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士全书 - 第 21 页/共 23 页

建桥福果(昆邑共知)   昆山周季孚,富而好善,中年无子。后迁至苏郡,遇一异人告曰:“汝命数无子,必欲求之,当修造桥梁三百,便可得子。”周曰:“吾无其力,奈何?”或曰:“桥不拘大小,亦不必创造,但能修补缺略,亦可凑足其数。”周欣然从之,欲造者造,欲修者修,略无难色,恰满三百之数,而周已六旬矣。其后连举三子,皆为名儒,其一则息关蔡先生之婿。公之没也,在康熙四十九年,时已八十有四。   [按]一桥既成,犹能济人无数,况三百乎?宜其转无后为有后。命数不足以敌其福报也。   毁桥获谴(金陵共传)   江宁贡院前,为秦淮湖,素无桥梁,行人以舟为渡。康熙甲辰,有巨商涉此渡,适乏渡钱,舟子逼勒之,商怒曰:“吾于此建桥甚易,岂靳一钱乎〖靳(jìn),吝惜〗?”舟子争论不已,哄然市人咸集。商即以二千金买木石。其工匠,则一僧募焉。僧乃露栖其处,以董其役,不胜劳瘁,逾年而后告成。丙午秋闱〖乡试〗,江宁府脱科,咸归咎于桥。诸生呈于当事,因拆毁之。僧恚甚,投湖而死。未几,倡首拆桥之士,亲见僧来诘责,数之以罪,立时呕血而死。   [按]脱科亦偶然事,未必果系乎桥。即或因桥而有碍,亦当更想榜上所登者,为何如人?设或读书学道,动师古人,每事必欲济人利物,脱科固是可恨。不然,一登仕籍,即欲奉妻孥,美田宅,结交官吏,武断乡曲,使善良之士畏若虎狼。则桥之当拆与否,尚可徐商,正不必如是之汲汲〖急切〗也。   “垂训以格人非”   [发明]天地间一切人类,皆吾胞与中之人类。人类中有一毫不是处,即吾分内中有一毫亏欠处。故于为子者,愿其孝。为臣者,愿其忠。为兄弟者,愿其友爱。刚强者,愿其柔和。鄙吝者,愿其施与。游手游食、斗殴赌博者,愿其各循本分,谦和自守。苟可用吾之劝化,不惜剀(kǎi)切敷陈,忠告善道。其或口舌所不能及者,笔之于著述,以示天下后世,其为垂训也大矣。   下附征事(两则)   立命之学(袁了凡《功过格》)   袁了凡先生,讳黄,初字学海。幼遇云南孔姓者,其人得邵子皇极数,推袁入泮当在明年〖入泮(pàn),指被录取为生员〗。所决县试、府试、进学名次,三处悉验。因卜终身休咎,言某年当补廪,某年当贡,某年当选四川一大尹。在任止二年半,以五十三岁,八月十四日丑时谢世,惜无子。袁备录之,凡考校名数皆合。   将入南雍,访云谷禅师于栖霞山,对坐三昼夜,不瞑目。云谷曰:“人所以不能作圣者,只为妄念相缠耳。汝坐三日,不起一妄念,何也?”袁曰:“吾为孔先生算定,荣辱死生,皆有定数,无可妄想。”云谷笑曰:“我待汝为豪杰,原来只是凡夫。从来大善之人,数不得拘。大恶之人,数亦不得拘。二十年来,被他算定,不曾动转一毫,岂不是凡夫?”袁曰:“然则数可逃乎?”曰:“命自我作,福自己求。《诗》《书》所称,历有明训。释典中,有求功名得功名,求长寿得长寿,求男女得男女之说。佛岂以妄语欺人哉?今后宜时时积德,事事包容。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义理再生身也。《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孔先生算汝不登科,不生子,此天作之孽也。汝今力行善事,广积阴功,此自作之福也。《易》曰君子趋吉避凶。若言天命有常,吉何可趋,凶何可避?开章第一义,便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汝今还信得及否?”于是遂出《功过格》示袁。袁即拜而受之,将从前过恶,为疏文一通,尽情发露忏悔,誓行三千善事,以求登科。云谷并教以持诵准提咒,以期必验。