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或问 - 第 11 页/共 13 页
或问君子之必仕何也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况君子学先王之道必得君而事之然后有以行其道而及于人使其君为尧舜之君其民为尧舜之民是君子之所愿欲也退而穷处葢不得已而然耳
或问孟子之论食志食功之别何也曰食志而不食功则正士日逺而苟贱不廉之人至食功而不审其大小之分则梓匠轮舆得以加诸为仁义者上矣
或问汤为童子复讐而四海之内皆知其非富天下何也曰圣人之心廓然大公表里洞达故一有所为则天下信之如雨寒暑之无不感而无不通也然书所谓葛伯仇饷者非孟子之言则人孰知其曲折之如此哉阳货归豚亦类此
或问孟子之欲息邪説距诐行放淫辞而必以正人心为先者何也曰此探本之言也以圣道之不明是以人心不正而邪説得以乗间入之也曰然则亦明圣道以正人心而已矣又何必为此之纷纷而涉于好辩之嫌乎曰邪説既入则人心益以不正圣道益以不明矣此又其末之不可不理者也故孟子之道性善称尧舜必使天下晓然知仁义之所在者此其所以正人心而为息邪距诐之本也排为我斥兼爱必使天下晓然知邪诐之不可由也此其所以息邪距诐而为正人心之用也葢其体用不偏首尾相应如此然后足以拨乱世而反之正此其所以虽得其本而不免于多言也然岂其心之所好哉亦畏天命悲人穷故不得已而然耳昔汤伐桀而誓其众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伐纣而誓其众曰予弗顺天厥罪惟钧夫岂好战也哉孟子之心亦若此而已矣岂得以好辩之小嫌而遂辍不言哉曰其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何也曰吾亦既言之矣然反其言而推之则知不讨乱贼而谓人勿讨者凶逆之党也不距杨墨而谓人勿距者禽兽之徒也圣贤立法之严至于如此可不畏哉可不畏哉曰诸説如何曰程子论杨墨之源流考之有未精者吾已辨之于论语之篇矣克己复礼之説分而为之亦所未晓岂其记录之差欤若曰佛氏之害甚于杨墨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云者则皆至论矣
或问司马公曰仲子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葢谓其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葢谓其不以其道取于人而成之也君子之责人当探其情仲子之避兄离母岂所愿耶若仲子者诚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为也孟子过之何甚与其説奈何曰仲子齐之世家则其禄与室非其兄不义而得之矣设其果以不义得之而非有悖逆作乱之大故则夫母子兄弟之间岂可以是而遂灭天性之恩哉饰小行以妨大伦是乃欺世乱俗之尤先王之所必诛而不以听者也所谓狷者则亦言行之间小过乎中而已夫岂出于伦理之外若是其甚哉
四书或问卷三十一
<经部,四书类,四书或问>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巻三十二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首章之説曰范氏详且明矣但其曰事善民法与播恶于众及沓字之训为未安耳曰孟子告齐宣王曰是心足以王矣则仁心者固王政之本也今曰有仁心仁闻而不能行先王之道则是所谓仁心者初不足恃而所谓先王之道者又在此心之外也曰是心足以王者言有是心而能扩充之以行先王之道如首篇末所谓制民之产云者则可以王耳非谓专恃此心而直可以王也先王之道固亦由是而推之以为法耳但其尽心知性而无私意小智之累故其为法也尽天理合人心虽圣人复起而有所不能易者后之人君当因吾心而扩充之以尽夫法制之善而充吾心之固有者非谓心外有法而俟于他事也后人虽有是心然或未能无私意小智之累苟不循是而之焉则虽有仁心仁闻而未免于徇私妄作之失譬之蔑去规矩而欲以手制方圆其器之不至于苦窳也防希矣曰所谓陈善闭邪者奈何曰君有邪心所当闭也然不知所以用之之道而逆闭之则动有矫拂之患其言不可得而入矣故必为之开陈善道使之晓然知善道之所在则所谓邪者亦不难乎闭之矣孟子与时君论事多类此其自谓敬上者岂虚语哉
