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民国演义 - 第 2 页/共 41 页
第四款,宗庙陵寝,永远奉祀,由民国妥慎保护,负其责任,并设守卫官兵,如遇大清皇帝恭谒陵寝,沿途所需费用,由民国担任。
大众道:“清帝谒陵的费用,如何要民国担任?倘他借谒陵为名,日日嬉游,我民国当得起这许多供奉吗?此款前半截尚可通融,下三语尽可删却。”乃改定:“清室逊位后,其宗庙陵寝,由民国妥慎保护。”复看第五款云:
第五款,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制敬谨妥修,其奉安典礼,仍如旧制,所有经费,均由民国担任。
这一款却没人反对,只酌改数字,作为:“清德宗崇陵未完工程,如制妥修。其奉安典礼,仍如旧制,所有实用经费,均由中华民国支出。”至第六款云:
第六款,宫内所用各项执事人员,均由大清皇帝留用。
大众道:“清宫旧用阉人,我民国尊重民权,当然不准有这腐竖,须要载明方好。”即改为:“宫内所用各项执事人员,得照常留用,惟以后不得再招阉人。”再看下去:
第七款,凡属大清皇帝原有之私产,特别保护。此款也没甚异议,不过窜易字句,变为:“清帝逊位之后,其原有私产,由中华民国特别保护。”及看到第八款,没有一人赞成,议决作废。看官!你道原稿第八款,是写着什么?乃是:
第八款,大清皇帝有大典礼,国民得以称庆。
依情理上论来,清帝已经退位,中国人民,不服清帝管辖,所有清室典礼,与国民何涉?应该将此款删去。到了第九款,大众又抗论起来,但见原稿上写着:
第九款,禁卫军名额俸饷,仍如其旧。
原来禁卫军是保护清宫,因有此制。清帝退位后,须移居颐和园,禁卫军理应裁去。但从前这班军人,靠着军饷过活,此时遽议裁汰,恐他游骑无归,转成寇盗。当经各议员裁酌,改为:“原有之禁卫军,归中华民国陆军部编制,其额数俸饷,仍如其旧。”统计甲种九款,改为八款,下文是:
(乙)关于皇族待遇之条件。
第一款,王公世爵,概仍其旧,并得传袭。其袭封时,仍用大清皇帝册宝,凡大清皇帝赠封爵位,亦用大清皇帝册宝。
大众议决,皇族的皇字,改作“清”字。条文中只用首二语,以下尽行删去。第二款云:
第二款,皇族对于国家之公权,与国民同等。
这条经大众增改,定为:“清皇族对于中华民国国家之公权及其私权,与国民同等。”再看下文第三四款。
第三款,皇族私产,一体保护。
第四款,皇族免兵役之义务。
这两条不加删改,惟于皇族上各加一“清”字。统计乙种共四款,下文为丙种条件,共计七款,原文云:
(丙)关于满、蒙、回、藏各族待遇之条件。
(一)与汉人平等;(二)保护其原有之私产;(三)王公世袭,概存其旧;(四)王公中有生计过艰者,应设法拨给官产,作为世业,以资补助;(五)先筹八旗生计,于未筹定之前,八旗官兵俸饷,仍旧支放;(六)从前营业居住等限制,一律蠲除,各州县听其自由入籍;(七)满、蒙、回、藏原有之宗教,听其信仰自由。
七款均不必更改,但就第四款中删一“应”字,第五款中,改“官兵”为“官弁”。条件已终,全体议决,再由主稿员依次誊正。惟末文尚有结尾数语,又由各议员修正通过,原文为:“以上条件,列于正式公文,照会各国,或电达驻荷华使,知会海牙万国平和会存案。”改正为:“以上条件,除丙款各条另行宣布外,余均列于正式公文,由中华民国政府,照会各国驻北京公使。”全文俱已缮清,即咨照临时政府,转交伍代表电达北京。袁总理瞧阅一周,便呈入隆裕太后。隆裕后又召见各近支王公及各国务大臣,咨询优待条件事宜。应召的人,很是寥寥,惟醇王载沣等到来。会议多时,或谓:“皇室经费,必须四百万两,分文不能短少。”这是夺利。或谓:“皇帝尊号相承不替数字,定须增入。”这是争名。或谓:“各种条件,统应增损。”恼动了隆裕太后,不觉唏嘘道:“大事已去,只争了一些小节,亦属无益。咳!我列祖列宗创造经营,得了中国一统江山,煞是艰苦,不意传到我辈子孙,无材无力,轻轻的让与别人,教我如何对得住先人呢?”说毕,哽咽不已,载沣等亦愧悔交集,各带惨容。始终以一哭了之。隆裕后又道:“庆亲王到哪里去了?为何此时尚不见来?”正忆念间,忽见老庆伛偻趋入,脸上尚带烟容。想是大吸阿芙蓉膏,因此来迟。当由隆裕后与他商议,老庆细阅优待条件,亦没甚异议,不过于相承不替一语,亦主张加入。隆裕后乃转嘱袁总理,令他致电南京政府,争此四字。怎奈南方回电,坚不承认。袁总理入宫面复,请太后自行定夺。隆裕后道:“为这四字,决裂和议,倘或宗庙震惊,生灵涂炭,不更令我增罪吗?依他便了。”这却是仁人之言。袁总理道:“且再与近支王公熟商。”隆裕后不待说毕,便道:“他们多半不在京师,就是留着,也是不中用的人物,你不妨作主办理,日后必无异言。”袁总理唯唯退出,即欲拟旨,只因逊位的“逊”字,有碍清帝体面,且会议时候,皇族中亦有异论,乃酌改一“辞”字,与南方电议允洽,敦请老袁出山,总算争得此一字。便草定懿旨三道,呈入宫中,请隆裕太后及宣统帝盖用御宝。宣统帝不识不知,当然由太后作主,含泪钤印,统共盖讫,就于清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即中华民国元年二月十二日,颁布天下。谕云:
朕钦奉隆裕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各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以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归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组织临时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内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还有两道谕旨,一道是颁布优待条件,一道是饬文武官吏,各循职守,毋生异论。是日北京遍悬五色旗,民国南北统一,二百六十八年的清室,已成过去的历史。临时大总统孙文,复提出最后的协议五条,交伍代表转达北京,条款列着:
(一)清帝退位,由袁同时咨照驻京各国公使,请转知民国政府,现在清帝已经退位,或转饬旅沪领事转达亦可。
(二)同时袁须宣布政见,绝对赞同共和主义。
(三)文接到外交团或领事团通知清帝布告后,即行辞职。
(四)由参议院举袁为临时总统。
(五)袁被举为临时总统后,誓守参议院所定之宪法,乃能授受事权。
伍代表即日发电,由袁世凯接着,已是满意,自然没有意外的争执了。小子有诗咏道:
帝运告终清祚覆,中华一统共和成。
如何尚逐中原鹿,攫得全权始撤兵?
