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秘史 - 第 12 页/共 34 页
桓公升坛望北谢恩。宰孔曰:“天子有言,盟主年老,加赐一等,使免谢拜!”桓公大惊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何敢不拜,以傲君臣之礼?”遂再拜稽首。诸侯皆曰:“今日方见君臣之礼也!”后人有诗云:坛筑三层耸碧空,韶音金鼓振空中,衣冠焕焕昭文雅,剑戟森森建武功。
五义申盟金石固,片言载担地天同,寥寥四百春秋世,始见葵丘一会公。
潜渊读史诗云:桓公仗义辅周王,纠合葵丘第一良,铁笔立盟申五命,锦书定誓正三纲。
天威咫尺宁矜傲,礼制尊卑敢崛强,从此君臣知降杀,夷吾抱负愈隆彰。
桓公兵车之会惟蔡丘第一,有四六之词一篇曰:五霸之业,桓文第一,纠合之功,葵丘为最。筑数丈之高坛,上簿膏霄,环几围之平地,四连绿野。金壁腾光,照耀九天日月;钟鼓节韵,震轰千里风雷。庭燎煌煌之昼,兽鼎喷嫋嫋之烟。幕张红罗,列旌旄以环卫,旗标黄纛,布戈戟以森严。
桓公严穆穆之容,群臣序彬彬之秩。有司戒期,羽书驰告,于是车马滚红尘,奉一命而四方辐辏。衣冠彰富贵,会五爵而列国骋驰,翰苑儒林,文臣序彬彬之貌。蜂重蚁聚,武将耀赫赫之威,俎豆献庭,骈圭交舄。是故相推相让,历阶级而登盟坛;恪敬恪守,慎威仪以升公座。周旋俯仰,撮让降升,观南面之尊,环北辰之拱。环佩铿锵之音,澈透九霄,山呼万岁之韵,振闻十里。踧躇其仪,抑首就位。于是,管仲定盟,诸侯歃血,申以王命之严,若谈河淡;永以载书之信,似轰雷霆。威著德辉,诸侯守超雄之大誓;目眩气夺,士卒骇拔俗之伟观。献酬未毕,天使来临,凤翅翔翔,望南坛而降诏。龙颜咫尺,觐北面而酬恩。三军鼓舞,贺龙虎之相逢;八音鼎沸,庆风云之遭际。玉帛交错,葵丘之会,亘五霸而无俦;威德兼著,桓公之业,历春秋而莫比。
又古风一篇:春秋乱世无纲纪,群雄角力相吞噬,卓彼齐桓异众谋,仗公秉义匡王室。
君不见,葵丘会。
衣冠文物两彬彬,赫然声振为第一。
巍巍坛壝值云空,煌煌金壁光侵日。
文臣下笔风甫惊,武将横戈鬼神泣。
成轰雷霆服百侯,德乘阳眷濡万里。
左班管鲍献谋谟,右班实关相羽翼。
羽书一出檄四方,膏车秣马相期至。
皇皇穆穆兢献酬,铿铿锵锵鸣圭壁。
五义方经笔下盟,诸侯遵守同金石。
丹凤御诏自西来,周王致胙彰殊锡。
天子曾劳免降阵,敢把龙颜违咫尺。
丈夫得志庆风云,意气轩昂谁可比。
又一绝句云:春蒲葵丘目蒲天,诸侯金鼓兢喧阗,桓公申义同盟语,千古犹如振耳边。
及至葵丘之会,献酬已毕,桓公遂率诸侯朝周。襄王劳曰:“国家不幸,骨肉相残,赖卿辅弼。”桓公稽首曰:“皆陛下威福,臣何有焉!”王又问曰:“闻卿臣下有管夷吾者,兼修文武,朕愿见之!”桓公引管仲入朝,王劳曰:“翌翌齐国,勤劳王家,皆卿之力!赐汝上卿之职,出入仪制,俱降诸侯一等。”管仲再拜辞曰:“臣乃一贱有司,其匡合之功,皆臣主公威德,将佐膂力,臣何敢受此重赐?”王曰:“联以齐侯攘夷匡周,皆卿之力,故赐此制,今卿以德归主,功归同僚,其实君子不忘其大也!”遂赐齐侯彤弓一把,宝剑一口,白旌黄钺得专征伐,斩杀自由。赐管仲上卿之职兼赐出入仪制,降诸侯一等。其余列国诸侯,与齐之文武,各赐黄金十镒,彩帛十端,无得再辞。桓公引诸侯及文武谢恩。史官有诗赞云:管子春秋大霸臣,尊王攘狄有声名,当年金殿辞封语,千古令人诵德音。
宴罢,诸侯辞王,各回本国。管仲告桓公曰:“葵丘之会盟,誓以立太子为事,今吾国东宫未定,宜早建立,免致久后争位。”桓公曰:“孤之六子,惟昭举止端懿,他日堪登大位,孤欲立之,此事若何定处?”仲曰:“主公明见,正合仲意,二公子虽幼,其贤过于弟兄,宜立之,以主社稷。”公曰:“无亏居长,久后必起争端。”仲曰:“立嫡以贤,何争之有?”
