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义 - 第 31 页/共 32 页
再说前头娶亲去,应是新郎官自己亲身迎娶。惟独这个娶亲的事情,各处各乡俗,一处一个规矩。到了他们那里,新郎官迎接新人。双锤将打发人,连他自己请崔德成数十馀趟竟不下楼,说他有点身子不爽,只可就是郭宗德替他迎娶。
这不是本人,也不能十字披红、双插金花。马上挂上他两柄锤,带了三四十打手,远远瞧着,以防不测。要是没动静,就不让他们露面。带了四个婆子,跟着轿子到了温家庄,温员外家那里并没什么动静,吹打了半天,方才开了门。温员外出来迎接。郭宗德下马,与温员外行礼道喜,众亲友彼此的行礼道喜,往里一让,让进庭房落座,温员外故意把事再问:“到底是什么人娶我的女儿?”双锤将说:“是我的把弟崔德成。”员外说:“今天不来,是什么缘故?”双锤将说:“皆因今天早晨起来身体不爽,不能前来迎娶。本当改期,又怕误了今天这个好日子,故此侄男替他迎娶。待等回门之日,再与老伯叩头。”温员外也就点头,说:“还有一件事情,今天这个日子,我也瞧了,好可是好,就是不宜掌灯火,少刻上轿之时,我屋里不掌灯火。到了你们那里,洞房里还能不点灯吗?就是那一盏长命灯。灯火千万不要多,多了与他们无益。”双锤将那里把这些个事放在心上?也猜疑不到有别的事情,他还说:“那多承老伯的指教。”吩咐一声:“把轿子搭进来,搭在后面,请新人上轿。”不多时,婆子慌慌张张跑出来了,说:“大爷,他们这里新人上轿的屋里,连个火亮也没有,别是不得罢?”双锤将说:“什么不得呀?”婆子说:“不是个瞎子,就是秃子;不是个驼背,定是个蹶子。准是个残废人罢。不然,不能不点灯。”双锤将说:“你们知道什么?
少说话,预备去罢。“婆子答应,诺诺而退。
不多时,轿子搭出。双锤将告辞,大吹大擂,轿子直奔郭家营。送亲的累累行行,也就跟下来了,其实都是暗藏兵器。来到自己的门首,双锤将下马,进了自己院中,轿子搭将进来,请崔德成拜堂。有从人说:“二爷不拜堂,吩咐新人先入喜房。”蒋爷一听,这下对了劲了,有有工夫的时候了,更好了。甘妈妈把轿帘打开,仗着盖着盖头,穿着大红的衣服,甘妈妈搀着他,为的是当着他那个刀,怕人家瞧见,直奔喜房。送亲的俱在棚里落坐,摆上酒席,大吃大喝。酒过三巡,就豁拳行令,都是智爷、蒋爷的主意。智爷装着乡下人,仍像前套上盗冠的时节,学了一口的河间府话,滑拳净叫“满堂红”。有陪座的客问:“他怎么净叫‘满堂红’?”回答:“你老连‘满堂红’都不知道吗?少刻间,拿着个蜡往席棚上一触,火一起来,就是‘满堂红’。”那人说:“别说这个丧气话。”
智爷说:“可有个瞧头。”那人说:“可别叫本家听见哪。”智爷说:“听见怕什么?我这就点了,冲着喜房。怎么还不点哪?我这就点哪!”行情的亲友以为他醉了,也不理他。那边蒋爷也嚷上了,说:“点哪!是时候了,点罢!”
喜房里头就打姑娘进了屋子,妈妈把里间屋帘一放,拉了条板凳迎着门一坐,凭爷是谁也不准进去。姑娘自己把盖头揭了,拉出刀来,绑了绑莲足,蹬了蹬弓鞋,自己拧绢帕把乌云拢住,把耳环子摘将下来,把刀在旁边一放。就听婆子和甘妈妈分争,说:“我奉我们大爷的命,让我们伺候新人,你这么横拦着不教我们见,是怎么件事?”甘妈妈说:“我们姑娘怕生人,让他定定神,然后再见也不晚。你们还能见不着?”婆子说:“我先进去张罗张罗茶水去。”甘妈妈说:“要你进去,你一个人进去,换替着进去倒可。”婆子说:“我给姑娘张罗茶去。”
甘妈妈就把板凳一撤,帘子一启,那人进去,嚷道:“哎哟,了——”这个“了”
字未说完,就听见“噗哧”,又跟着“噗(口甬)”一声,甘妈妈就知道结果了一个性命。外头的婆子也有听着吁异的,也要进去瞧去。甘妈妈问:“姑娘,得了没有?”兰娘儿说:“得了。”这个婆子将要进喜房,甘妈妈一抬腿,踹了婆子一脚,婆子就整个的爬在喜房里头去了。兰娘儿手中刀往下一落,又死了一个。
本家婆子的伙伴就急了,说:“这位老太太,你是怎么了?怎么把我们伙伴踢一个大跟斗?”甘妈妈说:“我告诉你,这还是好的哪。”婆子说:“不好便当怎么样?”甘妈妈抄起板凳来,冲着那个婆子“叭”就是一板凳,“哎哟”,“噗(口甬)”摔倒在地,纹丝不动。新人蹿将出来,手拿着一把刀,把门口一堵,谁也不用打算出去。甘妈妈脱了长大衣服。原来的时候,腰内就别上了两把锤。
