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之百家公案 - 第 7 页/共 17 页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江玉梅在山神庙边空屋中已过数月,忽一日肚疼,生下一儿。王婆近前言曰:“此儿只好丢在水中,恐李长者得知,害人性命。”玉梅再三哀告曰:“今他父亲痛遭陷劫,看此儿亦投三光出世,望乞垂怜,待他满月,丢了未迟。”王婆见玉梅情有可矜,心亦怜之,只得从其所言。   不觉又是满月,江玉梅写了生年月日,放在孩儿身上,丢在山神庙中,候人抱去抚养,留其性命。写道:“河南汝宁府人氏,金胜祖,年一岁,十月十五日午时生。”写毕,遂与王婆抱至庙中,正是:人间私语,天闻若雷。   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元来山神使令金彦龙夫妇来这山神庙问其吉凶,入得庙来,却撞见江玉梅。公婆二人大惊,问其夫在何处,玉梅低声诉说前事。彦龙听了,苦不能忍,正欲具状告理,却值包公访察缉知其事。次日,即差无情汉领着关文一道,径投河南府洛阳县,下了拘拿李中立起解到台令。左右将李中立重责了一百,暂且收监。未及审勘,王婆又欲充作证见凭,玉梅报谢:“后当报答。”包公令金彦龙等在外伺候。   且说金本荣自离了汜水县,无处安身,径来山中,撞见雪涧师父,留在庵中修行出家,不知父母妻子下落,心中愁闷不乐。忽一日,师父与金本荣言曰:“我今日叫你去开封府抄化,有你亲眷在彼,你可小心在意,回来叫我知道。”金本荣拜辞了师父,径投开封府来,亦与金彦龙父子相见,同到开封府前。   正值包公升厅,金彦龙父子即将前事又哭告一遍。包公即令狱中取出李中立等审勘。李中立不敢抵赖,一一供招:“实贪财谋害,强占伊妻,所供是实。”包公吩咐取面长枷,枷镣锁肘,送下死囚牢去。将李中立家财,一半给赏李四,一半给赏王婆,追其宝贝给还金本荣,俱各无罪。李中立妻发边远配军。具奏,朝廷文书下来,勘问得李中立违法,谋害人命已存,其情实是难恕。谋占妻未成奸,律法难容,合该处斩,以戒后人。次日包公令左右人等,牢中取出李中立开了长枷,押赴市曹处斩首示众已讫。时人有诗叹曰:祸福昭彰本在天,休将报应作徒然。   暗中神鬼分明见,若不亡家定减年。   第二十九回 判刘花园除三怪   断云:   三妖变化害人身,潘松运蹇被孽侵。   春春救出包衙诉,一鉴明堂洗万精。   话说西京河南府新安县路上有一座名园,唤会节园,每遇春三二月间,倾城都去园里赏玩。当下河南府章台街上,有个开金银铺的潘小员外,名唤潘松,时遇清明佳节,因见满城人都出去郊外游赏,松遂亦禀告父母,独自来这园里,遍玩一遭。   待要回归,割舍不得景致,于路上看着那青山似画,绿水如描,不觉步入一条小路。这条路行人稀少,正行之间,听得后面有人叫“小员外”。回转看时,只见路旁高柳树下,立着个婆子,生得:鸡皮满体,鹤发盈头。眼昏似秋水微浑,体弱如九秋霜后菊。浑如三月尽头花,好似五更风里烛。   潘松言曰:“素昧平生,不识婆婆姓氏?”婆婆道:“小员外,老身便是令堂的姐姐。”潘松想了半晌,言曰:“我也曾听得说有个姨娘,只是未曾得相会。”婆婆道:“好几年不见,你到我家吃茶。”潘松道:“承荷姨婆见爱。”