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征西 - 第 7 页/共 33 页
图害忠臣今日遂,保扶良将此时忧。
第十六回 闻飞报图害中机关 强奏主奉旨拿家属
诗曰:
佞党联谋屡害忠,乘机就隙算英雄。
高年狄母天牢禁,狠毒生成一片胸。
话说孙秀闻报狄青走差国度,攻入单单国,势如破竹,连夺三关,杀却四将,番将中他机谋,已经连夜差人上本去了。忽这一大得报,他已被八宝公主拿去,狄青众人已经投降了,又在他国招为驸马。此时报到三关,孙秀更加大悦,说:“狄青啊,你奉旨平西,反去征剿别国,已有欺君逆旨之罪;又投降敌人,背国招亲,这是你差之远矣。待本官再上一本,先把你的母亲取了首级,然后待圣上差人提兵来拿你。”遂呵呵大笑说:“如今看你怎生逃得脱的。”即忙具表一道。杨青心中好不焦急,暗说:“元帅,你岂不晓得庞洪、孙秀屡屡要图害于你。走差路途,及早收兵才是,有智的人为何投降下邦称臣?招来于仇敌,罪逆浩大,如今臭名难免了。孙秀此一本上了,营亲之命丧在你手,免不得千古皆传不孝。”范大人心中也是烦闷不乐。二人几番劝他,谅情阻挡他不住的,本章且由他奏闻主上吧。按下二人忧虑。
再表庞洪自那日接得孙秀前一封书,本章一道,他此时思量:“若劾奏他走差路途,误伐无罪之邦,须有欺君之罪。到底圣上心慈,况且又是爱宠他的,必然宽恕了,仍命他去平西的。”所以庞洪思想劾奏他不倒,故此本隐而不奏,误伐单单,看以后还有别事陷于他之算计否?是日又接到此信,果不出他所料,好不欢喜,说道:“贤婿有本说他误伐无辜之国,欲扳倒他,老夫总怕做不来,所以不上此本。如今他罪大如天,定决送这小畜生之命了。”
到次日,见驾已毕,奏上一本。嘉祐王闻奏,龙颜不悦。庞洪开言说:“此事狄青误走国度,罪之一也;大杀无辜,不奉旨而行剿,罪之二也;投降敌人,背国招亲,罪之三也。陛下若置而不取罪,何以正国法而服忠臣之心?伏乞圣裁。”原来嘉祐王岂不知狄青之罪重大,只因碍着太后,此时想庞洪之言,狄青罪已深了,免不得的,便说道:“庞卿如何定他之罪?”庞洪一想,暗说:“你做了万乘之尊,主意不定,反叫我想一主张起来,不免奏上,先把其母伤了。纵然狄太后得知,也难怪老夫,此乃公事公行的国法。”即便奏道:“依臣愚见,狄青三罪并为一律,原该全家诛戮。一面差使前往单单国拿了狄青。若单单国抗拒,然后大兵征讨便了。”嘉祐王一想,说:“庞卿所奏,一点不差。到底狄太后之面,总要从宽一二。”庞洪听了,摆布下来,只得随着天子,降旨一道,差官前往山西,把狄青之母扭解回来,监禁天牢;又差一官降旨,前往单单国,着令狄青带罪平西,有功抵罪。倘再抗孤旨,再行擒拿,以正国法,决不姑宽。此时天子降旨陈年前往山西,差遣张瑞前去单单国召取狄青。二位钦差领了圣旨之命,即日束装,骑马分道而去。庞洪见圣上如此分断,好生着急不悦,若然再奏,恐防圣上嗔怒,只得罢了。天子拂袖回宫不表。
狄太后早已得知,长叹一声说道:“我想侄儿你既然奉旨平西,重任非轻,如若走差路途,也该早早收兵,罪还小些。如今投顺外国招亲,罪也该斩。幸得当今仁慈,法外从宽,不听庞洪之言,不肯加刑。所虑者嫂嫂真乃苦命的,颠颠倒倒有十余年,今日才得安身,忽又白白起此风波。老身回想侄儿自小看他烈烈威威,好一个男儿汉,只道狄姓香烟已有托赖,谁想又做断肠,当今若听了庞贼之言,祸灾不小,累及萱亲了,但能平服得西辽,还可将功抵罪,倘若贪图欢乐,还不醒悟,岂非中了奸臣之计?”不表狄太后忧虑之言。