本来任什么本事也不会。兰娘儿这本事,都是甘茂教的。甘妈妈虽上了年纪,就仗着有笨力气,拿锤冲着婆子“叭”一下,脑浆迸流。对着里外一乱,这么一嚷,屋中的顷刻间尽都杀死。
外边人一乱,送亲的甩了长大衣服,拉兵刃,把桌子一反,“哗喇哗喇”,碗盏家伙摔成粉碎,拿起灯来往席棚上一触。蒋爷就嚷:“姑娘快出来,别叫火截的里头。”
这几个陪客也有死了的,也有爬下的。厨役端着一盘子菜,冲着他们头儿的脑袋就倒了去了,烫的头儿直嚷嚷,说:“让你拿去救火,你怎么跟我脑袋上倒呢?”还是头儿明白,端起一盆子油,往火上就浇,“烘”的一声,厨师傅全都是焦头烂面。姑娘出喜房,东西两个院子都嚷成了一处。这西院里是厨房、喜房、席棚,可巧双锤将在东院里、听见西院里乱嚷,出来一看,烈焰飞腾,听见人说:“连新人带送亲的乱杀人哪!”郭宗德才知道中了他们计了,赶着拿锤往西院就跑。没有到西院就撞上了,撞上就交手。头一个过云雕朋玉,刀往下一剁,单锤往上一迎,就听见“镗啷”的一声,就把那口刀磕飞,跟着那柄锤就下来了。
朋玉仗着手快,早预备下了,“叭”就是一镖。双锤将拿那柄锤往下一压,“镗啷”一响,那只镖磕落在地,腾出工夫来,也就躲开了。紧跟着就是兰娘到,甘妈妈在后头,沈中元紧跟着甘妈妈。双锤将大吼了一声:“好丫头!你们定的好诡计!别走,今天务必要你的性命!”沈中元就知道兰娘儿不是他的对手,沈中元蹿过去就是一刀。双锤将一挂,沈中元如何吃那个苦子,始终没有让他把刀振飞了。
五六个弯,已然火就大了。沈中元无心动手,甘妈妈、兰娘儿已然出去了。
这边是智爷蹿上来一刀,蒋爷也蹿上来了,火是直扑,行情的这些人死了无数了,又没有兵器,又是害怕,就有迷昏的了,扎得火堂里去的;也有出去找不着门,又回来的。总而言之,遭劫好躲,在数的难逃。蒋爷说:“老沈,出拨扯活火,都看看快烤得慌了。”
忽见迎面上来一人,双锤将上下一打量,三十来岁,一身的缟素,面白如玉,五官清秀,手中二刃双锋宝剑。郭宗德用锤一指,说:“好小辈!你们都是那里来的这些强人?”丁二爷哈哈一笑:“我们倒是强人?你清平世界抢人家的姑娘。
别走,受我一剑!“双锤将那里瞧得起丁二爷?身量又不高,长相又不恶,兵器又不沈,见他那口剑又保二爷并没告诉他名姓,就往前一蹿,双锤将单锤已然举起来了,对着丁二爷顶门往下就砸。丁二爷往旁边一闪身子,用剑一找他的锤把,就听见”呛(口甬)呛“一声,是把锤柄削折:”(口甬)“一声,是锤头落地。
双锤将就成了单锤将了,吓的抹头就跑。不敢往西,有火,东院火也起来,一直扑奔正北,迎面上听见说:“无量佛!”这一遇见老道,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第一百十九回卧牛山小英雄聚会上院衙沙员外献图
〔西江月〕曰:侠义勤劳恐后,武夫踊跃争先。画成卦象几何天,特把阵图来献。勉励同心合意,商量执锐披坚。大家聚会院衙前,演出英雄列传。
且说双锤将郭宗德出世以来,没有见过这个样的宝物,那么壮的锤把,“呛啷”一声,锤头落地。不敢往西,直奔正北。一看正北合欢楼烈焰飞腾,火光大作。他一瞧大楼一烧,这可真动了心了。本是一个穷汉出身,全仗着他女人挣了个家成业就,连铺子带买卖这一下子全完了,怎么会不疼?可巧迎面之上站着一个白人,细瞧着个老道,念声“无量佛”,也是拿着一口二刃双锋宝剑,也是耀眼争光,夺人眼目,心中暗忖道:“将才遇见那么一口宝剑,难道这口和他那个一样?不能罢。”自己使了个单凤朝阳的架式,锤打悠式往下一拍。老道往旁边一闪身子,宝剑往上一托,就听见“呛(口甬)”,同前番一个样——“呛”,削折了锤柄:“(口甬)”,是锤头落地。丁二爷到脑后摘巾,“嗖”就是一宝剑。双锤将大哈腰,真是鼻子看看沾地,这才躲过去了。
刚往上一起,“叭”,腮额骨上钉了一镖。过云雕两镖未能结果他的性命,赖头鼋仗着皮糙肉厚。锤脑袋是没有了,净剩了两根铁擀面杖了,舍不得扔。他把两锤柄并在一只手中,一只手往外拔镖。往南一跑,不行,有丁二爷等堵着哪;往北又跑,有云中鹤、柳爷堵着哪;东西两边是墙,他又不会高来高去。这才叫身逢了绝地。并且还有过云雕朋玉、也不管打得着,打不着,他还得留神暗器。
地方又窄狭,一着急,拿着手中的铁把打将出去。蒋四爷说:“好了,撒手锏扔出来了。”如何打得着?魏道爷往旁边一跃身躯,几乎没打着柳爷,柳爷也往旁边一闪,可就闪出道路来了。赖头鼋也从个空儿里蹿出去了。蒋爷说:“要跑!”