公然之。次日设宴,以立东宫。
却说易牙有宠于卫姬,闻立东宫,牙入后宫贺卫姬。卫姬曰:“主公主意不定,焉知立谁?”牙曰:“立嫡以长,理之当然,何疑之有?”及降诏,乃立次子昭为太子。卫姬笑曰:“易牙信吾言否?”易牙大惊,曰:“主公何意如此,吾用一计,即反东宫之位与公子无亏。”卫姬曰:“富贵有命,何必争斗。”牙见卫姬不纳其计,出宫门遇无亏悻悻而入。易牙曰:“公子怒东宫事耶?”无亏曰:“父王无定,弃吾而立昭,此皆管仲之谋,先斩此匹夫,然后与昭定论!”牙曰:“公子若杀仲争位,是得罪于父也!臣有一计,使东宫之位,反掌而得。”公子无亏曰:“何计?”牙曰:“主公之意,摇曳不定,吾当以调味动之,必归其位。”
明日,桓公设宴,其时皆易牙所调,甘美过甚。公召牙问曰:“天下之味子能调和其美,但人肉吾未得尝。”牙曰:“此诚易事,臣请调之!”次日,即将其三岁之子杀而烹之,进于桓公食之而美,问曰:“此何肉也?”牙曰:“臣之长子肉也!”公惊曰:“卿何故杀子进吾?”牙曰:“主公昨言所欲,故烹进之。”公悔曰:“昨乃戏言,何故忍心?且尔子有几岁?”牙诈下泪曰:“臣子年已三岁。”公曰:“已长矣!”牙曰:“长则长矣!争奈主公所欲偏,故弃长而存幼也!”公愕然而退。
牙见公不听,枉杀其子,来见无亏。无亏大怒!便欲仗剑来斩管仲。易牙止之曰:“不可!管夷吾,国之大臣,且未闻有抗君父而能得其位者,今主上且年老,管仲亦老,不如姑俟数年,若主上与夷吾俱殁,则昭无所倚,此位还归公子。”无亏听易牙之言,罢其争斗。
且说桓公闻易牙之语,知无亏有谋位之意,以告管仲。管仲曰:“当今诸侯,宋公贤能,久后必能仗义主明,公宜修书,以太子之事托宋公,后虽有斗争,宋公必能定乱。”桓公然之,遂修书,令人告宋公。其书曰:近别王城,尝思丰采,兹因家事不宁,展转失措,惟明公能图之。尚以德义相顾,不吝一行,可卜吉旦,会猎于齐宋界上,敢以储事相寄。至则万希不爽,足见明公尚德重义之实。
宋公折书看罢大悦。
次日,即治驾与数十骑来至阳谷,桓公亦独与管仲、宁戚、太子昭数人而至,相见礼毕,桓公告宋公曰:“葵丘誓书,寡人滥主其约,今孤初立东宫,恐弟兄后有争斗,明公德高义重,故以此事相托,望明公调护,寡人虽死地下,亦无憾矣!”宋公曰:“国小德薄,不足以膺重寄,然承盟主之命,敢不敬奉!”桓公大悦,命宴宋公,酒至半酣,令太子起舞。自击节而歌曰:嗟彼鹄刍兮,未能离巢。将引其翱翔兮,群喙其毛。敬托秋风兮,俟羽振而扶其腾高。
宋公亦起而歌曰:卓彼高崩兮,凤刍其将。嗟我微风兮,焉搏其翔。待其羽翮成而冲天兮,必腾千仞而为祥。
宴罢,各辞归国。
后人有诗云:管仲宏才有远见,先将国位属襄公,无亏纵有易牙计,争似昭如有翼龙。
桓公车驾回至近郊,见野人牧马,内有一匹老马,高一丈余,规模宏壮,且其鬣落蹄蹶,骨瘦如柴。公问从者曰:“此马似吾壮年所乘征伐之马,何以至此?”乃呼野人问之,野人战惊不敢诉告,公诘其故,野人曰:“此马乃明公壮年所用之马,号为白雪驹也!”公骇然曰:“何以老瘦如此?”野人曰:“昨岁有司,拣选良马以进,此马老不中用,故弃于野,小人收而养之。”公乃谓管仲曰:“吾南伐山戎,东征荆楚,横行天下,皆乘此马也!少壮既用其力,今老而委弃其身,岂仁人之心哉!”令左右取百金赏野人,赎其马归,令其有司善喂养之。后人有诗云:老马频嘶绿草茵,瘦身不复壮年形,桓公一见将金赎,高出当年霸者心。
又一首单道此马之诗云:一匹神驹少壮时,身高力远甚希奇,毛披白雪明如练,蹄捷秋霜快似飞。
大吼一声雷震地,长驱千里电摇旗,横行四海无敌手,成就齐桓霸业基。
