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续儿女英雄传 - 第 9 页/共 111 页
好容易听他往北弹着去了,早有人在那里接着叫住。
这个当儿,恰好那跑堂儿的提了开水壶来泡茶,公子便自己起来倒了一碗,放在桌上晾着。只倒茶的这么一个工夫儿,又进来了两个人。公子回头一看,竟认不透是两个甚么人,看去一个有二十来岁,一个有十来岁。前头那一个打着个大长的辫子,穿着件旧青绉绸宽袖子夹袄,可是桃红袖子。那一个梳着一个大歪抓髻,穿着件半截子的月白洋布衫儿,还套着件油脂模糊破破烂烂的、天青缎子绣三蓝花儿的紧身儿。底下都是四寸多长的一对金莲儿,脸上擦着一脸的和了泥的铅粉,嘴上周围一个黄嘴圈儿胭脂,早被人吃了去了。前头那个把着面琵琶,原来是两个大丫头!公子一见,连忙说:“ 你们快出去。”那两个人也不答言,不容分说的,就坐下弹唱起来。公子一躲躲在墙角落里,只听她唱的是甚么:“青柳儿青,清晨早起丢了一枚针。”公子发急道:“我不听这个。”那穿青的道:“你不听这个,咱唱个好的。我唱个《小两口儿争被窝》你听。”公子说:“我都不听。”只见她握着琵琶,直着脖子问道:“一个曲儿你听了大半出咧,不听咧?”公子说:“不听了。”那丫头说:“不听!不听给钱哪!”公子此时只望她快些出去,连忙拿出一吊钱,掳了几十给她,她便嘻皮笑脸的把那一半也抢了去。那一个就说:“你把那一擞子给了我吧。”
公子怕她上手,紧紧把那一百拿了下来,又给了那个。那两个把钱数了一数,分作两份儿,掖在裤腰里。那个大些的走到桌子跟前;就把方才晾的那碗凉茶端起来,咕嘟咕嘟的喝了。那
小的也抱起茶壶来,嘴对嘴儿的灌了一肚子,才撅着屁股扭搭扭搭的走了。且住,说书的这话有些言过其实。安公子虽然生得尊贵,不曾见过外面这些下流事情,难道上路走了许多日子,今日才下店不成?不然,有个原故。他虽说走了几站,那华奶公都是跟着他,赶尖站,住尖站,没有个不冷清的。再说每到下店,必是找个独门独院,即或在大面儿上,有那个撅老头子,这些闲杂人也到不了跟前。如今短了这等一个人,安公子自然益发受累起来,这也算得“闻鼙鼓而思将士”了。闲话休提。
却说安公子经了这番的吵扰,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又是害臊,又是伤心,只有盼两个骡夫,早些找了褚一官来,自己好有个倚靠,有个商量。正在盼望,只听得外面踏踏踏踏的一阵牲口蹄子响,心里说:“好了!是骡夫回来了。”他可也没算计算计,此地到二十八棵红柳树有多远;一去一回,得走多大工夫?骡夫究竟是步行的,骑了牲口去的?一概没管,只听得个牲口蹄儿响,便算定是骡夫回来了。忙忙的出了房门儿,站在台阶儿底下等着。只听得那牲口蹄儿的声儿,越走越近,一直的骑进穿堂门来。看了看,才知不是骡夫,只见一个人,骑着匹乌云盖雪的小黑驴儿,走到当院里把扯手一拢,那牲口站住,她就弃镫离鞍下来。这一下牲口,正是正西面东。恰恰的和安公子打了一个照面。公子重新留神一看,原来是一个绝色的年轻女子。只见她生得两条春山含翠的柳叶眉,一双秋水无尘的杏子眼,鼻如悬胆,唇似丹朱,莲脸生波,桃腮带靥,耳边旁带着两个硬红坠子,越显得红白分明。正是不笑不说话,一笑两酒窝儿,说甚么出水洛神,还疑作散花天女;只是她那艳如桃李之中,却又凛若霜雪,对了光儿,好一似照着了那秦宫宝镜一般,晃得人胆气生寒,眼光不定。公子连忙退了两步,扭转身来,要进房去,不觉得又回头一看,见她头上罩着一幅