遂改学海,字为了凡,盖欲不落凡夫窠臼也。   明年,礼部考科举〖获取乡试参加资格的考试〗,孔先生算该第二,忽考第一,其言不验。而是秋中式矣〖指乡试取中成为举人〗。自此德日益修,功日益密,暗室屋漏之中,唯恐得罪天地鬼神。自己巳岁,发愿奉行,至于己卯,盖历十年,而后三千善事始完。是时遂起求子之愿,亦许行三千善事。因与室人互相劝勉,有善即书,有过即退。其时善念纯熟,将及满数,而遂得长男。   癸未年九月十三日,复起求中进士愿,许行善事万条。丙戌登第后,授宝坻知县。日则见善必行,夜则焚香告帝。方忧日间无事可行,万善之数难足,一日梦神告曰:“只汝减粮一节,万善之数已完矣。”盖宝坻之田,每亩二分三厘七毫,先生代其区画,减至一分四厘六毫。果有此事,心颇疑惑。适幻余禅师,从五台来。以梦告之,师曰:“善心真切,一行可当万善,况合县减粮,万民受福乎?”先生喜,即捐俸银,令其就五台山斋僧一万,而回向之。孔先生算寿止五十三,后康强寿考,至于望八。子孙科第不绝。   [按]立命之说,发于孟子,而能身体力行,历历有验者,则了凡先生一人而已。然了凡先生之能改弦易辙,深信不疑,行之勇决者,又在云谷禅师一人。谁谓空门中,必不能发明孔孟之渊微乎?世俗见人力行善事,便从而讥之曰:“作善须无心,若一执著,便生望报之想。”此种议论,未尝不高明,然而阻人勇往之志多矣。农夫终岁勤动,而曰:“尔无望收获。”士子十年辛苦,而曰:“汝勿想功名。”彼能欣然从之乎?   国策去毒   战国七雄蜂起时,无不斗智角力,全以机械用事。小人见之,击节叹赏,以为得计。君子观之,唯有感慨咨嗟,觉其可怜而已。譬之鸩酒,暂时止渴,其毒难医。平湖陆稼书先生,选《战国策》,将说士用贪用诈之事,尽行删去。独留彼善于此,数十篇文字,名之曰《国策去毒》。可谓读书有真眼,不被古人瞒者矣。   [按]知《国策》中有毒,秦汉以后之书,亦皆不免于毒可知。但其毒不同,存乎明眼人之静观耳。即如先生著述,发明书理固多,其中蹈常袭故,附和于俗见者,亦或间有。吾是以读先生之书,即用先生读《国策》之法。非敢轻有訾议也,书是天下古今公共之物,道是吾性分中自有之理,爱先生,则不敢媚先生、徇先生矣。   “捐赀以成人美”   [发明]成人之美,君子素怀。欲成之中,便有所费,若不捐赀,胜事难就。盖世间不费钱财之惠固多,而需用钱财之事尽有。且如婚姻丧葬,治病扶危,以及济人利物之事,皆赖资财,以为经理。无论吾之独任其事,或半任其事,或少分之中任其事。更或吾倡之于前,众人相助以任其事。甚至有人创始,吾复赞叹随喜以任其事。捐赀不同,要其成人之美,则一也。   细玩“美”字,当以修善修福,利及于世者为第一,成就一人一家者次之。至于赛会迎神〖赛会,用鼓乐等迎神游街〗,张灯演剧,开设茶坊酒肆,建造水陆神祇庙宇。此皆诲淫诲盗,杀生斗殴之根源,但招业果,初非美事,不可不知。   下附征事(一则)   乐善不倦(《懿行录》)   明张振之,字仲起,太仓蔡泾人。尝守吉安,有吉安丞张大猷,晚年妾生一子,甫三岁,大猷与妾相继病故,子遂流落民家。公知之,为置媵保以归张。长邑令沈某,一室相继而亡,公治棺而归之。仅存孤孙,托有司护持。天台令死于官,不能归里,其家流寓杭州,一孙女甫髫,落奸人手,为妓家女。公闻流涕,为之赎归,俾择良配。如是捐赀济人者不一。子际阳,为一时名流,子孙特盛。   [按]赈济困乏,俾得还乡,是成其美于生前。绵人之嗣续,拔人于患难,是成其美于身后。   “作事须循天理”   [发明]天理二字,与人欲相反。天理者,作事之准则,犹匠氏之有规矩〖规和矩是校正圆形和方形的两种量具〗,射者之有正鹄〖箭靶〗。循之则是,舍之则非。循之则公,舍之则私。循之则为上达,舍之则为下达。循之则宅衷仁恕,天道佑之,动与福俱。舍之则立意谿(qī)刻〖苛刻〗,恶星随之,动与祸俱。