桓公归国,时东宫既定,四方略息。管仲既承襄王之赐,乃置三归反坫,以树塞门,饰篮簋,朱弓弦,出入仪制但降诸侯一等,宅后花坞筑插云台,终日游玩于其上。毕竟管仲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冯长公验仲生死晋献公宠妾逐子
忽一夜,管仲心神恍惚,坐卧不安,乃散步游于台上。时当三更,仲观天清月朗,星宿森杂,忽见虚危之间,文星暗没,似有陨坠之象,仲俯首叹曰:“吾当尽矣!怎奈受齐侯厚恩,未能补报,吾殁之后,只恐国家伯权解矣!”遂对月而吟曰:咨嗟感慨,面对星海,月有常辉,人无久在,我欲乘空,邦家为爱,嘱此清光,徐行我待。
次日入朝,告桓公曰:“臣观虚危之间,文星晦灭,臣命当尽!”桓公大惊,曰:“仲父何出不利之言!”仲曰:“臣少年时,行过西周骊山下,遇一仙者,自号冯长先生,相臣之貌,许臣寿止五旬,位居宰辅。今蒙圣恩,备位宰相,年过五十,故臣上察天星,追思冯长之言,知是命之当尽也。”公曰:“仲父不必忧虑,巫言何足信哉?”管仲谢恩出朝,是夕遂有疾不起。次日,桓公闻管仲有疾,忧闷不已。高奚奏曰:“仲父昨言,遇仙子于骊山,谈其生死富贵,今果遇疾,主公何不差使,往西周扣其应验。”
桓公遂差大司田宁越,往骊山来访冯长,其乡人云:“山迤西,有一老叟,上通天文,下达地理,识阴阳吉凶之道,鬼神出没之机。自言周宣王时人,莫非此老?若询冯仙则无矣!”
越知是此人,遂托乡人引至,深谷幽处有一所草庐,竹篱茅舍,甚是幽雅。乡人指曰:“此即老翁处也。”越入,见一老叟,形状古怪,鹤发童颜,端坐操琴,越不敢擅入,忽左边一引香童子,告老叟曰:“师父言今日有齐使至,莫非门外之客耶?”
老翁点头,越自思:“此老未卜先知,真当世之仙也!”遂入下拜,老叟忙扶曰:“吾乃村落老叟,何敢辱大夫下拜。”越曰:“吾奉齐侯之命,特来求先生相管仲吉凶,以便回报。”
老叟曰:“管上卿之生死富贵,三十年前已与之亲谈矣,今日何必再问?”遂隐而不答。越再三哀告:“先生如不赐一言,吾不敢返命。”老叟取纸笔,写十六字付越曰:“龙逢水位,鼠从火兴,一虎归窟,蛟蚓埋井。”
越受之,不解其意,拜辞归国,将此十六字呈与桓公。桓公不解其意,问于群下,中军咨谋宁戚进曰:“此明仲父当尽之谣也。”公曰:“何以知之?”戚曰:“龙者人君之象,水者纳音之号,当今周王七年,岁在丙子,丙子纳音属水,故曰龙值水位也。鼠者子之生肖,火者丙子所属,今年丙子太岁,故曰鼠位火兴。一虎归窟,蛟蚓埋井者,人臣去世之义。此臣所以知仲父今岁必终也。”桓公闻戚之言,遂往仲宅问病。时仲甚危,不能起伏,公就其卧榻问曰:“仲父病体若何?”管仲曰:“臣将与世相绝,但上负主公之恩,下负叔牙之德。”
桓公曰:“仲父与叔牙何德?”仲曰:“臣少与叔牙同卖,分金常多与臣,不以为贪,知臣家贫也。臣常谋事穷困,不以臣为愚昧,知臣有不利也。臣常一战三北,不以臣为怯弱,知臣将留命而奉老母也。臣常三仕三见逐,叔牙不以臣为不肖,知时有不遇也。生臣者父母,知臣者惟鲍子一人而已。”公曰:“诚哉是言!非叔牙荐仲父,寡人焉能强大其国!然仲父倘有不虞,群臣谁可代相者?”仲曰:“知臣莫如君,臣不能尽识,然臣尝观群臣之行,易牙则杀子要君,开方则指父逃国,竖刁则自刑求位,三者皆非人情,不可擢用。”公曰:“叔牙、隰朋、宁戚、宾胥无四臣何如?”仲曰:“叔牙好善,胥无好直,宁戚能事,然皆不能以定国政,至于隰朋,则知有其国,而不知有其家,若代臣治政,其惟隰朋可也!”