元青绉纱包头,两个角儿搭在耳边,两个角儿一直的盖在脑后燕尾儿上。身穿一件搭脚面长的佛青粗布衫儿,一封书儿的袖子不卷,盖着两只手;脚下穿一双二蓝尖头绣碎花的弓鞋,那大小只好二寸有零,不及三寸。公子心里想道:“我从来怕见生眼的妇女,一见就不觉得脸红,但是亲友本家家里,我也见过许多的少年闰秀,从不曾见这等一个天人相貌!作怪的是她怎么这样一副姿容,弄成恁般一个打扮,不尴不尬,是个甚么原故呢?”一面想着,就转身上了台阶儿,进了屋子,放下那半截蓝布帘儿来,巴着帘缝儿望外又看。只见那女子下了驴儿,把扯手搭在鞍子的判官头儿上,把手里的鞭子望鞍鞒洞落儿里一插。这个当儿,那跑堂儿的从外头跑进来,就往西配房尽南头正对着自己住的这间店房里让。又听跑堂儿的接了牲口,随即问了一声说:“这牲口拉到槽上喂上吧?”那女子说:“不用,你就给我拴在这窗根儿底下。”那跑堂的拴好了牲口回身,也一般的拿了脸水、茶壶、香火来,放在桌儿上。那女子说:“把茶留下,别的一概不用,要饭要水,听我的信;我还等一个人,我不叫你,你不必来。”那跑堂儿的听一句应一句的回身向外去了。
跑堂儿的走后,那女子进房去,先将门上的布帘儿高高的吊起来,然后把那张柳木圈椅挪到当门,就在椅儿上坐定。她也不茶不烟,一言不发,呆呆的只向对面安公子这间客房瞅着。
安公子在帘缝儿里边被她看不过,自己倒躲开,在那巴掌大的地下来回的走。走了一回,又到窗儿边望望,见那女子还在那里,目不转睛的向这边呆望。一连偷瞧了几次,都是如此。安公子当下便有些狐疑起来,心里掂掇道:“这女子好生作怪!
独自一人,没个男伴,没些行李,进了店又不是打尖,又不是投宿,呆呆的单向了我这间屋子望着,是何原故?”想了半日,
忽然想起说:“是了,这一定就是我嬷嬷爹说的,那个给强盗作眼线、看道路的甚么婊子吧。她倘然要到我这屋里看起道儿来,那可怎么好呢?”想到这里,心里就象小鹿儿一般,突突的乱跳。又想了想,说:“等我把门关上,难道她还叫开门进来不成?”说着,咔哒的一声,把那扇单扇门关上。谁知那门的推关儿掉了,门又走扇,才关好了,吱喽喽又开了。再去关时,从帘缝儿里见那女子,对着这边不住的冷笑。公子说:“不好,她准是笑我呢。不要理她;只是这门关不住,如何是好?”左思右想,一眼看见那穿堂门的里边东首,靠南墙放着碾粮食一个大石头碌碡,心里说:“把这东西弄进来,顶住这门就牢靠了。万一褚一官今日不来,连夜间都可以放心。”一面想,一面要叫那跑堂儿的。无奈自己说话,向来是低声静气、慢条斯理的惯了,从不曾直着脖子喊人。这里叫他,外边断听不见,为了半晌难,仗着胆子低了头,掀开帘子,走到院子当中,对着穿堂门,往外找那跑堂儿的。可巧见他叼着一根小烟袋儿,交叉着手,靠着窗台儿在那里歇腿儿呢!公子见了,闹了个“ 点手唤罗成” ,朝他点了一点手儿。那跑堂儿的瞧见,连忙的把烟袋杆望着掌上一拍,磕去烟灰,把烟袋掖在油裙里走来,问公子道:“要茶壶啊,你老?”公子说:“不是。我要另烦你一件事。”跑堂儿的赔笑说道:“这是那儿的话?怎么烦起来咧!伺候你老,你老吩咐吧!”公子才要开口,未曾说话,脸又红了。跑堂儿的见这么样子,说:“你老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想来是将才串店的这几个姑娘儿,不入你老的眼,要外叫两个。你老要有熟人,只管说,别管是谁,咱们都弯转得了来;你老要没熟人,我数给你老说:咱们这儿头把交椅,数东关里住的晚香玉,那是个尖儿。要讲唱的好,叫小良人儿,你老白听听那个嗓子,真是掉在地上摔三截儿。还有个旗下金,