魏真说:“跑不了!还是拿镖打他。”过云雕朋玉真就拿镖打他。自然是郭宗德听见说“暗器”二字,总得留神。他净留神过云雕朋玉的暗器,没想到云中鹤一回头,早就把镖打手中一托,等着赖头鼋一回头,“噗哧”一声,正中颈嗓咽喉,“噗(口甬)”,死尸腔栽倒在地。众人一喜,蒋爷说:“咱们也快走哇!
不然,前后火勾在一处,咱们也跑不出去,也就成了焦头烂面之鬼,烽火中的亡魂。“
众人说:“有理,就此快走罢。”
一个个扑奔正东。到了正东,一个个越墙出去,眼瞅着是火光大作。智爷说:“今天晚间这个人命不少哇。”柳青说:“智爷这么有能耐,今夜死了这些人,叫本地面官不背案?”智化说:“我可没那个能耐,你有那个能耐吗?”柳青说:“我就能够,再多些也无妨。”智爷说:“我领教领教。”柳青说:“我们这得了点东西,也是活该。”
就把得了这封书信的言语学了一遍。智爷说:“这可是活该。书信现在那?”
云中鹤说:“现在我这里。”智爷说:“那就得了。”云中鹤说:“你瞧瞧不瞧?”
智爷说:“回头有多少瞧不了,何必这时候瞧?走罢!”随说随走。
就听见后面乱嚷,又是起的火,又是救火的人。救人的人抬着救火的物,敲着锣,到这一瞅说:“他们家还用咱们救人?赖头鼋行阵雨就得了。”大家一半取着笑,一半各自归家去了。云中鹤魏真、白面判官柳青、黑妖狐智化、蒋四爷、丁二爷、过云雕朋玉等,大家归奔朱家庄。看看来至门首,早有许多人在门前张望,连温员外俱到门首。
朱德让南侠、北侠背将回来,到了家中庭房之内,展爷解开了搭包。朱德细问名姓,展爷把已往从前细述了一遍。朱德跪倒,磕头道劳。少刻,甘妈妈亦到了,两乘轿子,沈中元保护回到朱家庄下轿。朱德跪下,与母女两个磕头道劳。
兰娘道个万福,将要说话,甘妈妈说:“有话里头说去。”又与沈爷道劳,沈中元说:“自家哥们,如何提着道劳呢?”往里一走。温员外倒要给甘妈妈、兰娘儿磕头。甘妈妈说:“你的女儿是我干女儿,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干女儿,他如何担架得住呢?”算施了个常礼。又与沈中元道劳。到了里边,见南侠、北侠行礼。
就有一件,兰娘儿回来就得归后面去,可不能见北侠,都有甘妈妈与北侠说明白了,等着过门以后再见,此话暂且不表。
家下人进来报道:“众位老爷到了。”连温员外俱都迎接出去。看见由西边奔出门首来,有家下人指引了,朱德冲着大众一跪,温员外也就在一旁跪下。内中有蒋四爷说:“此处不是讲话之所。”智爷道:“里边去罢,有什么话,里边大家再议。”进来更换衣巾。朱德、温员外挨着次序道劳一回,吩咐摆酒,大众落坐。朱德、温员外每人敬三杯酒,然后叙话。云中鹤就把书信拿出来,让大伙瞧看一回。内有智爷、蒋四爷给展爷出了个主意,也不用上县衙那里去,公然就上知府衙去。展爷说:“知府送大人尚未回来,此刻不在衙中,去也是往返徒劳。”
蒋爷说:“我叫你去,你只管去。我们和知府一同分的手。大人吩咐文武官员回衙,不必护送。我们到了此处,难说他还到不了衙署?”智爷说:“行了,明天早起就是这么办。”天气不早,残席撤去。甘妈妈归后安歇。温员外也在此处,大家盹睡。
天交大亮,大家净面吃茶。展爷就拿了书信,带本家一名从人,也没有马匹,辞别了大众,投奔知府衙门,书到此处,就不细表。看看快到铜网阵的节目,焉有工夫净叙这个闲言。
到知府衙门,见知府说明来历,随即将王爷书信交与知府。知府立刻行文,调朱文一案,带信去让知县听参。随即将朱文带回知府衙门见知府。展爷当面谢过知府。知府命展爷将朱文带回朱家庄。见大众,给大众磕头道劳。智爷让甘妈妈上襄阳,到金知府衙门找沙凤仙、秋葵,一同回卧虎沟。甘妈妈点头。大众起身,让朱文、朱德一同前往。
蒋爷说:“大人正在用人之际,岂不是后来出头之日?”朱文、朱德自愧无能,执意不去。兄弟二人给众位拿出许多银两,以作路费,大众再三的不受。
大众一走,然后甘妈妈、兰娘儿一同上襄阳。温员外回家,也把女儿接将回来。知县被参,另换新知县。郭家营郭宗德家房屋地亩,以作抄产,所有的死尸掩埋,崔德成家内无人,并无哭主。诸事已毕。
单提大人有众多人保护,上了太平船,文武官员,大人摆手,个个叫回衙署,护送兵丁一概不用,就是大众保护大人到武昌府。北侠、南侠俱都赶上大人的船,又上船见大人请罪。早有人与池天禄送信。武昌府知府池天禄闻报,会同着二义韩彰、公孙先生、魏昌、卢大爷、徐庆、龙滔、姚猛、史云、徐良、韩天锦、白芸生、卢珍大官人、胡小记、乔宾。原来他们这些人是芸生先到的,骑着马,马快先到了武昌府,见二义韩彰。
