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续儿女英雄传 - 第 88 页/共 111 页
引路人代通名姓。那些头陀声忙站起,合掌道:“我等不知,有失远迎,望乞大王恕罪。”张七道:“岂敢,相烦通报大师傅。”头陀答应,同进山门,有人飞跑进内报信。
不多一会,果见那铁头陀带领着十数个弟子,迎了出来。
彼此是认得的,忙上前相见,手拉手往里而走。到了禅堂归座,孙海上前叩见。铁头陀也还了半礼,遂问张七道:“贤弟不在山寨镇守,何故不远千里而来?必有所为,请道其详!”张七道:“一言难尽!小弟如今是弄得无处栖身,好容易逃得到此。
惟有恳求老哥哥大师傅垂手救援,方有活命,不然,难免作刀头之鬼也。”那铁头陀闻听这话,惊疑不止,忙问道:“贵寨中难道出了什么事了?”张七遂说:“新放了一个饮差姓安,一到省,就阅边出巡。到了曹州,三日后就发兵来搜山。那时弟得信,即差人打探,见他举动但是软弱之辈,因此定下诈降之计,要骗他上山中计。谁知他早已料定,装做退兵,说奉旨另有他处紧急军情。弟那时信以为真,意欲乘此下山抢掠些金银粮米,那知中他调虎离山之计。他三面带兵,会合兖、沂两府人马,连夜攻山,竟把山寨破了,山中根基全行失去。他尚不肯干休,四下遣人追赶。因此绕道来投老哥哥这里暂且避难,不知老哥哥可有什么妙计,能替小弟夺回山寨否?”
铁头陀听罢这说,一声怪叫道:“气死我也!”用手一指骂道:“我把你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我与你旧仇未报,你又来欺负我的兄弟,我若不将你拿来劈做万段,誓不为人!”张七道:“ 原来这姓安的是老哥的仇人,弟倒不知怎样结的仇恨,乞道其详。”铁头陀道:“我有个得意徒弟,名叫赤面虎。他
在黑风岗能仁寺中住持,那年被人杀害。起初不知何人所杀,新近收得一名逃军投奔,姓霍名士道,他倒知道细底。说是那安骥的老婆叫做十三妹,从前在青云山一带做女强盗。原来我那徒弟是他杀的,岂不是我与他有仇么? .”张七道:“如今安骥奉旨查拿绿林,到处调得动兵,他又有勇将辅佐。有何妙计可以报仇,乘早商量好了,免得临时费手。”铁头陀道:“我现在差人去打探他从何处查访,但得他离此地不远,我亲自下山去走一道,略施法力,管取他性命。若与他交战,还要动刀动枪。止消夜间到他住处,念动咒语,叫他昏迷不醒。那时下去,到他房中取他首级,易如反掌。老弟你看好不好?”
张七道:“老哥哥有如此法力,何愁安骥不死!”铁头陀还有一计更妙,连山都不必下,止要差一精细人下山,暗访那安骥的生辰八字,写了出来。“我止要扎一草人,将八字安放草人身上,每日踏罡步斗,念诵真言,止消七日,安骥必死。此计似比行刺更妙。”张七道:“这更好了!事不宜迟,快遣人下山,二者并行,不久即可成功。”两人说得高兴,摆上酒来。
铁头陀道:“ 这是与贤弟接风。”彼此放量痛饮,喝得大醉,方才各回房内安寝。次早铁头陀差了两名精细小卒,下山去探钦差现在何处,带领多少人马,从那路进兵,探明速报;又差两个徒弟,扮做化缘僧人,专要打听安骥的生辰八字。四人下山,分头上路,这且不表。
再说安公子与卫中丞会衔奏折由驿驰递,不多数日,已到京师。由兵部挂号送交奏事处递进。皇上将奏折细阅,忙召军机大臣面议道:“据安骥所奏,攻破青云山盗穴,擒获匪徒,救出难民妇女多人,且有烈女胡氏在内,此次文武各员不无微劳。惟盗魁在逃,应拟旨着安骥会同抚臣、各镇,追踪访拿,务获为要。”军机处理谕拟旨云:“安骥与曹、兖两州总兵并