仲言毕,又叹数声,曰:“朋也!牙也!天生二子为吾喉舌,吾身将毙,而喉舌安得独存耶?”遂卒。时,周襄王七年,岁在丙子,秋八月,年五十一岁。桓公大哭,归朝谓群臣曰:“夫天不欲吾安天下也!何夺吾仲父之速耶?”命以侯礼葬之,又诏满朝文武及齐都百姓,俱各挂孝一日。百姓闻讣,闭门痛哭,如丧父母。列国诸侯皆感其德,尽以大礼来祭。桓公感管仲之言,欲封隰朋为上卿,隰朋退朝谓家人曰:“吾与管仲,德业相信,今仲段,吾将休矣!”是夕遂卒。鲍叔牙不数日亦相继而卒。皆如管仲临死之言,后人参冯仙长“一虎归窟,蛟蚓埋井”之言,或谓管仲乃尾火虎,隰朋乃角木蛟,叔牙为轸水蚓,盖皆天上之星宿也。后人有诗曰:三宿当年共降齐,冯仙未卜早先知,匡扶齐国霸成日,蛟蚓埋尘虎亦离。
话分两头,却说晋献公佹诸,唐叔虞之后,武公之子,驾坐绛州,文有荀息、里克、丕郑、士蒍、赵夙、赵衰、狐突、狐偃;武有毕万、先轸、先友、先丹、木羊舌、罕夷、颠颉、介子推、魏犨等。献公生有五子。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夷吾、奚齐、卓子。雄兵五十万,战将一千员,虎视列国。一日,献公升殿,文武山呼已毕。公谓群臣曰:“昔者吾伐骊戎,骊戎曾以女事吾。吾骊姬贤德,可以毋仪一邦,今又生二子,奚齐、卓子,吾欲立骊姬为夫人,卿等何如?”群臣背曰:“不可!
主公内有贾夫人与姜夫人,更立骊姬为夫人,则贵贱不敌,恐生内乱。”公闻群臣不从,默然不悦。有近臣宦官梁五、东关五二人曰:“主公立下宫女为夫人,此乃内事,何必决疑于臣子?”公从其言。
候文武退朝,二太监奉册拜骊姬为夫人。骊姬大悦,赐二臣金帛。问曰:“汝等能设一计,令奚齐为太子,以易申生,久后得嗣大位,汝等富贵,岂不久哉!”梁五进曰:“臣有一计,能令王立公子奚齐。”姬曰:“汝计何如?”梁五日:“左右耳目所在,不必言明,但请夫人次日与主公同宴,臣请献计。”姬悦。次日,命设大宴于后宫,献公退朝,骊姬迎人饮宴,惟梁五、东关五侍侧。酒至半酣,骊姬起告曰:“主公虎视列侯,百姓乐业,聊备小酌,以为庆贺。”公大悦,命乐工优施起舞。优施乃骊姬宠幸之人,知姬之心,遂舞歌一曲曰:虎豹据山兮,狐兔藏。鸾凤巢林兮,鸟雀亡。晋霸诸侯兮,其谁敢当。
公闻优施之歌,击节叹赏,顾二五日:“优施可谓善于歌者。”令取酒赐之。二五乘机奏曰:“明公威德兼著,诸侯惧服,然依臣等所处,则地土愈强,社稷愈安,无妨长为歌舞矣!”公曰:“汝等所处何如?”二五日:“曲沃,公之宗庙也。
蒲与屈,国之疆埸也。今国家都建曲沃,蒲、屈皆无主守。宗庙无主,则祭祀失时,疆埸无主,则邻国扰边。据臣之见,莫若遣太子申生守曲沃,以主祭祀。令二公子重耳守蒲,三公子夷吾守屈,使其练兵治民,则齐楚不敢近视而晋愈大矣!”公大悦。次日,颁诏令申生出曲沃,重耳出蒲城,夷吾守屈城。大夫里克谏曰:“不可!太子,国家之本,社稷之主,所以朝夕不离君父之侧。故君出国,则太子主守,大臣守国,则太子从行。从曰抚军,守曰监国。今在主公之身旁,使为社稷之主,岂可出守远城哉?”公曰:“曲沃吾宗庙所在,便出守为祖先之主,如何远焉?卿且勿言。”里克退,太子与二公子各拜辞赴任。太子出朝,太傅杜原款与大夫里克谏太子曰:“今主公惑谗嬖爱,故逐殿下,将易奚齐。殿下既不能辞,何不远遁,为吴太伯之事,可以免祸,又得令名。”申生曰:“奔往何国?”