后来的是大官人、韩天锦、卢珍,带着一车子铁器。二义韩彰把铁暂且入库。
随后又到徐良、胡小记、乔宾,见二义韩彰,各说来历,就不细表了。
这日远探来报,大人归武昌,一个个整官服迎接大人。知府带领同城文武官员,出了武昌府府城门外,一同来到水面,迎接大人,请大人下船。二义韩彰、公孙先生、赛管辂魏昌、池天禄、玉墨见大人道惊请罪。大人就把沈中元的事说了一遍,道:“众位何罪之有?”然后再见大官人带领着白芸生、韩天锦、卢珍、徐良、闹海云龙胡小记、乔宾见大人。大人连大官人都不认的。有二义韩彰挨着次序,一一的把他们体身之事说了一遍。大人一见这些人,高高矮矮,相貌不同,也有白面书生,也有丑陋的豪杰。见他们虎视昂昂,搓拳摩掌,各各全有不平之气,恨不得此时与襄阳王打仗才好。大人一见这番光景,不由的欢喜赞叹,与老五报仇,正在用人之际。岸上预备着轿马,大人弃舟登岸。后面众人是拥拥塞塞,直奔上院衙门。
大人轿子一走,玉墨的引马,后边就打起来了。什么缘故?认得的都见礼,不认得的,或韩彰,或智爷,或蒋爷给见见。单单的有韩彰与徐良见他父亲,令人看着难过。
未见之先,徐良就紧打量他天伦,自己听着娘亲说过是怎么个样式,并且早托付下韩二伯父了,天伦要是来了,让他给见见。韩二爷说:“三弟,给你们爷们两个见见,这是你儿子,你不认的?”徐三爷一听一怔。徐良过去说:“天伦在上,不孝的孩儿与你老人家磕头。”徐庆说:“起来罢,小子。”用手一拉徐良,上下紧这么一瞅。卢爷说:“三弟好造化。”徐庆说:“小子,给你与众位见见,这是你大大爷。”徐良过去说:“伯父在上,侄男有礼。”卢爷用手一搀:“贤侄请起。”徐庆说:“给你二大爷见过了?”徐良说:“见过了。”徐庆说:“这是你蒋四叔。”蒋爷说:“你们哥几个瞧瞧,三哥憨傻了一辈子,积下了这么一个好儿子,真不愧是将门之后。”徐庆说:“让你哥们耻笑我。”蒋爷说:“怎么?”徐爷说:“人家的孩子都水葱儿是的,瞧我们这孩子这个相貌,看他这个样子就没造化。”蒋爷道:“据我瞧着更有造化。”徐三爷说:“你们哥们瞧着这孩子,像我的儿子不像?可是我打家里出来的时候,他娘身怀有孕,今年算起来整是二十馀年,正应这孩子的岁数。我瞧他这个相貌,可不像我的长相,这么两道不得人心的眉毛有点不像,可就是这嘴像我的四字口。”蒋爷说:“三哥,你还要说什么?胡说八道。”卢爷说:“你再胡说,我就给你嘴巴了。”
语言未了,就听那边就嚷起来了,二义韩彰一脚将小诸葛沈中元踢倒,上前去用手一揪胸膛,回手就要拉刀。云中鹤扭项一看,念了声“无量佛”,说:“这是怎么样了?”蒋爷看见,叫大爷、三爷把二爷拉开。蒋爷亲身过去,劝沈中元。小诸葛沈中无微微的冷笑,说:“你就是这个能耐,姓沈的不惧。”韩二义说:“你把大人盗去,要我们大家的性命,你如今还敢把大人送回来,韩某与你势不两立!”说毕,也是哼哼的冷笑。蒋爷劝沈中元说:“沈贤弟,咱们可是君子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先前咱们是怎么说的?今日可到了,将才只顾见我们徐侄男,还没容我说话哪,你们就闹起来了。还是看我。”徐良也不知是什么事,先给师傅磕头,给师叔磕头。蒋爷一套话安置住了小诸葛,再劝二义韩彰,说:“二哥,你不是了。沈爷把大人盗走,可是他的不是。你和三哥,你们不是在先,他的错处在后。我这个人,一块石头往平处里端,没亲没厚。拿邓车,准是你们哥两个拿的吗?人家弃暗投明,说出来王府人,特来泄机,你们不理人家,故此他才一跺脚走的,他才把大人盗将出去,诉他不白之冤。其错,这可是他的错处。
把大人盗出去,诉明了他的冤,他可不管咱们担架的住,担架不祝再说起来,他弃暗投明,口口声声说的是与咱们老五报仇,冲着这一手也不该和人家相打。再说起来了,问短了比打短了强。“韩彰说:”我不能像你那两片子嘴翻来覆去,我们两个人势不两立,有他没我!“蒋爷说:”二哥,你可想,人家师兄弟都是请出来的,给咱们老五报仇,得罪了一个,那个也就不管了。二哥,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横竖让你过的去就截了。“韩二义说:”怎么叫我过的去?你说我听听。“
