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秘史 - 第 67 页/共 71 页
帝尧道:“刚才贵国君所说的三河是哪三条河?”大频国君道:“就是天河、地河、中河。天河在天,世俗之人叫它银河;地河在九地之下,深不可见;中河是地面流通之河。这三条水有时通,有时壅。大概圣君在位,则三河水色俱溢,无有流沫。假使换一个昏暴之君,浊乱天下,那么巨鱼吸日,长蛟绕天,是一定的道理。”
帝舜道:“中国的学说与贵国不同。中国叫银汉,亦叫作天河。但亦知道它并不是真河,是无数小星远近攒簇而成。因为远望过去和河相仿,所以叫作河,其中并没有水,而且上下隔绝,哪里能与地上之水相通呢?”大频国君道:“据小国所闻,确是天上的真河,而且有人曾经到过的。从前有一个国民,要想穷究一条大水的上源,乘舟而去。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月,到了一处,有城郭,有房屋,仿佛是一个都会。正见房屋里有一个绝色美女在那里织机,他就上岸去问此处是何地。那女子未及开言,外面来了一个美丈夫,左手牵了一只牛走进来,便问那人到此地来做什么?”那人便将穷水源之意,说了一遍,又请问此处是何地?那美丈夫听了,笑笑道:‘足下要寻的水源恐怕寻不到了,还是赶快回去吧。某名叫河鼓,那女子是我之妻,名叫天孙,某夫妇两个一年中来此一度,究竟此地是什么地方,连我们亦不知道呢。’那人听到这话,非常诧异。正在发呆,那美丈夫又说道:‘足下既然万里而来,空手的跑了回去未免太辜负了,一点没有恁据,回去和人说,人亦不相信。
某有一物,可以奉赠,请足下带回去,并寻到某地方,有一个卖卜之人,将现在这番情形告诉了他,并将此物给他看,或者他能够知道一二。’说罢,放了牛绳,走到那女子身畔,俯身拾了一块石子,递给那人道:“这个就是惩据,足下拿了,可以赶快回去。’那人接了石子,莫名其妙,只得急急转身,依了那美丈夫的话,寻到某地方,果然有一个卖卜之人,那人便将石子交给他看,并告诉他经过情形。那卜人大骇,说道:这一块是织女的支机石呀!足下莫非到天上去过吗?’后来又向案上检查了一回书,便说道:“果然,足下到天上去过了。足下遇见那美女、美丈夫的那一天,不是某年某月某日吗?’那人应道:‘不错。’卜人就将所检查之书递给他看,只见上面载着某年,某月,某日,客星犯女牛。照这件故事看起来,穷地河之源可到天河,与牛女星相见,岂不是天地两河相通的证据吗?”帝舜见他所说的都是神话,待要去驳诘他,又碍着他远来的诚意,只能唯唯,不置一辞。这时,适值《韶》乐又作,大家暂且观乐,不再谈论。
过了片时,乐到六七成,那凤凰又翩翩来仪。大频国君看得来羡慕之至,便问帝舜:“这凤凰居在何处?”帝舜道:“从前是由海外而来,此刻就住在这官苑之中。”大频国君听了,便请求去参观。帝舜答应,随即指着伯益向大频国君道:“此地一切上下草木鸟兽之事都是归他管理的,等一会就叫他陪贵国君去吧。”大频国君答应称谢。
隔了一会,宴终乐止。时候尚早,伯益就领了大频国君向宫苑而行。到了苑中,只见树木森森,鸟兽甚多,独有那凤凰总栖息在梧桐之上,“归昌归昌”的乱叫,不下数十只。羽毛绚烂,仿佛一图锦绣。后面及两旁护卫的文鸟亦不少。大频国君正在看得有趣出神,猛不防一只大鸟飞过来向着伯益高叫一声:“父亲!”那伯益也应了他一声,而且问道:“这几日内,苑中的鸟兽都无恙吗?”那大鸟亦答应道:“好的,都无恙。
