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续儿女英雄传 - 第 92 页/共 111 页
郝武看在眼里,他们本是绿林出身,焉有不懂绿林之事?郝武看那石头约有百余斤重,便把这石块搬开,揭起那板来,只听“刮喇”一声响亮,一阵阴风卷起,透进亮光来。原来板的尽头,遮着一个圆溜溜的窟窿,有索头拴着,通出墙那面。郝武低头往洞里一张,大嚷道:“你们快来瞧!”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四客人除奸奋勇两女子摆擂扬威
说到周得胜四人单走,先遇着承福寺,几乎惹出事来。幸而周三有见识,不教进庙,落得平平安安过去。不想住在这个店里,翔武因谢标吃馒头疑心馅子内有毛病,故此搜察屋里。
看到那边屋里墙边有一块板,那板里面两根索头拴着,通出墙那面,有个关扳子,把索子往里拉,板便让开;露出窟窿来,往外拉板,仍盖上。进面全看不出,被郝武这一掇,两根索子都带进来,露出洞来。不看万事全休,一看时好不惨人!只看那面低坡下正是个人肉作坊,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梁上挂着人头许多,腿数条,两三个人正在那望切一只人腿。洞边靠着一张短梯子。那几个人听见刮喇喇滑车儿响,回头早看见有人张望,他叫声:“阿也!”一个喝道:“什么人敢张望?”郝武大叫:“你们快来,这是黑店。”谢标忙跳出去,拔腰刀就寻人厮杀,周三也拿起钢鞭。那时外面店小二进房来,听得一声,回身便走。郝武抓他不及,吃他走了,便抡那口朴刀,追出上房,庄丁撞了满怀,道:“怎么是黑店?”周三挥手道:“你们两人快顾自己性命去罢!打得脱,前面等我们。”庄丁忙抡刀往外就走。门前有几个火家,知道走了风,齐拿家伙打进来。
那庄丁二人不要性命,一路刀直砍出去,倒也吃他砍翻了两个,
挣脱身,一溜烟逃走了。随后周三杀出。
这时谢标也杀出了上房去,郝武已跳出空房去。韩七还在屋里收拾行囊,捆好拴在腰里,恐地窄不好使枪,抽出一口宝剑,提在手里,出院来却不见多人,只听那黑胖汉子在柜里高叫道:“四位好汉息怒,且慢动手,请里面有话说。”那韩七粗卤,那里会江湖上结纳的勾当,听了柜里叫唤,提着剑大踏步过去,隔柜就一剑剁去。那黑汉见不是头,又走不脱,忙抢一条门闩来格。怎抵得韩七力猛剑快,砍下去,门闩齐断,那一只左臂连肩不见了,倒在柜里。郝武赶上去,那几个火家被他赶跑。韩七见大汉倒了,正要结果他,只听背后脚步响,忙回身见一妇人,拈一把五股钢叉搠来。韩七挺剑来斗那妇人。
那妇人纵人院子里中间,韩七横刺着剑,直追人去。那妇人却不是韩七对手,只见店后面七八个火家一齐扎抹停当,拿了家伙杀出来,团团把周三、谢标围住。无如那些火家都是外行,只杀得那些人头颅乱滚,被伤的叫苦连天,各逃性命。那妇人正想走,被韩七用剑削去右手,连钢叉扔了,仰面就倒。又见那黑汉尚未曾死,倒在柜里,挣扎不得。周三赶上,揪起来喝问道:“你那厮开了几年黑店?是谁教你做眼?”那黑汉睁起眼道:“你要杀便杀,不必多问!”周三、韩七俱大怒,一顿钢鞭宝剑,将黑汉与妇人结果了。四人去前前后后搜寻一回,不见一人。又去将那被伤倒地的,找补了几下刀剑,杀得尸首满地,血污狼藉。