再说陈年钦差一路不停,一日到了山西太原府,早有知府、知县来迎接钦差。陈爷吩咐一声,带他到小杨村狄府内去。原来狄太君的大女儿金鸾小姐配与本省守备张文,只因狄青自从镇守三关,远离太君,所以张文常常在狄府内管理。此时正值钦差奉旨来拿犯人,狄太君听了大惊,张文夫妇魂飞天外,老少几人战战兢兢,小姐惊得面如土色。太君说:“我儿,你两个不必惊慌。吉凶祸福皆由天命,我儿既犯了重罪,自然累及于老身。你夫妇且在家中看守,莫为我伤损了精神。或者苍天一念,一路到得汴京,候圣上怎生处置便了。我儿不必伤心。”金鸾小姐纷纷下泪,叫声:“母亲啊,想你年已花甲,风烛之期,焉能抵得风霜劳苦?叫女儿焉能舍得母亲远去!我也要与母亲一路同往。”张文听罢说:“贤妻,你去不得。况且家中无人管理,你是女流之辈,即使与母亲前去也济不得什事。我今一同前往,送岳母到京,此是实言。”太君说道:“不必贤婿同行了,老身带得两个家人足矣。”张文说:“岳母啊,正要小婿送你到京的,若非小婿同往,你女儿也放心不下。”说完转出外堂,求恳钦差:“大人宽容我伴岳母同行进京,感恩不浅了。”陈爷不是庞洪党羽,便说:“张文,我有王命在身,不得久留。既要伴送同行,快些收拾,立刻就要动身。”
张文应诺,转入内厢,叫声:“贤妻,快些收拾,打好衣包,带了白金百两。”此时金鸾小姐无限悲惨,意乱心忙,包整衣被。太君一见,流泪不止,说:“女儿不可为娘悲伤过度哭坏了,相见自有日期。”今日可怜母女分离,好不痛心也。小姐扯住娘袖,依依不舍,切切伤肝。在旁观者铁石肝肠也流泪。张文看见他母女光景,忍不住滔滔下泪,劝道:“贤妻不必如此痛苦。吉人大相,母子相逢,自然有日。如今且免愁烦,莫多增母亲烦闷。但你生性贤良,我也深知,还须慎重才好。小使丫头,须禁他穿街行里;一切女尼道姑,不必招接进门。”金鸾小姐说:“相公,一切家中事务妾身自为,不必挂怀。但此去须要好生携伴母亲进京方好。风霜路程,相公也要保重前行。”太君要起程,此时叫一声:“女儿!”喉中咽噎,钦差知府又频频催促,太君只得出至外堂。金鸾小姐呼天哭地,钦差吩咐将太太上了刑具,打入囚车。只因国法难以徇情,张文武职细小,只是步行随着太君后头。两个家人挑着行李,一同行走。知府、知县运送钦差起程,小姐倚门观望母亲去远,肝肠寸断,哭进内庭。只是世上万般凄楚事,无非死别与生离。小姐坐在内庭,想来兄弟犯了滔天大罪,今日累及娘亲,只望苍天怜念,无有大灾,早日得见娘亲之面,妾身方能放得下愁怀。按下不表小姐愁苦。单表陈爷带至狄太君进京复命,此时圣旨发下,狄太君下天牢也。此事慢题,下文自有交代说明。
再说飞山虎前者奉了元帅命,回归打听汴京消息、孙庞计害如何。是日探听得明明白白,仍自席云走路。一连走了五六天,复到单单国来寻狄元帅,按下慢表。
且说狄元帅身在番邦,心在中原。一日,心中思量:“这公主举止端严,知情达理,文武双全,今日为了我妻,不辱我天朝将士。只可惜他生在外邦,父母双双单靠一女,谅情不肯与我同转中原。我在此间住一日,犹如住一年,如若他不愿同行,我自当承别了他,回归故国的了。前日叮嘱了兄弟,叫他前往汴京打听消息,不知他一去如何不见回音,令人好生愁闷也。”是日,大和日暖,狄爷独自来到御花园游玩,莫道北方无景致,奇花异草比南边,亭台水阁如图画,巧笔摹描别有天。此时元帅正在游玩,忽有一人在云端上轻轻叫声:“元帅!”若论此时,并不是刘庆知道了元帅在此游园,因他腾云了三日,寻觅元帅,见他总在宫中,眼目甚多,不好说话,故在空处现身,寻个机会,方好相见。这一日,已是第四天,恰遇元帅游园,刘庆一见,满心欢喜,四下无人,按下云来,不知有何话说。