即时引到一条崎岖小径,过一条独木危桥,却到一个去处。婆婆把门推开,入内却是一座崩败花园。这婆婆引潘松到亭上曰:“请坐,等我入去报娘娘知道,我便来也。”入不多时,只见假山背后两个女童来道:“娘娘有请。”潘松道:“山僻之间,有甚娘娘相请?”只见上首一个青衣女童认得这潘松,失惊道:“小员外如何在此?”潘松也认得青衣女童是邻舍王家女儿,名唤王春春,数日前因病死了。潘松问答春春道:“你因何在此?”   春春道:“一言难尽,小员外可急急走去,此处不是人家,若走得迟,则身不保矣。”当时潘松听了此言,唬得魂不护体,慌忙奔走出那花园门来。   过了独木桥,寻出旧路,自思:“惭愧,却才这花园不知谁家的,如何数日前死的人却在这里?白日见鬼。”迤逦取路走到一酒店门前,只见店里走出一人,却是旧交天应观道士徐守真也。潘松即便问曰:“师兄因何在此?”守真道:“小道因往会节园看花方回。”潘松道:“小子适间逢一件怪事,几乎坏了性命。”遂把那前事对徐守真说了一遍。守真道:“我行天心正法,专一要捉邪祟,若与贤弟同行,看甚鬼魅敢来相侵。”二人饮罢,同出酒店。   正行之间,次路有矮墙,潘松又被婆子看见,被其一时引入矮墙里去,却又是先时撞见婆子的去处。当时徐守真在前面走,回头不见潘松,守真只道又有朋友邀他往别处去,守真遂即自归不题。   且说潘松在亭子上坐下,那婆子道:“先时好意相留,老身有些好话要对你说。且在亭子上等我便来也。”移时,婆子引着青衣女童,把手挽潘松到一个去处,但见:金门朱户,碧瓦盈檐。四边红粉泥墙,两下雕栏玉砌。   宛若神仙之府,有如王者之宫。   只见穿白的妇人出来迎接,与潘松相见已毕,分宾主坐定,叫两个青衣女童安排酒来。但见:广设金盘樽俎,铺陈玉盏金瓯,兽炉内高燃龙涎,盏面上波浮绿蚁。筵开排列,无非是异果蟠桃;席上珍羞,尽总是龙肝凤髓。   那青衣女童行酒,斟过酒来,饮得一盏,潘松始问:“娘娘尊名姓氏。”只听得外面一人走入,生得:面色深如熏枣,眼中光射流星。   身披烈火红袍,手执方天画戟。   那人怒气盈面道:“娘娘与甚人在此饮宴?又是白圣母引惹来的,不要带累着我。”当时娘娘起身迎接着他。潘松失惊问道:“娘娘,来者是谁?”娘娘道:“此位名唤赤土大王。”   言罢,—其人与潘松相揖了,同坐饮酒,少时作辞去了。娘娘道:“有劳婆婆费心请得。”潘松见说,唬得遍身似麻,不敢抬头仰视。此时娘娘淫心荡漾,不由潘松心肯,扯着两手,共入兰房。云雨之间,潘松终是猜疑不乐。   缠到三更已后,只是娘娘抬身起来出去。潘松根底立着王春春,悄悄地与松说道:“妾身叫你走了,缘何又在这里?你且去看那件事物。”潘蹑走行来看时,见柱上缚着一人,婆子把刀虏开了那人,即取出心肝来。潘松见了大惊,问春春道:“此人因甚如此?”春春答曰:“此人数日前被这婆婆迷将来时,也和小员外一般相待。今日又另迷人来,却把此人坏了。”   潘松见说,惊得面如土色。说由未了,只见娘娘入内,潘松便先上床,佯作假睡尚未醒。即将那人心肝与娘娘下酒,婆子吃了自去。娘娘觉得已醉,亦上床睡了。春春见娘娘睡得正浓,便蹑脚来床前,招起潘松,低声说道:“此处只有一条路,我叫你走。若出得去时,可对我娘说知,多做些功果,救我出苦海。你记住这座花园唤做刘评事花园,人迹罕到。着白的娘娘唤做玉蕊娘娘,那日间来的红袍大汉唤做赤土大王,这婆婆唤做白圣母。