨而他人不与是以因夫子之出而问焉耳然彼未及究夫众目之殊则所谓一者亦将安所措哉使曾子而非有以实得乎此则必重以己意推绎圣言而反益其惑矣今乃不然而直以忠恕告之则虽未尝诵言一贯之旨而所以发明其实者盖无余蕴其曰而已矣者邢氏以为万理一贯更无他説之辞亦得其文意者也盖尽已为忠道之体也推己为恕道之用也忠为恕体是以分殊而理未尝不一恕为忠用是以理一而分未尝不殊此圣人之道所以同归殊涂一致百虑而无不备无不通也以是为言正欲使门人不求之空言恍惚之中而考诸圣人用心行事之实有以默识而加勉强之功焉尔曰然则中庸所谓违道不逺者何也曰曾子之言忠恕自圣人之心而言也中庸所指则学者勉行之事尔其理虽同其分则异程子所以有动以天降一等之辨也学者第深考于其书则有以别乎此矣曰程子以来其门人为説者众而亦有不同者何也曰程子发明曾子之意极精微矣盖欲学者默而识之也而其论中庸之旨以为下学上达掠下教人则欲学者勉而进之尔盖致知力行不可偏废故其言毎如此至其门人之説谢氏侯氏专明曾子默识之意杨氏尹氏独推中庸勉强之説则各得其一偏而不能以相通矣学者正当兼取而并观之则于夫子之心曾程之意庶几其有以得之矣曰其所谓下学上达之义者何也曰此谓中庸之言欲学者之下学乎忠恕而上达乎道也若此章之云则圣人之事而非有等级之可言矣曰两程子之言忠则不异而言恕有不同者宜何从曰侯氏论之其去取之意得矣然其所以为説者则语意支离而不及载于精义之书也以今论之则伯子之言举植而不及动指气而不及性必若叔子之言则庶乎耳曰然则天地亦尽已之心而推以及物乎曰此以天道着人事取其理之属乎是者而分之耳若天之自然而无外则又何必己之尽而有待乎推以及物耶亦曰其本体之流行者在人则谓之忠由是而生物者在人则谓之恕耳曰推程子动以天之云者则圣人之忠恕为动以天而贤人之忠恕为动以人矣而又以忠为天道恕为人道何耶且尽己推已均有渉乎人为又何以有天人之分耶曰彼以圣贤而分也此以内外而分也尽已虽涉乎人为然为之在己而非有接乎物也纵横错综见其并行而不相悖者焉则于此无所疑矣曰程伯子以推己为恕为违道不逺之事而叔子以释曽子之言何也曰恕之所以得名本以其推己而言也伯子特以圣人之恕为无待乎推是以属之学者之事叔子则以为圣人之恕亦不过此但其所以推之自有不同耳二説虽异葢不害其为同也曰其引尽心知性之云何也曰是不可晓矣以一本之説验之其阙文耶然并其一本之説而论之亦若未甚切于文义而与其别章之解不同盖不可晓矣曰其曰冲漠无朕而万象昭然者又似以理之本末上下而言而与此章之旨不类何耶曰此亦纵横错综之言也盖方其忠而恕之理己具及其恕而忠之理未尝不行乎其间也体之于身则内外物我之间其亦不异乎此矣曰程子又言忠恕贯道若他人言之则不可信曾子言之则其尽也必矣者何也曰此疑记者之失也盖其意若曰他人未尽忠恕而忆度以言则其言虽或偶中而其所以言者有不足信若曾子乃以其实见而言则其必尽圣人之蕴无疑也今记录不明乃似不知其言之是否而唯其人之信若侏儒之观优者夫岂然哉曰其曰忠恕乃所以为一而继之曰言仁义亦可何也曰是乃所以为一此言非程子不能言而曰言仁义亦可者亦非程子不敢言也盖以仁义言之则仁之成己犹忠也义之处物犹恕也是亦所以为一而已矣曰然则其不曰仁义而必忠恕之云何也曰张子言之详矣曰程子之引君子之道四者如何曰是则小误以中庸之文推之则此四者乃反其所以责人者为责已之事非欲茍自恕而并恕人也曰或又以谓忠恕非所以言圣人而欲易忠以诚易恕以仁其亦可乎曰圣人之忠则固诚之发也圣人之恕则固仁之施也然曰忠曰恕则见体用相因之意曰诚曰仁则皆该贯全体之谓而无以见夫体用之分矣曰诸説如何曰忠固诚之属也然以自然用力之或异则固不能无分别于其间故程子曰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