英雄受困原思主,虎将奔逃只念亲。
第十七回 飞山虎汴京探听 狄元帅痛母囚牢
诗曰:
探知母被禁天牢,不忍伤亲暗哭号。
当道虎狼难躲避,分明报应后马逃。
却说飞山虎前次往汴京打听明白消息,找寻着狄元帅,四下无人,落下云来,口称:“元帅,小将奉令回来了。”遂打了一躬。狄元帅说声:“刘兄弟,你我俱在患难之中,何须如此!快往这里来吧。”二人一同悄悄来至空静处霞亭内,元帅说道:“刘兄弟,你可曾到汴京与否?打听得奸党如何?”刘庆说:“元帅,不好了!小将奉命,不辞劳苦,到了三关。这孙秀好奸刁,一连上了三本。圣上已经出旨,钦差官到山西要捉拿太太,收禁天牢,但不知吉凶如何。”元帅一听此言,五内皆崩,说:“不好了!既有些事,娘啊,多是孩儿不孝,累及你了。好不痛煞人也!”纷纷下泪,又不敢高声痛哭,只是心内犹如刀刺,说:“刘兄弟,罪及母亲,为子之心何安?”刘庆说:“元帅且免心焦,小将又打听得,圣上差张瑞前来了。”元帅说:“若他前来,敢是来拿我吗?”刘庆说:“非也。圣上仍要命你为元帅,前去征伐西辽。如若平服得西辽,将功抵罪;若是抗违天子诏命,即时捉拿,决不姑宽。”元帅说:“既有此诏,本帅还有生机也。刘兄弟,见机逃走,仍去平西,在本帅未成亲时,早已立下此意。如今恐有人来不稳便,你且去吧。”刘庆允诺,驾上席云帕去了。又往吉林、正平。安平各处关头,通知众将,好待元帅逃走。张忠又使刘庆,悄悄前往白杨山,知会了孟定国,整顿人马,候元帅到来。说完,飞山虎仍到安平关,与张忠叙话,不必多题。
却说狄元帅见刘庆去了,心中烦闷,说:“圣上,念臣误走国度,勉强招亲,实出于无奈,若照肖何一律,罪该全家诛戮。今蒙圣上宽宥,仍命臣去征服西辽,将功抵罪,粉身碎骨,难以报答天恩了。今日虽又已有生机,无如公主怎肯放我去了。须要盗回刀马,预先埋了地步,方能脱身,所虑者,内有三关阻隔,但出得三关,逃走便成了。细想母在大牢受苦,为子任他水火刀山,也须要赴了,岂虑这三个关城。待有机会逃走,再作算计便了。”此时狄青也不游官园,转回宫内去了。公主一见,立起身微微含笑,说:“驸马,你今朝往那里去玩耍?”狄青回说:“园里百花开放,啼鸟喧哗,百般热闹,妙不可言。下官去游赏一会,久而不见。”公主说:“只怕及不得你中原花鸟景致的。”狄爷说:“下官虽在你邦未久,各俗例、日用民物,已看得几分了,惟有人物不雅,其余常物,各项相同。”公主说道:“安的容貌如何?”狄爷说:“公主的花容美丽,就是中原也少有。”公主说:“驸马休得谬言哄我,只恐哀家的容颜不称你心怀。”狄青笑说:“公主那里话来,你的花容既然不合下官之意,为何交战之时看呆了?正是:三更魂梦恨一水,思想一人月老翁。”公主说:“驸马,你总是虚言哄我,谁信得你来,既然有心于哀家,为何到了我家,父王重重劝你投降,你却不依?”狄爷说:“公主你有所不知。那日狼主只要我投降,未有招亲之言,自然不允了。”公主又说:“哀家师父圣母之言,你为何也不依?”狄爷笑道:“你好愚也。只因此时众将多在身边,他们乃是结义的兄弟,若下官轻易允了,犹恐众人耻笑。等待他众人劝我,方可允成的。”公主听罢笑道:“原来你有此缘故,妾身错怪你了。”狄爷说道:“公主,我两人相处,多少情浓,你贪我爱,并无半点违忤,怪不得仙母到来说前定夫妻,故此南北相逢。”公主说道:“若不是师父到来解说,我二人焉得和谐?