武生勇丁等,攻破青云山寨,救出难民妇女。安骥与抚臣、总兵均交部议叙。武生褚廷梁、陆葆安,义勇周得胜、冯小江、赵鹏,均赏给五品军功翎顶,留营以把总补用。张七之嫂能保护烈女,免死,交地方官发交官媒看管。救出妇女,妥为安置。
胡氏烈女,准其建坊旌表,着伊父善为择配,赏给建坊银两。
所擒获匪徒三名,即着就地正法,枭首示众。张七在逃,仍着安骥等严拿,勿令漏网。”皇上看过批准,登时发抄。
那时安公子恰好家信已到,禀明安老爷一切情形,并云有天目山、白象岭、羊角岭三处强盗尚未查明,此事非急促能办。
惟有格外小心,与幕友同官斟酌办理。省中家眷,赖有舅母照应;两媳分娩后能料理家务否?十分惦记云云。安老爷看过了信,叫进送信人。原来不是别人,就是赶露儿。老爷、太太问他东省一切事体,他也细细说明。问起贼人巢穴,他说:“听得人说别处都不要紧,就是泰安府羊角岭的甚么铁头陀和尚十分厉害,会妖术邪法。”
安老爷与太太还未答言,早已惊动了那两位少夫人。张姑娘不知其详。十三妹忽然想起从前在青云堡之时听人说起,羊角岭青莲寺十分凶恶,铁头陀又会妖术,专会行刺,暗中害人,这事倒要早早防备,忙对公公道:“媳妇从前在山东时,曾闻人说起那铁头陀啸聚羊角岭青莲寺,十分凶恶,专会黑夜行刺。
公公写信要嘱玉郎格外小心防备。第一黑夜须防行刺,两军交战,须防他用邪术。”安老爷闻听此言,登时心中惊疑,说道:“这事可不好办,只好听天由命而已。”那安太太听了这些话,更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想出了个主意,说道:“老爷,我有个主意:如今何家媳妇已经分娩了三个多月,不如送她去任上,也可以保护玉哥那孩子。老爷,你想这个主意好不好?”安老爷道:“ 何家媳妇去呢,固好,无如仍不中用。”太太道:
“怎么不中用?”老爷道:“玉格是沿途查访,何处有贼,即在何处住下用兵。纵有家眷,焉能跟着走?而且打战出兵,非女子份内之事,又不便女改男装,又不好隐藏不露,所以说不中用,即此也。”太太道:“如此难道由他去?咱们竟不管吗?”老爷道:“太太且慢着急,等我写了回信,叫他与顾朗山商量,自有高见。至于那和尚邪术,止要乌鸡黑犬血浇在箭上射去,能破妖术。再者周三他们老弟兄尚有数人未曾出头,止要玉哥谆托周三,再调出他们几位,人多胆壮,自然无害的了。”太太听了这话,才略放心,忙催老爷写回信;又叫两媳妇亲笔写信,告诉他刻刻留心,防备暗算。这里将信写好,仍着赶露儿带去,吩咐他一路小心,不可耽延误事。这且按下不表。
再说铁头陀差人探听钦差在何处下马,从何处查办,又差两个僧人去打听钦差生辰八字,要想暗害。那时张七身边带有十余人,有一人姓鲍名国恩,为人精细,虽出身绿林,却大有悔罪思迁之意。张七因他能干,十分重用他。他自从跟张七到了羊角岭青莲寺中,常与铁头陀的徒弟们讲究些朋友交情,英雄的义气,能说会道,那些小和尚都喜欢他。内中有个和尚,法名归元,年纪二十余岁,与他最好,两下里情投意合,遂结拜为弟兄,时刻一处谈论。那一天,铁头陀差人去后,他二人私下计议,说起那钦差用兵破青云山,出其不意,可惜张大王多年根基一旦失去,如今止有仰仗大师傅法力报仇雪恨,夺转山林。说到这其间,那归元和尚道:“大哥,你看将来安钦差怎样结果?咱们师父与张大王怎样收场?你断断看。”鲍国恩道:“老弟呀,这话我可难说了。”归元道:“怎么难说呢?”