忠则其辨亦已明矣且所谓忠者亦曰尽已之心而已矣未遽及乎人也今范氏忠则无不诚矣又曰忠则在己恕则在人则其言皆无所当矣夫忠恕之所以一贯正以其出于自然之理而相为表里也今吕氏曰欲道之行于天下非此不可而又以二者皆为待物之事则其不察于此亦甚矣夫圣门之学升高自下陟遐自迩先博以文而后约之以礼始于繁悉而终于简易固亦有其序而不可躐矣夫子之所以告夫曾子子贡者正以其几有以遍观尽识乎此也今谢氏乃谓夫子惧夫弟子之不能遍观尽识将无以入道而告之以此则是忧夫正途之迂逺而示之以捷径之易入也且夫所谓道者固亦未尝离夫事物之间又安得谓其不可以入道而必告以一贯者而后可哉其以流而不息万物散殊言忠恕者盖推程子之意然不言维天之命则无以见夫流而不息者之为体不言乾道变化则无以见夫万物散殊者之所自来也其论尽心知性者恐非孟子之意今未暇辨至其诵程伯子扩充之语则至矣夫孔子之所谓一贯者非曰贯彼我而一之也亦曰其所以酬酢应变者虽千变万化而未尝不一也今游氏以天地一指万物一马至人无己论之则既失其旨矣而又皆出乎异端之説其择焉而不精亦甚矣哉又谓忠恕未免乎违道则又未察乎违道不逺云者正以其自是而之道也不逺云尔岂背道之谓哉又谓恕为尽物则恕其足以尽物矣而恕之所以得名者正自其未尽而足以尽者名之也又谓反身而诚为一贯之事亦非也反身而诚方谓反求诸身而万理无不足耳未及乎推以及物而无所不当之大也又谓仲尼曾子所以授受门人有不得闻者亦非也夫师弟子相与处于一堂之上其可为呫嗫耳语以私于一人哉特学至者闻之而有得其未至者虽闻而若弗闻耳故门人之问以何谓为辞则固闻其言而不晓其所谓者也若初不闻则又岂得而笔之于书耶杨周尹氏之失大防类此而侯氏又以为孔顔子思孟子地位不同其为忠恕亦异则亦有所未尽也盖以孔顔之忠论之则此説可也若中庸所谓忠恕则非子思之言而孔子所为学者言之者也且其告子贡仲弓亦同曰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耳岂可谓孔子之恕犹有待于勿施哉其曰天未尝一嵗误万物者其为譬亦不切矣若曰一气流行元无间息未尝少有伪妄杂乎其间也则得之矣
或问均是人也或为君子而喻于义或为小人而喻于利何也且程子杨周氏以为深喻而后笃好范氏以为好之而后喻焉其不同何也曰论其所禀则有清浊之不同论其所习则有高卑之或异盖不可以一説定也故有先喻之而好愈笃者有先好之而喻愈深者亦不可以一例拘也要知君子小人之分则不可易矣若周氏所谓其失在于用心之初者其切要之言与使非其用心之失则虽所禀之不善亦可以习而变矣然喻字之义惟吕氏之释得之盖心解通达则其几微曲折无不尽矣程子范杨周氏大指多善然或推其前或引其后而正释喻字之意殊少谢氏则自待甚恕而于君子小人之际初亦未甚剖判必其所喻之既分然后从而名之则其意与周氏正相反矣曰然则所谓君子小人之所喻者各为一事耶将一事之中具此两端而各随其人之所见也曰是皆有之但君子防通于此而小人酷晓于彼耳曰对义言之则利为不善对害言之则利非不善矣君子之所为固非欲其不利何独以喻利为小人乎曰胡氏言之悉矣【胡氏曰义固所以利也易所谓利者义之和者是也然自利为之则反致不夺不餍之害自义为之则防就义之利而远于利之害矣孟子之告梁王意犹是也】
或问十七章诸説如何曰谢氏得之杨氏周氏皆引大学而言则支离而无所当矣
或问诸家几谏之説多以为见微而谏者如何曰其説固善矣然此章之语乃内则之节文耳以彼文考之则正所谓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者而曲礼亦有不显谏之文焉则为证也亦明矣且不以彼文推之则下文又敬不违将为苟焉以从父之令者而劳而不怨亦将无所属于上文矣曰诸説固失之矣其他文义亦有可论者乎曰范氏他説皆善所引曾子之言亦佳但恐其所以为説者亦若见几之云尔谢周尹氏他説则皆失之而杨氏于劳而不怨者遂略而不説不知其意果以为何如也侯氏所谓不违几谏之初心者得之矣