”大频国君仔细一一看,原来那只大鸟生着一张人面,所以能说人话,不禁大骇,便问伯益道:“这是妖怪吗?”伯益道:“不是,这是大小儿孟亏。”大频国君听了,尤其不解,怎样一个人会生鸟儿呢?这个理由不但当时大频国君不解,就是此刻读者亦必是诧异,待在下将这事来细细说明。
原来伯益自从娶了帝舜之女之后,隔了两年,居然生育了。
哪知生育下来的不是个人,却是和鸟卵一般的物件。大家惊异,就要抛弃他,伯益忙止住道:“这种生育方法古人有的。从前有一个国君,他的宫人有孕,亦有一卵弃于水滨。其时适有一个孤独的老母所养的狗名叫鹄仓看见了,就衔了这卵去给孤独老母老母就用孵卵的方法,放在自己怀中,用衣覆着,暖他起来。过了几日,居然一个小儿破壳而生。后来材干出众,非常有名。所以这种生产法古来是有的,不可将他抛弃,孵他起来吧。”伯益之妻听了,果然孵他起来。
数日之后,孵壳而出,哪知并不是人,竟是一只鸟儿。伯益至此亦不禁呆了。怕益之妻尤其羞耻得不得了。两夫妻明明是个人,为什么会生出鸟类来呢?登时喧传远近,议论纷纷。
有些说,伯益治水,烈山泽而焚之,杀伤的禽兽太多,所以皇天降之以罚,使他生一只鸟儿,以彰天报。有些说,伯益之妻夏日裸卧庭中,受了什么邪魔的交感,所以生此怪物。有些说,伯益终日在哪里研究鸟兽的情形,用心太专,那受胎之始,必定是神经上受了特别的感触,所以有如此之结果。外面议论既多,伯益夫妇听了,自然更加难过,几次要想将这怪物处死,但是终于不忍。又因那怪物虽多是鸟形,但他的头与面颇带人形,且啼哭之声亦与小儿无异,因此更踌躇不决。
后来帝舜知道了,便和伯益说道:‘联闻古时有人产生一鹤,以为不祥,投之于水。他的叔父说道:“间世之人,其生必异,岂可卤莽就抛弃了他?’赶快跑去救起。只见那只鹤羽毛蜕落,已变成一小儿,但是身上还有长毛盈尺,经月乃落。
照此看来,或者这小儿也是间世之人,将来羽毛脱落,仍能返人本体,亦未可知。就使终于如此,亦是汝等骨血,何妨抚养他呢!”
伯益夫妇听了帝舜的话,果然养他起来,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作大廉,号孟亏。三年之后,羽毛丰满,能够高飞,言语性情与人无异,不过他的起居饮食与人不同就是了。伯益夫妇给他在室中构一个巢,又架几根横木,以为他栖止之所。但是这孟亏通常总是翱翔空中,或在茂林之间,与众禽鸟为伍,深知各禽鸟之性情,尝和他父亲说道:“鸟兽亦是天生万物之一。自人眼看起来,像煞人贵而鸟兽贱,自天眼看起来,与人一律平等,并无歧异。人拿了鸟兽之肉来充庖厨,亦出于不得已,所谓弱之肉,强之食。就是鸟类之中,鹰鹯逐鸟雀,亦不能免。鸟类对于人亦何敢抱怨?但若是用种种残酷的方法去宰割它,或者食其幼稚,或者覆其窝巢,或者绝其种类,那么鸟兽要怨忿了。莫说鸟兽无知,它亦自爱其生命,能救它之命,它亦能知报答。无故戕害它的命,它亦有修怨之心,不过不能人言罢了。所以王者恩及禽兽,则鸟兽鱼鳖咸若气类相感,是一定的道理。至于畜养之法,有两句话可以赅括,所谓先则尽其性,后则顺其性而已。伯益之耻,本在于调驯鸟兽,得到孟亏之助力,自然格外精明,因此就将鸟类的一部叫孟亏去管理。