妾想这三个孽畜不知坏了多少人性命。我如今救你便去。房里床头边有个大窟窿,你且不得惧怕,便下那窟窿里去。有路只管行,行尽处却寻路归去。目今娘娘将次觉来,你可急走,勿得自误。”   潘松谢了王春春,去床头看时,果然有个大窟窿。潘松慌忙下去,约行十里田地,出得路口时,天色渐晚,沿路上问采樵人,寻路归去。远远的却望见一座庙宇内,见灯火灿烂,一簇人闹闹吵吵。潘松移身去看时,只见庙中黄罗帐内,泥金塑就五彩妆成三位神像,如夜间见的一般。惊得潘松手足无措,问众人时,原来是清明节当坊境人春赛,在这庙中烧纸酌献。   潘松走出庙来,急寻归路,到家见了父母,备说昨夜的事。   大员外道:“世上有此作怪事?”父子二人同去天应观见徐守真。潘松曰:“与师兄在酒店里相会出来,被婆子摄入花园里。”   把那取人心肝下酒的事历说了一遍:“若不是王春春叫我走归,几乎不得相见。”徐守真见说,即时登坛作法。移时之间,就墙前起一阵狂风,风过之处,见一个黄袍兜甲力士前来禀云:“潘松命中有七七四十九日灾厄,招此等妖怪,一时未可剿除。”   徐守真即与大员外道:“令嗣有七七四十九日灾厄,只可留在弊观躲灾。”大员外谢了徐守真自归。   潘松在观中住了一月有余,忽一日行到鱼池边钓鱼,放下钩子,只见水面开处,一个婆子咬着钓鱼钩,唬得潘松丢了钓竿,叫一声倒地而死。徐守真即忙救起,半晌方醒。就令人去请大员外到观商议。徐守真言曰:“吾闻邪者不能胜正,当今南衙包公,为官清正,鬼神钦仰。公欲要除此妖;保全令嗣,必须具状上告,那时或可剿除无患矣。”大员外从其言,即同潘松径来开封府告理。包公看了状词,神异其事,随即谓潘松曰:“世间有此妖怪为祸害民,吾若不与汝除之,则黎民不胜其毒矣,恶在其为民父母哉?”遂即准了状词,发潘松出外俟候。再唤张龙、赵虎二人吩咐曰:“今有潘松所告,刘评事花园内三妖为祸,白日迷人,汝可去后堂,与吾将前张月桂所付赴阴床与温凉还魂枕收拾得干净,待我寝卧其上,前往阴司查考,是甚妖为害,吾誓除之。”张赵依言,收拾已了,请包公寝在牙床之上。包公吩咐二人:“好生看我尸首,待我还魂回来,重重赏你。”二人从命不题。   移时之间,包公魂魄来到地府,先使人通报。阎王闻报文曲星官到此,遂亲下殿接入,分宾主坐定。阎王问道:“今蒙星官亲临冥境,不知有何见谕?”包公曰:“今有新安县潘松状告刘评事花园内三怪为祸,白日迷人,取人心肝下酒,非止一端。拯有心救民,剿此妖孽,恨力未能,因特到此。万望阎君着落判官,看是何处走了妖怪,即当剿灭,与民除害。”阎君闻言,即令判官查了回言。答道:“详查此怪,原来白圣母是个白鸡精,赤土大王是条赤斑蛇,玉蕊娘娘是个白猫精。观此三个孽畜,盗了仙酒,神通广大,吾此下界不能除之。星官若要殄此孽畜,必须具表奏闻玉帝,差遣天将方可剿灭矣。”   包公听罢点头,还魂回转阳间,赏了张赵二人。随即斋戒沐浴,焚香具表奏闻玉帝。玉帝闻奏,与众文武议曰:“朕观文曲星官下界,为官清正,鬼神钦仰。今下方有怪如此害民,即宜殄灭。遂差关、赵、王、朱四员大将,五方蛮雷,前到刘评事园内,将三妖剿除回奏。”四员天将领命与五方雷神下界。   是夜三更,只见风雨大作,雷电交轰,遥闻刘评事园内隐隐有杀伐之声,移时之间方息。数日,新安县有人来报,说刘评事花园内已被雷火攻毁,有赤斑蛇长数丈,及白大猫儿与白大鸡母三只死于其地焉,并青衣女童尸首而已。