或问十九章之説曰范谢氏得之其次则侯氏亦可观也
或问二十章之説曰胡氏得之矣范氏所谓各记所闻者或未必然也后有重出者皆放此杨氏于字之説已见于首篇矣
或问二十一章之説曰侯尹得之杨周自为一説亦通谢氏则恐非圣人之本意然事亲者亦不可以不知也
或问二十二章之説曰范氏周氏得之诸家亦无异説惟谢氏为不同恐非圣人之本意然于学者亦足以有警也
或问二十三章之説曰谢尹得之但所谓失之者本谓事之失而已谢氏乃以为不外驰以失道约本谓敛束简省而已尹氏乃以为约之以礼则皆未安而周氏失之之説亦与谢氏相类也范侯皆以为俭约之约恐圣人之意或不止此杨氏之説则太支离矣
或问二十四章之説曰此无异説但范氏所谓人性因所有者未知其可意岂以为气质之禀有辩有讷而自修者则欲其讷而不欲其辩即有以能行而不能言为君子之所贵则其于义有所偏矣能言而不能行者固可贱矣而君子亦何必取于不能言者而贵之耶夫子之教伯鱼称公西赤又曷为不直使之为君子之所贵而反出于其所贱之域耶谢氏所论礼乐进反之意则善矣但所谓在道不在物者不可晓岂以为礼乐在于情性而外玉帛钟鼓之谓乎然则未免有厌离事物而必求道于杳冥昏默之间之意其论讷言敏行者亦善矣然所谓心亦可谓之不放者亦不免有卑言行而贵心术之病也盖讷言而敏行虽足以制于外而养其中然言讷则寡过行敏则有功亦非专为欲心之不放而为是也杨氏所谓恶其取憎者失之尤甚圣人之意岂为是而戒人以寡言哉其説之弊使学者以此为心而不察乎理义之正则必将有阉然媚世而为乡愿之为者矣周氏无他发明而侯氏尤疎濶尹氏所谓君子之志者则语虽缓而意切矣此外则胡氏之説亦有补也【胡氏曰言而能讷畜徳则固喻人则信谋事则密不讷者反是行而能敏迁善则速改过则勇应务则给不敏者反是敏与讷虽若出于天资然可习也言烦以讷矫之行缓以敏励之由我而已不自变其气质学岂有功哉】
或问德不孤与易文言之意同否曰此泛言事理凡有德者必不孤立当有朋类聚来与为邻程子所谓事物莫不各以类聚凡为善者以类应之説是也文言之云则以释爻辞大字之意盖言其德之盛尔程子所谓一德立而百善从之志于义理而心不安乐只是德孤者是也至于所谓与物同故不孤则于易文此书之意皆不相似其引易以説此书又自与下文为善类应者不合盖不可考读者择其通者而从之则类应之説无以易矣故张子范氏亦同其説而周氏兼而用之前以德盛为言而后以类应为説于文义亦可通也至于谢杨皆以孤为孤特之孤恐或近于程子物同之説然以易之本文求之既有所不通而其説之流将必有不顾理之是非惟欲其易知而有亲者恐亦未免乎同流合汚之弊也
或问卒章之説曰诸説皆善但谢氏所谓期于功之必成者以下文惟予与女以求助之云者例推之则为患失固宠之意耳详子游之言本以警学者于几微之际不应遽指此等辈而言也且若其言则是乃所以绸缪固结而不可解事君者何自而辱而交友者亦何自而疏哉
四书或问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
宋 朱子 撰
论语
公冶长第五【凡二十七章】
或问首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张子不为非义之説亦得之但以为设辞则误矣范氏以为孔子欲妻以女而辨其非罪者失之然有罪无罪在我而已以下亦足以警世俗简贤附势之私矣谢氏以为圣人非子其子以为可托则过于人情至于以智帅人之説则牵合甚矣且夫子之于公冶长特取其不为非义而已岂遽及夫不为桎梏而死哉苟如其言则凡系于缧绁而能以智免者不问其有罪无罪皆圣人所取矣而可乎杨氏不累室家之説正与谢氏相反似又失之苟且而不及圣人之意然施之今世亦足以破夫过计求全之惑也周氏论二子之优劣则贤于尹氏之无所分列矣胡氏所论后世婚姻之失尤为有补【胡氏曰圣人之于婚姻参度彼已如是之审所以能保终而无敝也后世或以富贵结或以急难合或凭媒妁两美之言或因意气一时之诺初未尝深知二人之性行也虽然壻犹易见女最难知人多谨于择壻不能慎于择女逮徳下衰又惟财色是迷而不思家之隆替自内助始也可胜叹哉】