或问二章之説曰人之生也均有是性均有是性故均有是伦均有是伦故均有是道然惟圣人能尽其性故为人伦之至而所由无不尽其道焉此尧舜之为君臣所以各尽其道而为万世之法犹规矩之尽夫方圆而天下之为方圆者莫不出乎此也故法尧舜以尽君臣之道犹用规矩以尽方圆之极一有毫髪之私介乎其间则蔽于人欲而不得尽乎天理之全矣故仁与不仁其间不能以髪一出乎此则入乎彼不可以不审其防也曰程子道无无对之言奈何曰此虽非正为孟子之言而发然其所言亦可深味与所谓性善无对之云者异矣予尝与人论此而问之曰碁局之中一路者孰为对乎其人曰是所以对夫三百六十路者云尔其言深有防于予意知此则程子之意可以推之而无穷矣
或问七章之防曰范氏论之详矣但小国师大国一句似失本意耳其末所论治天下莫大于仁一节甚善所以告君者正当如此耳
或问十章之説曰程子初説至深切矣第三説却自暴自弃最为的当皆宜深味也且旷其安宅则必放僻邪侈而安其所不可安之居矣舍其正路则必行险侥幸而由其所不可由之涂矣安宅正路人皆有之而自暴自弃以至于此是可哀也
或问十二章之説曰诸説皆善择焉可也曰亦有未尽者乎曰获上信友悦亲诚身皆以有道言之则葢有不由其道以求之者矣若谀説苟容以求获乎上便佞诡随以求信乎友阿意曲从以求悦乎亲冥行助长而求以诚其身者皆是也孟子之言固已开其所入之涂矣而其交径别岐亦不可以弗之表也曰所以择乎诸説者奈何曰如吕氏之论明善诚身皆有所未尽其于明善直以为凡在我者皆明其情状而知所从来殊不知天下事物之理皆有所谓善要当明其当然而识其所以然使吾心晓然真知善之为善而不可不为是乃所谓明善者若曰知在我者之所从来而已则恐其狭而未究于理也其于诚身直以为知有是善于吾身而已是亦未知孟子所谓诚身正谓心思言行之间能实践其所明之善而有诸身也其以知至为非思勉之所及亦过高之失其论诚者天道亦有未安者已于中庸论之矣杨氏身不行道所厚者薄责善朋友之道三语发明文意有所未当其论诚身而以忘机言之似亦非孟子本意其余则固多可取也
或问十四章之説曰范氏之説详明而所论重人命者尤善杨氏之言学者亦宜思之而为之説尹氏分别天理人欲于毫厘之间尤可深味也
或问十八章之説曰杨氏得之矣徐氏引谷梁子曰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不以不孝为罪而以不就师傅为罪亦善引据者
或问十九章之説曰程子至矣所论曽子周公事先儒所不及也
或问二十章之説曰程子张子范杨皆深得之可详味也但范氏解章首两句非本文之意
或问乐正子从子敖何也曰予尝攷于孟子之书王驩齐王之幸臣葢尝欲自托于孟子以取重故孟子使滕则王必以驩为介未尝与言行事于乐正子之来则又正言以折之至其吊于公行子之家又不与之言焉则所以絶之者防矣乐正子不察乎此而轻身以从之意者特借其资粮舆马以见孟子而已故孟子以餔啜罪之而范尹皆以不能改于其德为乐正子之罪恐非孟子之意也必若其言则孟子曷为不与之言而使之改与孟子之所以去齐其事虽不可考疑驩以是积憾而去之也
或问二十六章之説曰范氏之説本孟子正意也程子之説又推明其一説尤见圣人所处义理之精然以事理度之但其于未及告而受尧之命耳其后固不容终不告而遂娶以归也
或问二十七章之説曰诸説皆得之矣曰实之为精实何也曰是有数义有以实对虚而言者有以实对伪而言者有以实对华而言者此所谓实则以对华而为言耳曰何也曰以实对虚而言者曰仁义理也孝弟事也理虚而事实此孝弟所以为仁义之实也然以事为实可矣谓理为虚则理岂虚而无物之谓乎以实对伪而言者曰莫非仁义也惟孝弟发于人心之不伪此孝弟所以为仁义之实也然谓孝弟为不伪可矣谓凡恻隠羞恶之发皆人之所伪为可乎惟以实对华而言则以为凡仁义之见于日用者惟此为本根精实之所在必先立乎此而后其光华枝叶有以发见于事业之间此説为得之耳