欲知老袁答复的电文,且从下回接阅。
此回为化板为活文字,优待清室等条件,已见《清史演义》,而此书亦万不能不录。经作者一番熔化,觉得各条文字,煞费磋磨;且于清室提出原稿,亦曾载及,愈见当时改正,不可谓非参议员之功。至叙及临时政府,与参议院之关系,是为南京组织政府三月内之举动,亦可留作一段话柄,固非漫无抉择,随笔铺叙已也。后文述及隆裕后盖印,以及孙总统提出协议,无非为老袁属笔,总结一诗,具见大意。皮里阳秋,可于此书证之。
第七回 请瓜代再开选举会 迓专使特辟正阳门
却说清内阁总理袁世凯,已奉隆裕太后懿旨,令他组织临时政府。上加清内阁总理五字,义微而显。后由南京临时总统孙文,交伍代表电达老袁,老袁心满意足,即日复电云:
南京孙大总统黎副总统各部总长参议院同鉴:共和为最良国体,世界所公认,今由帝政一跃而跻及之,实诸公累年之心血,亦民国无穷之幸福。大清皇帝既明诏辞位,业经世凯署名,则宣布之日,为帝政之终局,即民国之始基,从此努力进行,务令达到圆满地位,永不使君主政体,再行于中国。大众听着。现在统一组织,至重且繁,世凯极愿南行,畅聆大教,共谋进行之法。只因北方秩序,不易维持,军旅如林,须加部署,而东北人心,未尽一致,稍有动摇,牵涉全国。诸君皆洞鉴时局,必能谅此苦衷。至共和建设重要问题,诸君研究有素,成竹在胸,应如何协商统一组织之法,尚希迅速见教!
临时总统孙文,既接此电,当向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其文云: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咨:前后和议情形,前已咨交贵院在案,昨日伍代表得北京电云云,又接北京电云云。两电见前,均从略。本总统以为我国民之志,在建设共和,倾覆专制,义师大起,全国景从。清帝鉴于大势,知保全君位,必然无效,遂有退位之议。今既宣布退位,赞成共和,承认中华民国,从此帝制永不留存于中国之内,民国目的,亦已达到。当缔造民国之始,本总统被选为公仆,宣布誓书,以倾复专制巩固民国图谋幸福为任。誓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国民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本总统即行辞职。现在清帝退位,专制已除,南北一心,更无变乱,民国为各国承认,旦夕可期。本总统当践誓言,辞职引退,为此咨告贵院,应代表国民之公意,速举贤能,来南京接事,以便解职。附办法条件如下。
临时政府地点,设于南京,为各省代表所议定,不能更改。辞职后,俟参议院举定新总统,亲到南京受任之时,大总统及国务各员,乃行解职。临时政府约法,为参议院所制定,新总统必须遵守颁布之一切法律章程。
此咨。
又有荐贤自代咨文,词云:
今日本总统提出辞表,要求改选贤能。选举之事,原国民公权,本总统原无容喙之地。惟前使伍代表电北京,有约以清帝实行退位,袁世凯君宣布政见,赞成共和,即当提议推让。想贵院亦表同情。此次清帝逊位,南北统一,袁君之力实多,其发表政见,更为绝对赞同共和。举为总统,必能尽忠民国。且袁君富于经验,民国统一,赖有建设之才。故敢以私见贡荐于贵院,请为民国前途熟计,无失当选之人,大局幸甚!此咨。
这两篇咨文,到了参议院,各议员一律可决,定于二月十五日,开临时大总统选举会。届期这一日,孙总统率各部总长,及各将校,共谒孝陵。孝陵即明太祖墓,在南京朝阳门外,当锺山南麓,由孙总统主祭,宣告汉族光复,民国统一。司祝官读罢祭文,两旁奏起军乐。悠扬中节,遐迩传声,军士数万,无不腾欢,各国领事,携手临观,亦啧啧称赏。祭礼已毕,再返临时总统府,行庆贺南北统一共和成立礼,先由军士开炮,鸣了一十七响,乃由孙大总统就位,依次奏乐唱歌,各部总次长,随班就列,向孙总统鞠躬表敬,孙总统亦答礼如仪,随即向大众演说道:“清帝退位,南北统一,这皆由无数志士,无数义师,用无数热肠铁血,掉换出来。但北京一方面,全赖袁公慰庭,惨澹经营,方得成功,是袁公实我民国至友,民国成立以后,不应将他忘怀。今日参议院选举总统,若果袁公当选,想必能巩固民国。况前日得他复电,曾有永不使君主政体再现中国之语,他是当代英雄,日后宜不食言。不要相信他,恐怕有些靠不住。惟临时政府地点,仍须设立南京。南京是民国开基,长此建都,好作永久纪念,不似北京地方,受历代君主的压力,害得毫无生气,此后革故鼎新,当有一番佳境。我虽解任,总是国民一份子,仍愿竭尽绵薄,为新政府效力,耿耿此心,还祈公鉴!”演说毕,但听得一片拍掌声,震动耳鼓。复奏军乐数通,益觉洋洋沨沨,响彻云霄。礼成,全体三呼民国万岁,方才散去。