或问二章之説曰范氏得之谢杨周氏亦善而胡氏吴氏亦有可取者【胡氏曰家语云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嵗有才智仁爱为单父宰民不忍欺以年计之孔子卒时子贱方年二十余嵗意其进师夫子退从诸弟子游而切磋以成其徳者故夫子叹之如此吴氏曰説苑云子贱为单父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皆教子贱以治人之术】程子斯焉之训有所未安侯氏盖用其意则误矣但范氏推言鲁有君子而不用盖以讲筵开导及之非经之正意也谢氏以鲁多君子为夫子之力事理固当出此然亦非此章之本旨也
或问三章之説曰程子以器为尚饰之物恐非本意盖器亦有不尚饰如陶匏者不得槩以尚饰目之也夫子所以称子贡者正以其可用而已瑚琏之饰则盛矣然不言他器之华靡者则所取者乃在乎宗庙贵器为重也若其后説所谓宗庙可观之贵器则语意始不偏耳至与范氏皆以子贡为自矜自贤则恐未必然亦见夫子之称子贱而意其或可以庶几焉耳范氏又直以器为不通乎变而子贡小之恐当日答问之意亦未遽及此盖但本称其可用之实而今较其轻重则诚与其称子贱者有差等耳杨氏説亦类此而加以抑扬之説则又似子贡本能不器而夫子故抑之未能为宗庙之贵器而夫子故之恐其説尤有所未安也谢周二説相似而谢氏甚焉其曰能辉光则何害为不器则今固未能不器矣又安可遽以为小成乎其曰何害为形而上者则夫形而上者乃名理之辞而非指其地位之称且又岂判然二物而可以去此而即彼乎诸説惟尹氏最为平实其説虽约而所得多矣
或问四章之説曰程子之解善矣其后説以为仁则佞不害惟不知仁则无所用佞者恐未安也大抵诸家皆不解此句之义故其説多不通吕氏口给之训甚善但不仁而佞不若仁而不佞者亦太缓于辞而徒赘其説矣此其优劣又岂待较而知哉杨氏以为佞者畏君子之求诸非道而取憎则以佞为谄谀之意于此字义既已失之又特畏人之憎已而不为谄谀则其为谄谀也大矣岂君子之心哉前篇第二十四章亦已颇论之矣尹氏直以孔子许仲弓之仁亦不考于不知其仁之句而又并读七字为句之失也曰仲弓以徳行名而子以为未能全体不息于仁何也曰仁之难能甚矣以顔子之贤仅能三月不违而已则仲弓之未能全体而不息也亦何疑哉
或问漆雕开未能自信而程子以为己见大意见道分明何也曰人惟不见其大者故安于小惟见之不明故若存若亡一出一入而不自知其所至之浅深也今开之不安于小如此则非见乎其大者不能矣卒然之间一言之对若目有所见而手有所指者且其验之于身又如此其切而不容自欺也则其见道之明又为如何然曰见大意则于其细微容或有所未尽曰见道分明则固未必见其反身而诚也曰程子又以开与曾点并称敢问二子孰为贤乎曰论其资禀之诚慤则开优于点语其见趣超诣脱然无毫发之累则点贤于开然开之进则未巳也曰诸説如何曰程子范谢得之而胡语亦可取也【胡氏曰漆雕开之言如此盖为已之心胜而进道之志大也】若杨氏以不自欺为进乎信则有躐等而过予之失又以为孔子见其如此而后使之仕则又非事序矣且既曰进乎信矣而又曰充之有未至者其与前章又若相矛盾也盖不可晓矣曰程子所谓道着信便是止何也曰此言学者当以漆雕开为法而未可遽以信自许也见之未明守之未笃而轻自许焉则止于此而不能进矣曰其曰只是这个理已上却难言