后来帝舜知道了,就叫他亦做一个虞官,以帮助伯益。直到夏朝,伯益早经去世,他仍在那里做虞官,号称鸟俗氏。后来,因为夏代德衰,民间渐渐食卵,孟亏乃率领无数鸟类翩然而去,不知所之,更不知其所终。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大频国君见了孟亏,不胜诧异之时,伯益就将他的历史述了一遍。大频国君尤其奇异,略略与孟亏问答几句,便再问伯益道:“盂亏吃的食物和人同否?”伯益道:“他与凤凰最相好,而嗜好不同。凤凰非竹实不食,盈亏非本实不食,人间烟火更不必说了。”大频国君又各处游玩一会,方才已到客馆。帝舜重加赏赐。过了多日,告辞而去。又过几日,忽报仲堪死了,帝舜非常震悼,追念其平日之功,除优加恤外,并特赐以谥曰肃。
第一百五十回 息慎氏进贡 大频国来朝
第一百五十一回 封义均命禹摄位 复九州玄都来朝
大频国君来朝之后,又茌苒数年,帝舜这时年已八十余岁了。自在闽山与彭武、彭夷研究飞升之术。又得元秀真人之指示,勤加修练,于仙道已有根基,因此颇有冲举之志。但因尚有两项心事办理未了,不免踌躇。
第一项是传禹之事。已经确定了,而儿子义均未曾安置妥贴,终必为碍。但是何以不早为安置呢?原来帝舜虽有子九人,而娥皇却无所出,都是女英及三妃登比氏所出的。女英所出的长子义均,自幼即归娥皇抚养,娥皇非常钟爱。因为钟爱的原故,凡事不免姑息,因此义均不好学业,专喜欢歌舞。到得后来,习惯养成,而他的天资又笨,就是教导也教导不好。俗语有一句叫作“外甥多似舅”,不想四千年前早有这个成例。所以帝舜的要传位给禹,固然是事势情理所迫,不得不如此。但是义均既已如此不肖,就是帝舜要传位给他,亦是不可能了。
帝舜是个大智之人,岂有不知道之理,不过要预先安置义均,势必仿照帝尧待丹朱成法,先放之于外,方才不发生问题。但是义均如果他出,娥皇势必偕行,不但父子分离,而且夫妻睽隔,心中未免不忍。加之十余年来,娥皇体弱多病,禁不得再有愁苦之事以伤其心。因此,帝舜传禹之心虽定于十年以前,而手续颇难即办。
这年是帝舜的二十九年,娥皇竟呜呼了。于是帝舜即下令封义均于商,待过了娥皇葬期,即出就国。到得次年,葬娥皇于淯,给她上了一个尊号,叫作后育。礼毕之后。义均就拜辞父母,向封国而去。帝舜第一项心事总算办妥。
第二项是有苗之事。原来有苗之民虽经伯禹、皋陶的讨伐,恩威并用,暂时已经帖服。然而三苗、狐功等陶铸之力实在不浅,好乱之性仿佛天生,年深月久,渐渐蠢动,又复不妥了。
新近他们遗民中又出了一个枭雄,姓成,名驹,足智多谋,能言善辩,伊然是一个孤功的后身。推戴了一人作为君主,锐志恢复狐功愚民、虐民、诱民的三大政策。并倡议光复旧物,一时死灰陡然复燃。从三危山渐渐回到旧地,洞庭以南又复嚣然。
帝舜知道这个消息,不好意思就将天下传禹,仿佛有避难卸责的情形,因而尚在考虑。
又过了一年,忽报有青龙一条现于郊外。帝舜知道这是伯禹将兴的先兆。一日视朝,就叫伯禹过来吩咐道:“朕自先帝上宾,忝步大位,已经三十余年。现在年逾九旬,精力日差,实无能力,再理此万岁之事,巡守方岳,更不必说了。汝做事勤勉,所有这许多政务百官,自今以往都归汝去统治吧!”伯禹听了,再拜固辞。帝舜不许,伯禹只得受命。又过了多月,帝舜就向他说“道:“伯禹,汝走过来。从前洪水滔天,儆戒至深,能够成功,全赖汝之能力。而且汝对于国事能够勤,对于持家亦能够俭,都是汝之贤处。汝惟其不矜,所以天下没有人和汝争能;汝惟其不伐,所以天下没有人和汝争功。朕既然佩服汝之大德,又佩服汝之大绩,朕看起来,天的历数在汝身上,汝终究可以陟帝位了。不过有一句话汝要知道:大凡人身中总有两个心,一个叫人心,一个叫道心。人心最危险,道心最微妙。它们两个心刻刻在那里交战。人心战胜道心,就堕落而为小人;道心战胜人心,就上达而成为君子。