蒋爷说:“我把他带过来给你磕个头,这就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他磕头也是头颅点地,把脑袋砍下来也是头颅点地。”
韩彰说:“他肯磕吗?”蒋爷说:“人家那肯磕?我央求人家去罢。”韩二义说:“只要他磕,我就点头。”
蒋爷复又转身与沈中元说:“将才我二哥得罪你,就是我得罪你。咱们在黑水湖说的言语,到如今还算不算?”沈中元说:“你算我就算。”蒋爷说:“我没有什么不算的。磕头哇,我先给你磕一百,换你一个。我先说给你磕头,是在山湾呢,你不愿意;你要在众目之下,这可是众目所观。”沈中元说:“你真给我磕吗?”蒋爷说:“要是说了不算,除非是脸搽红粉。我这个人是个实心的人,人家说什么,我也当永远不假。”
随说着,他就屈膝跪倒,嘴里仍然还说着:“我这个人是个实心眼,磕一百,你们可计数。”刚要一磕,小诸葛想着:“他不能给磕,那知道真磕。”沈爷也是一半过意不去,就说了一句谦虚话,说:“算了罢,不用磕了。”蒋爷就站起身来,说:“这可是你说的,我这个人是实心认事,说的那就应的那,人家和我说,我也信以为实。说了不算,就是个妇人。你可是不让我磕,该你给我二哥磕了。”沈爷心里说:“这个病鬼真坏透了,我说了句谦虚话,他就不磕了。”问蒋爷说:“你这算完了?”蒋爷说:“不是你不让我磕了吗?我这个人实心认事,说了不算,脸上就搽红粉。”沈中元说:“你真利害透了,就截了我。索性给你二哥磕罢。”蒋爷带着过来,说:“二哥,可别的话没有,我把沈爷带过来给你赔个不是。错可是你在先哪,人家可不是怕咱们哥们,人家是净念着死鬼老五,为是给老五报仇。”沈中元一屈膝,说:“别怪乎小可了,前番盗大人是我的不是。”说毕,将要磕头。蒋爷在旁说:“就这么受人家的头,咱们还怎么称得起是侠义?”韩二义也就觉着不对,又有蒋爷在旁一说,也就一屈膝,说:“事从两来,莫怪一人。先前是韩某的不是。”蒋爷说:“从此谁也不许计较谁。”一天云雾全散,众人俱是哈哈一笑。就见对面慌张张跑来一人,说:“众位老爷们,大人有请。”众人这才回奔公馆。
倒了公馆见大人,把君山的花名呈上去,让大人阅看。大人看毕,择日上襄阳。池天禄又把武昌的公事回了一回。书不可净自重絮。
到了第三日,预备轿马起身,文武官员护送。到了弃岸登舟的时节,让他们文武官员回衙理事,众文武官辞别了大人。大人的船只奔襄阳,路上无话。直到襄阳,弃舟登岸,早有预备的轿马,金知府预备的。文武官员俱各免见,上院衙投递手本。独见金知府,问了问襄阳王的动静如何。金知府说:“这几日王府倒消停,不见什么动静。”问毕。知府退下,暂且不表。
单说大人到上院衙,下轿入内,主管二爷迎接大人。将到屋中,更换衣巾。
忽然有众侠义围绕着一人,原来是铁臂熊沙老员外背着一宗物件,有人带着见大人行礼,回明大人阵图画得清楚,请大人过目。观看阵图,破铜网,且听下回分解。第一百二十回看图样群雄明地势晓机关众位抖威风
诗曰:
看明图样问如何?陡觉威风比昔多。
况有君山来助阵,管教叛逆倒干戈。
且说大人回衙,众英雄保护,忽然沙老员外背图而入。大众见沙大哥,见礼,解下包袱来,回禀了大人,带着沙员外要见大人。孟凯、焦赤也进来了。皆因三位由晨起望起身,乘跨坐骑而来。焦、孟二人在外边拴马,马已拴好,随后进来与大众见礼,也带着一同见大人。来到屋中,沙、焦、孟一同与大人叩头。大人问说:“阵图怎样?”回答:“阵图画齐,请大人过目。”沙、焦、孟站起身来,出里间屋子,来到中庭,把包袱打开。一看阵图,见是一张大纸,所画的阵图连形象,俱写的是蝇头小楷,按着是木板连环八卦连环堡,按八面八方,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每面一个大门,内里套着七个小门,靠北有一个楼,叫冲霄楼,三层儿,按三才。底下有五行栏杆,外有八卦连环堡。各门俱有小字写着,是什么卦,什么卦,吉卦、凶卦俱写的明白。冲霄楼前有两个阵眼:一个纸象,一个纸瓤,是一个天宫网,一个地官网。冲霄楼下面盆底坑,盆底坑上面十八把大辘轳挂住了十八扇铜网,按东南西北,有四个更道。地沟内有一百弓弩手,俱是毒弩。十八扇网,单有十八根小弦,有一根总弦,两根副弦,直通到木板连环之外。正南有一火德星君殿,在火德星君殿的拜垫底下,就是总弦的所在。乍看,谁也看不明白。大人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大人说:“众位都与我五弟报仇。