者岂此理之上又有理之难言也曰不然也彻上彻下一理而已故曰只是这个理但见之明养之至以至于德盛而仁熟焉则其所独到有非言意之所及者岂曰此理之上复有一理而不可言哉孟子所谓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者意亦如此耳曰其以子使开仕为求禄则似以开为未足乎仕者又曰其仕有余则又与前説若不同者何也曰所谓求禄之仕正以其于此有未信者而明夫非若圣贤之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者也然以其笃志如此则夫子平日亦岂全不知其短长而姑使之为餔啜计耶使效一官修一职而无愧于其禄焉则宜亦已有余矣
或问六章之説曰程子得之矣但其曰讥无贤君者不若吕氏周氏之为善也然吕氏不忍絶中国无所取材之説则未安不若周氏之完善矣程子又于佛肸之召有示人以迹之言而引此章以为比今范氏于此章亦因以为説焉则恐其未必然也夫道固无所往而不在然直言其无所不在可也亦何必故为是説然后可以明之耶既为是説以明之而卒不往则又恶在其能明也若曰自今观之可以见海之可浮夷之可居乱人之或可从则可矣以为圣人之言先有此意则恐其不容有此安排计较之心也谢氏以浮海为设言亦非是圣人欲称子路之勇而可共患难盖一言而足矣又何必迂回宛转曲为是説然后足以信之耶且夫子之言正为忧则违之不得已而去耳岂愤世过中之谓哉又谓圣人岂终乗桴浮海者亦未然也逢萌管宁遭汉之乱皆尝浮海而居夷矣使夫子而甚不获已焉则其浮而去也岂终为虚言哉但度其未至于是所以虽有此叹而卒不行也子路则不能度于此而遽喜焉所以有无所取材之讥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正抑扬之辞也未有杨氏所谓圣人之勇不可过之意然自今观之则亦可以为偏胜过中之戒矣
或问七章之説曰诸説皆未有卓然不可易之论范氏深讥三子并与其材而不之取过也治赋为宰与宾客言皆有国家者所不可废之事虽当隆盛之时仕天子之朝亦岂能一无事于此而直以从容风议为高哉此与前篇讷言之説大率相似盖元祐议论意趣多类此此所以堕于一偏之见既不足以维当时之弊而又反啓后来之祸也又以三子为有愿乎其外固不足以为仁恐亦未然三子之于仁固亦勉焉而未能至耳谢侯皆以仁为觉者故皆以为三子之材之发为仁而特未能有其全体但谢氏引子贡问管仲及圣人语道不若诸子之漫无统约者则未有以知其旨意之所在而侯氏所谓观其进退周旋则其仁可知者尤可见其归于觉之説也又谓夫子恐武伯不识仁又谓子路尽仁而仁止于是者则其顾虑忖度尤不近圣人之气象也其他如云使武伯知仁通上下则知三子之仁而可以知为仁之方者皆可疑使圣人之意果出于此则何为不直告以通上下之云者而为是溟涬滉漾之説以迷之耶杨氏杂引论孟之言旨意向背亦不相入如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此谓趋向善恶之分极于细微而终于广大之言也君子而有不仁者此谓勉慕于仁而力有未至未能无有毫发之间断者而言也若以趋向之极而言则虽曰未仁不害其为小人若以其毫发间断言之则虽曰不仁亦岂害其为君子哉今曰君子固有不仁者而又谓不可正言其不仁则亦自相戾矣且圣人之言岂其计画筹度至于如此然后出之哉周氏亦以三子之事为非仁不能矣又谓其器重道逺而非三子之所及首尾衡决盖不可晓矣至尹氏则几矣然所谓尽仁之道斯谓之仁者亦不亲切读者但以此篇四章之説通之则其説晓然不待辞费而决矣