于是其怪遂息,潘松亦无恙。大员外父子即人拜谢包公之德而去。后来天将回报天庭已讫,当方城隍以青衣女童王春春阳寿未尽,被怪摄去,更兼两次垂救潘松,亦该延寿一纪。遂即移文转达阎君,再赐脱生,配与良家,以寿终世。   第三十回 贵善冤魂明出现   断云:   妒忌生心遭责罚,少年死妇得伸冤。   冰清月皎风雷动,一款招成案牍全。   话说包拯在濠州作太守之时,一日公事余闲,退入后堂静坐。忽见阶下有一妇人,少年美貌,垂泪下拜,既无言语,又无词状,似有申诉之意。拯思之,必是妖魅,遂起身用桃条鞭打,更不能语,一向下拜。拯道:“既是枉死冤魂,何不变身与我知道?”良久,只见那妇人变成一朵香烟,在空中盘旋,直出门而去。拯即差人描他去处。吏人领钧命,描他到门外五里头,入个馆驿内便不见那朵烟。吏人回报,拯便打排轿马,自去馆驿中,集邻保勘问根因,皆言不知其由。拯着公人掘开地中视之,只见一领藁席,卷着一死妇人,约年二十六七,尸首并不曾坏。拯看了一回,转衙唤过土公陈尚,直要去馆驿中推勘此妇人鬼魂,是谁坏她性命,限其五日回报。尚思之:“如何能勾推勘?”归家只是忧闷。其妻阿杨问丈夫:“因甚不悦?”   尚具言包公令他推勘女人身死情由,“若得明白则有给赏,不然加罪。今限我五日内要回报。况是死人,又没个对证,如何根究?以此烦恼。”其妻道:“你不须忧虑,奴自有一计。昔者闻老人说,死人须要个生妇人与她貌相似者,多与之以酒,候醉,扛去与死人同睡,将生人舌放死人口中度过,死人自然狂语。你便隔房去听,从头将纸笔抄录,便知其根因。”   尚如其妻所言,请一个妓妇貌相者,多以财帛贿之,说与因由。妓妇初则不肯应承,贪其重财,乃许之。陈尚买醇酒与妓妇饮醉后,尚乃扛去与死妇同睡。其夜果然作死人言语。她原是西州人氏,少年无父母,名贵善,年一十五岁,落在风尘。   十年前有一个林知府,北京大名府人,来此赴任:“唤奴入衙为妾,最爱惜奴。夫人日夜妒忌。忽一日相公出巡于外,夫人夜间把奴打杀,埋在馆中,今已十一年。知府见作本路提刑,是月任满,从此回程,望判府与奴伸雪此冤,九泉之下亦瞑目矣。”尚遂记录死人言语。妓妇已酒醒来,亦不知缘故,辞尚而去。   次日,陈尚申报府衙得知,拯便将钱五贯去买一具棺木盛了,安顿馆中房内,封了房门,径差公人寻到林提点任满回来,遂勾唤提点夫人到衙根勘。夫人被包公叱证,知难抵讳,只得一一供招了案款。拯奏知朝廷,圣旨颁下:夫人逼打其妾致死,本合偿命,但以打死妓女,罪且从轻,折徒二千头,提点以有职人纳妓女致死,本合革职,但无别过犯,权停见任官。依拟判讫,此亦足为妒忌残虐者之戒。   第三十一回 锁大王小儿还魂   断云:   儿子不知身暴死,包公正直毁淫祠。   神人尚且钦其德,地府明明肯放私?   话说包公守开封府之日,判断精详,远近钦仰。时皇佑二年七月望日,前往东街灵应大王庙前经过。有一妇人,年将五十,只有一儿子,年十岁,忽然在庙门下死,妇人哭于庙门下甚哀。拯便唤妇人到衙,问其夫主姓名为谁。妇人答道:“丈夫姓许,排行第四,只有一儿。今日侵早出来,入庙去后,不知因甚,死在庙前。老身今已半世,只得此儿,因死得不明,以此哀痛,望相公为我作主。”拯听罢自忖道:“好奇怪!岂有入庙出来即死之理?”乃问妇人:“你儿子莫非原有疯痫疾否?”妇人哭告:“小儿自来无疾,哪得此疾?”