本院实在看不明白,你们众位请看罢,定到那时要破铜网,备一桌酒席,本院论次序每位奉敬三杯。“大人说毕退下,大人归大人屋子。
众人都要争看阵图。蒋爷说:“咱们认的字的往前,不认的字的往后。”公孙先生说:“我可不行,我虽认的字,不懂铜网之事,你们请看。”赛管辂也要退下。蒋爷说:“你别走,你是王府的人,你帮着我们参悟参悟。”魏昌这就不能走了。智爷是进去过的,小诸葛是进去过的。直参悟了一天,这才明白了。对成卷起来,用晚饭。这才细问沙老员外:“彭启怎么样了?”沙爷说:“仍把迷魂药饼儿给他按上,路、鲁二位看着他,早晚还是给他米汤喝。”智爷说:“很好,千万留他这个活口。”当日晚景不提。
到了次日,将要拿阵图瞧看,忽有官人进来说:“回禀众位老爷们得知,外面现在君山飞叉太保钟雄求见。”大众就着往外迎接。到了门外,一见飞叉太保,大家见礼。
还有亚都鬼闻华、神刀手黄寿、金镋无敌大将军于赊、金枪将于义、玉面猫熊威、赛地鼠韩良,大家又见了礼。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不认得的,有智爷给挨着次序一见。
问大人的事,智爷就把大人事如此恁般的说了一遍。又问钟雄:“你们这是由君山来吗?”钟雄说:“正是。有黑水湖的喽兵、夹峰山的寨主到我那里,我一算这个日限,大人必到襄阳。近来家人谢宽训练了二百名喽兵,我把他们俱都带来;带来四家贤弟,连熊贤弟他们二位。我嫌几百人进襄阳城怕的是招摇,有谢宽带领着他们扎了一个小行营,在小孤山的山内候信,要用他们的时节,去信就来。”
蒋爷带着他们先见见大人,带着进去,见大人回明,大人下了个“请”字,把钟雄带将进来。钟雄见大人双膝点地。大人欠身,吩咐搀祝可见的是念书的尊贵,再者他又是一个山王寨主,又知道他文中过进士,故此赏了他个脸面。大人也以为钟雄管理水旱二十四寨的大寨主,必是五官凶恶,谁知晓他竟是个文人的打扮,青四棱巾,迎面嵌白骨,皆因是身无寸职,例不应冠嵌白玉,故钉了一块白骨。双垂青缎带,飘于脊背之后。翠蓝袍,斜领阔柚,白袜朱履。面白如玉,五官清秀,三绺短髯。大人一瞅,暗道:“说他文中过进士,倒像;说他武中过探花,不像。”慢腾腾的起来,大人赏了他个坐位。再叫神刀手黄寿、金枪将于义、亚都鬼闻华、金镋无敌大将军于赊,大人二见,眼泪几乎没落将下来。缘故呢?是金枪将于义,与白玉堂相貌不差。大人回思旧景,想起五弟来。玉面猫熊威、赛地鼠韩良刚要磕头,大人一摆手。蒋爷就把他们带出来。
钟雄问什么缘故。蒋爷就把于义相貌和五爷一样,大人瞧见于义,就想起白五弟来了的话说了一遍。钟太保说:“这就是了。”然后献上茶来。大家仍然还是看阵图。蒋爷说:“咱们大家打算着几时去破网?”智爷说:“方才我看了看历日,明日就好,趁着艾虎没来。艾虎要来了,那孩子脾气不好,一准要去。要不让他去,不是偷跑,就是行拙志。我的徒弟,我还不知道?”蒋爷说:“要是那样,咱们可就早破铜网,他来了赶不上,他可也没法了。”
正说话间,就听见哈哈一笑,说:“一步来迟,就赶不上了。我五叔疼了会子我,我杀王府一个贼,就是给我五叔报了仇了。”大伙一瞧,是艾虎进来。这一进门,艾虎这头真是磕头虫儿一样,给大伙这么一磕。回头一看,全在这里呢,就是短他了。磕完了,有不认得的,给他们见了一见,对施礼完毕。也有人给他磕头的,就是大汉史云。
行完礼,就奔了阵图去了,也不顾说话,他也不问人家。人家要问他,瞧他两眼发直,也不敢问,智爷说:“你这孩子,又不认的字,怎么净往前凑呢?你认的字吗?”艾虎说:“我不认的字,我瞧一瞧图样,明天好去。”
蒋爷问他:“外头站的两人是谁?是跟一块来的不是?”艾虎说:“我忘了。
哥哥进来见见,不是外人。“这两个一个是勇金刚张豹,一个是双刀将马龙。皆因艾虎保着施俊,路过卧牛山,艾虎些微落点后,施俊叫山寇拿上山去了。艾虎一追,驮子拐山口,听不见驮子那个钟儿响了。刚到山口,又有喽兵下来了,要劫艾虎,教艾爷一怒,倒追了他们一个跑。正追之间,寨主下来了。艾虎一瞧是熟人。若问是谁,且听下回分解。第一百二十一回卧牛山下巧逢故友药王庙前忽遇狂徒
诗曰:
卧牛山下罢干戈,一路凭他保护多。