二臣曰:“谚云,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殿下能撇富贵以免祸,则何国不可往?”申生曰:“君父之命焉敢辞也?二公勿言!”原款扣住马首,再三相劝,申生令左右拥原款上马而行。
士荐见之流泪叹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史苏与里克叹曰:“太子国之基本,主公使基本远出,致乱之兆也。”太子与二弟大哭相别而去。后人有诗云:晋献耽淫宠骊姬,一朝三子听谗离,他时蒲屈刀兵动,先见难逃四子知。
又有诗讥献公曰:莫道妇人多水性,由来男子少刚肠,献公本是春秋霸,长舌能将骨肉伤。
骊姬闻申生与二公子皆离朝赴任,喜不自胜,召二五问曰:“太子与二公子皆中计去国,卿有何计立吾子为东宫?”二五曰:“未可也!必须杀申生,然后可立奚齐。”姬问:“何计能杀申生?”二五日:“臣闻西虢公累累入寇边境,主公正欲会议出征,今日主君退朝,夫人何不请旨,令诏太子率兵征讨之。申生柔弱,若领兵伐虢,必被虢兵所诛,如其得胜回朝,夫人可奏其乘胜谋反,则申生死有余矣!”姬大喜,会公退朝入宫,姬归坐,见公面有不悦之色,乃问曰:“主公颜色为何不悦?”公曰:“虢兵累侵边界,吾欲征之,难得其人,所以不悦。”姬曰:“主公东征西讨,威服诸侯,何忧一小国乎?
且闻太子申生,自居曲沃,兵威甚张,主公何不诏太子伐虢,则一举而功成矣!”公然之。未知申生伐虢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晋荀息假途灭虢秦穆公羊赎百里
次日,献公遣使往曲沃,调太子领本部兵伐虢。里克心知是骊姬奸谋,谏曰:“必不可!太子初居曲沃,又调其出征,此非王者以东宫待其子也!”公曰:“虢人日为边患,岂可不伐?”克曰:“但令将领兵征之,虢必下矣,何故必欲太子亲征?”公问群臣曰:“谁敢领兵代虢?”中军大夫荀息连声应曰:“臣敢奉诏前去!”公问曰:“尔有何战略,率兵南征?”
息曰:“屈产良马四匹,垂棘白璧二双,得此二物,虢不难灭矣!”公曰:“用此如何?”息曰:“虢在虞国之东,欲伐虢必道经于虞,虞虢二国,虽为唇齿,然料虞公贪利,不能计远,请主公降词,修书一对,将此二物与臣假道于虞,虞若许之,大军灭虢,虢亡虞亦可伐,此用饵钓鱼,一举两得之计也!”
公曰:“此计甚妙!”即令取屈产之马,垂棘之璧,修书一封。
令荀息为都督,魏仇为先锋,自率大军五万出城,城中儿童诵谣言曰:丙之辰辰,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旗,鹑之贲贲,天策敦敦,火中威军,虢公其奔。
先锋魏仇录其谣言,进于献公。献公召荀息问其吉凶?荀息贺曰:“此伐虢之吉兆也,其应在九月十月之交乎!”公大悦,遂令荀息奉宝与书先见虞侯。虞侯问荀息曰:“大夫此来何故?”荀息“寡君有书一封,微奉二物。”虞候得书读曰:大邻虞君侯麾下,惟晋与虞,相去几许,愧不能亲,遂成胡越。今晋小邦,无奈虢人见欺,屡侵边界,兹来不胜其扰,欲率将帅,假道问罪,不敢私度,聊贡小璧二双,捷骥一乘,伏乞足恤被凌之苦,纵度关津,称得如意,不敢有负,只此哀乞,望赐金诺。