下午参议院开会,选举总统,共得十七省议员,各投一票,计十七票,投票结果,统是“袁世凯”三字,全场一致,当选袁世凯为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随即电达北京,请袁来宁就职。孙总统亦以个人名义,电达北京,略谓:“临时政府,已报告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并推荐袁为总统,惟袁公必须先至共和政府任职,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若虑北方骚扰,无人维持现状,尽可先举人材,电告临时政府,即当使为镇抚北方的委员”云云。看官!你想老袁的势力,全在北方,若要他南来就职,明明是翦他羽翼,他本机变如神,岂肯孤身南下,来做临时政府的傀儡么?语语见血。当下来一复电,由孙总统译阅云:
清帝辞位,自应速谋统一,以定危局,此时间不容发,实为唯一要图,民国存亡,胥赖于是。顷接孙大总统电开提出辞表,推荐鄙人,属速来宁,并举人电知临时政府,畀以镇安北方全权各等因。世凯德薄能鲜,何敢肩此重任?太属客气。南行之愿,前电业已声明,然暂时羁绊在此,实为北方危机隐伏,全国半数之生命财产,万难恝置,并非因清帝委任也。孙大总统来电所论共和政府,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极为正当,现在北方各省军队,暨全蒙代表,皆以函电推举为临时大总统,清帝委任一层,无足再论。此语隐隐自命。然总未遽组织者,特虑南北意见,因此而生,统一愈难,实非国家之福。若专为个人责任计,舍北而南,则实有无穷窒碍。北方军民意见,尚多纷歧,隐患实繁。皇族受外人愚弄,根株潜长,北京外交团,向以凯离此为虑,屡经言及。又举外人,抵抗南京。奉、江两省,时有动摇,外蒙各盟,迭来警告,内讧外患,递引互牵。若因凯一去,变端立见,殊非爱国救世之素志。若举人自代,实无措置各方面合宜之人。明明谓舍我其谁。然长此不能统一,外人无可承认,险象环集,大局益危,反复思维,与其孙大总统辞职,不如世凯退居。盖就民设之政府,民举之总统,而谋统一,其事较便。今日之计,惟有南京政府,将北方各省及各军队妥筹接收以后,世凯立即退归田里,为共和之国民。当未接收以前,仍当竭智尽能,以维秩序。总之共和既定之后,当以爱国为前提,决不欲以大总统问题,酿成南北分歧之局,致资渔人分裂之祸,恐怕言不顾行,奈何。已请唐君绍仪,代达此意,赴宁协商。绍仪即绍怡。前避宣统帝溥仪名,因改仪为怡,此次清帝退位,仍复原名。特以区区之怀,电达聪听,惟亮察之为幸!
孙总统接电后,再赴参议院核定可否,全院委员长李肇甫,及直隶议员谷锺秀等,以“临时政府地点,不如改设北京,意谓临时政府,为全国视听所关,必须所在地势,可以统驭全国,方能使全国完固,且足维系四万万人心,我民国五大民族,从此联合,作为一个大中华民国。前由各省代表,指定临时政府地点,设在南京,系因当时大江以北,尚属清军范围,不能不将就办理;目今情异势殊,自应相时制宜,移都北方为要。”言亦有理。有几个议员与他反对,仍然主张南京,当用投票表决法,解此问题。投票后,主张北京的有二十票,主张南京的只有八票,乃从多数取决,复咨孙总统。无如孙总统的意见,总以南京为是,援临时政府组织条例,再交参议院复议。原来临时政府大纲中,曾有临时大总统,对于参议院议决事件,如未以为然,得于具报后十日内,声明理由,交会复议。组织临时政府大纲,前因暂行制,故特从略,此次为交议事件,因特别提出。参议院接收后,再开会议,除李肇甫、谷锺秀数人外,忽自翻前议,赞成南京,不赞成北京,彼此争论起来,很是激烈。旋经中立党调和两造,再行投票解决,结果是七票主张北京,十九票主张南京,似此重大问题,只隔一宿,偏已换了花样,朝三暮四,令人莫测。中国人心之不可恃,一至于此。孙总统既接到复议决文,自然再电北京,请袁世凯即日南来,并言当特派专使,北上欢迎。袁乃复电云:
昨电计达。嗣奉尊电,惭悚万状。现在国体初定,隐患方多,凡在国民,均应共效绵薄。惟揣才力,实难胜此重大之责任。兹乃辱荷参议院正式选举,窃思公以伟略创始于前,而凯乃以辁材承乏于后,实深愧汗。凯之私愿,始终以国利民福为归,当兹危急存亡之际,国民既以公义相责难,凯敢不勉尽公仆义务?惟前陈为难各节,均系实在情形,素承厚爱,谨披沥详陈,务希涵亮!
俟专使到京,再行函商一切。专使何人?并何日启程?乞先电示为盼。肃复。
又致参议院电文云:
昨因孙大总统电知辞职,同时推荐世凯,当经复电力辞,并切盼贵院另举贤能,又将北方危险情形,暨南去为难各节,详细电达,想蒙鉴及。兹奉惠电,惶悚万分,现大局初定,头绪纷繁,如凯衰庸,岂能肩此巨任?