拯辄差公吏,拘唤庙前边邻,来证问儿子因何身死在地之时,众人未见,不知其由。拯又差人检验小儿身上,并无痕伤,回报包公。包公遂乘轿自去检验,实无痕伤。待拯去揣摩小儿身上,只见怀中藏有庙中案棹上雕刻的供圣假红柿一枚。拯知之,差一公人入庙里,看供棹上有红柿否。公人回复:“大王案棹上果有红柿二枚,不见了一枚,想是孩儿偷去了,以此大王遂取了他性命。”   拯闻报怒道:“你既为一个正神,系是一府之主宰,儿子不识道理,偷看此物,彼只作玩戏之具矣,敢可责其过失,便要致之死哉!想这大王亦是依草附木邪神,朝廷不曾敕封,敢坏了人性命!”遂着公差将泥神枷锁:限一夜放还性命,否则定奏朝廷,焚毁庙宇。拯祷祝后回府。   次日,那妇人带儿子来拜谢救命之恩。拯审问之,妇人云:“蒙相公昨日要计较大王,是夜二更时分,儿子果醒来。颇记得说:神主怪他偷那红柿,要问罪。及见相公敕旨来到,即放还魂。”拯微笑道:“有此等异事,若不革除,终久为患。”   乃差人一剑削去了大王之头,毁其庙宇。此足为邪不敢于正人之例耳。   第三十二回 失银子论五里牌   断云:   王客谋财遭斩戮,郑商屈死竟分明。   若将天理怀心术,包宰缘何肯放刑。   话说郑州离城十五里王家村,有兄弟二人,兄排行第一,弟排行第二。曾出外为商回归,行至本州地名小张村五里牌,遇着个客人,系是湖南人,姓郑名才,身畔多带得有银两,被王客兄弟蓦见,小心陪行。靠晚边,将郑才谋杀,搜身上,得银子十片,兄弟喜不自胜,私地把尸首埋在松树下。兄弟商量:身畔有十片银子,带得艰难,趁此无人看见,不如将银子埋在五里牌下,待为商回来却取而分之。二人商议已定,遂埋了银子而去。   后又过着六年余,恰回来,又到五里牌下李家店安住。次日侵早,去牌下掘开泥土取那银子,却不见了。兄弟思量:“当时埋这银子,四下并无人见,如何今日失了?”烦恼一番,思量只有包待制见事如神,遂同来东京安抚衙陈状,告知失去银两事情。拯当时审状,又没个对头,只论五里牌偷盗,乃思此二人必是狂夫,不准他状子。王客兄弟啼哭不肯去。拯云:“王客,限一月日,须要寻个着落与你。”兄弟乃去。   又后月余日,更无分晓,王客复来陈诉。遂唤胨青吩咐道:“来日差尔去追一个凶身。今与你酒一瓶,钱一贯省家,来日领文引。”青欢喜而回,将酒饮了,钱收起于家。次日当堂领得公文,看是去郑州小张村追捉五里牌。青遂复相公:“若是追人,即时可到;若是追五里牌,他不会行,又不会说,如何追得?望另差人去。”拯大怒云:“宫中文引,你若推托不去,即问你个违限之罪。”青不得已,只得前去。   遂到郑州小张村李家店安泊,其夜去五里牌下坐一会,并不见个动静。青思量无计奈何,遂买一柱香钱,至第二夜来焚献牌下土地,祝叩云:“奉安抚文字,为王客来告五里牌取银子十片,今差我来此追勾,土地有灵,望以梦想来报。”其夜,陈青遂宿于牌下。将近二更时候,果梦见一老人前来,称是牌下土地。青便问:“王客寄得银子十片在此牌下,缘何失了?   见今包安抚处陈告词状,奉相公文引,追你五里牌神。”老人道:“王客兄弟没天理,他岂有银子寄此?系湖南客商郑才银子十片,与王客同行,被他兄弟谋杀,其尸首现埋在松树下,望即带将郑才骸骨并银子去告相公,为之伸冤。”言罢,老人即去。陈青一梦醒来,既得明白。   次日,遂与店主人借锄头掘开松树下,果有枯骨,其边旁掘开地泥五尺,有银子十片。