周王二十二年春三月上旬,晋侯姬佹诸,顿首再拜。虞公览书大喜,遂受其礼物,许荀息领兵经度,且曰:“汝兵若至,我当助汝一阵!”荀息退。上大夫百里奚,明知晋人是计,自量主公不可规谏,故不谏。下大夫宫之奇谏曰:“夫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所谓辅车相依,唇亡则齿寒,其虞虢之谓也!”虞公曰:“虞与晋同姓,晋侯岂肯灭祖而欺我乎?迂儒不达理义,何必妄为强谏!”叱宫之奇退。奇乃号泣而出。归谓妻子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是夜,遂与妻子遁于西山耕隐。
却说百里奚出朝见荀息,望前扯住叱之曰:“汝何得用以饵钓鱼之计灭我国耶?”息大惊,知百里奚之明,遂揖之曰:“虞侯贪得无厌之人,故拒公等之谏,我晋不伐,后必为他邦所并,大夫乃高明远见之人,何不去国?”奚泣曰:“我非不知虞亡在目下,但食君之禄,国危而避君难,奚不忍也!子何计以教我脱身?”息曰:“大夫不忍去国,虞侯又不可谏,何不告病,待国亡,而后去之?”奚别荀息,即日上表辞官,告病于家。
荀息回见献公,言虞许借道之事,公大悦,即日进兵。来至虞界,使人报知于虞,虞大喜,遂令公子叔季、叔仲领兵五千,大开城门,迎晋而过。献公率领大兵,不日已至夏阳城下,虞公二子带兵五千,前来相助。虢公闻晋兵已到,出城交锋,战未数合,被颠颉一锤打翻,公子叔启落马,虢公正欲向前救子,却被羊舌生擒归寨,叔启亦死于乱马营中。晋兵打入虢城,掳其金宝,焚其宫室,出榜安民,留五千兵以戍之,囚虢公而归。时,周惠王二十二年冬十一月丙子朔旦,果应童谣云。
却说虞公二子,扎于下阳,以助晋人。闻晋兵灭虢,差人来迎晋侯。晋侯与荀息曰:“中吾计也!”遂令羊舌、魏仇各领兵五千,衔枚从间道伏于虞城西清凉山下。又差人赍金帛五车入城谢虞公。虞公曰:“吾正欲纳款晋侯,何故不入我城?”
晋使曰:“主公多多拜上,本欲人城面谢,奈久出远邦,归心似箭,聊备薄礼,令小人致谢!”晋军已度城下矣,虞公急令有司设宴,亲自出城,追至清凉山下,宴晋侯于清凉山。虞公初举酒以饯晋侯,荀息在旁以目视晋侯,晋侯接酒,诈掷杯于地。大骂曰:“逆贼!焉敢以酒酖我耶?”虞公正要分辨,荀息曰:“左右何不擒之!”左右从廊下冲出,羊舌、魏仇绑住虞公。虞公仰天叹曰:“早不听宫之奇之言,果中其计!”后人有诗云:国势严严铁统城,虞侯何事苦迷心,枪刀队里生擒日,仰面方嗟往谏臣。
又有诗赞百里奚云:大贤事业异,远抢岂俗观,百里奚非昧,知君不可言。
叔季、叔仲闻知父亲被擒,引兵杀上前来。伏兵一起,羊舌斩叔季于马下,叔仲见父囚兄死,拍马杀回,欲取救兵,被魏仇发箭射于马下而死。
却说晋侯,追虞人城,传令勿杀百姓。荀息领五百名壮士围住百里奚之家,奚闻知虞侯出城,知其必败,正欲挈妻孥走出,闻晋兵至,妻孥各奔,奚被晋兵获住,来见荀息。荀息知其贤,乃亲解其缚,引见献公。奚告曰:“亡国之臣,乞命归田。”晋公曰:“虞侯不听子言,故至丧国,非子不谏也!”
令以车载百里奚,囚虞、虢二君而归。
忽近臣奏:“有秦使至!”公问为谁?近臣曰:“此人秦国大夫公孙支也!”使召支,问曰:“大夫此来,有何高论?”