周三道:“眼见这厮们还有后门,吃他逃了些个,我们快走罢,恐他勾了兵来。”连忙去槽上牵了马,好在鞍子都未揭去,忙忙打好两个包袱,又去替那庄丁拿了包裹一切行李,拴在马上,又去提了各兵器,四人各上了马,走下岭来,却不见两庄丁踪迹。郝武道:“他二人不知怎样了,是咱们害了他们了。”
走下平地,不敢多待,恐有人追。又走了里余,只见前面林子里两庄丁在那里探头探脑。大家见了欢喜。周三问道:“你们两不曾伤损么?”有一个庄丁道:“左边臂上着打了一下,吃我们走得快,还不怎的。”谢标道:“我们须快走,防着后面追来。你们可跟不上我们的马。”两庄丁道:“不妨,四位只顾走,我们加紧赶就是了。”六人紧走了二十余里,方缓缓而行。周三道:“我们倒不是怕人追,只是有正事在身,晚饭也无处吃,只好连夜走罢。
四人马不停蹄,走了一夜,渐渐天明。恐怕亮了,有人瞧见他们身上脸上血迹,可巧道旁有一道小河,四人洗了脸上手上的血。又打开包袱,换了衣服,这才遇见镇市,已到阳谷县关厢。四人商品议道:“我们不如找店大大歇息,饱餐一顿,睡他半日,再奔后营。”四人都欣然愿意。此时已是辰初时分,寻了个大客店,四人下马。店小二接了头口,进去找个干洁房屋,大家洗脸吃茶。周三就叫朋家做饭。谢标道:“我先不吃饭了。”便去包袱里抽出薄被来便睡。韩七等饭未来,也就睡着。须臾,饭来了,周三将他二人叫起来,说道:“我有个主意,咱们闹了一夜,也真乏了,不如命庄丁一人到大营问问大人来了无有,通个信息。咱们在此住一天,也放心安稳。”谢标一听先愿意,连声称好。大家依了。
且不言周三等四人住在阳谷县关厢店中,命庄丁往大营报信;且说安大人命冯小江、鲍国恩走后,又住了一日,这才起身,带了褚、陆二人与随缘及一个马夫,仍乔妆改扮而行。过了崇武驿,第二天早行,路上行人甚多,到杨柳店打尖,随缘服侍用了早饭。向来是安大人与褚、陆一同吃饭。这天用毕饭,吃着茶,店小二过来问道:“三位客官不是来瞧大言牌的么?
若瞧大言牌,好给爷预备晚饭。”陆葆安道:“什么叫作大言
牌?”褚一官忙拦道:“我们有正事,管他什么叫大言牌,我们瞧它作什么?”店小二道:“这大言牌是百年难遇的事。”
褚一官笑道:“别像前番老爷子上我们那里去,路过涿州,也是打尖,叫店小二蛊惑的住了一天,往天齐庙瞧凤凰,小程师爷也说要去。到了庙里,凤凰也没瞧见,倒把暖壶马褥子都丢了,把他华太舅气得了不得。”说得大家笑了。又喝了会子茶,随缘伺候动身。一出店门,只见男妇老幼挨肩擦背,都是看大言牌的,一路随行。
陆葆安到底把大言牌打听来了,原来是打擂。好在是顺路,走出三里多远,早望见一座大庙。庙前一座高台,台前两根旗竿,竿上扯起黄布长旗。堪堪走近,只见旗上现出斗大的黑字,一边是“ 任四海狠男儿争夸大口”,一边是“遇两个弱女子只索低头”。陆葆安道:“不想是两个女的,这也奇怪。”安大人道:“休看轻了女人。”葆安想起十三妹前事,自悔失言。安大人也没理会。及至走近台前,只见东首台柱边放一只朱红木斗,斗里插着一根红竹竿,竿上五色彩线,穿着一扇锦边绫面的竖头牌,随风飘扬,上写“大言牌”三个字。褚一官笑向陆葆安道:“你若肯出场,便可先打碎此牌,后上台比较了。”