乃承贵院全体一致,正式选举,凯之私愿,始终以国利民福为归。当此危急存亡之际,国民既以公义相责难,凯何敢以一己之意见,辜全国之厚期?惟为难各节,均系实在情形,知诸公推诚相与,不敢不披沥详陈,务希涵亮!统候南京专使到京,商议办法,再行电闻。略去电而详复电,为下文伏笔。
当袁世凯电辞总统,又电受总统的时候,临时副总统黎元洪,也有辞职电文,拍致南京参议院。二月二十日,参议院又开临时副总统选举会,投票公决,仍举黎当选,全院一致。黎以大众决议,不便力辞,也即承认。袁、黎心术之分,可见一斑。于是南京临时政府,遂派遣教育总长蔡元培为专使,副以汪兆铭、宋教仁等。适唐绍仪来宁,知已无可协商,亦愿同专使北行。启程时,先电告北京,遥与接洽。自二月二十一日,使节出发,至二十七日,到了北京。但见正阳门外,已高搭彩棚,用了经冬不凋的翠柏,扎出两个斗方的大字,做为匾额。这两大字不必细猜,一眼望去,便见左首是“欢”字,右首是“迎”字。欢迎两字旁,竖着两面大旗,分着红黄蓝白黑五色,隐寓五族共和的意思。彩棚前面,左右站着军队,立枪致敬,又有老袁特派的专员,出城迎迓,城门大启,军乐齐喧,一面鸣炮十余下,作欢迎南使的先声。极力摹写,都为下文作势。蔡专使带同汪、宋各员,与唐绍仪下舆径入,即由迎宾使向他行礼。两下里免冠鞠躬,至相偕入城,早有宾馆预备,也铺排得精洁雅致,几净窗明,馆中物件,色色俱备,伺役亦个个周到。外面更环卫禁军,特别保护。蔡专使等既入客馆,与迎宾使坐谈数语,迎宾使交代清楚,当即告别,唐绍仪也自去复命了。
是晚即由京中人士,多来谒候。寒暄已过,便说及老袁南下的利害,一方面为迎袁而来,所说大略,无非是南方人民,渴望袁公,袁能早一日南下,即早一日慰望等语。一方面是有所承受,特来探试,统说北京人心,定要袁公留住,组织临时政府,若袁公一去,北方无所依托,未免生变。且元、明、清三朝,均以北京为国都,一朝迁移,无论事实上多感不便,就是辽东三省,与内外蒙古,亦未便驾驭,鞭长莫及,在在可忧,理应思患预防,变通办理为是。双方俱借口人心,其实人民全不与闻,统是孙、袁两人意见。彼此谈了一会,未得解决,不觉夜色已阑,主宾俱有倦容,当即告别。蔡专使均入室安寝。翌晨起床,大家振刷精神,要去见那当选的袁大总统了。正是:
专使徒凭三寸舌,乃公宁易一生心。
毕竟袁世凯允否南行,且至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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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遵誓辞职,不贪权利之心,可以概见,而必请老袁南下,来宁就职者,其意非他,盖恐袁之挟势自尊,始虽承认共和,日后未免变计耳。然袁岂甘为人下者?下乔入谷,愚者亦知其非,况机变如老袁者乎?蔡专使等之北上,已堕入老袁计中,老袁阳表欢迎,阴怀谲计,观其迭发数电,固已情见乎词,而南方诸人,始终未悟,尚欲迎之南来,吾料老袁此时,方为窃笑不置也。袁氏固一世之雄哉!
第八回 变生不测蔡使遭惊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
却说蔡专使元培,与汪兆铭、宋教仁二人,偕谒袁世凯,名刺一入,老袁当即迎见。双方行过了礼,分宾主坐定,略略叙谈。当由蔡专使起立,交过孙中山书函,及参议院公文,袁世凯亦起身接受,彼此还座。经老袁披阅毕,便皱着眉头道:“我日思南来,与诸君共谋统一,怎奈北方局面,未曾安静,还须设法维持,方可脱身。但我年将六十,自问才力,不足当总统的重任,但求共和成立,做一个太平百姓,为愿已足,不识南中诸君,何故选及老朽?并何故定催南下?难道莽莽中原,竟无一人似世凯么?”听他口气,已是目无余子。蔡专使道:“先生老成重望,海内久仰,此次当选,正为民国前途庆贺得人,何必过谦?惟江南军民,极思一睹颜色,快聆高谈,若非先生南下,恐南方人士,还疑先生别存意见,反多烦言呢。”老袁又道:“北方要我留着,南方又要我前去,苦我没有分身法儿,可以彼此兼顾。但若论及国都问题,愚见恰主张北方哩。”这是老袁的定盘星。