更遇东方凶太岁,英雄到处有风波。
且说艾虎一看山王,认的是熟人,不由的就有了气了,冲着山王说:“二哥,你怎么干这个呢?”勇金刚张豹一瞧,是老兄弟艾虎,过去行礼。行礼已毕,跟着上山。到了分赃庭,见双刀将马爷,艾虎过去行礼。马爷把他搀住,说:“想不到老兄弟你来,你怎么走到这呢?我们正要找你去呢。”艾虎说:“我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你先把施大哥放了。”回答:“那个施大哥?”艾虎说:“就是固始县的施大哥,是我盟兄,联盟的把兄弟。”马爷说:“兄弟,我不让劫,你一定要劫。你瞧瞧,劫出祸来了没有?解开去。”赶紧就把施俊解开。艾虎过去给哥哥道惊。施俊又受一大险。进分赃庭,大家一见。双刀将说:“后边现有闲房,让嫂嫂就在后边闲房里住罢。”施俊就在前面,张爷请罪,把施俊让在上首,正居中落坐,叫摆酒。后门这里叫喽兵扎住,凭爷是谁,不准往后去。
施俊就在前面与大众各自讲究各自之事。艾虎把自己的事学说了一遍。艾虎问张爷、马爷:“你们想起什么来了,占山为王?”马爷说:“你们一走,我们的事发作了,几乎没有让官人拿了去,还亏的是些个喽兵,把我们救下了。没有这些个喽兵,此时我们大概也就截了。此时占住栖身之所,等着找你。”艾虎说:“找我怎么样呢?”马爷说:“找你见大人给求一求。”艾虎说:“就得了,咱们一同前往,大哥弃了山寨罢。”大家整饮了一夜,方才席散。
第二天早晨,教喽兵收拾,装驮子下山。教马爷写了一封书信,让喽兵奔君山。所有的东西,大家一分。金氏上了驮轿,小义士、马龙、张豹护送施俊上固始县。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舛错。到了固始县,回汝宁村,到家中。金氏下驮轿车辆,仆从、丫鬟搀架,先见公爹。施俊也进来见天伦。本来施大人病体沉重,忽然一报少爷、少奶奶到了,施大人一高兴,已经卧床不起,叫家人搀将起来。
见施俊带着金氏、佳蕙,三个人给老爷磕头。老爷一喜欢,病类若好了一半。其实通俗说叫“抖机灵”,正字叫“回光返照”。什么都有个“回光返照”,人要是病的卧床不起,忽然爬起来了,要点水喝,或是要点吃的,眼睛也睁开了,舌头说话也利落了,留神罢,那可就快了。还有一宗比方:家内点的油灯,看看要灭,屋里也发了暗了,灯苗也小了,必然就叫快添油,说:“快着点罢,没有油哩!”拿油的还没到,那必是紧催。忽灯一亮,拿油的还说:“那里头还有油呢,瞧这不是顶亮吗?”话犹未了,灭了。这也叫“回光返照”。太阳落的时节,已然落将下去,东边反倒一亮,这也叫“回光返照”。闲言少叙。再说施俊在天伦跟前,所有自己的事情回禀了一番,遇凶险的事情一概没提。后来把艾虎带将进去,给见了一见。
到了次日,金氏往家中婆子们打听,说:“左近的地方有个太岁坊,紧对着就是小药王庙,甚灵。”“就自己秉虔心,与公爹讨一灵签。全凭着自己的虔心,公爹病体痊愈,也是有之。”对施俊一说,施俊不让去。究竟是大人家的气象,不让妇女们上庙烧香还愿,最是一件无益之事。金氏苦苦的一说,施俊又想着他妻子是一点的诚心,又怕烧香惹出祸来,就与艾虎、张豹、马龙一说此事。艾虎说:“哥哥,我可是多言,这是我嫂嫂的一片孝心,要能感动神佛,也是有的。
我可是听见说,开封府包相爷的夫人,为太后老佛爷三乞天露,把香案设上,自己一想不行了,已经露结为霜了。李氏夫人立志,求不下天露来,就死在香案之前。后来果然这一点诚心惊动天地,古今盆中竟把露水求下来。后来凤目重明,那时可也是一点诚心。这番要感动神灵,也是有之。要是怕我嫂子遇见匪人,现有我弟兄三人跟随,还怕他何来?“被艾虎这一套言语,说的施俊心中愿意。张豹说:”要有人瞧我嫂嫂一眼,我把他脑袋拧下来。“施俊说:”既然这样,用完早饭之后,三位就辛苦一趟。“
果然用完早饭,里头传出信来,三位爷预备跟随轿子。金氏换了一身布衣荆钗上轿,明知后面有三位爷跟着。到小药王庙月台之前下轿。艾虎等就在角门那边一站。果然西边有一溜西房廊子,底下有张八仙桌,坐着一个恶霸,跟着也有个二十多打手。看那个恶霸,戴一顶红青缎子员外巾,大红袍,上下三蓝色的牡丹花,看不见靴子,有桌帷遮着;面如油粉,浓眉怪眼,暴长胡须,不大甚长,在那里坐定。他一见金氏下轿,一眼就瞧见了,告诉他手下的从人说:“过去抢他。”有个从人叫王虎儿,内外的都管,说:“使不得,二太爷,这个人要是一动,可就是马蜂窝。”