陆葆安笑道:“若非有正事,真要上去试试。”说着,抬头又见台上一个大匾,上头罩着大红全幅彩绸,底下露出四个大金字,是“天下无双”。安大人也笑道:“这真是大言不惭了。”台柱上又挂着一副板对,上写着“踢倒南山擒白虎,踏翻北海捉苍龙”。台上设着三副座头,正中一张交椅高高架起,在一个盘龙座上披着绣金红缎椅披,坐垫两旁两张交椅,后面一字排着四枝豹尾枪。东边斜摆一张红柜,上有天平、戥子、笔砚等物。
柜边又是一字排着四张椅子,西边斜摆一座架子,插着各件兵器。飞角四柱俱有彩绸,台顶不露日色,下面铺着绒毯。四面
游人拥挤,语言嘈杂。远远搭着篷帐,卖茶卖酒的不少。又有撑着伞、摆着摊的,各样买卖,酸梅汤的铜瓯儿响成一片。那庙里不知如何,也没有工夫去看。
不一时,人声鼎沸,远远的彩旗摇曳,鼓乐喧哗,两枝号筒吹得高一声低一声,又排着几对枪棍。只见前面两个女子俱骑着细鬃白马,后面一人有四十上下,骑着黄马。到了台前,各自上台。那四十多岁的居中高坐,两女子列坐两旁。看那居中的白面长髯,是个英雄模样。两女子也有六七分姿色。三人上坐,那两枝号掌了三声,便发起鼓来,也擂了三通。台上的人喊一声,把台下的众人嘈杂都禁住了,静悄悄的没些声音。
只听那居中的人道:“在下姓欧,名叫欧鹏,东昌人氏,常好交天下侠义。今特带着两个亲侄女,一来访我亲兄,二来借此结交朋友。如有精熟技艺、练习拳脚之人,不妨上台领教。”
说完,台上的人又齐齐发一声喊,只见人丛里早挤出一条大汉,跳上台来。那居中座的人立起身来,把手一拱道:“请坐了。”
那大汉便向柜边坐下。那柜上的人敲着天平,那大汉身边摸出四五锭小银。那柜上人撩下天平,提出戥子,称了一称。在柜内也取出一封银子,问了大汉,拿了纸笔,不知写了些什么,叫大汉画了押。
便听见起号连掌三声,许多人喝一声:“放打!”就那喊声,右边坐的女子把身上衫裙脱去,露出短打扮。大汉也剥去身上布衫,露出一身黑肉。两人各立门户,走到中间。那女子两手紧护小腹,卖个上身破绽。这大汉就使乌龙探爪去抓他杏脸桃腮。女子忽地一闪,蹲着身子,使了喜鹊登枝,把小脚尖跷起,觑定大汉肾囊,假意虚挑。这大汉忙使金鸡劈腿势,把右脚尽力一撩。那女子霍然仰卧,两腿放开,使一个玉蟹舒箝势,猛向大汉裆中一脚,把大汉踢得蹲在地下,扎挣不得。那
女子笑吟吟的站起来,慢慢穿了裙衫坐下。这大汉苦淹淹挣下场去,堪堪待死。台下众人齐声喝彩道:“这女子好手段!”
正喝彩未绝,台东边早飞上一个人来,手捻一锭大银,“镗”
的一声响;望天平里掷去,把大衣一脱,就去与那女子放对。
左边女子也忙脱了衣裙,便大打起来。安大人与褚、陆一看,一齐大惊。安大人便悄悄拉了褚一官一把,三人忙忙上马,望下路而行。不知那台上之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二欧创业太平滨四将偷渡羊肠谷
话说安大人拉了褚一官一把,悄悄说道:“咱们走罢!”