宋教仁年少气盛,竟有些忍耐不住,便朗声语袁道:“袁老先生的主张,愚意却以为未可。此次民军起义,自武昌起手,至南京告成,南京已设临时政府,及参议院,因孙总统辞职,特举老先生继任,先生受国民重托,理当以民意为依归,何必恋恋这北京呢?”老袁掀髯微哂道:“南京仅据偏隅,从前六朝及南宋,偏安江左,卒不能统驭中原,何若北京为历代都会,元、明、清三朝,均以此为根据地,今乃舍此适彼,安土重迁,不特北人未服,就是外国各使馆,也未必肯就徙哩。”宋教仁道:“天下事不能执一而论。明太祖建都金陵,不尝统一北方么?如虑及外人争执,我国并非被保护国,主权应操诸我手,我欲南迁,他也不能拒我。况自庚子拳乱,东交民巷,已成外使的势力圈,储械积粟,驻兵设防,北京稍有变动,他已足制我死命。我若与他交涉,他是执住原约,断然不能变更。目今民国新造,正好借此南迁,摆脱羁绊,即如为先生计,亦非南迁不可,若是仍都北京,几似受清帝的委任,他日民国史上,且疑先生为刘裕、萧道成流亚,谅先生亦不值受此污名呢。”语亦厉害。老袁听到此言,颇有些愤闷的样子,正拟与他答辩,忽见外面有人进来,笑对宋教仁道:“渔父君!你又来发生议论了。”教仁急视之,乃是唐绍仪,也起答道:“少川先生,不闻孔子当日,在宗庙朝廷,便便言么?此处虽非宗庙朝廷,然事关重大,怎得无言?”原来宋教仁号渔父,唐绍仪号少川,所以问答间称号不称名。蔡专使等均起立相迎。绍仪让座毕,便语道:“国都问题,他日何妨召集国会,公同表决。今日公等到此,无非是邀请袁公,南下一行,何必多费唇舌?袁公亦须念他远来,诚意相迓,若可拨宂启程,免得辜负盛意。”倒是一个鲁仲连。袁世凯乃起座道:“少川责我甚当,我应敬谢诸公,并谢孙总统及参议员推举的隆情,既承大义相勉,敢不竭尽心力,为国图利,为民造福,略俟三五天,如果北方沈静,谨当南行便了。”说毕,即令设席接风,盛筵相待,推蔡专使为首座,汪、宋等依次坐下,唐绍仪做了主中宾,世凯自坐主席,自不消说。席间所谈,多系南北过去的事情,转瞬间已是日昃,彼此统含三分酒意,当即散席,订了后会,仍由老袁饬吏送蔡专使等返至客馆。
汪兆铭语蔡专使道:“鹤卿先生,你看老袁的意思,究竟如何?”蔡字鹤卿,号孑民,为人忠厚和平,徐徐的答道:“这也未可逆料。”宋教仁道:“精卫君!你看老袁的行动,便知他是一步十计,今日如此,明日便未必如此了。”见识甚明,故为老袁所忌。蔡专使道:“他用诈,我用诚,他或负我,我不负他,便算于心无愧了。”纯是忠厚人口吻。宋教仁复道:“精卫君!蔡先生的道德,确是无愧,但老袁狡狯得狠,恐此番跋涉,未免徒劳呢。”汪兆铭亦一笑而罢。兆铭别号精卫,故宋呼汪为精卫君。各人别字,陆续点明,又是另一样文法。等到夜膳以后,闲谈片刻,各自安睡。正在黑甜乡中,寻那共和好梦,忽外面人声马嘶,震响不已,接连又有枪声弹声,屋瓦爆裂声,墙壁坍塌声,顿时将蔡专使等惊醒,慌忙披衣起床,开窗一看,但见火光熊熊,连室内一切什物,统已照得透亮。正在惊诧的时候,突闻哗啦啦的一响,一粒流弹,飞入窗中,把室内腰壁击成一洞,那弹子复从洞中钻出,穿入对面的围墙,抛出外面去了。蔡专使不禁着急道:“好厉害的弹子,幸亏我等未被击着,否则要洞胸绝命了。”汪兆铭道:“敢是兵变吗?”宋教仁道:“这是老袁的手段。”一针见血。正说着,但听外面有人呼喝道:“这里是南使所在,兄弟们不要啰唣。”又听得众声杂沓道:“什么南使不南使!越是南使,我等越要击他。”一宽一紧,写得逼肖。又有人问着道:“为什么呢?”众声齐应道:“袁大人要南去了。北京里面,横直是没人主持,我等乐得闹一场罢。”蔡专使捏了一把冷汗,便道:“外面的人声,竟要同我等作对,我等难道白白的送了性命吗?”宋教仁道:“我等只有数人,无拳无勇,倘他们捣将进来,如何对待?不如就此逃生罢。”言未已,大门外已接连声响,门上已凿破几个窟窿,蔡、汪、宋三使,顾命要紧,忙将要紧的物件,取入怀中,一起儿从后逃避,幸后面有一短墙,拟令役夫取过桌椅,以便接脚,谁知叫了数声,没有一个人影儿。分明是内外勾通。可巧墙角旁有破条凳两张,即由汪、宋两人,携在手中,向壁直捣,京内的墙壁,多是泥土叠成,本来是没甚坚固,更且汪、宋等逃命心急,用着全力去捣这墙,自然应手而碎,复迭捣数下,泥土纷纷下坠成了一个大窦,三人急不暇择,从窦中鱼贯而出,外面正是一条逼狭的胡衕,还静悄悄的没人阻住。分明是畀他去路,否则还有何幸。
蔡专使道:“侥幸侥幸!但我等避到哪里去?”宋教仁道:“此地近着老袁寓宅,我等不如径往他处,他就使有心侮我,总不能抹脸对人。”汪兆铭道:“是极!”当下转弯落角,专从僻处静走。汪、蔡二人,本是熟路,一口气赶到袁第,幸喜没人盘诘,只老袁寓居的门外,已有无数兵士站着,见他三人到来,几欲举枪相对。宋教仁忙道:“我是南来的专使,快快报知袁公。”一面说着,一面向蔡专使索取名刺,蔡专使道:“阿哟!我的名片包儿,不知曾否带着?”急急向袋中摸取,竟没有名片,急得蔡专使徬徨失措,后来摸到袋角,还有几张旧存的名片,亟取出交付道:“就是这名片,携去罢。”当由兵士转交阍人,待了半晌,方见阍人出来,说了一个“请”字。三人才放下了心,联步而入,但见阶上已有人相迎,从灯光下望将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候补总统袁世凯。三人抢步上阶,老袁亦走近数步,开口道:“诸公受惊了。”他却是步武安详呢。宋教仁即接口道:“外面闹得不成样子,究系匪徒,抑系乱军?”老袁忙道:“我正着人调查呢。诸公快请进厅室,天气尚冷得紧哩。”蔡专使等方行入客厅,老袁亦随了进来。