陈青遂将枯骨银子俱申报安抚。   拯便唤客人理问。客人不肯招认,遂将枯骨银子放于厅前。只见冤魂空中叫道:“王客急须还我性命。”厅上公吏听见,人人失色,枯骨自然跳跃。拯再将王客兄弟根勘,抵赖不得,遂一一招认。案卷既成,辄将王客兄弟问拟谋财害命,合当追偿,令押赴市曹处斩,郑才枉死无亲人,银子合归官。此见天理昭然,终有报应。谋害贪财者,观此可以少知警耳。   第三十三回 枷城隍拿捉妖精   断云:   妖精迷人真异事,包公清鉴断分明。   城隍本自无私应,拿缚当厅正典刑。   话说包拯在开封府,一日,因安抚公趋要,合集众官,议设筵席,遂唤诸吏点检器皿。吏告金银器皿尽皆毁坏,拯遂差人唤银匠王温来衙打造。王温见官差,不得已要去,思之只有一妻孤然在家,遂以家事嘱之东邻王泰伯大家看顾,次日与妻阿刘相别而去。   其妻每夜寂寞无聊,孤灯独坐。忽一夜,有人叩门之声,阿刘喝问:“是谁人叩门?”门外人叫道:“若不开门,断然不饶你性命。”道罢后,忽一阵冷风袭人,推门直入。见其人身长七尺,威猛可畏,身青如蓝靛,发赤似朱砂,口阔如盆,手持一剑,向前抱定阿刘云:“你与我结为姻眷,教尔受用不尽。如不肯相从,定杀了你。”阿刘惊怕,只得勉强与之同寝一宵。次日晓,妖精告阿刘:“休得令人知觉,如若漏泄此事,今夜不留你性命。”言讫而去。阿刘每日只是惊恐,如醉如痴,有冤难诉。逢到黄昏时候,一阵冷风袭人,妖怪又复持剑直入房中,与之同卧。或去时只留下饮食、钱帛之类。阿刘不知其由,只秘而不说。   自此夜夜往来,将有半个月日,其东邻王老闻知,疑是王温已归,遂问阿刘。阿刘具告以被妖怪迷淫之事。王老大惊道:“既有此事,如何不早说知。”阿刘道:“被他恐吓,若与人知时,则害于奴,以此不敢漏泄矣。”王老听罢,径走入衙里,告其夫主知之。王温闻此消息,急忙归家,嗔骂阿刘。阿刘哭告:“被妖怪迷乱,非干妾身不良。”王温不信,是夜持剑直入,暗中藏伏。良久,果有人叩门人来,灯前但见其人牛头鬼脸,持剑直入,遂喝令其妻同卧。温惊恐不敢出。已天明矣,妖怪去后,温乃出来,与妻商议,待去苗从善家买卦,问是何方妖精。   温至苗家,占覆乃云:“其卜触动白虎神,阴人逢一枉鬼为妖,百日后当主丧身。”王温曰:“先生若能救得我妻无事,必当重谢。”从善乃教王温道:“夫家急与妻出城外,去东边砍一株桃木为棒,候妖怪复来,用此棒赶他,便能断绝。”温送了卦钱,如其言,归家向东边砍桃棒一条。黄昏时,妖怪又持剑而来。王温喝问:“是甚处魍魉?”便用桃棒打逐。妖精大笑道:“是叵耐这苗巡官,我和他无仇,却教你如此断我。”   温亦惊走逃闪。良久,妖精大怒而去,将苗家六口全杀尽。温思量:“定是苗巡官推占错了。”遂走出去问苗家。到苗家叩门,并无人应。温推开门,入房中手扪,见六口尽是无头人,遂惊走归家。   天晓,忽遇巡军王吉、李遂二人,见温身上带有鲜血,遂问其故。温告以其妻为妖怪所迷,因到苗家占卜。叩门不应,遂推门直入,但扪见一屋死人,哪知血染遍身。巡军不由分说,捉取王温到官。包公审问王温:“缘何杀了苗从善一家?”温逐一供具妖怪根因,并不知从善一家身死情由。拯思量:“安得有这样妖怪能杀人?”遂将温枷送人狱根勘,温苦不肯招认。   拯又差张辛持利刀一把,入王温家听探。其夜张辛持刀暗中藏伏,果有人叩门入来。灯前但见一个牛头鬼,持剑直入房中抱那妇人。