或问二十八章之説曰范吕皆得之而李氏説亦甚善
四书或问巻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巻三十三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首章之説曰范氏博而笃矣杨氏以一事言之固亦举其大者然恐其未尽孟子之意也曰此以为舜卒于呜条则汤与桀战之地也而竹书有南廵不反礼记有葬于苍梧之説何邪曰孟子之言必有所据二书駇杂恐难尽信然无他考验则亦论而阙之可也
或问孔子以子产之惠为君子之道而子以私恩小利言之何也曰孔子之言通乎巨细故不害其为君子之道此承上文乗舆济人而言则私恩小利而已矣曰子产济人之事有仁人之心焉其惠虽小犹不失乎为政之本若孟子所谓先王之政者乃独以时修桥梁而已将不反为治之末邪徒谨于此而爱人之心不至吾恐其所以自结于民者或反不若子产之深也曰子产之事可谓有不忍人之心矣然先王则以不忍人之心而行不忍人之政是以其体正大而均平其法精密而详尽而其利泽之及人如天地之于万物莫不各足其分而莫知其功之所自苟有是心而无是政则不过能以煦濡姑息苟取悦于目前而结其驩虞之爱顾其耳目之所不及则恩惠之施已不免于有所遗矣况以天下国家之大又安得人人而济之邪昔诸葛武侯尝言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而其治蜀也宫府次舍桥梁道路莫不缮理是亦庶防乎先王之政矣曰子产相郑能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则非不知为政者桥梁之修尤非难事乃独有阙于此何邪曰闻之师曰子产之才之学于先王之政虽有所未尽然其于桥梁之修葢有余力而其惠之及人亦有大于乗舆之济者矣意者此时偶有故而未就又不忍乎冬涉之艰而为是耳然暴其小惠以悦于人人亦悦而称之孟子虑夫后之为政者或又悦而效之则其流必将有废公道以市私恩违正理而干虚誉者故极语而防讥之以警其防亦拔本塞源之意也此説最为得之若范氏以为子产身相小国非深得民心则无以抗大国故其济人如此其急则恐子产之意不专出于此也
或问三章之説曰诸説皆善但杨説引郑忽事以诗序而言耳其实未必然予于诗传论之详矣
或问六章之説曰诸説皆善而张子所谓真义理者至矣其曰守礼未为失者尤学者之所当知也
或问八章之説曰程子张子之言皆善杨氏引舜及孔明事意则甚善然亦非孟子此章之本防也
或问九章所谓后患者谓得罪于其人邪抑恐其亦言已之不善邪曰是皆有之然斯言必有为而发今不可知其所指矣
或问十章之説曰杨氏之説甚善然所谓本分者乃义理之至当非苟然而已也学者于此宜深察之一有小差则流而入乡原之乱德矣
或问十一章之説曰诸説皆善而尹氏尤精然所谓信果在其中者亦言外之余意也
或问十二章之説曰程子初説与赵注同恐其论之未定也其后两説则已密矣曰赤子之心张子吕氏以为未发而程子以为已发夫赤子之心固不可为未发然岂不亦有未发之时乎曰程子之告吕与叔固自以前所谓言心皆指已发者为未当矣夫赤子之心众人之心各有未发已发之时但赤子之心未有私意人欲之累故虽其已发而未必中节要亦为未逺乎中耳曰程子所谓圣人之明鉴止水其所以异于赤子之纯一无伪者何也曰赤子之心全未有知然以其未有私意人欲之累也则亦纯一无伪而已尔众人既有所知则杂乎私意人欲而失之圣人则察伦明物酬酢万变而私意人欲终无所入于其间是以若明鉴止水之湛然不动而物无不照也曰杨氏之説如何曰程子以为发而未逺乎中则可而杨氏以为发而未杂乎大本则不可葢发乎此则离乎此但其离有逺近之间耳未离乎此则岂可谓已发乎此哉是葢因程子之言而失学者不可不察且大人云者亦对赤子而言之耳不当限以未化之説也如曰不为非礼义之礼义言行不必信果格君心之非正己而物正之类圣人亦岂有以加于此哉曰然则程子亦言圣人之心若以别乎大人者何也曰程子葢亦通言之以别乎赤子耳非以是为化与未化之别也