险些又被脱伦这匹夫出言伤害了。但不知驸马你在此边还想念家乡、愿回朝否?”狄爷说起:“公主,下官已经身负千斤重罪,还有何面目回见宋主?我在这里,一般荣华过日,有何别的不足之处?”公主说:“如此说来,不想回朝了?”狄爷说:“回朝就要做刀头之鬼。我想上下两邦,多是做官,在此有何不美?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有母在着家乡,母子分为两地。或能用计,把娘亲悄悄携到此处,娘儿叙会,乐庆芳辰,我的心头就放下了。”公主说道:“这亦容易。待想出一个计较,搬取婆婆到来,使你心安便了。”狄爷说声:“多谢公主。”
此时狄青说得言辞恳切,公主那里知他别的心肠。对坐言谈许久,狄青又说:“公主,我是王禅老祖的徒弟,你师是仙山圣母,为何你的法宝却好,我的武艺平常?欲求公主教导,不知可否?”公主说:“驸马呀,哀家的身体尚属于你,些须小技有何难处?明日同往花园演习便了。”说了天晚,夜膳用过。是夜夫妇双双同归罗帐。公主说:“驸马,妾今日已有重身,欢娱且以后言谈吧。”狄青允诺,暗想:“我已定了远走高飞之志,像做假夫妻一般。”暗叹说:“可惜他待我一片恩情了。”只是暗中闷闷不乐。
再说到次日,夫妇双双来至花园内,公主演武一番,狄元帅演习一回,看来公主武艺果然不低。演习一会儿,天色尚早。此时狄青坐在霞亭内,公主偶然将丈夫一看,但见他愁容不语,似有所思。公主问道:“驸马,你好好玩乐,为何忽然愁容忽起?莫不是有什么别样心事?”狄爷说声:“公主,下官身居大宋,想着南清宫内与我姑娘相会之时,盔甲金刀,乃是姑娘赠与我的,更有一匹坐骑,名称为现月龙驹,下官平日随常所用的。今朝演武,回想起临末此物何人所得了?所以心中不悦,负了我姑娘之心事。”公主听罢,微微含笑道:“原来你为这几件东西,妾早已着人收好在此。你已放心,待我一并送还你吧。”元帅爷说:“我还只道失去了,原来尚在公主这里。”公主说:“哀家明知驸马惯用之物,理当收拾,岂可轻毁。”狄爷听了,说:“多谢公主了。”公主此时即忙差人往取。少停间,刀马盔甲俱以取到。公主说声:“驸马,你的刀法甚好,何不试演一回,与妾观看?”这句话正中了狄青之意,当时应诺。即换盔甲,提起金刀,那龙驹见了主将,连吼三声,四蹄不住的跳,狄爷说:“马啊,与你分离一月光景了,见了面,你在此叫跳吗?”即忙跨上那龙驹,就不叫了。公主笑道:“此畜真乃性灵,比哀家的赛麒麟,却是依稀。”此时狄元帅头戴上金盔,压上血结玉鸳鸯,霞光灿灿。身穿上黄金甲,手执定唐金刀,园内并着太阳来射,照得这狄青遍身金光闪闪,满体光色森森,更兼这现月龙驹,又高又大,比往常加倍神威、气宇。公主看见丈夫光景,好不开怀。想道:“这驸马少年美貌,赫赫威风,轩昂气概,哀家得与这员小将为夫妇,方能称了平生意愿。看他今日在马上玩乐,更胜前番,须天长地久相处,就清汤淡水,度苦也甘心。”莫言公主心中快乐,就是众宫娥,看是狄爷舞起金刀来,但见金光射目,只见刀闪,不见人形,龙驹奔前奔后,看得眼花缘乱,也是得意洋洋,不绝称赞。狄爷舞了一回下马,小番便抬过金刀,带了马匹。狄爷说:“公主,你呆呆看下官,却是何故?”公主含笑说:“妾今日看你这般操演,比往常更加威武,从今尽可随常用了。”狄爷说:“承公主你褒奖。”暗想:“如今有了马匹、盔甲,可以逃走得成了。”此时公主又着小番收管盔甲、马匹、金刀,就放在东宫空房:即为驸马取用之便。小番领命往收,此时天色已晚,夫妇携手进到宫房,宫娥内里已排宴侍候,夫妻就席。正是:
欢娱好比鸳鸯鸟,契合真如并蒂莲。
第十八回 八宝女真情待夫主 狄元帅假意骗娇妻
诗曰:
公主真诚信待夫,妻情一片事英豪,
只缘烈士忠君国,一月夫妻骗走逃。
却说狄元帅是日骗回盔甲、刀马,假冒演武为名,到了次日,仍往园中演习武艺。此时,狄爷又问道:“公主,你平日说庐山圣母曾有八件宝贝赠你,内中法力无穷,神通广大,今日闲暇无事,可试演一回与下官一看,未知可否?”公主说道:“演弄不得仙家之物,非比寻常,无事而耍弄,临事就不灵验了。”狄爷说:“原来如此。”又说道:“公主,下官还有一事相求,前日的人面兽与穿云箭两般物件,曾经公主收去,谅必好好收藏。过日后,终须有用之处。”公主说声:“驸马你在这里安居过日,又没有刀兵杀伐之患,还有什么用处?”狄元帅一想失了言,转言说:“公主,我今在此处,虽然安居自得,犹恐怕大宋君王不肯干休,倘或兴兵到来,干戈复动,就是有用的。必须要此二物为防身之宝,出阵交锋方得利用。”公主说道:“这也虑得长远。原来妾与你收拾好在官房内,如今无事不必动它。”狄爷点头称是。
此时又是一日光景,回转官房。次日狄爷对公主说道:“自到你国,不知外边如何,一经天气晴朗,欲往邦外打猎一回。”公主信以为真,吩咐二十四个小兵跟随驸马出郊打猎。又说:“驸马,你须换了盔甲前去,以壮其威。”元帅暗暗心花大开,此言正中他机谋。即时换了盔甲上马提刀,十二对小番跟随左右,转出宫来。一路出到荒郊野外,看见一座高山,岩岩高峻。狄爷问小番这座大山是什么名。小番禀道:“驸马爷,这座山名为狮子山。”狄元帅说:“山上可有兽物否?”小番回说:“很多。只怕驸马爷收捕不完的。”又问道:“这边丛林是什么所在?”小番说道:“是万花林。”又问道:“林内可有禽鸟么?”小番说:“这是飞鸟所聚,只怕驸马打捉不尽。”元帅又问:“前面粉壁是何方?”小香说:“这是卧虎岗。左边大路是直通鸳鸯关的。”又问:“有多少路程?”小番说:“约有三四十里光景。”又问:“东边这壁厢是何名?”小番说:“名为落雁台,那一处直通乌龙坞、青牛岭等处地方。”这狄元帅一心要做离笼鸟,所以搜问地方去路,先将路程记明白,然后放心打猎慢表。
再言公主独坐宫内细细思量,丈夫人材出众,上邦名将招赘了哀家,足称心吓,暗想:“父母生下我弟兄三人,单养成哀家。若然丈夫肯全白首相处,一心愿在我邦,或得生下三男两女,父母终身有靠。”公主正在思想,只见宫娥走入,禀上说:“国母娘娘有些病恙,特来禀告。”公主听了说道:“母后娘娘有病,待哀家前去请安便了。”公主即忙抽身,吩咐宫娥道:“你等只在宫门伺候。若然驸马回来,只消叫他略坐片时等我。”说完,带了两个宫女来到贤德宫见了母亲。参朝毕,开言问道:“不知母后娘娘身体欠安,问候来迟。孩儿有罪,望母后宽恕。”番后说:“孩儿,我不罪你,且宽心坐下。”公主说:“多谢母后姑宽。但不知有何不耐烦,说与女儿听。”番后说道:“女儿啊,娘昨日尚是平安,到了黄昏,身中寒而转热,今朝起来喉于舌燥,此刻还是气闷不过的。”公主说:“想必母亲受了些风寒。待女儿见过父王,速招太医官来看治便了。”娘娘说:“孩儿,些须小恙,不用看治了。”母女言言谈谈慢表。