张辛持剑直砍妖精。妖精大怒,与辛交战,辛败走而回。天晓人衙中报与包公:“王温家果有妖精。”拯大怒道:“张辛定是受王温钱物,通同诳官。”遂枷了张辛,又唤武卒刘义、吴真,各持短刀,再去王温家同探。二人持刀再去。   至夜,妖魅又来。二人持剑交斗,妖精用剑一下砍死刘义,吴真奔走得免。天晓入衙回说:“温家果有妖精,刘义已被杀死。”拯遂差正司理去王温家检验。司理到其家,唤阿刘审问事因,不见在家里。公差人前门后户寻遍,不见阿刘。司理思量:“必是妖怪摄去。”遂回报拯:“的确有此事,刘义果被其妖杀死。”拯无奈何,随即差人将三具大枷去城隍庙,先枷了城隍,又枷了两个夫人。枷梢上写着:“你为一城之主,反纵妖怪杀人,限你三日捉到,如三日无明白,定表奏朝廷,焚烧庙宇。”   包拯祝罢回衙后,是夜城隍便差小鬼十余人,限三日定要捉到妖精。小鬼各持槎牙棒、铁蒺藜,绕城上下、寺观山林、古冢坟墓,莫不寻遍。一鬼托化到城东,忽闻树林中有妇人哭声。小鬼随声奔入林中,见一古墓,掘开如盆大,有一佳人在内。鬼使持剑喝问原因。佳人道:“妾在城里住,夫是银匠王温,为妖怪所迷至此。”小鬼听得,遂挽妇人随风而去。忽然遇着妖怪,头生两角,身披金甲,手持利剑,喝问:“谁将我妻儿何处去?”鬼使道:“我奉城隍牒命,来捉妖怪。”其一鬼在黑风中与妖精持剑交战,遂被妖精斫死。小鬼急将妇人抱走。其有众鬼知之,径回庙中告城隍。城隍再遣阴兵捉捕。阴兵遂围定妖精所在,不能走脱,遂被阴众捉缚,同阿刘押入城隍司。司王道:“此系包大人要根勘。”即令取大枷枷着妖精,同阿刘解入府衙。正遇拯在城上判事,忽一阵黑风,尘雾四起,良久,阿刘与妖精同到厅前。拯一见之,方知是参沙神作怪。   拯问阿刘事因。阿刘逐一供具妖精杀苗家因依:“妖怪缚去藏之古冢之中,谢得城隍兵吏救奴,遂得再生天日。”阿刘具言其详,厅上司吏立成文案。拯遂着公人当阶下斩了妖精,但见空中火焰分作两处,良久消散,有一剑落在阶前。胥吏者无不称异。拯乃将此事奏知朝廷。仁宗皇帝遂下诏宣召拯与王温亲问之,得其确实,敕命城隍特加封赠。温复得与阿刘偕老。   第三十四回 断瀛州监酒之赃   断云:   枉职虐民终自损,包公施政庶民安。   徐温不守朝廷法,一日徒然已去官。   话说京都当那仁宗皇帝设朝之时,瀛州有三十个父老击鼓于朝门外。监鼓郎官奏知朝廷:“今有瀛州父老击鼓,欲见天子,不知有何事因?”仁宗闻奏,命召之入朝。至殿下,山呼已毕,奏道:“臣等是瀛州河北人,本州使君贪财好色,无道虐民,臣年八十,恨不遭好官,下民无望,特来奏知圣上。”   仁宗闻父老所奏,下敕:“赏赐诸父老人布各一匹、钱五贯,待朕自有裁处。”众父老谢恩既出,上遂会集臣僚,问:“谁可任此职者,卿宜直言之。”诸官僚交口以包拯为荐。仁宗道:“朕亦知包卿乃能干之官,诚不负汝众人所荐。”即日遂降敕命,特命包拯为瀛州节度使。拯得命,遂辞帝出朝,刻日起程赴任,并不用仪从,惟听吏李辛一人及驴子一匹、钱五贯而已。   拯但着布衣,履麻鞋,冠旧巾,作村汉模样。路中人皆不识之。   渐近州八十里,见有仪从旌节,旌旗闪闪,前来远接节度者。有一军卒问拯云:“曾见包节度来否?”拯笑道:“却不曾见,我自去河北看亲的。”公吏等接日久,疑包节度未必便来,各自回去。拯直入瀛州城,遂去市西王家店安歇。主人周老特来问:“秀才欲往何处?”拯道:“我是南方人,来访亲戚。”