或问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何也曰学是理则必是理之得于身也不得于身则口耳焉而已矣然又不可以强探而力取也必其深造之以道然后有以黙识心通而自然得之也葢造道之不深者用力于皮肤之外而责效于旦夕之间不以其道者从事于虚无之中而妄意于言意之表是皆不足以致夫黙识心通之妙而自得之必也多致其力而不急其功必务其方而不躐其等则虽不期于必得而其自然得之将有不可御者矣若程子所谓笃诚烛理潜心积虑优游涵养栽培深厚皆其所以造之之道而君子之所以自得者其所谓闻浅近事莫非义理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虽便放开不靠书册之类则又着夫自得之验而欲学者有以审之也其曰放开亦非恶其拘而故放使开也曰自得之则居之安何也曰未得之则固无可居之地得而不出于自然则虽有所居而不安惟自得之则理之在我者吾皆得以居之如人有室庐之安动作起居种种便适自春恋而不去也曰居之安则资之深何也曰未得其所居则无所借以为用居而未安则其所借以为用者浅迫而易穷惟居之安则理之在我者吾皆得借以为用而无穷如富人蓄积之多金珠谷帛无求不获见其出而不见其尽也曰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何也曰无所资者固无本之可求资之浅者取之艰逺而或值或不值也惟资之深者不待逺求而所求无不得如既取诸其身之左而值其所资之本又取诸其身之右而复值其所资之本以水譬之苟其源之盛则滔滔汨汨不舍昼夜或泝或防无不值其来处此君子所以欲其自得之也曰诸説如何曰程子之説吾已论之矣张子以为教人之事葢以之字其字为説于理亦若可通然以全章大意论之则此説恐非孟子之本防也范氏大槩亦善然不亲切其本又专以求于心为言则不足以尽夫所以造之之道要当以是为本而从事于程子之説焉则庶防其可耳
或问十五章之説曰所谓约者吾于论语已言之矣此则正以知要而言也然此亦上章之余意故记者属之葢博学详説者以道深造之谓其曰将以反説约者则欲其自得之深也曰诸説如何曰程子知要之説是也但所引顔子之事则未然耳张子所谓先守至约然后博学以明夫至约之道葢欲学者先求放心有所存主然后博学详説而反乎此耳其指示学者用力之序意则甚善但曰先守至约则与孟子之言相违而不免于语病必若程子所谓先求放心然后自能推寻何上去者则语意尽善而次序不差矣其曰心之博学者所以为约亦曰由其先有所守然后能用此心以至其博也吕氏以约为诚葢因中庸而发诚固理之实然非约之所以得名也谢氏四旁中央之喻葢曰不极乎四旁之所至则不足以识中央之所在故必由四旁而识中央如因博以求约也此其意亦善矣然四旁中央终成两处不若以贯通言之之为密也范氏初説甚善但自雄以下则支离矣杨氏分别孟得失意极亲切然语亦有未尽使读者不能无疑葢所谓博约由孟子之言则博者所以极夫理之散殊约则举是散殊之理而一贯之耳是以既博学之又详説之而卒有防于约葢所谓博且详者固未尝出于约之外而所谓约于其博且详者又未尝有所遗也由杨子之言则所谓约者乃博中之一物方其博也固不知此物之为约而茫然泛然杂取乎其外及其约也则又守此一物而于所谓博者之中仅乃处其千万之一焉是亦何足以为约而守之乎以是推之则杨氏之意得矣
或问十六章之説曰张子得之矣范氏引德力服人之异以明之则亦非此章之意也葢彼皆言服人而以德力分王霸此则皆以德而服人养人又有公私小大之不同不当引彼以释此也其引政在养民者以张子之言观之是亦养人之一事然专以此言则亦不尽本文之意矣尹氏之失亦犹范氏之云耳
或问十七章之説曰如张子之意则言无实不祥云者虚引以甚之之词也而下句实字叠上句如范氏之説则言无实不祥自为一义而下句实字与上句不相蒙夫此章仅三句耳而首尾衡决遽如此于理有不得而通矣然张子所释言无实不祥一句亦通畅葢此或有所为而言而无以攷所由矣姑存而阙之可也