且说狄元帅回到宫中,问过公主那里去了。宫女宫娥禀道:“只为王后娘娘有恙,前去看问,尚未回来。请驸马少坐片时。”狄爷说:“好,取茶过来。”宫女送上茶来,驸马饮过想道:“我已一心安排地步逃走,但今夜已来不及了。且到来日见机而逃,必须离了此地罢,且将公主丢开便了。”停一会,公主已到,狄爷起拉,夫妇一同坐下。公主开言说:“驸马,今日出郊打猎玩耍,可有兴么?”狄爷说:“公主,下官只道你邦风景平常,岂知景致与我中原仿佛相像。各处游玩更觉有兴,山川岩穴里,各路飞禽十分多,捕取不尽,多藏穴巢之内。今日一天玩耍不尽,待下官明日再去玩乐便了。”公主说:“驸马啊,想你在中原总与国家出力,日夜辛勤劳心国政,如今在此,大小事情你不干涉,自在安闲,逍遥快乐,岂不好么?”狄爷说:“想来前时,我已追悔不及了。”公主说:“你悔恨着何事?”狄爷道:“悔却从前出仕,勤于国务破败西辽,杀害番兵番将多少生灵性命,遍地尸骸,满江红血,看来好生不忍。阴魂地府,岂不怨恨于我?还防罪过深重。早知今日在此逍遥快乐,何必去平西?立的汗马功劳辛苦不堪也。”公主说:“驸马,你说什么话?若不是助宋平西,怎生到得这里来。”狄爷说:“公主之言有理。”又说:“公主,我早听公主说,母后娘娘有疾,未知有何不耐烦。下官也须前往请安才是。”公主说:“母后是感冒风寒,些须小恙,待妾与你转达便了。”
夫妇言谈一会,不觉天色已晚。宫中排上夜宴,二人对饮。已将二鼓,宫娥收拾残馔,闭上宫门。原来这狄青果然在此快乐,身心两地,心内好不愁烦忧虑。是夜,所以多吃几杯,沉沉酒兴。说声:“公主,夜深了,请睡罢。”此时,彼此宽衣同归罗帐。又是过了一宵。次日起来闲暇无事,这狄青此时立心逃走,立下脱身地步,急欲远走高飞。奈何人面兽、穿云箭二物不知公主藏在何处。时时意欲开口与他讨取,又怕公主动疑不稳当。猜测出情由,未必逃走得成。此时并在说说笑笑,但满胸不悦,闷闷加倍。公主在旁把眼一瞧,问道:“驸马,妾见你日日开怀自得,今日为何满面愁容?妾想男子汉须要常常宽泰,因何驸马却似小孩子之见,忽然欢怀,忽然愁烦,你有何不悦在心?”狄青听了,低头想了一会儿,开言叫一声:“公主啊,下官前时在本朝解送征衣的时节,路逢真武帝君,赐赠两桩法宝,曾有言叮嘱,叫下官前去当好好收拾,百灵百验。独有吩咐得一言,下官不好说的。”公主道:“夫妇之间,有话就说为是,若半吞半吐,含糊隐讳,非为丈夫也。”狄爷说:“若是讲求,犹恐公主动恼。”公主曰:“妾身决不恼的。你且说来罢。”狄爷说道:“那日帝君赠宝时,曾吩咐这两桩法宝,如若人于他人之手,下官的罪过不轻;如若人于妇人之手,下官必有三年灾晦。想到其间,十分烦闷。”原来这公主一则心爱丈夫,二来性直心粗,不想及到他原要逃走的念头。当时听了他言,微微含笑说道:“谁人稀罕你这两件东西?为此两物心烦太重,待哀家拿来送还你罢。”狄爷说道:“公主啊,下官不要也不要紧,要紧的只恐违了上帝圣命,犹恐有甚灾祸事的。”公主说道:“我要它也是没用,省得你有甚的小小病恙,也怨恨于我。不如交还你的好。”公主连忙把小箱开了,取出这两件法宝,交还了丈夫。狄爷此时得法宝交还,欢喜说道:“法宝啊,只为从前劳你收了几员辽将,目下抛疏一两月光景有余,乃是下官亵读神物了。若得帝君神圣降凡,一并将二宝收回去了,好待下官心无挂虑才好。”公主听罢,也笑着丈夫痴呆之言。此时早膳已到,双双共桌同餐,用膳已毕,公主立起抽身道:“驸马啊,昨日母后娘娘有病,今日未知安否,待妾去看看就回来。你且少坐片时。”狄爷说道:“有烦公主与下官代言请安才好。”公主答声:“晓得。”即带了两个宫娥辞过丈夫,往宫中请安去了。狄元帅此刻满心欢悦,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不知以后逃走如何,正是:
拆散鸳鸯从此日,分开连理是今朝。
第十九回 全大义一心归宋 怨无情千里追夫
诗曰:
君亲不负是英雄,骗走西行全孝忠。
公主情丝难割爱,追夫千里急匆匆。
当下狄元帅与公主同用过早膳已毕,夫妇闲谈一会。公主想起母亲有病,别过丈夫,说声:“驸马,哀家去看看母亲病体如何,你且坐片时。”狄爷应诺,公主进宫内去了。狄元帅心中大喜,暗说:“趁此机会要走了!”想起长叹一声,自说:“若然私自走了,犹恐公主追来。我也不怕他的武艺高强,只怯他的法宝厉害,必须要藏过他的为妙。”此时,又见众宫娥在此,便心生一计,便叫众宫娥:“我身体困倦,你们且往外边去罢,待我打睡片时。”众宫娥领命去了。狄爷即时闭上宫门,各处搜寻这八宝囊,直搜至第三只箱子内,仙法正在这囊中。想道:“今日拿了它去,就做了薄情薄义人,非为大丈夫。且把它收藏好,放在暗处。公主没有这件法宝,他就追来,本帅不妨有害了。”即将八宝袋收过一个暗处。急急忙忙,心慌意乱。又将自己两件法宝藏好怀中,性急匆匆开开宫门,出屋而去。宫娥问道:“驸马爷,因何不打睡?”狄爷说道:“身体欠安,欲思打睡不能安稳,往外边玩一会就回转。若公主回房,说不在花园就在近地玩耍去了。”宫娥说:“驸马爷,玩耍一会,须要早些回宫才好。”此时,小番那知其意?小番即忙将盔甲、金刀、马匹取到,说声:“驸马爷,今日出郊游猎,用小的跟随。”狄爷说道:“如今路途已熟,不用你们了。”
狄爷连忙上马提刀,穿戴盔甲,催开坐马,一路出了宫来。恐防迟久公主闻知,就走不成了。所以狄青一路出了城外,向前日出猎时小番指明的往鸳鸯关的路途,奔走如飞。一路心中不安,叹惜道:“公主与我夫妻相处之际,甚是情浓,一片真情,一团和悦。今日不是我狄青薄情无义将你抛弃了,只因人生天地,为臣要尽忠,为子要尽孝,岂可轻轻投于单单招赘外邦?背君辜母,贪图欢乐,不忠不孝,叫我有何面目立于世上?今日本帅私自抛弃了公主,算来原是我狄青辜负了你,使你终日怨恨,于我也出于不得已,还望公主不要怨恨苦坏了才好。罢了,今日夫妻难到底,来生与你再相逢。”
顷刻间,走了二十余里,再走一程已是鸳鸯关了。狄爷想道:“前面是鸳鸯关,不知可有阻隔否?”来到关下,大叫道:“关下人快些开关。”小番看见说道:“原来是驸马爷。”小番叩头。狄爷说:“我要出关游玩,快些开关!”小香说:“请驸马爷少待,等小的禀知主将才开关。”原来守关主将名唤士麻其。此人是个粗心不细之辈,说:“他既在我邦为驸马,要出关游玩,下官岂敢不遵?”吩咐小香把关门大开,亲自出来迎接,说声:“驸马爷,卑职有失远迎,伏望恕罪。”连忙拱手。狄元帅说:“将军少礼,我不来罪你。关外可有好玩的么?”士麻其说:“关外好玩的去处甚少,风火关外的地方好玩耍的甚多。”狄爷说道:“我要往风火关外游玩,未知打从那一条大路去的?还有多少路途?”士麻其说:“驸马爷,这路途共有五十多里,行走的快才有玩耍的时候。此去地头弯曲甚多,你一人难以走路,待下官差两个小番随驸马爷到风火关,不知驸马爷意下如何?”狄爷暗想:“我不认得路途,又恐公主追来,又怕走错了,耽搁时间,反为不美。不如允了小番同行。”说道:“就叫小番快些引路去罢。”士麻其即差小番两人把关开了,亲自送出关去,说:“驸马爷,前去玩玩片时,早些回来。”狄元帅应允,说:“将军不必远送了,请回罢。”士麻其听罢,只得回关去了。