客厅里面,正有役夫炽炭煨炉,见有客到来,便入侧室取茗进献。老袁送茗毕,从容坐下道:“不料今夜间有这变乱,累得诸公受惊,很是抱歉。”宋教仁先答道:又是他先开口。“北方将士,所赖惟公,为什么有此奇变呢?”老袁正要回答,厅外来了一人,报称:“东安门外,及前门外一带,哗扰不堪,到处纵火,尚未曾罢手呢。”老袁道:“究竟是土匪,还是乱兵?为甚么没人弹压?”来人道:“弹压的官员,并非没有,怎奈起事的便是军士,附和的乃是土匪,兵匪夹杂,一时无可措手了。”老袁道:“这班混账的东西,清帝退位,还有我在,难道好无法无天么?”宋教仁又插嘴道:“袁老先生,你为何不令人弹压呢?”老袁答道:“我已派人弹压去了,惟我正就寝,仓卒闻警,调派已迟,所以一时办不了呢。”蔡专使方语道:“京都重地,乃有此变,如何了得,我看火光烛天,枪声遍地,今夜的百姓,不知受了多少灾难,先生应急切敉平,方为百姓造福。”始终是忠厚之谈。老袁顿足道:“正为此事,颇费踌躇。”言未已,又有人入报道:“禁兵闻大人南下,以致激变,竟欲甘心南使……”说至“使”字,被老袁呵叱道:“休得乱报!”来人道:“乱兵统这般说。”老袁又道:“为甚么纵火殃民?”来人又道:“兵士变起,匪徒自然乘隙了。”老袁遂向蔡专使道:“我兄弟未曾南下,他们已瞎闹起来,若我已动身,不知要闹到什么了结。我曾料到此着,所以孙总统一再敦促,我不得不审慎办理。昨日宋先生说我恋恋北京,我有什么舍不掉,定要居住这京城哩?”言毕,哈哈大笑。计划已成,安得不笑。宋教仁面带愠色,又想发言,由蔡专使以目示意,令他止住。老袁似已觉着,便道:“我与诸公长谈,几忘时计,现在夜色已深,恐诸公未免腹饥,不如卜饮数杯,聊且充腹。”说至此,便向门外,呼了一声“来”字,即有差役入内伺候。老袁道:“厨下有酒肴,快去拿来!”差役唯唯而退。不一时,就将酒肴搬入,由老袁招呼蔡专使等入座饮酒。蔡专使等腹中已如辘轳,不及推辞,随便饮了数杯,偶听鸡声报晓,已觉得天色将明。外面有人入报:“乱兵已散,大势平静了。”老袁道:“知道了,”显是皇帝口吻。差役又入呈细点,由宾主随意取食,自不消说。老袁又请蔡专使等,入室休息,蔡专使也即应允,由差役导入客寝去了。
次日辰牌,蔡专使等起床,盥洗已毕,用过早点,即见老袁踉跄趋入,递交蔡专使一纸,便道:“蔡先生请看。天津、保定也有兵变的消息,这真是可虑呢。”蔡专使接过一瞧乃是已经译出的电报,大致与袁语相似,不由的皱动两眉。老袁又道:“这处兵变,尚未了清,昨夜商民被劫,差不多有几千人家,今天津、保定,又有这般警变,教我如何动身呢?”蔡专使沉吟半晌道:“且再计议。”老袁随即退出。自是蔡专使等,便留住袁宅,一连两日,并未会见老袁,只由老袁着人递入警信,一是日本拟派兵入京,保卫公使,一是各国公使馆,也有增兵音信。蔡专使未免愁烦,便与汪、宋二人商议道:“北京如此多事,也不便强袁离京。”宋教仁道:“这都是他的妙计。”蔡专使道:“无论他曾否用计,据现在情势上看来,总只好令他上台,他定要在北京建设政府,我也不能不迁就的,果能中国统一,还有何求?”和平处事,是蔡使本旨。汪兆铭道:“鹤卿先生的高见,也很不错呢。”是夕,老袁也来熟商,无非是南下为难的意旨,且言“保定、天津的变乱比北京还要厉害,现已派官往理,文牍往来,朝夕不辍,因此无暇叙谈,统祈诸公原谅,且代达南方为幸”。蔡专使已不欲辩驳,便即照允,竟拟就电稿,发往南京,略叙北京经过情形,并言:“为今日计,应速建统一政府,余尽可迁就,以定大局”云云。已堕老袁计中,然亦无可奈何。孙中山接到此电,先与各部长商议,有的说是袁不能来,不如请黎副总统来宁,代行宣誓礼;有的说是南京政府,或移设武昌,武昌据全国中枢,袁可来即来,否则由黎就近代誓。两议交参议院议决,各议员一律反对,直至三月六日,始由参议员议决办法六条,由南京临时政府,转达北方,条件列下:
(一)参议院电知袁大总统,允其在北京就职。(二)袁大总统接电后,即电参议院宣誓。(三)参议院接到宣誓之电后,即复电认为受职,并通告全国。(四)袁大总统受职后,即将拟派国务总理及国务员姓名,电知参议院,求其同意。(五)国务总理及各国务员任定后,即在南京接收临时政府交代事宜。(六)孙大总统于交代之日,始行解职。
六条款项,电发到京,老袁瞧了第一条,已是心满意足,余五条迎刃而解,没一项不承诺了。三月初十日,老袁遂遵照参议院议决办法,欢欢喜喜的在北京就临时大总统职。是日,在京旧官僚,都跄跄济济,排班谒贺。蔡专使及汪、宋二员,也不得不随班就列。鸣炮奏乐,众口欢呼,无容琐述。
礼成后,由老袁宣誓道:
民国建设造端,百凡待治,世凯深愿竭其能力,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谨守宪法,依国民之愿望,达国家于安全完固之域,俾五大民族同臻乐利。凡此志愿,率履勿渝。俟召集国会,选定第一期大总统,世凯即行辞职,谨掬诚悃,誓告同胞!