你道这个人是谁?这就是太岁坊伏地太岁东方明。仗着他手下人多,各处里传言,说小药王庙甚灵,故此这方就传开了这个灵了。其实他净要看烧香还愿的少妇长女,只要有几分姿色,被他看上,他就要抢。可巧今天他瞧上金氏了,也打算要抢,早被王虎儿拦住了,说:“二太爷抢不得,这是金徽金知府的女儿,邵邦杰邵知府的媒人,施昌施大老爷的儿妇。你想想抢的吗?这还是一件小事。
你看那角门口站着那三个老虎哇。
是的,那都是跟来的。跟着的那三个,就是不好惹的。“伏地太岁翻眼一瞧,就吓了一跳,并且张豹那里还直骂,说:”再要近瞧,二太爷过去可就要把你两眼睛挖出来了。“
东方明一扭头,说:“孩子们,我这两天耳朵有点上火,什么都听不见。”
从人说:“好哇,上点火,少闹点闲气。”马龙也是直拦张豹,不让他惹事。等着金氏求完了签,拿了签帖,给了香钱,赏了缘簿,婆子搀着上轿,放轿帘,搭起来就走。张豹大嚷道:“便宜这小子!”这才走了。
艾虎上襄阳的心急,恨不得立时就走了才好,到家中见施俊,第二天告辞。
施俊不让走,叫多住几日。艾虎不肯,一定要走。施俊拿出二百银子的路费来。
艾虎不肯受,说:“我们这盘费甚多,要没有,还不拿哥哥的吗?”就此告辞起身,直奔襄阳,赶着去破铜网。不知到襄阳怎样,且听下回分解。第一百二十二回小义士起身高固始旧宾朋聚首上襄阳
诗曰:
匆匆别去为谁忙?顷刻天涯各一方。
不是英雄留不住,心中惟计上襄阳。
且说艾虎同着马龙、张豹把施俊护送到家,住了两日,艾虎一定要起身告辞,施俊也并不远送。几位爷起身,路上也就无话了。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到了襄阳。至上院衙,艾虎叫他们进去,他们不肯。艾虎一定要让他们进去,在大庭之外等着。那知道艾虎进去不出来了,一问外边两个人是谁,艾虎这才叫他们进来。
到了里边,给大众一见,说明了来历。艾虎说:“几时去破铜网?”智爷说:“几时你也别打听,不许你去。”
艾虎说:“师傅,我五叔疼了我会子,好师傅,你让我去罢。”蒋爷说:“明天再说罢,不用忙。”仍然又把阵图参悟了半天。
到了次日早晨,大人亲身给预备着酒饭,所有破铜网的人无论大小老少,每人面前三杯酒,都是大人亲身给斟。大众说:“吾等何德何能,敢劳大人给斟酒?”
大人说:“不必太谦了。”又预备一桌酒席,把白五老爷古瓷坛请出来,供了一桌酒席,烧钱化纸,奠茶奠酒,暗暗的祝告:“但愿吾弟阴灵有感,早助大众成功。”众人也过来磕了一路头,俱都是暗暗落泪。然后大家落坐吃酒。大人说:“你们众位吃酒,本院不久陪了。”大人归到里间屋内去了。
饮酒议论,蒋四爷说:“咱们商量商量,今天晚晌都是谁去?”这句话未曾说完,就听见:“我去!我去!我去!我去!”除非智爷没要去,剩下的全都要去。蒋爷“嗤”得一笑,说:“这些个人全会,上院衙净剩下大人一个人。咱们去破铜网,王府里倘若差一个人来,不利于大人。咱们纵然把铜网破了,大人也没了,谁担架的住?总得留看家的要紧。按《武侯兵书》说:”未恩进,先思退。
‘从新再商量罢,谁去谁不去。“
飞叉太保说:“吾等由君山到此,也不敢造次讨差,不敢说办起大事。些须小事,我等万死不辞。若要用兵,我们由君山带了二百名喽兵,现在小孤山扎定。
若要用他们时节,大人早吩咐,好把他们调来助阵。“蒋爷一听,便道:”钟兄,我们这里破铜网之人绰绰有馀,只怕晚间一动手,杀的王府人东西乱蹿,怕他们逃出城外,烦劳寨主哥哥带着二百名喽兵,过了海河吊桥,把襄阳城四面围住,就是西面要紧。倘若有越城而过者,务必要将他们拿获。“飞叉太保一听,微微的一笑,说:”四大人将才吩咐我们在城外头等贼,小可钟雄带领喽兵在城外等候拿人。城内若有用人之处,还有我四个兄弟;城内若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就一并出城去了。“蒋爷说:”寨主哥哥,可不必多心,城里城外皆是一样。“钟雄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出城去了。“钟雄笑嘻嘻的说:”我们这就要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