但是贪嗔痴爱,饮食男女,一切都是人心。人心的党羽多,道心的帮助少。顺人心做起来,表面极甘;顺道心做起来,表面极苦。所以两个心交战,道心往往敌不过人心。汝以后一切做事总须一意注重在道心上,使它精熟,那么人心才不能为患。既然能够保全道心,尤其要紧是执着一个‘中’字。这个“中’宇,是先帝传授给朕的,因为道心虽是一个至善之心,但是应起事来,不见得一定是对。天下有许多败事之人,问他的初心,本来并不坏,或偏,或倚,或过,或不及,毫厘之差,遂致千里之谬,总是不能执其中的原故。总而言之,汝将来在位之后,第一要慎,第二要敬,吾尽吾敬以事吾上,故见为忠焉;吾尽吾敬以接吾敌,故见为信焉;吾尽吾敬以使吾下,故见为仁焉。这三句朕行之而有效,汝直取以为法假使四海困穷,天禄亦从此永终了。
尤其可怕的是这张口,好是这张口,闯祸亦是这张口,汝好好的去做吧,朕亦不再说了。”
伯禹听了,再拜稽首,仍是推辞,说道:“现在朝廷之上,功臣甚多,清帝个个卜一卜,哪个最吉,就是哪个,不必一定是臣。”帝舜道:“伯禹!朕早已占过了。占卜之法,自己先定了主意,再谋之于玄龟。现在朕志先定,问之于众人,亦无不赞成,鬼神许可,龟筮协从,卜筮之道,决不袭吉。何必再占呢。”伯禹只是个固辞,帝舜一定不许。伯禹不得已,只得拜手受命。择了正月上日,受命于神宗帝尧之庙,一切礼节,都和从前帝舜一样。
过了几日,伯禹就决议恢复九州之制。原来伯禹治水之时,早将九州之贡赋规划妥当。不料成功之后,帝舜主张分为十二州,业经帝尧允许,伯禹不愿与帝舜意见相左,所以那九州贡赋之制始终未曾拿出来。现在既然受命摄政,规划经国之要,财用最急,而贡赋又为财用之所自出,因此先行恢复九州之制,然后再将从前所定贡赋之法颁发于诸侯。其大致定王畿能为中心,向四面发展开去。王畿千里,其外东西南北四面各五百里,叫作甸服。甸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叫作候服。侯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叫作绥服。绥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叫作要服。要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叫作荒服。五服之中,甸服逼近王畿,归天子直辖,其法用赋。赋者,上取于百姓之意。其余四服,皆系诸侯之地,其法用贡。贡者,下之所供于上也。
伯禹这种办法是个中央集权之法。比到帝舜的颁五瑞更要进一层。因为那五瑞不过是受中央之命令,还是名义上之统一,如今不但名义上须受中央之统率,并且实际上每年须拿出多少货物来供给中央政府。货物的多少与种类都由中央政府指定,无可避减。诸侯的肯以服中央与否,从前不甚看得出,因为他实际虽已背叛,而表面上并无表示,亦只好由他去。如今每年须纳多少之贡物,贡物不到,即是背叛之据。而且从前还可以推说交通不便,不能朝贡,自从伯禹治水之后,早将九州的道路规定好了,而且帝都即在大河之旁,各处之水大半与河相通,所以大半都是水路,如同雍州到冀州,是从积石山坐船,绕过从前的阳纤大泽,直到龙门山,再越山而达渭水,就可以径到帝都了。从梁州到冀州,由西倾山下的桓水坐船,经过潜水、沔水,翻过山,到渭水就可以由大河人帝都。从衮州到冀州,但须在济、漯二水中坐船,即可以由河而达帝都。从青州到冀州,由汶江水坐船,转入济水,以达于河。从徐州到冀州,由淮水、泅水中坐船,径到大河。从扬州到冀州,由大江中坐船,人于淮水、泅水,以达于河。从荆州到冀州,或者由江之沱水,或者由汉之潜水坐船,越过山,到洛水,以达于河。从豫州到冀州,径从洛水即可达到。