或问十八章之説曰集注备矣仲尼叹水之防吾于论语亦尝言之取而参焉可也曰诸説如何曰张子以止于至善为有本原似涉倒置葢止者归宿之义非本原之义也范氏谓君子以情实为本名誉为末亦非孟子之意孟子之意正以诚心实行为本而言其有是者所行通达无所不至其无是者虽有声誉终不能久耳非以情实对名誉为本末也尹氏自本而往者语虽约而意则周矣
或问十九章之説曰程子张子之言至矣但或人之问有未尽者程子虽以天理告之然不言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禀赋有异于物而得是天理之全也岂或记者方且自主其説虽闻夫子之言而不能尽领其意与若尹氏之説则尤约而尽也曰明物察伦而后能由仁义程子张子之説何如曰是三言者以学言之则有序犹格物致知而后意诚心正也自圣人言之则生知安行不可以先后言矣二夫子言之亦以其始终条理言之非真以为有先后也曰张子所引别生分类之説如何曰是亦举其一事耳非谓专此一事也曰旁用之説如何曰是极言之耳非谓不必正用而专欲旁用也
或问二十章之説曰诸説大意皆善但其文义之间不能无可疑者如程子説望道张子説立贤泄迩忘逺恐未可为定论也曰以而为如亦有据乎曰而如二字葢通用之诗曰垂带而厉郑笺曰而亦如也此亦以而为如也春秋星陨如雨左氏曰与雨偕也此以如为而也他如此类不可殚举故陆氏释文序论音读之讹曰而如靡异则其混读而互用之久矣曰是则然矣然其曰求道之切者恐非所以言圣人之心也奈何曰为是説者正以其德为圣人而心不自足如此是乃所以深明圣人之心也且子胡不以视民如伤者例而观之乎夫文王之民固已无冻馁者矣而视之犹若有伤则其于道虽已与之为一亦何害其望之如未见哉若夫博施济众尧舜犹以为病而君子之道夫子自谓未能其心亦若此而已矣如果圣人也而其心侈然毎以圣人自居焉则亦岂所以为圣哉古今为説迂回赘附失其文字之本意而于圣人之心又不能有所发明由不察乎此而已然则文字音读之学岂可忽哉读者细考乎此而虚心以求之则庶乎其无所疑也曰或者有谓武王之不泄迩不忘逺非仁也势不得不然也信乎曰此以世俗计较利害之私心窥度圣人者之言也圣人之心所以异于众人者以其大公至正周流贯彻无所偏倚虽以天下之大万物之多而视之无异于一身尔是以其于人之疴痒疾痛无有不知而所以抚摩而抑搔之者无有不及此武王之不泄迩不忘逺所以为德之盛而仁之至也今曰迫于势而非仁则不知其视圣人之心为何如而指所谓仁者为何物哉葢其学本出于权谋机变之巧故凡其形于心术之间者莫非计较利害之私因以己心窥测圣人而不自知其非也世之学者始则以其文字之美而悦之及其诵习之久而益嗜其腴则虽端人良士亦且与之俱化而不自觉其心术之移矣可不戒哉吾为此论久矣近读陈鲁公集有论此者适与鄙意合是固德人之言也夫
或问诗亡而后春秋作有以诗止于陈灵而后孔子作春秋者何如曰诗之本义不可知矣无以考其得失然恐谓雅亡者或近之也诸説何如曰泛而取之则皆善矣然尹氏之言尤约而尽也
或问私淑之説曰张子前説得之矣张子之文又有自谓私淑祖考遗训者其用二字正如此亦谓私善其身于其祖考之训耳若程子之説则于上文之意恐或未通而语势似亦倒置故窃以张子之説为安但后説孔子之传无穷于文意为小戾不若前説之善也
或问取者贪之属不取者廉之属犹与之为惠不与之为啬死之为勇不死之为怯也今之过取者为伤于廉则宜以不与为伤惠不死为伤勇矣而反以与为伤惠死为伤勇何哉曰过取之伤廉过于此而侵夺于彼者也过与之伤惠过死之伤勇过于此而反病乎此者也葢夺乎彼者其失为易见而病乎此者其失为难知故孟子举伤廉以例二者是亦孔子过犹不及之意耳曰然则程子伤惠之説如何曰是其理则至矣然非此章本文之意也葢本之上文既不同推之下文又不类必欲以是为説则伤勇亦为害其所当勇邪若伯子所谓义无对者则精约有味而杨尹之説亦善但杨説畏过死之伤勇也已甚其説之流将有咎正直而排死节之病均之二者皆为不得其中则与其贪生忍耻终无以有益于斯世则不若捐躯以就死犹或有以争救于万一之间也若夫过与之伤惠推之太甚亦恐不能无弊予于论语子华使齐之事既言之矣学者详之