北京城里下来的,开过大眼,讲桌面儿上那得让她呵!还有个烟袋疙瘩儿,还是个雏儿呢!你老说叫那个吧?”一套话,公子一字儿也不懂,听去大约不是甚么正经话,便羞得他要不的。
连忙皱著眉,垂着头,摇着手,说道:“你这话都不在筋节上。”跑堂儿的道:“我猜的不是。那么着你老说吧。”公子
这才斯斯文文的指着墙根底下那个石头碌碡说道:“我烦你把
这件东西给我拿到屋里去。”那跑堂儿听了一怔,把脑袋一歪,说道:“我的大爷,你老这可是搅我咧!跑堂儿的虽说是勤行,讲的是提茶壶,端油盘,抹桌子,刷板凳。人家掌柜的土木相连的东西,我可不敢动!再说那东西少也有三百来斤,地下还埋着半截子,我就这么轻轻快快的给你老拿郅屋里去了?我要拿得动那个,我也端头号石头,考武举去了,我还在这儿跑堂儿吗!你老,这是怎么说呢?”
正说话间,只见那女子叫了声:“店里的拿开水来。”那跑堂儿的答应了一声,踅身就往外取壶去了,把个公子就同泥塑一般塑在那里。直等他从屋里兑了开水出来,公子又叫他说:“你别走,我同你商量。”那跑堂儿的说:“又是甚么?”公子道:“你们店里,不是都有打更的更夫么?烦你叫他们给我拿进来,我给他几个酒钱。”那跑堂儿的听见钱了,提着壶站住,说道:“倒不在钱不钱的。你老瞧那家伙,直有三百斤开外,怕未必弄得行啊!这么看吧,你老破多少钱吧?”公子说:“要几百就给他几百。”跑堂儿的摇头说:“几百不行,那得月干楮。”说着,又伸了两个指头。这句话公子可断断不得明白了!不但公子不得明白,就是听书的也未必得明白,连我说书的也不得明白。说书的当日听人演说《儿女英雄传》这桩故事的时候,就考查过《扬子方言》那部书。那部书竟没有载这句方言,后采遇见一位市井通品,向他请教,他才注疏出来道
是:“月之为言二也,以月字中藏着二字也。干之为言千,千之为言吊也,干者千之替语也,吊者千之通称也。楮之为言纸也,纸,钱也,即古之所为寓钱喻制钱,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合而言之,月干楮者,两吊钱也。不仅惟是,如‘流干楮’,‘玉干楮’,自一二以至九十皆有之。”自从听了这番妙解,说书的才得明白,如今公诸同好。闲言少叙。
那安公子问了半天,跑堂儿的才说明是要两吊钱。公子说:“就是两吊,你叫他们快给我拿进来吧。”跑堂儿的搁下壶,叫了两个更夫来。那两个更夫,一个生得顶高细长,叫作杉槁尖子张三;一个生得壮大黑粗,叫作压油墩子李四。跑堂儿的告诉他二人说:“来把这家伙,给这位客人挪进屋里去。”又悄说道:“喂!有四百钱的酒钱呢。”这李四本是个浑虫,听了这话,先走到石头边说:“这得先问它一问。”上去向那石头楞子上,当的就是一脚,那石头风丝儿也没动。李四哎哟了一声,先把腿蹲了。张三说:“你搁着吧!那非离了拿镢头,把根子搜出来行得吗?”说着,便去取镢头。李四说:“喂!