照这个情形看起来,不但将贡物规定好,而且贡道亦预先指定。伯禹的计地真可说定得周到。但是这种中央集权的计划帝舜办不到,伯禹办得到,是什么原故呢?因为当时洪水泛滥,全靠他平治的原故,伯禹既然代各地诸侯治平了洪水,保全了他的领土,那么他们应当对于伯禹有点报酬,所以伯禹趁势规定贡赋之法,他们是决无异言的。而且伯禹亲历各地,情形熟悉,那种神力诸侯又是亲见而亲闻,就使要反抗,亦有所不敢。
因此之故,伯禹恢复九州之后,贡赋之法就实行,但是诸侯之中亦竟有敢反抗的,就是有苗。
原来那成驹恢复从前左彭蠡右洞庭之旧地以后,三苗遗民群起欢迎,声势已不小,但还不敢公然背叛。到得此时,贡法颁布,成驹等便商议起来,决计不肯遵例纳贡。又阻遏南方各国,使他们亦不能人贡。成驹等所最恨的是玄都氏之国。因为三苗从前和伯禹交战的时候,玄都氏的遗民曾经助伯禹做间谍,充向导。后来又分裂他的土地,以立为国,所以最恨他。
这次遂派兵前去逼迫玄都氏,玄都氏不能抵敌,只得叫人从间道飞走蒲坂来告急。
伯禹知道了,就请帝舜加以挞伐。帝舜道:“君子之道,重在责己。这个总是朕等喻教没有竭尽的原故。久施喻教,他一定服的,朕等只须行德就是了。”伯禹道:“三苗包藏祸心久矣,南有衡山,北有歧山,右有洞庭,左有彭蠡,他据有这种险阻,岂是喻教仁德所能感服的呢!”帝舜见伯禹如此主张,就说道:“那么汝就去征讨吧。”伯禹听了,稽首受命,退朝之后,就来校阅军马。
这时大司徒契已薨逝了,八元八恺已零落殆尽,皋陶亦年登大变,不能从征。只有伯益年力甚富,伯夷是伯禹的心腹,于是就请了他们两个做参谋。此外材武兵将都是年轻新进之士。伯禹检点完毕,委任真窥、横革、之交、国哀四人各将一军,分路前进。临出之前,照例要举行一个师祭,伯禹先期斋戒。到了祭祀的这一日,躬率伯益等文武大小将校在一个玄宫之中恪恭将事。
哪知正在笾豆馨香之际,忽然神座之上发现四个大神。当中一个人面鸟身;旁边一个绿衣白面;左面一个赤衣朱面;右边一个长头大耳,须发皓然,同在那里受祭。大家都看得呆了。
伯禹正要拜问他们是何大神,只听见当中人面鸟身的大神说道:“此刻三苗之国已乱得不了。皇天叠次降以大灾,太阳之妖几个杂出,三日丽血,龙生于庙,犬哭于市。去年夏天,严寒坚冰,地为之诉,种种不祥,示警他们。他们仍不觉悟悛改,所以上帝特叫我来,命汝前往征讨,汝其钦哉!”说完之后,只听见旁边绿衣白面的大神又说道:“某乃司禄之神是也。上帝因三亩大乱,命伯禹前往讨伐,叫某特来降禄,一路兵行,无饥无馁。”说完之后,那左边赤衣朱面的大神又说道:“某乃司金之神是也。上帝因三苗大乱,命伯禹前往讨伐,叫某特来赐金,一路兵行,无匮无乏。”说完之后,那右边长头大耳的大神又说道:“某乃司命之神是也。上帝因三苗大乱,命伯禹前往讨伐,叫某特来赐寿,一路兵行,无死无札。”说完之后,四个大神一齐不见。大家又是诧异,又是欢欣,知道这次出征是一无危险的。