其得其失,相去天渊。   此与下句,文义互见。言作事,则出言亦在其中。犹下文言顺人心,则循天理亦在其中也。   下附征事(四则)   不弃疯女(《懿行录》)   福清文绍祖之子,与柴公行议婚。既聘,柴女忽患疯。绍祖以其恶疾也,欲更之。妻大怒曰:“吾有儿,当使其顺天理,自然久长。背礼伤义,速其祸也!”仍娶柴女归。次年子登第,女亦病痊,三子皆贵。   [按]古来娶瞽女、病女者,类多身荣子贵。无他,以其立心仁厚,能为彼苍包容一人,彼苍亦将优待一人矣。   弃妻重娶(沈永思说)   娄县顾元吉,初作吏,手不释卷,后为诸生,试辄冠军,生徒日众。然每入场辄见有妇女随之,文思遂乱。盖顾少年曾聘一妻,以其出自寒微也,竟不娶,致彼抑郁而死。晚年得狂疾,屡欲自击其阴,门人尝坚护之,少懈,辄欲奋击。既而行至桥上,见河水甚清,叹曰:“此处可葬我!”遂自投而死。时康熙某年六月初一日也。   [按]以寒微而弃之,天必使其终于寒微矣。宜其具此文才,讫无成就,终葬江鱼之腹也。   雷诛母子(郡人亲见)   康熙乙亥,苏郡大水,某村有孕妇,以夫卧病乏食,乃抱三岁儿,入城借米,得四斗归。遇雨困惫,近家里许,不能复负。见一家门首有童子,以米寄之,约其置儿来取。童子商诸母,遂屏匿之。妇畏夫,不归,且腹中甚饿,遂缢死屋旁。夫失所依,未几亦死。次年六月,匿米者迁至郡城养育巷,忽作鬼语曰:“吾于某处讼汝,即雷部亦告准矣。”不三日,雷电交作,提母子于庭中击杀之,妇死犹抱童子。时康熙丙子年七月初三日也。   [按]若据后儒言之,则此母子两人,不过阴阳不和,偶然震死耳。世人闻之,其心泰然,竟无忌惮矣。   邪淫负托(沈永思说)   太仓诸生王静侯,为人谦谨,忽遭雷击,众共惊讶。一日请仙判事,叩之,判云:“彼于某年月日,应苏州府试,寓饮马桥民家,主人已在狱中,妻见王谨厚,以财托之,嘱其出夫于狱。王见妻子可胁也,逼焉,且私有其金,致置之死。故有此报。”   [按]此种隐密之罪,王法所不能及。若无罪福报应,小人乐得为小人矣。故开陈因果之说,隐然助扬王化,辅翼于名教者不浅也。   “出言要顺人心”   [发明]言、行二端,君子立身之要务。作事循天理,则行寡悔矣。出言顺人心,则言寡尤矣。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又曰:“仁者其言也讱〖讱(rèn),说话缓慢而谨慎〗。”又曰:“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故知立言之道,千难万难。从来道高德厚之人,必不轻于出言。沉机观变之人,必不轻于出言。谦退守己之人,必不轻于出言。轻于出言者,大抵心志浮躁,遇事喜于见长,故其所发议论,但能形之于口,心中未尝三思筹划。纵使得罪于世,贻笑于人,有所弗顾,何暇计其言之当否乎。   人心者,至公至当之心,即苏子所谓“不言而同然”之情也。人心所在,即天理所在,故须顺之。然顺亦非谄媚之谓,但须察言观色,质直无欺,出之以详慎,示之以谦和,斯亦慎之至矣。至于大喜大怒大醉之时,必有过情之议论,尤当缄默无言,以防过咎。   前辈有云,凡宴会交接之时,稠人广众之际,其中人品不齐。或者素行有亏,或者相貌丑陋,或今虽尊显,而家世寒微,或前代昌隆,而子孙寥落,以类推之,忌讳甚多。必须检点一番,不可犯人隐讳,使之愧愤。若不能遍识,最忌妄谈时事,及呼人姓名,恐或犯其父兄亲戚之所讳,常有意外之祸也。昔有一友,于广座中,谈及一贵客,其人因言与彼交谊最厚。未几,贵客偶至,其人不识,与之揖让。因问旁人为谁,旁人曰:“此即顷所言与君交谊最厚者也。”举座皆相顾微笑。嗟乎!此亦可为轻于出言者之戒矣。   下附征事(三则)   鲁使对薛(《左传》)   滕侯、薛侯来朝于鲁,二国争长。