你把咱们的绳杠也带来。这得两人抬呀!”少时绳杠镢头来了。
这一阵嚷,院子里住店的串店的,已经围了一圈子人了。安公子在一旁看着,那两个更夫脱衣裳,绾辫子,磨拳擦掌的才要下镢头,只见对门的那个女子抬身迈步款款的走到跟前,问着两个更夫说:“ 你们这是作甚么呀?”跑堂儿的接口说道:“这位客人要使唤这块石头,给他弄进去。你老躲远着瞧,小心碰着!”那女子又说道:“弄这块石头,何至于闹得这等马仰人翻的呀?”张三手里拿着镢头看了一眼,接口说:“怎么马仰人翻呢?瞧这家伙,不这么弄,弄得动它吗?打量玩儿呢!”
那女子走到跟前,把那块石头端相了,端相见有二尺多高,
径圆也不过一尺来往,约莫也有个二百四五十斤重;原来是一个碾粮食的碌碡,上面靠边却有个凿通了的关眼儿,想是为拴牲口,再不,插根杆儿,晾晾衣裳用的。她端相了一番,便向两个更夫说道:“你们两个闪开。”李四说:“闪开怎么着?
让你老先坐下歇歇儿。”那女子更不答言,她先挽了挽袖子,把那佛青粗布衫子的衿子,往一旁一缅,两只小脚儿往两下里一分,拿着桩儿,挺着腰板儿,身北面南,用两只手靠定了那石头,只一撼,又往前推了一推,往后拢了一拢,只见那石头脚跟上,周围的土儿就搭起来了。重新转过身子去,身西面东又一撼,就势儿用右手轻轻的一撂,把那块石头就撂倒了。看的众人齐打夯儿的喝彩,就中也有嗖的一声的,也有惜的一声的,都悄悄的说道:“这才是劲头儿呢!”当下把个张三、李四吓得目瞪口呆,不由的叫了一声:“我的佛爷老子!”他才觉得他方才那阵讨人嫌闹的不够味儿。那跑堂儿的一旁看了,也吓得舌头伸了出来,半日收不回去。独有安公子看得心里反倒加上一层为难了。甚么原故呢?他心里的意思,本是怕那女子进这屋里来,才要关门,怕关门不牢,才要用石头顶,及至搬这块石头,倒把她招了来了。这个当儿,要说我不用这块石头了,断无此理;若说不用你给我搬,大约更不会行。况且这等一块大石头,两个笨汉尚且弄它不转,她轻轻松松的就把它拨弄躺下了,这个人的本领,也就可想而知。这不是我自己“引水人墙”、“开门揖盗”么?只急得他悔焰中烧,说不出口,在满院子里干转。这且不言。
且说那女子把那石头撂倒在平地上,用右手推着一转,找着那个关眼儿,伸进两个指头去勾住了,往上只一提,就把那二百多斤的石头碌碡,单撒手儿提了起来,向着张三、李四说道:“你们两个也别闲着,把这石头上的土,给我拂落净了。”
两个人屁滚尿流,答应了一声,连忙用手拂落了一阵,说:“得了。”那女子才回过头来满面含春的向安公子道:“尊客,这石头放在那里?”那安公子羞得面红过耳,眼观鼻、鼻观心的答应了一声说:“有劳,就放在屋里吧。”那女子听了,便一手提了石头,款动一双小脚儿,上了台阶儿。那只手撩起了布帘,跨进门去,轻轻的把那块石头放在屋里南墙根儿底下,回转头来,气不喘,面不红,心不跳。众人伸头探脑的向屋里看了,无不诧异。
不言看热闹的这些人,三三两两,你一言,我一语的猜疑讲究。却说安公子见那女子进了屋子,便走向前去,把那门上的布帘儿挂起,自己倒闪在一旁想着好让她出来。谁想那女子放下石头,把手上身上的土,拍了拍,抖了抖,一回身就在靠桌儿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安公子一见,心里说道:“可怎么好?怕她进来,她进来了;盼她出去,她索性坐下了!”心里正在为难,只听得那女子反客为主,让着说道:“尊客,请屋里坐。”这公子欲待不进去,行李银子都在屋里,实在不放心;欲待进去,和她说些甚么?又怎生的打发她出去!俄延了半晌,忽然灵机一动,心中悟将过来:“这是我粗心大意。我若不进去,她怎得出来?我如今进去,只要如此如此,怎般怎般,她难道还有甚么不走的道理不成?”这正是:也知蕙兰非凡草,怎奈当门碍着人?