鲍国恩道:“我先问你一句话,你说说,安钦差与咱们师父、大王到底谁是正人?谁是坏人?你从公评论。”归元道:“那
还用说吗?自然是钦差正,咱们坏了。”国恩道:“这么说,止怕钦差害不了,青云山夺不回来。”归元听了此话,一言不发,呆在一边。要知他二人怎样弃邪归正,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良心发现弃邪归正预防思患设计藏身
话说鲍国恩与归元倾心吐胆,说话投机。说到止怕钦差害不了,山寨夺不回来,那归元登时呆在一旁,一言不发。国恩道:“贤弟,你怎么发起愣来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么?”归元叹了一口气,道:“老哥哥,你何尝说错!我发愣的缘故并不为此,为的是我想既做了一个人,不能成家立业,也就有愧;何况身陷在这不僧不俗所在,做得是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将来不知如何下场。万一被官兵杀死,身首异处,还落个强盗之名,死不足惜。同是一样的人,为何弄到这个下场?我所以发愣。”
国恩道:“贤弟,我尝听见人说,弃邪归正,改过自新,那怕你从前多少坏处,一旦改悔,就可以把从前坏处洗个干净。老弟呀,你真有心要做好人么?若果有此心,咱们两商量商量出个主意,替皇上家暗中出力,帮助钦差把那些害民的贼人除去,既可以将功折罪,又可以巴结个功名。日后人说起来,咱们总算是大清国的一个好百姓,死后决无骂名。你想好不好?”
归元听了这句话,登时站起来往四下里细看,恐怕有人听他们说话。看看毫无人迹,这才归座,对国恩道:“哥哥,若要弃邪归正,暗保钦差,这也容易。就是我家师傅这些法力,能够使河中不能摆渡,还会迷人心窍,咒人身死,总逃不了是
妖言,一遇见真正修道高人,立时就破。”国恩道:“何处有高人,能破他的法术?”归元道:“说起这个高人,是一位有道的僧家,现在茌平县南白鹤山冷泉禅院住持。和尚年纪七十余岁,法名观海,又号静一上人。他在那冷泉禅院也不知多少年了,从不轻易与人来往。我有个表弟,曾在他院中做过香伙。
听他说起那和尚,真有未卜先知之见。他曾说过,青莲寺将来要变做战场。如今看起来,有什么不是战场?我们这里大师父也钦敬他的道行,曾亲自去拜见他,求他替度。那和尚一味恭敬,不肯以师自居,好言回复。据大师父说,凡是他的妖法,大概遇见了这位静一上人,无有不破。如今你我弟兄既有意弃暗投明,乘此机会讨个差使下山走走,到了钦差下马所在,我等去面见他,把真情细诉,求他收留,看他相待何如。他若另眼看待我等,就指与他这条明路,教他去请观海禅师。那和尚济难扶危,焉有不相助之理?有了他相助,要破大师父妖法,有何难哉!果能将山东盗风除净,万民乐业,我等也可享受些清福。倘或命运来了,保举个一官半职,也不枉做人一场。”
他二人说得十分投机,一心要想讨个差使,下山去建这件功劳。
按下不表。
再说钦差由曹州出奏后,亲自押解了三个匪徒回省,与卫中丞相见,静候批折。不上十天,早已回来。安、卫二人同看旨意,得邀议叙,忙焚香谢恩。安公子遂辞过中丞,暗地带领人马,要去征剿天目山白象岭。那天来至三府交界地方,在公馆中住下,只听中军回进话来说:“京中差去的人回来了。”
钦差忙着进见。不多时,赶露儿已走到面前,先请了安,然后将回书取出交付。那安公子见了赶露儿进来,早已站立恭候,因其人有父母之命在其身也。他请安之时,公子忙避过一边,不敢直受。接过回信,吩咐赶露儿下去歇息。拆开书信细看一
遍,又看过两位夫人的书信教他防备青莲寺的刺客,又教他聘请郝武等同来助力。安公子心中暗算,如今褚、陆等五人随身保护,料不妨事;先从何处进攻,须与顾先生商议,忙命人请顾师爷来。
少刻,朗山来到,安公子忙足恭相迎,彼此让座。先是安公子开言道:“先生,你可知道那张七往何方去了?据我看起来,他必往羊角岭青莲寺去寻那铁头陀做个护身,躲避在那里。