或问二十四章程子之説前后不同何也曰前论读书之法后论处事之方善读者融防而贯通焉则亦不见其有异矣
或问二十六章之説程子以为皆为智而发今以章首之言推之恐其或为性发而非智之谓也曰不然章首之言所以发明天下事物莫有各有自然之理而是理又皆有迹而可寻以见智之不必用而不可用其下遂言恶夫凿智之説详焉而卒又归章首之意使其专为性发则其言之详略岂当若是其倒置哉曰日至之説或但以为日之所躔如何曰是亦可通然非文义所系则亦兼而存之可也曰程子之荅张子旁引此文以为説邪果有以发乎此章之意邪曰是固不主于此章之文义然既通乎此而后即其言以推之则其于造道而入德也用切而意广矣曰他説如何曰其大防则皆得之但叔子以利为本之云恐未安而杨氏之言有不可晓者其引列御寇之言以故灭命云者乃与孟子之意正相反且若是云则苟求其故之説又若何而可通也邪尝观苏氏以故为性之所有事而失其性者其意亦若此矣而又以为性至静故不可见天则有事于运行故人得以度之葢原于佛老之意而又以就其前説殊不知天之运行是乃所为天之性使天也而块然无事于运行则亦何以为天也哉此又失之逺者聊复论以解学者之惑
或问二十七章之説曰此无异论然愚尝闻之师曰陈司败讥孔子为有党而孔子受之不辞右师以孟子为简已而孟子辩之如此其力圣贤地位固不同也使孟子闻右师之言而曰礼也足矣无已则曰朝廷不歴位而相与言不逾阶而相揖则已防见圭角矣然犹未也而又必尽其辞焉此所以锋芒发露而不及孔子之浑然也学者于此宜致察焉
或问古之圣人多矣必言舜为法于天下何也曰法者人伦而已他圣人者因其常而处之不失未足以见人道之尽也惟舜极其变而不失其常是以人道之尽于此尤可以见焉故特举舜而为言耳然其所谓法者亦岂舜之自为哉但性天之妙人所难明而舜之所行有以尽发其蕴使天下后世无不见闻故举舜以见法耳程子所谓观乎圣人则见天地者正谓此也曰杨氏以为孟子三自反不若顔子不校信乎曰自反所以自修学者之事也不校不见可校成德之事也其浅深之序信如杨氏之説矣然自反之説谨严精切正学者所当用力处若反之未至而遽欲自以不校为高则恐其无修省之功而陷于苟且頽隋之域也
或问二十九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张子所谓观人临时志如何者尤有以曲尽夫圣贤之心也杨氏荅了翁书甚善其论正心诚意者尤切但非孟子本文之意尹氏辞约理明而其后説尤善也
或问三十二章之説曰杨氏所论本章之义得之矣但其论格物而曰反身而诚则举天下之物在我此则未安学者详考大学之序以及此书反身之説则可见矣
四书或问卷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巻三十四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首章之説曰诸説皆善而尹氏尽性之云尤精但张子所谓怨其不我爱恐非舜与孟子之意以舜五十而无父母亦无所考姑从杨氏之説可也
或问二章之説曰不告而娶己见于七篇矣游氏之意亦为曲尽象欲杀舜事程子之言至矣其曰人情天理于是为至者尤为精切学者所宜反复而深思未易草草领略也其所疑万章之言则林氏论之为详然学者止欲识得舜之心耳此亦不足深论也【林氏曰司马公以为是时尧将以天下禅舜瞽象虽愚亦岂不利其子与兄之为天下而欲杀之乎借使杀之尧必诛已宜亦有所不敢矣苏氏以为舜之□防己能使瞽象之不格奸矣岂至此而犹欲害之哉以此皆疑孟子之误惟程子以为此非孟子之言乃万章传闻之误而孟子有不暇辩耳是数説者恐其皆未安也葢天下之事有不可以常情测度者使瞽象而犹知利害之所在则亦未为甚顽且傲而舜之所处亦未足为天下之至难矣不格奸者但能使之不陷于刑戮若家语所谓索而杀之未尝可得即此焚廪揜井之事也且圣贤于世俗传闻之事有非实者必辩而明之以晓天下后世岂有知其不然而不暇辩者哉】曰张子诸説如何曰张子于过化之语已失其文义至施之于此尤为不类其曰与人为善曰隠恶曰行其所无事亦然葢此事要切在兄弟天性处今以他事杂之反为失其指归若因彼以及此则可耳其曰道无权正之别权与正一者语亦伤快若曰告而娶正也舜不告而娶权也然既是当为之事则权与正一而无轻重之别如此而言则庶乎其备矣其曰瞽瞍不见百官牛羊虽使不见亦恐无全然不知之理其曰备之有素曰在吾术内者似非所以语舜之心也曰杨氏谓舜惟恐不获于象者如何曰舜之所以然者不为是也但其兄弟之爱发于自然不以杀已而有变耳若曰惟恐不获于象而后同其忧喜焉则是畏其杀已而幸其寛已亦非所以语圣人矣