薛侯曰:“吾先封。”滕侯曰:“吾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吾不可以后之。”公使羽父,请于薛侯曰:“君与滕君,辱在寡人。周人有言曰:‘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周之宗盟,异姓为后。寡君若朝于薛,不敢与诸任齿。君若辱贶寡人〖贶(kuàng),馈赠,此处是请薛侯让步的意思〗,则愿以滕君为请。”薛侯许之,乃长滕侯。   [按]薛词固嫌直遂,滕语亦太迫切。惟有羽父之言,谦和宛转,文彩动人。细玩其词,当分作六层看。首二句,叙明其事,以下便作宽缓之语。将“山有木”一层,陪起“宾有礼”一层,得借宾引主之法。不说宾无礼,反说宾有礼,犹之子产不言曲钧,而曰直钧,何其善于辞命也!“周之宗盟,异姓为后”,正是推原欲长滕之故。要说“君若辱贶寡人”,先说“寡君若朝于薛”,其语谦婉和平,令人闻之自喜。正如秦伯对晋使,不言执其主以归,反说:“寡人之从君而西,亦晋之妖梦是践。”岂非巧于措词耶?此种皆出言顺人心处,初非谄媚逢迎可比。   随宜说法(《高僧传》)   宋高僧求那跋摩(此言功德铠),族姓刹利,罽宾国王兄也,元嘉八年正月,来至建业。文帝引见,劳问殷勤,且曰:“寡人常欲持斋戒杀,而势有未能,奈何?”师曰:“帝王所修,与士庶异。士庶身贱名劣,号令不行,若不约己节物,何以修身?帝王以四海为家,万民为子。出一嘉言,则士庶咸悦。布一善政,则神人以和。用贤使能,轻徭薄赋,则雨旸时若,桑麻遍野。以此持斋,斋亦大矣。以此戒杀,戒何如之。岂必阙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而后为宏济耶?”帝乃抚几叹曰:“俗人迷于远理,沙门滞于近教。如师所言,真是开悟明达,可与言天人之际矣!”因敕住京祇洹寺。师临殁,头顶间有物,如龙蛇状,上冲于天,见者数千人。   [按]法师所言,句句是吾儒议论,然佛理亦在其中,正所谓出言顺人心也。   巧为讽谏(《懿行录》)   明王尚书友贤,山西宁乡人,尝买妾,困于妒妻。尚书宦游时,幽闭一楼上,饿且死。妻之子毓俊,甫数岁,谓母曰:“彼若饿死,人将谤母。不如日饲粥一碗,令其徐徐自死,人始不以母为不贤矣。”母从之。而俊阴以小布袋藏食于内,乘进粥时密授之,因得不死。逾年生一子,尚书潜育他所。及尚书卒,毓俊抚爱其弟特至。   [按]以言应世,固当顺乎人心。即以言事亲,亦不可逆乎亲志。孔子尝言“事父母几谏”,几谏者,悦亲顺亲之谓也。王君谏母,庶几得之。   “见先哲于羹墙”   [发明]“先哲”者,谓往古圣贤。“见”之云者,谓心慕身行,如或见之也。“羹”、“墙”二字,勿泥,当与“参前倚衡”一例看。〖《论语卫灵公篇》,孔子教诫子张,君子于忠信笃敬,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应念念不忘,时刻如在目前。〗   圣贤道理,随处发现流行,活泼泼地。倘执著行迹,稍存意、必、固、我,是犹叶公但知画龙,而不知有真龙矣。〖《论语子罕篇》:“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余昔年偶见一人,手执《中庸》,因与论《中庸》大义。且告之曰:“中庸本无形相,若执定三十三章者以为真中庸,孔颜之道,尚未梦见。”其人大怒曰:“君是禅学,非吾儒道!”遂将《中庸》反掷于案上。余曰:“子诚小人矣。”其人问故,余曰:“仲尼不尝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乎?今子反《中庸》于桌子上矣。”其人曰:“小人反中庸,岂反置手内所执者乎?”