宣誓已终,又将誓词电达参议院,参议院援照故例,免不得遥致颂词,并寓箴规的意思。小子有诗咏道:
几经瘏口又哓音,属望深时再进箴。
可惜肥人言惯食,盟言未必果盟心。
毕竟参议院如何致词,且从下回续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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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兵变,延及天津、保定,分明是老袁指使,彼无词拒绝南使,只得阴嗾兵变,以便借口。不然,何以南使甫至,兵变即起,不先不后,有此险象乎?迨观于帝制发生,国民数斥袁罪,谓老袁用杨度计,煽动兵变,焚劫三日,益信指使之说之不诬也。本回演述兵变,及袁、蔡等问答辞,虽未必语语是真,而描摹逼肖,深得各人口吻,殆犹苏长公所谓想当然耳。至袁计得行,南京临时政府及参议院议员,不能不尽如袁旨,老袁固踌躇满志矣。然一经后人揭出,如见肺肝,后之视袁者,亦何乐为此伎俩乎?
第九回 袁总统宣布约法 唐首辅组织阁员
却说南京参议院,既得袁世凯电誓,遂公认他为大总统,又循例致词道:
共和肇端,群治待理,仰公才望,畀以太阿。筚路蓝缕,孙公既开其先;发扬光大,我公宜善其后。四百兆同胞公意之所托,二亿里山河大命之所寄,苟有陨越,沦胥随之。况军兴以来,四民辍业,满目疮痍,六师暴露,九府匮竭,转危为安,劳公敷施。本院代表国民,尤不得不拳拳敦勉者,《临时约法》七章五十六条,伦比宪法,其守之维谨!勿逆舆情,勿邻专断,勿狎非德,勿登非才。凡我共和国五大民族,有不至诚爱戴,皇天后土,实式凭之。谨致大总统玺绶。俾公令出惟行,崇为符信,钦念哉!
先是各省代表会,组织临时政府,曾议组织法大纲,共四章二十一条,此次军事告竣,应酌量修改,较前详备。向来中国史上,并没有民主政体,可以仿行,一旦创造起来,毫无依据,只好查照外洋的共和国,做了蓝本,参互考订。目下外国共和,要算法、美两国,制度最良。法国的法制,内阁分设各部,推老成硕望的人物,做内阁总理,负全国行政上的责任,总统是没有大责任的,政法家称他为内阁制。美国的法制,内阁也由各部组成,只是没有总理,要总统自担行政上的责任,政法家称他为总统制。为一般国民输进普通法律知识。南京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是采用美国制度,因为鄂军起义,各省联络,与美利坚十三州联合抗英,是差不多的形势,所以南京临时政府,不设内阁总理,专归总统担负责任。到了南北统一,须建为单纯的国家,美制殊不相合,乃改采法国的内阁制度,一来好集权中央,二来好翼赞元首,实欲箝制老袁,所以利用法制。大家视为良法,所以前次电约六款,已有拟派国务总理的条件。连前回条件中文亦补释明白,义不渗漏。且因袁总统就职在即,各议员协力修改,斟酌了二三十日,经两三次属草,方将全案修成,共得七章五十六条,函达老袁,老袁并无异言,此时只好承认。即于就职第二日,宣布出来。全文如下:
[[中华民国临时约法]]
[[第一章 总纲]]
第一条,中华民国,由中华人民组织之。第二条,中华民国之主权,属于国民全体。第三条,中华民国领土,为二十二行省、内外蒙古、西藏、青海。 第四条,中华民国,以参议院、临时大总统、国务员、法院行使其统治权。
[[第二章 人民]]
第五条,中华民国人民,一律平等,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区别。第六条,人民得享有下列各项之自由权:(一)人民之身体,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审问处罚;(二)
人民之家宅,非依法律,不得侵入或搜索;(三)人民有保有财产及营业之自由;(四)人民有言论著作刊行,及集会结社之自由;(五)人民有书信秘密之自由;(六)人民有居住迁徙之自由;(七)人民有信教之自由; 第七条,人民有请愿于议会之权。第八条,人民有陈诉于行政官署之权; 第九条,人民有诉讼于法院,受其审判之权; 第十条,人民对于官吏违法损害权利之行为,有陈诉于平政院之权; 第十一条,人民有应任官考试之权; 第十二条,人民有选举及被选举之权。第十三条,人民依法律有纳税之义务;第十四条,人民依法律有服兵之义务; 第十五条,本章所载人民之权利,有认为增进公益,维持治安,或非常紧急必要时,得依法律限制之。
[[第三章 参议院]]