或问八章之説曰诸説皆同但惟周氏以与为许他皆以与为及恐未安耳程説第四条不喻以下恐説之者误不若第三条语为完也范氏以子贡为知足以知之而仁不能及者非此章之意也夫子贡之对而夫子与之者正以其知不及而言耳岂遽及夫仁哉又谓子贡画焉亦无所据吕氏论知十知二最善胡氏又推明之亦得其旨【胡氏曰闻一知十举始知终无不尽也闻志学则知从心不逾矩之妙闻可欲之善则知圣而不可知之神此上知之资生知之亚也闻一知二者序而进类而达也语以出告反面而知昏定晨省语以徐行后长而知天显克恭此中人以上之资学而知之之才也子贡平日以已方回见其不可企及故称之如此】谢氏以知十知二为材品之高下而非造道入德之谓故夫子与不如回者亦以材言而未害于其造道入德之实也为是説者新则新矣其未免于过也欤其他大扺皆祖程子説亦无大得失也
或问程子谢周尹氏昼寝之説如何曰前乎此者刘侍读尝言之矣盖以寝为寝室之寝而非眠寝也曰然则然乎曰以其文义推之恐其未必然也况昼居于内未有以见其必为迩声色者遽以耽惑责之则其探人之私而发之亦大不恕矣故范杨氏皆从旧説盖知当昼而寝其怠惰自弃之罪为显然而可责也诸家多以朽木粪墙为譬其质恶者亦不然也若其质之本然则亦哀矜之而已矣岂当若是其切责之乎听言观行夫子亦设此以警学者耳谢杨以为诚然者误矣周氏又以今昔为言亦未得为通论也
或问申枨之刚曰诸説皆善而苏氏亦有味【苏氏曰有志而未免于欲者其志尝屈于欲惟无欲者能以刚自遂】但张子范苏杨氏之説失之缓不若程子谢周氏之言而切也范氏无心之説已辨于前篇之十章矣
或问十一章程子之説不同何也曰第一条出于程子之手笔其言最为的当其他则传录之间亦容有误矣曰然则其语仁恕之别奈何曰以无言者自然而不待禁止也以勿言者禁止之辞勉强之意也此则仁与恕之辨也范氏以下皆失之也惟杨氏则语太简而未有以知其意之所在也
或问文章性命之説曰程子张子吕氏以为圣人未尝不言性命但其旨渊奥学者非自得之则虽闻而不喻也此説善矣然考之论语之书则圣人之言性命者盖鲜焉故门人又记之曰子罕言利与命与仁窃恐子贡之本意亦不过于如此也范氏以为圣人教人各因其材性与天道实未尝以语子贡则亦近矣但不察乎罕言之旨而以为圣人之教有屏人附耳而后及之者则误矣抑如子贡者夫子尝告以一以贯之矣又告以天何言哉矣又告之以知我其天矣则固不可谓未尝以告之谢氏杨氏以为性命之微圣人未尝言而每着见于文章之中要在学者默识而自得之则亦误矣使圣人果絶口而未尝言也则学者何以知夫性与天道之目而求所以自得之若其晓然号于众曰吾有所谓性与天道者在乎不言之中而欲学者之自得则其言之已甚而又骎骎乎佛老之意矣安得谓之未尝言而不可闻哉游氏以性与天道为有精粗之别而谓夫人论性之妙则预于天道而虽圣人有所不知非但子贡不得闻也则又甚焉夫谓论性而预于天道非但不成义理而亦不成文辞且圣人既不能知矣又若何而能论之耶亦不待辨説而知其不通矣彼其亲炙先觉之门而一旦差误至于如此学者可不深切为戒而精思力行以求尽其心传之实耶
或问子路恐闻之説曰诸説皆得之惟谢氏为异盖其説每以知为重而行为轻故反以圣贤力行之意为知道之具其亦误矣至于吴氏之説则又可以补诸説之未备也【吴氏曰子路勇矣然一于敢行不复置思于其间有不能无失者故夫子尝以其兼人而退之】
或问孔圉之得谥以文何也曰先王之制谥以尊名节以一惠故人生虽有众善及其死则但取其一以为谥而不尽举其余也以是推之则其为人或不能无善恶之杂者独举其善而遗其恶是亦谥法之所许也盖圣人忠孝之意所以为其子孙之地与铭器者称美而不称恶同旨惟其无善之可称而纯于恶焉则名之曰幽厉有不能已耳曰诸説如何曰范氏以敏为敏行之敏不若吕氏以为不敏之敏者得之范氏又引舜以为説则过矣吕氏所谓物相杂者求之亦太过矣其他诸説皆得其大意而吴氏之説意义尤备【吴氏曰孔圉之行如此然孔子责人以恕居其国不非其大夫又戒子贡以方人故止以所长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