支曰:“先君遗命,以明公乃金玉之枝,国势雄甲诸侯,故令寡君,求偶于大国,所以将丝萝而傍乔木也。今寡君新立,不敢违先君遗训,故命支求婚,明公倘不以秦为陋,愿请以公主归之,用成二国之好!不知明公尊意如何?”献公喜曰:“原来秦伯令汝来求婚,待孤再为商议。”献公召太史官苏卜之,苏占之曰:“不吉!卦得雷泽之归妹,主后世秦晋因婚姻而有兵戎,秦吉晋失其主。依臣愚见,此亲断不可许!”公意踌躇。
群臣进曰:“夫晋,乃金枝玉叶,秦为诸侯之雄,两国威风,正是匹偶,主公何必以卜为疑哉!”公听群臣之言,遂以德贞公主许配于秦,遂赐妆资百辆,并诏令虞大夫百里奚为从媵。
秦伯大悦,文武称贺。百里奚自叹曰:“吾抱济世之才,为虞国大夫,虞亡归晋,晋又不能我用,而使从媵于秦,吾年已过七十,卒不逢明主,展其大志,在此何为乎?”是夜,遂逃出城来,欲归于虞,迷其路径,误人于宛。秦伯闻百里奚走归,置而不问,大夫公孙支曰:“百里奚天下奇才也!主公宜速令人追之。”秦伯笑曰:“吾闻奚为虞之大夫,不能谋社稷,以至君死国亡,而乃委贽为人从媵,何才之有?”支曰:“百里奚虽仕于虞,虞公不能用其才,国亡而臣于晋,晋又不用,而送于秦,是天与明公也!明公若能用奚,秦必得志于诸侯。”
秦伯曰:“奚纵有治世之術,年已老矣,将焉用之?”支曰:“昔者西伯侯得姜尚于渭滨,年过八十,犹能兴周,以分土于齐,大才岂屈于晚哉?”秦伯不得已,令支追之。
却说百里奚迷道走至宛城,楚国野人猎于宛城之野,奚饥,向前问曰:“子猎者能食我一饭乎?”野人见奚须眉皓白,相貌魁伟,知其定非常人,乃引至家中,以酒食待之。公孙支引从者数十人询访,追至村庄,直人见奚,请归!奚坚辞曰:“奚乃亡国大夫,年过七十,无所谋效,今欲辞秦而归田里,恐触怒见责,所以偷生而出,今若再回,非奚之愿也!”支曰:“主公知大夫命世之士,故使支来请回,大夫若坚意不出,岂欲尘埋珠玉而老死岩穴哉?支闻好从事而失时者不智,怀其宝而迷其邦者不仁。士遇明主,得时而行道,如龙虎得遇风云,子何不省?”奚不得已与支同回。支命取资帛酬庄主,时未曾带得,惟左右猎得五羊羖在,遂以五羖酬其庄主,与奚同归入秦。后人有诗云:宛城春风动绿杨,秦臣匹马赶逃亡,当年不霸西邦士,空使后人笑五羊。
支既归,先人见秦伯,曰:“百里奚臣已追回,望明公处以重位,使其得展平生之志,秦国之幸耳!”穆公召奚,封为上大夫。奚辞曰:“臣亡国之俘,碌碌庸庸之才,何敢望居高位?”秦伯曰:“虞公不用子故亡,非子之罪也!今寡人得子,犹如涸鱼得水,子何必苦辞?”奚曰:“蒙主公厚赐,非敢固辞,然秦欲富国强兵,兼并诸侯,非臣故友不能任其职也!”
秦伯曰:“乡友是谁?”奚曰:“此人乃齐之(饣至)村人也!姓蹇名叔字伯时,通今博古,晓达政事,但恨时无明主,诚能以礼聘之,宠以重禄,则秦霸不难矣!”
秦伯大悦!遂令公子絷以金帛往齐聘蹇叔。絷承命径投齐之(饣至)村,见数人息耕于陇上,相赓而歌曰:纵横战马滚红尘,瓦裂封疆处处兵,堪笑当时名利客,不知风急鸟投林。
挚在马上,听其音韵绝尘,皆是忘世之曲,乃下马向前问耕者:“何处是蹇叔所居?”耕者指示曰:“前去里余,修竹林中,左泉右石,中间小茅庐,乃其所也!”絷上马行里余,望见前面茂林修竹,郁郁苍苍,甚为清雅,遂在马上口占一律云:翠竹林中景最幽,人生乐此更何求,数方白石云堆起,一道清泉接涧流,得趣猿猴堪共狎,忘机麋鹿可同游,红尘一任漫天下,高卧先生百不忧。
吟罢,絷携左右人竹林深处,停马庐外,令左右扣其柴门,内有小童出曰:“佳客何来?吾主不在舍下。”延絷而人。絷曰:“先生何往?”童曰:“早间同数高士,寻春于绿野,少刻即回。”言罢,蹇叔携二三仆人,提壶挚榼,载吟而归。挚在门外,遥斜阳林下,一士人癯瘦长耳,布袍麻履,宛然一枝梅花,望草庐而归。口中吟曰:桃花红,李花白,桃红李白呈春色,惟有寒梅不斗芳,藐视年光为过客。