余笑曰:“然则吾所谓无相之中庸者,固如此也。”其人默然有省。   一日,有人举“尽信书,不如无书”之说。余曰:“此语却未敢便道孟夫子说得是。”此友拂然,余微笑。其人良久,始恍然曰:“君可谓善读《孟子》者矣,我几为君所卖!”   尧、舜、禹、汤、文、武、周、孔、颜、曾往矣,要其遗文固在也。闲尝神游千古,网罗百家之言以读之,反覆沉思,参以先儒议论。若其言与吾合,则密咏恬吟,悠然神往。间有一二欲合而必不可者,则笔之于书,质诸至圣先师,俾存其说于天壤。故三十年来,曾有《质孔说》一编,以自娱玩。非敢谓如见先哲也,只期发明圣学,不负先哲之训已耳。爰摘数条,以公同志。   下附《质孔说》(七则)   孔氏三代出妻   甚矣!小儒之不知字义,诬谤圣门也。夫子刑于之化〖指以身作则,使妻子、家人深受感化。刑,通“型”〗,未必逊于文王。纵配偶之贤,不及后妃,何至遂遭斥逐?一之为甚,况三代乎。且夫妇之伦,名教所重。倘其过小而出,家法未免太苛。若其过大而出,孔氏何其不幸。况夫子为万世师表,夫人乃以失德而被出,已足损其家声。更加以夫人之媳亦被出,媳之媳又被出,成何体面?一日将《檀弓》白文细玩,读至“不为伋也妻者,是不为白也母”,不觉恍然。曰:既是不为正妻,想必定为侧室。然则所谓“出母”者,并非出逐之母,乃所自出之母,犹言生母也。“不丧出母”者,生母不服三年之丧也。盖子思亦系庶出,伯鱼曾教其服生母三年之丧。子思不便言其过礼,故曰:“昔者吾先君子无所失道,道隆则从而隆。”自此以后,孔氏家法,凡系庶出之母,皆不令其服三年之丧,永为定例。故曰:“孔氏之不丧出母,自子思始。”甚是明白晓畅。《檀弓》以“出”字代“生”字,可谓秀雅不群矣。后儒自己不识字,奈何使万世宗仰之夫人,浪被恶名乎?且今士大夫家,若其夫人未尝斥逐,而妄传斥逐,犹为累世之恨。仁人君子,犹当代白其怨。况以大圣人之夫人,而可使其姑妇三代,同抱千秋之恨耶?是宜改正俗解,遍示来兹,以醒从来之误。〖参见《礼记檀弓上》〗   [按]古人出妻,多以小故,不尽因失德。如曾子以梨蒸不熟出妻,见《孔子家语》。孟子见妻踞,即欲出之,而以白母。母责孟子失礼,孟子自责,遂止。见《孟子外书》。观此可知此文为后儒方便说法,为孔氏三代夫人雪不白之冤,其用意至美,用心良苦。但读者诸贤,慎勿以辞害意,误认孔氏三代开纳妾丑风,是不可以不辨正也。   忠恕之外无一贯   吾道一贯,乃夫子一生本领。亦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历圣以来相传之本领。颜夫子从博文约礼后悟及,所以有喟然之叹。此外得其传者,不过曾子、子贡耳。夫子于一贯之理,头头是道。所以在川上,则曰:“逝者如斯。”其教及门,则曰:“无行不与。”正为出户不由道,饮食不知味者,作现前指点耳。门人不得其解,故有“何谓”之问。曾子亦用现前指点之法以教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譬之有人问如何是海?其人即取海中勺水示之,曰:“此便是海水。”若谓勺水之外无海,直是痴人说梦矣。今之学者,动云忠恕之外无一贯,何以异此?〖参见《论语里仁篇》及《论语卫灵公篇》〗   雍也可使南面   “南面”二字,《注》中训“人君听治之位”,谓因仲弓宽宏简重,有人君之度,故以此许之。看来似觉未妥。盖人君者,天子诸侯之号。仲弓虽贤,犹在弟子之列。以尊君之夫子,即许其弟居天子、诸侯之位,试问置周天子、鲁定公于何地?盖古来设官分职,苟有一命之荣,无不南面临民。“可使南面”者,犹之可使治赋、可使为宰之类是也。〖参见《论语雍也篇》及朱熹《论语集注》〗   执鞭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