要知安公子怎生开发那女子?那去找褚一官的两个骡夫回来,到底怎生掇赚安公子?那安公子信也不信,从也不从?都从下回书交代。
第五回
小侠女重义更厚情怯书生避难反遭祸
这回书紧接上回,讲的是安公子一人落在荏平旅店,遇见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子,花容月貌,荆钗布裙,本领惊人,行踪难辨,一时错把她认作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加上一番防范。
偏偏那女子又是有意而来。彼此阴错阳差,你越防她,她越近你,防着防着,索性防到自己屋里来了!及至到了屋里,安公子是让那女子出来,自己好进去;那女子是让安公子进去,她可不出来。安公子是女孩儿一般的人,那里经得起这等的磨法?
不想这一磨,正应了俗语说的“铁打房梁磨绣针”,竟磨出一个儿见识来了。道他有了个什么见识?说来好笑,却也可怜!
只见他一进屋子,便忍着羞,向那女子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算是道个致谢。那女子也深深的还了个万福。二人见礼已毕,安公子便向那马鞘子里拿出两吊钱来,放在那女子跟前,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女子忙问说:“这是什么意思?”公子说:“我方才有言在先,拿进这块石头来,有两吊谢仪。”那女子笑了一笑说:“岂有此理!笑话儿了!”因把那跑堂儿的叫来说:“这是这位客人赏你们的,三个人拿去分了吧。”那两个更夫正在那里平垫方才起出来的土,听见两吊钱,也跑了过来。那跑堂儿的先说:“这我们怎么倒稳吃三注呢?”那女
子说:“别累赘!拿了去,我还干正经的呢。”三个人谢了一谢,两个更夫就和他在窗外分起来。那跑堂儿的只叫得苦,他原想着这是点外财儿,这头儿要了两吊,那头儿说了四百,一吊六百文是卷稳的下腰了;不料给当面抖搂亮了,也只得三一三十一,和那两个,每人六百六十六的平分。分完了,也算多剩了两个大钱,掖在耳朵眼儿里,和两个更夫拿着镢头绳杠去了,不提。
公子见那女子这光景,自己也知道这两吊钱又弄疑相了。
才待讪讪儿的躲开,那女子让道:“尊客请坐,我有话请教。
请问:尊容上姓,仙乡那里?你此来自然是从上路来,到下路去,是往那方去,从何处来?看你既不是官员赴任,又不是买卖经商,更不是觅衣求食,究竟有什么要紧的勾当,怎生的伴当也不带一个出来,就这等孤身上路呢?请教!”公子听了头一句,就想起嬷嬷爹嘱咐的“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话来了。想了想:“算这‘安’字说三分,可怎么样的分法儿呢?难道我说我姓宝头儿,还是说我姓女不成,况且祖宗传流的姓,如何假得?”便直截了当的说:“我姓安。”
说了这句,自己可不会问人家的姓,紧接着就把那家往北京,改了个方向儿,前往河南,掉了个过儿。说:“我是保定府人。
我从家乡来,到河南去,打算谋个馆地作幕。我本有个伙伴在后面走着,大约早晚也就到。”那女子笑了笑说:“原来如此!
只是我还要请教,这块石头又要它何用?”公子听了这句,口中不言,心里暗想道:“这可没的说了!怎么好说我怕你是个给强盗看道儿的,要顶上这门,不准你进来呢?”只得说是:“我见这店里串店儿闲杂人过多,不耐这烦扰,要把这门顶上,便是夜里也谨严些。”自己说完了,觉着这话说了个周全,遮了个严密,这大概算得“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