絷忙出林外,施札曰:“久仰清风,夫何相见之晚?”蹇叔忙下驴,延人草厅,分宾主礼坐而问曰:“执事从何而降,有何教益?”絷答曰:“吾乃秦伯之族,名絷字子伦,奉秦伯之命,赐物来聘先生入朝,共议国事。”蹇叔慌忙起谢曰:“叔山野鄙民,敢劳公躯下降!”命设酒礼以宴絷,絷曰:“朝命紧急,不敢稽延,请公治装就道。”叔辞曰:“山野小民,素无远违,岂敢就聘?大夫请停车,容叔具辞表以上。”紫曰:“公不必辞,此乃是大夫百里奚所荐也!絷闻丈夫处世,遇有为之君,即当展生平之志,何必苦恋山林,与草木同腐,公此一出得志,致君泽民,上不负所学,下不愧相知,不必苦辞!”叔因闻百里奚举荐,遂欣然许往。
次日,蹇叔与公子絷,同归秦国。穆公闻蹇叔至,降阶相迎,封为上大夫,与百里奚同理国事。后人有诗曰:蹇叔村庄一老农,长年抱策隐隆中。
穆公不进求贤马,争得先生建大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骊姬设计陷申生十英辅重耳逃归
却说骊姬贺晋献公曰:“主公威镇远国,得胜而还,又与大国结亲,诚足庆贺!”公曰:“虞、虢虽灭,耿、霍、魏三国,其势尚强,吾不日兴兵,征此三国,方满吾意。”次日,公设朝与群臣议伐耿、霍、魏之事。荀息奏曰:“耿、魏小国也!主公乘胜之兵,亲自征之,望风而降矣!”公悦,遂令毕万为先锋,赵夙为谋主,亲率大兵五万出城,留荀息守绛。骊姬闻公出征,问二五与优施曰:“伐虢之计,本欲害申生,主公乃亲征得胜,今又远征,而申生安然无事,此计何日而成?”
优施对曰:“臣再献一计,令申生不日而死。”姬曰:“计将安出?”施曰:“主公远出,夫人可遣人往曲沃,召申生回朝。
申生至,夫人诈以梦见申生之母姜氏入来索祭,申生素志孝义,闻知必归祭其母,祭必分胙以奉夫人,夫人可置毒于内,待主公归,奉与饮食,知毒必怒申生而杀之,则申生死无腾挪矣!”
姬大悦,即日使人于曲沃召申生,申生归见骊姬,姬佯哭曰:“吾近夕梦见汝母姜氏向我索祭,故召尔告之。”申生闻言,放声痛哭。姬曰:“恸哭亦无益,汝归而祭之可也!”申生拜谢,归曲沃,即祀其母,令使者赍胙以奉姬。太傅杜原款谏曰:“骊姬妒忌,逐出殿下弟兄,岂有诚心相告,其中定然有诈!臣闻主上出征,若进胙肉,恐中其计!”申生曰:“彼既以诚心告我祭,不进胙,得罪反重。”申生不听而奉胙,骊姬受之,置毒子酒肉中,以待公归。
却说耿、魏、霍三国,闻晋兵至,寡不敌众,各个出城,奉表纳贡。晋兵不动寸铁,收三国得胜回朝。却说骊姬见献公回,将胙礼进于献公,公方欲食,姬曰:“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也!”公曰:“然!”与犬食之犬毙,与小臣食之小臣亦毙。姬乃哭曰:“天乎!国,子之国也!何为过急若是?”献公大怒。遂令殿前将军奄楚、贾华,各令卫卒五十,前捕太子,取其傅杜原款。二人领兵出朝,狐突谓二子狐毛、狐偃曰:“主上无道,信骊姬杀太子,其祸必及于重耳,吾观重耳,重瞳骈胁,后必能强大晋国,汝等作速往蒲从重耳,以图功名。”
二子次日奔蒲,狐突又修书,星夜使人教申生逃难。
却说奄楚、贾华二人,引兵图曲沃,申生知其祸,走人新城,杜原款走不及,被奄楚仗剑斩于马下。款将死,谓从者为我告太子曰:“款也不才,自知不敏,故有今日之难!臣不敢偷生爱死,然太子不从昔日之谏,以至今日祸临,请必无悔其死,且臣闻死不迁情,强也,守情全义,孝也,杀身以成志,仁也,死不忘君,敬也!”申生闻言,痛哭受命,乃走至新城。
申生走入新城,得狐突之书,泣曰:“伯氏爱我甚厚,然吾想逃走,其罪必归于君,是悲君也!彰君父之恶,必见笑于诸侯,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侯,是重困也!弃君去罪,是逃死也!吾闻之,仁不恶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吾宁待罪俟死,何敢逃死!”令其臣猛足告狐突曰:“申生得罪于君父,不敢逃死,然吾父老矣!愿狐氏尽心以助吾父,申生虽死亦不敢忘。”猛足受言既出,申生自缢于新城。贾华兵至闻其自缢,斩其首级回报。后人有待哀申生云:父子本天性,献公反灭之,卓哉申生子,纯孝死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