陆葆安也会意。于是三人匆匆上马而行,只有随缘正看得高兴,不知因何三人都要走,无奈也跟着走罢。安大人走出多远方道:“我看上台的那个和尚,好像是铁头陀,万一他是追咱们来,若叫他看见,许多不便。”陆葆安道:“若论动武,我也不怕。
只是他有邪术,就不容易防备了。”原来他三人见东边飞上台去的是个头陀,甚是凶恶,疑心是铁头陀前来访钦差,故此忙忙走了。
看官,要知道那上台的果是铁头陀。他倒不知安大人在此,他由双流村行刺无成,又要往殷家堡,一路款款而来,在崇武驿住店,就听见纷纷言讲杨柳店西边立了擂台,有两个女子,人才出众,武艺又高,摆了四五天,并无对手。他心中想要结识他们,作个膀臂,因此以打擂为名,有心交好。及至上台动起手来,果然他不是那女子的对手,只得念咒,将女子咒倒,晕迷不醒。那居中坐的男子正要动手,他摇手说:“不必。”两人三言两语,讲得投机。他将女子救醒,擂也收了,彼此同到那大庙中去了。
从此铁头陀与欧鹏订交,一连住了两天,不过讲些江湖上
义气。两人就联盟,铁头陀为兄,欧鹤不在场,也算上,那水仙、海蟾也拜见了伯父。正要分手,不料欧鹤找来,因他爷儿三个打擂扬名,故欧鹤容易描了来。欧鹏给他兄长与铁僧相见,说起联盟,二人更异常亲热。欧鹏就叫水仙、海蟾去做晚饭,打酒买肉给他哥哥接风。三人喝酒谈心,说得投机。欧鹤就问铁头陀从前作何事业那铁头陀说起羊角岭如何占山,两处如何行刺。欧鹤想起双流村晚上之事,说明了,三人大笑。欧鹤也说起兄弟.二人空有本事,三十多岁未立事业。欧鹏告诉他兄长:“前些日子二位师父由江西找到东昌,命我找寻哥哥,替你我占了奇门,说叫你我一齐投奔西南太平滨清水寨,就有立身根本之地。从此可遇机缘、得好事,千万不可否信,吩咐了又吩咐。水仙他二人又急于寻你,我故此带了他二人。才出来,无奈那太平滨不知在何处。”铁头陀道:“太平滨我却知道,那里有个清水寨,寨主名叫侯蒙,武艺甚低,与我认识。他那里是个水寨,一片水有五十里。靠北有座大山,外头有竹城,天生的竹子围护,里面堆积粮米甚多,还有果木,又有水稻,极好的产业。二位贤弟若得了这个地方,颇可终身受用。那侯蒙决不是二位的对手。只有愚兄万不可去,有我在内,倒不好与他翻脸。明日,咱们就走。我上我的殷家堡,你二人奔清水寨,改日再去贺喜。”二欧喜之不尽,三人一宿无话。次日清早,三人分手。
且说二欧带了水仙、海蟾直奔清水寨,依着铁头陀告诉他们的方向走去。第二日正往前走,眼前一带密树林,远远有河一片。刚走到树林,只听里面一棒锣声,出来无数的人,把他们去路挡住,各执刀枪棍棒。为首有一大汉,身高八尺,粗眉大眼。手使一条枪,一声喊嚷说:“对面小辈,趁早留下买路金银,饶尔不死!”欧鹏上前,用单刀指着说道:“小子们,
好生大胆!快快通上名来,我刀下不死无名之辈。”大汉道:“你家寨主姓唐,名叫振声。”欧鹏道:“钧过来,若赢得了我的刀,我就给你留下买路金银;若赢不了,我就结果你的性命。”唐振声并不答话,用枪就刺。欧鹏举刀相迎。二人来往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旁边恼了水仙、海蟾二人,一齐上前助战。唐振声虽然武艺不错,敌不了他三人,败下阵去。回到水寨,告知侯蒙,旁边坐着,许奋、蒋和、袁声万、齐明,一齐大怒,都要下山。侯蒙道:“四位贤弟须要小心,来者不善。”
四人答应,各拿了兵刃,气昂昂的下山去了。不多时刻,俱败上山来,并且齐明、许奋皆受重伤。侯蒙大惊,说:“山下来的是何等之人,连败五位兄弟?”袁声万、齐明道:“山下来的是兄弟二人,又有两个女子,武艺都十分了得。我四人竟自不是他四人的敌手,看来有些费手。”正说着,小卒报上山来,说山下四人在那里辱骂不休,话实难听,请寨主定夺。
侯蒙一想,四人去了都不行,我一人更不是他的敌手,开言向众人道:“五位贤弟呀,愚兄非是胆小,我看他四人本领高强,我们既打不过他,莫若讲和。现在山中正短帮手,何不去请他们入伙。如果人材好,武艺高,愚兄情愿让位。你等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