第十六条,中华民国之立法权以参议院行之。 第十七条,参议院以第十八条所定各地方选派之参议员组织之。 第十八条,参议员,每行省、内蒙古、外蒙古、西藏各选派五人,青海选派一人,其选派方法由各地方自定之。参议院会议时每参议员有一表决权。 第十九条,参议院之职权如下:(一)议决一切法律案;(二)议决临时政府之预算决算;(三)议决全国之税法币制及度量衡之准则;(四)议决公债之募集及国库有负担之契约;(五)承诺第三十四条、三十五条、四十条事件;(六)答复临时政府咨询事件;(七)受理人民之请愿;(八)得以关于法律及其他事件之意见建议于政府;(九)得提出质问书于国务员并要求其出席答复;(十)得咨请临时政府查办官吏纳贿违法事件;(十一)参议院对于临时大总统,认为有谋叛行为时,得以总员五分之四以上之出席,出席员四分三以上之可决弹劾之;(十二)参议院对于国务员认为失职或违法时,得以总员四分三以上之出席,出席员三分二以上之可决弹劾之。 第二十条,参议院得自行集会开会闭会。 第二十一条,参议院之会议,须公开之,但有国务员之要求,或出席参议院过半数之可决者,得秘密之。 第二十二条,参议院议决事件,咨由临时大总统公布施行。 第二十三条,临时大总统对于参议院议决事件,如否认时,得于咨达后十日内声明理由,咨院复议。但参议院对于复议事件,如有到会参议员三分之二以上,仍执前议时,仍照第二十二条办理。
第二十四条,参议院议长,由参议员用记名投票法互选之,以得票满投票总数之半者为当选,第二十五条,参议院参议员,于院内之言论及表决,对于院外,不负责任。 第二十六条,参议院参议员,除现行犯及关于内乱外患之犯罪外,会期中非得本院许可,不得逮捕。 第二十七条,参议院法,由参议院自定之。 第二十八条,参议院以国会成立之日解散,其职权由国会行之。
[[第四章, 临时大总统副总统]]
第二十九条,临时大总统副总统,由参议院选举之,以总员四分之三以上出席;得票满投票总数三分之二以上者,为当选。 第三十条,临时大总统,代表临时政府,总揽政务,公布法律。 第三十一条,临时大总统,为执行法律,或基于法律之委任,得发布命令,并得使发布之。 第三十二条,临时大总统,统率全国陆海军队。
第三十三条,临时大总统,得制定官制官规,但须提交参议院议决。 第三十四条,临时大总统,任命文武职员,但任命国务员及外交大使公使,须得参议院之同意。 第三十五条,临时大总统,经参议院之同意,得宣战媾和,及缔结条约。 第三十六条,临时大总统,得依法律宣告戒严。 第三十七条,临时大总统,代表全国,接受外国之大使公使。第三十八条,临时大总统,得提出法律案于参议院。 第三十九条,临时大总统,得颁给勋章,并其他荣典。 第四十条,临时大总统,得宣告大赦特赦,减刑复权,但大赦须经参议院之同意。 第四十一条,临时大总统,受参议院弹劾后,由最高法院全院审判官互选九人,组织特别法庭审判之。 第四十二条,临时副总统,于临时大总统因故去职,或不能视事时,得代行其职权。
[[第五章 国务员]]
第四十三条,国务总理及各部总长,均称为国务员。 第四十四条,国务员辅佐临时大总统,负其责任。 第四十五条,国务员于临时大总统提出法律案,公布法律,及发布命令时,须副署之。 第四十六条,国务员及其委员,得于参议院出席及发言。 第四十七条,国务员受参议院弹劾后,临时大总统应免其职,但得交参议院复议一次。
[[第六章 法院]]
第四十八条,法院以临时大总统及司法总长分别任命之法官组织之。法院之编制,及法官之资格,以法律定之。
第四十九条,法院依法律审判民事诉讼及刑事诉讼,但关于行政诉讼,及其他特别诉讼,别以法律定之。 第五十条,法院之审判,须公开之。但有认为妨害安宁秩序者,得秘密之。 第五十一条,法官独立审判,不受上级官厅之干涉。第五十二条,法官在任中不得减俸或转职,非依法律受刑罚宣告,或应免职之惩戒处分,不得解职。惩戒条规,以法律定之。
[[第七章 附则]]
第五十三条,本约法施行后,限十个月内,由临时大总统召集国会。其国会之组织及选举法,由参议院定之。 第五十四条,中华民国之宪法,由国会制定,宪法未施行以前,本约法之效力,与宪法等。 第五十五条,本约法由参议院参议员三分之二以上,或临时大总统之提议,经参议员五分四以上之出席,出席员四分之三之可决,得增修之。 第五十六条,本约法自公布之日施行。
约法颁布,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当然废止。袁总统遂依约法第四十三条,任命国务总理,组织新内阁。当下留意选择,拟将国务总理一职,任用唐绍仪,可见唐是老袁心腹。惟临时约法第三十四条,总统任命国务员,须得参议院同意,袁总统不便违法,遂电致参议院议决。参议员闻任唐绍仪,多半赞成,当即通过,电复袁总统。袁即任唐为国务总理。唐亦直任不辞,当奉袁总统命令,由北京至南京,组织国务院。唐忽提出修改官制,拟易九部为十二部,除外交、内务、财政、陆军、海军、司法、教育七部,仍然照旧外,独分实业为三部,一是工业,一是商业,一是农林,交通却分作两部,一是交通,一是邮电。邮电即交通之二大部分,如何分析。两部分做五部,本来是没甚理由,不过南北统一,两方统有要人,各思垄断部职,仍然不脱升官发财的思想,如何改良政体?唐绍仪身为总理,不能单顾一方,反弄得左右为难。他于没法中想了一法,便拟添置几个部缺,位置南北人员。况提出官制,必须经过参议院议决,倘或议员反对,当然不能成立,自己亦可援为口实,免多怨望,这也是唐总理取巧的方法。开手便想取巧,如何办得美善。果然参议院不能通过,只准分实业为两部,一部是工商,一部是农林,邮电仍并入交通部,不必分离。自是九部改作十部,三月二十九日,唐绍仪莅参议院,宣布政见,并提出各部总长名单,请求同意。各议员取单公阅,但见上面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