或问四章之説曰程子説诗之解善矣范氏此数章于文义极疎而大义则密告君之道所当然也
或问舜禹避位之説或者疑之以为舜禹之为相摄行天子之事久矣至此而复往避之有如天下归之而朱均不顺则将从天下而废其君之子邪抑将奉其君之子而违天下之心邪是皆事之至逆而由避有以致之也至益不度天命而受位矣避之而天下不从然后不敢为匹夫犹且耻之而谓益为之哉是其説也奈何曰愚尝闻之师曰圣人未尝有取天下之心也舜也禹也益也于其君之老也奉命以行其事而已未尝摄其位也于其君之终也位冡宰总百官以行方丧之礼而已未尝继其统也及夫三年之丧毕则当还政嗣君而告归之时也于是去而避之亦礼之常而事之宜耳然其避去也其心固惟恐天下之不吾释也舜禹葢迫于天命人心而不获已者若益则求仁而得仁又何耻之有哉论者之学不足以及此而狃于利害权谋之习妄意以为圣贤之心亦若己之心而已矣葢以曹操不肯释兵归国之心而为舜禹益谋则宜其以为不当去位而避朱均以曹丕累表陈让之心以为舜禹益谋则宜其幸舜禹之得之而以益之不得为可耻也呜呼学者能反是心以求之则圣人之心庶乎其可见矣曰程子所论外丙仲壬之年商书固有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之云矣或以邵子皇极之昼考之亦然彼葢以数推之其不误矣曰书序之文本非正经未足据也且事之有理者可以验其有迹者可以证如其不然而又无所系于大义则亦论而阙之可也数之茫昧吾所未学又安能必其可信而随人以信之邪且魏惠襄哀之年见于竹书明甚史记葢失其实邵子之书乃从史记而不取竹书又安知其能不误邪
或问七章之説曰程子觉字之説至矣特后段所引达可行于天下自与前段文意相反岂其记录之误若如前段之説则此所谓天民但言天所生之民耳其曰天民之先觉葢曰天生此民之中特为先觉者而已吕氏以五就桀为无伤于先觉葢以论语先觉之説论之非此章之防也又以五就桀为孔子所不为此亦未可知而所论学者之事则正矣杨氏乐尧舜之道之説似亦过之夫田夫野老之所日用固莫非尧舜之道然尧舜之所以为尧舜者其盛德大业之全体非一端所能尽而伊尹之所乐亦岂其专在于此而已哉此葢生于禅者之説【昔有以此问某人如何是尧舜之道者某人荅云江上一犁春雨】传者悦其新竒高妙而不深考于其实遂取以为説而张大之其亦误矣且如其言则伊尹之耕于野其于尧舜之道固已亲见之久矣又何必尧舜其君尧舜其民而后为亲见之邪其论一介千驷之説则善也曰道义一物非其义则非其道矣一介不妄取子则其大者亦可知矣而既曰非义又曰非道既曰一介又曰天下千驷何也曰道义云者兼举体用而言曰一介千驷极其多少而言也葢人之气质不同器识有异或务大而忽小或拘小而遗大故必兼举而极言之然后足以见其德之全耳夫岂赘于言哉
或问八章之説程子所谓圣人非不知命然于人事不得不尽此説非是者奈何曰人事即天命也人事不尽则祸患乃其自取而天命不立矣故尽人事者是乃所以顺夫天命而谨守之此知命所以不立乎岩墙之下也若曰己知命之若彼而姑尽其事之如此则是乃天人义命判然二物且圣人之知命也未尝审而其行事或出于苟然矣曰其论无义无命者如何曰处置者求合乎义也放下者顺受乎命也曰诸説如何曰义命之际吕密而杨疎而尹氏为君言之亦可谓得其要矣
或问九章之説曰范氏详且明矣其论百里奚隠于市井本无干缪公之意又言圣贤未遇不耻鄙贱之事而恶不由其道以得富贵此意甚正宜深味之所引庄子之言亦甚善其辩史记之失尤佳然按左氏之言则媵秦穆姬者乃井百非百里奚也尹氏之説则切中时俗之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