且说狄元帅得小番引路,果然前边路途十分弯曲,若不是小番指引,只怕要走差了。不觉走了十八里,狄爷这宝驹走得快,小番赶他不上,只得又要下马等他。狄爷想道:“一路要等这小番,犹恐误了时辰,不免问明前面路程,吩咐他二人转回。”狄爷飞马走一个时辰,已到了二十余里;再走一回,前面已是风火关了。狄元帅至关下通知,有守关番将,名唤哈蛮,知驸马叫关,想一回说道:“他关内有几多好玩处,今要出关去,倘有什差迟,岂非公主要归罪于我?”这位香官倒有些深见,即悄悄传令,关门上了锁,然后出来迎接,说:“驸马爷,鸳鸯关内地方还广多,好玩的去处也不少,何不在里面玩耍?”狄元帅说:“关内地方多已玩尽,所以要往门外走走。”哈蛮叫声:“驸马爷,你不知详细,风火关内外没有什么风景,不必出关去了。”狄爷说:“好胡言!鸳鸯关士麻其说风火关外十分好耍乐的,你因何阻挡于我?敢是把我看得甚轻么?还不快开关,放我前去!”哈蛮说:“驸马爷,但是鸳鸯关可出,风火关难开。驸马爷不要前去罢。”狄元帅说:“为何难开?”哈蛮说:“此关若是别人把守的,听由驸马爷出人。如今下官奉了狼主之命把守的,不敢轻轻开放,请驸马爷转回便了。”
狄爷听罢,心头着急,心想:“若是迟滞耐久,难以脱身。如若再阻耽一回,公主追来,就逃走不成了。也罢,待我略略行凶用势,他或者害怕,然后肯放行,也未可知。”想罢,即摆开金刀,金光烁烁,喝声:“哈总兵,你有多大前程?你今若不开关,人虽有情,刀没有情的!”哈蛮见他如此光景,一发动了疑心,暗想:“他既要玩耍,因何顶盔贯甲,手内提刀,一个人也不带随?不肯开关,竟是这样着忙,好生可怪,一定有些蹊跷。莫非他思想逃走的?未晓公主知也不知,狼主闻也未闻?若开关放了他,犹恐系于下官了。”主意已定,开言叫声:“驸马爷,莫要烦怒,莫要怪着下官。你要出关,非为难事,只要有些凭证,下官就开关送你过去。”狄爷说:“你要怎样凭据?你且说来。”哈蛮说道:“或是狼主的旨或公主的令一到,小将即开关了。”狄元帅说道:“我是何人?你敢是如此强阻么?”哈蛮说:“驸马之言差矣。下官既奉狼主之命,职司此关之主,不论何人,总要有了路凭,然后开关出人。”
狄爷越是心中着急,怒目圆睁,提起金刀,心想:“罢了!待我杀了他,方能得关去平得西辽。”欲想动手,又大叫声:“哈总兵!你的头颅可是生得坚牢么?”哈蛮道:“小将的头虽然生得不坚牢,总是驸马爷无票,小将就不敢开门。驸马爷巳请回转罢。”狄元帅大喝道:“好大胆的官儿!本官就砍你的头颅下来有何难处?只因万物皆贪生,并且与你同为一殿之臣,何忍伤你性命?你若再违拗不肯开关放行,叫你性命难保!”哈蛮正欲开言,只听得远远娇娇的声音叫声:“狄青,慢些走,哀家来也!”狄青回头一看,吓了一惊,只见远远公主赶来。狄爷说声:“不好!”忙忙纵马向关左斜路而走,狄元帅因见妻子追来,羞颜见他。因此,急急逃走。哈蛮一见,发声冷笑,说道:“下官持定主意,不肯开关放他,果然迟一刻公主赶来,原是逃走的。下官见识却也无差。”此时,番将大悦,自夸其能。即开关上前跪接公主娘娘。公主吩咐道:“你快些将关加上锁罢,若驸马爷出去了,是你的罪。”哈蛮诺诺连声。此时,公主怒气满胸,着令女兵紧紧同追。这现月龙驹原是好马,公主的赛麒麟也是宝驹,走得也快。况且元帅人生路不熟,弯转十分不便,怎经得公主一路赶来的逼迫?这狄元帅走得浑身冷汗,正所谓:
追夫千里缘情寡,骗妇一心报国深。
第二十回 狄元帅骗关逃国 八宝女感义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