我们如今若带兵直奔羊角岭,未为不可,但他有邪术,不可不防。纵用乌鸡黑犬血抹在箭上射去,破他法力,不过迎阵交锋方可以用。那昏夜之中,他若用法来行刺,将何术以御之?这事须要打算妥当,方进得兵。”顾朗山道:“东家不用着急,等我卜一课大六壬,细查休咎,再定何如?”公子道:“如此甚好,就烦先生一卜。”朗山忙退出到自己房中,洗手已毕,焚起香来,取出金钱,暗暗通诚祝告,在案上卜课。卜完细查卦象,早已明白。遂收过金钱,用笔墨将课象细细写出,忙到公子房中,将课单递与公子看。上面写的是此卦:“不出三日,有人来投诚,听他计策,管请得高人来助。诸事皆吉,不必着忙。若防刺客,止须用奇门遁甲法,设一疑阵,决无妨碍。但月令淹缠,不能速于建功。静候时至,自然擒寇,一劳永逸矣。”公子看完课单,又细问这其中缘故。朗山一一分析与他听,劝他不必性急,“目下先写信去邓庄,再延请几位义士来相助,我等且在此打住听信。到了夜间,我替你摆下奇门遁甲阵式。若有刺客,一定遭擒,似此可以放心了。再外面传出令去,说等候调兵,必须兵将到齐,方才动身,先稳住众人之心。
等三日后,自见分晓。”公子闻言,止得谨依朗山之教,诸事照办。这且不表。
再说铁头陀自打发人下山,要探知钦差在何处下马,怎样
举动,又差两个徒弟装做游僧化缘,要打听钦差生辰八字。这四个人下山去后十余日,并无一人回山。铁头陀放心不下,与张七商议道:“我这所在,那怕千军万马,决不敢来。就是他来到,要想过河,今生休想。但如今差去的人怎无一人上山报信?令人可疑。”张七道:“弟处再差一个精细的人下去探信,自然信得的快。”铁头陀道:“也好,我也差个人同去。”忙问道:“谁人能速去打听消息,快来报信?”只听得下面答应道:“弟子愿去。”答话者不是别人,就是那归元。铁头陀素知他诚实,所以深信,说:“你肯去最好,务必速去探听钦差现在何处,即回山报信,别的闲事一概不用你管。”归元答应道:“遵师父之命!” 那张七问人时,早有的国恩上前领差,说道:“此次一定打听着钦差住处,飞速来报,愿同小师父同行。”张七应许。
两人忙收拾行李包裹,辞过师父、七大王,飞速下山。走出了十里路,到了河边,有人把守,看了腰牌,问了来历,方才驾起法船,渡过河去。二人上岸,急忙赶路。走到天将晚,来到一个镇市,投宿店中。二人商议道:“此去须打听钦差现在何处,好去投诚。大约他从西北往东南而来,我等止消向西北方迎去,终究迎着。”当夜在店中住了一宿,次早天明起来,连忙上路。有人问起,说是朝山的一僧一俗。在路行程走了三日。此时安公子还在省城候旨,等得旨意回来,耽搁了数日,方才动身出省。因此恰好走到三府交界地方住下,不早不迟,专候那鲍国恩、归元到来送信。那山中差来二僧二俗,他们都到兖州、沂州乡下城中去访,那知钦差并未往兖、沂二府,所以错过。他四人一时不好回山交令也。这话表明。
却说国恩、归元二人走了好几天,那一天到了三府交界的地方,是一个大镇市,属兖州府阳谷县所管,离泰安三百八十
余里,地名环道村。二人到了村内,但见人烟稠密,生意兴隆,是个富实村庄。到了街上,寻着了一个客店,进去住下,与店主谈说,问起这街上为何如此热闹。店主人道:“今朝本是赶集之期,又有钦差在此打住,所以四乡的人来的更多,较往常分外热闹也。”二人听得钦差在此,心中喜欢万分,腹内各人念佛道:“阿弥陀佛,这可好了,等着活佛了。若是错过,叫我们那里去寻?”两人忙叫店伙计预备了酒饭,饱餐一顿。两人随即出店门,说道:“要去瞻仰这钦差大人的公馆。”店主人道:“就在这条街上,你往西走去,约有半里,看见那座北朝南的一所房子,外面搭有鼓亭,门上挂彩悬灯,有兵丁在门口把守,那就是钦差的公馆了。但是你去看是看得的,切不要乱闯进去,也不可多言多语,怕的是闹出乱来,那可不是顽的。”二人道:“ 知道,我们不过见见世面,谁肯多事?”
说罢,二人出了店门,往西走去。果然不远,早看见钦差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