周老问:“秀才有何亲戚在本州?”拯答云:“是务中监酒人。”主人笑与拯道:“监酒的最不良,务中造诸般酒,香桂金波留自饮,酿成薄酒送官家。每常酒一升三十文,卖与百姓军人。”拯记在心。   次日遂心生一计,问周老借磁盆一只,身带铜钱十八文,人务中沽酒。拯直到阶下大叫曰:“有人在家否?”不多时,只见监务徐温在厅上出来,听得有人买酒,便令使唤人宋真量酒。宋真道:“秀才更将钱与我,须要饶些升方与你。”拯道:“哪里还讨钱送你。”宋真不平,遂减着升量。拯蓦见旁边有一妇人,也将磁瓶沽酒,先数五六文钱与宋真,然后交钱量酒。   真甚喜,遂多量与妇人。拯问:“务中监酒是何人,敢如此卖弄法度,欺瞒下民?”遂高声大骂。监酒者大怒道:“这狂夫要在此撒泼?”令左右:“扯出去悬吊在廊下,将大棒痛决。”   左右正待悬吊起来,忽李辛走向厅前道:“监酒不识人,秀才便是待制,现任瀛州节度使,如何将来吊打?”监务见说大惊,连忙走过来跪下谢罪。哄动满城官吏,忙来迎接入衙。拯随即唤徐温来责问:“你一斗酒五百文,一石酒五贯,又如何取人许多钱?”温低头无语。拯令监起,遂奏之朝廷。敕旨既降,将徐温监贮,断罢停现任之职。宋真不合接受百姓赃钱,押赴法场杖杀。拯依拟断讫,众人大悦。此可为暴官污吏之戒也。   第三十五回 鹊鸟亦知诉其冤   断云:   鹊鸟被冤知告诉,渔人不善受笞刑。   当时灵气斯无异,千载频谈包拯明。   话说包公为瀛州节度使之日,民无私屈,贼盗消潜,为士者知习诗书,为农者尽力畎亩,工商二途各居一业。满城父老见他如此清正,作一歌赞美,诵之云:谷雨桑麻暗,春风桃李开。   只因民有福,除得好官来。   当下三街六市小儿,尽会歌之,真见得包公之能也。   一日,包公正在厅前判事之际,忽有一鹊鸟飞来,口衔纸钱,攸扬良久,放下纸钱而去。拯竟不及见,诸吏亦不以告拯。   又一日,拯闲坐,忽见鹊鸟又喧呼飞来,口衔钱纸,放下阶前,哀鸣不已。拯甚怪之,思之良久,忖道:“此必有冤枉事。”   遂唤值堂公吏夏安,吩咐:“急忙捕逐此鸟飞归何处?”安领旨追随其鹊,至城外十里头同福寺门外,鹊鸟遂泊于松树下,大声喧叫不止。安归告于拯,拯又令安去寺门外,直上松树梢头,跟探此鹊有何缘故,再来回报。安复到寺门外,望见松树最高处,旁无枝干,思量难上。无计奈何,遂将金钱十贴,入寺里皈投土地,焚化金钱后,安挑长梯与绳缆,系定树上。夏安心惊胆碎,直到树梢上,但见鹊鸟哀鸣不已。探着巢中,只有两雏,羽毛未全,却被人用小绳系定,缚在松枝上。夏安下树来,走出寺门,恰遇一个卖鱼人,名郑礼,与安道:“你休上树取这鹊雏,羽毛犹未全,腥臊不堪吃。日前我已上树去用小绳系定了,且待长大,却取来与老兄买酒同饮一杯,岂不快哉?”夏安正没寻个下落处,听得其说,不胜欢喜,乃佯许诺之,相别而去。   次日夏安人衙,即将郑礼取鹊雏情由,一一复知。拯就差夏安前去勾唤郑礼来审。安勾礼既到,拯问郑礼:“尔自以卖鱼为活,何得系缚鹊雏,害物伤生?”便令夏安押郑礼前去树枝上,急将鹊雏解脱下来。夏安、郑礼听见鹊鸟遂复欢鸣。夏安再押回郑礼到衙,拯判将郑礼臀杖八十,以为戕物伤生者之戒。此见包公阴德及乎鸟鹊,而况于人耶?   第三十六回 孙宽谋杀董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