祭祀毕,伯禹就人朝辞帝。随即来到军中,一面驰檄南方各国,叫他们遣兵助征,在某地相会。一面即传令整队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径向有苗国而来。到得云梦大泽北岸,各地诸侯来助战者果然甚多。有些遣将来,有些竟亲自来。伯禹看看所檄召的各诸侯差不多都已到齐,只有一个鄀候不到。原来那鄀候就是允格的子孙,允格在颛顼帝的时候受封于鄀,到此刻他的子孙鄀侯不知何故抗不遵命,竟不来会师。伯禹亦暂不理会,先召集了已到的群后,开了一个大会,又做了一篇誓师之词,以作士气。其词曰:济济有众,成听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悔慢自贤,反道败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勋。
誓词宣布之后,大众踊跃听命,即向云梦大泽南岸进发。
‘那边有苗国亦派兵拒战,接了两仗,有苗军不支,渐渐向后引退。大军齐渡大泽,在南岸扎下营寨。伯禹叫了敢死之士,携了劝降之书,叫他们百姓及早归附,免致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哪知有苗之民竟置之不理,伯禹只得传今分三面进攻。那有苗之兵并不还击,只是敛兵守险。原来这就是成驹的计策,从前早经预备好的。成驹的意思,知道实力相扑,一定不能抵敌,所可恃者,全在地理上险阻。所以他遇到伯禹之兵,略略抵抗,随即退守他所预定的山岩,那边已筑有很坚固的防御工程。伯禹兵仰攻不能得手。
这时正值夏季,炎雨郁蒸,瘴气大盛,过往的飞鸟,触着这气都纷纷坠人水中。北方兵士如何支得住呢?看看攻打将近一月,虽然亦夺到几个山头,但是一山之外,还有一山,犁庭归穴,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伯益看得这个形势不妙,深恐从征诸侯因此懈体,藐视中朝,或者苗兵趁我疲备,乘势冲出,反致失利。于是当着大众诸侯,发一个议论道:“现在我师进攻,不过三旬,苗民已只能退缩,并无反抗的能力,从此直攻过去,加以时日,原不难使苗民扑灭。但是某的意思以攻心为上,苗民顽梗,专以力服,恐怕是不对的。从前苗民,何尝不痛加攻伐。然而几十年之后,依旧如此。现在就是再胜了他,他的人民岂能尽行屠戮!仇怨愈深,终必为南方之患。某听说惟德动天,可以无远而勿届。我们以为苗民指日可平,未免太自满了,满则招损,谦乃受益,这个叫作天道。某想苗民虽则顽蠢,终究是个人类,没有不可以感化的。从前帝在历山躬耕的时候,日日向着旻天号泣,他的对于父母总是负罪隐匿,见了瞽叟,总是夔夔斋栗,绝不敢有丝毫尤怨父母之心,所以后来瞽叟虽顽,亦终究相信顺从了。照这样看起来,至诚之道,可以感格天神,何况有苗呢?”
大家听了,都以这话为然。于是伯禹不得已,只好传令班师。然而这口气终究不能不出。归途绕道,走过鄀国,鄀候出来迎接。伯禹责数他抗不遵命之罪,就将他拿下,带到京都去治罪,其余四方诸侯亦各自散去。倒是有苗国人正在竭力防守,忽然见大兵退去,反弄得莫名其妙。起初疑心是诱敌之计,不敢追袭,后来细细探听,知道真个退去,方才放心。但是究竟为什么原故退去呢?猜度不出,有些疑心是帝舜死了,伯禹急急的要归去即位,但各处探听,并无其事,后来才知道是为了伯益一番以德服人之议论的原故。
成驹笑道:“他果然要以力服人,我且和他斗斗看,大不了我们再退到三危山去。如其他要以德服人,那么决不会再用兵来攻打,我们亦不必与他决裂,不妨敷衍敷衍他,给他一个面子。我们在这里依旧做我们的事,看他有什么方法奈何我?
”说罢,就叫了几个精细的中原人暗暗到蒲坂去探听伯禹率兵归去后究竟做些什么事情,回来通报。按下不提。
且说伯禹班师到京,即日陛见,将所以班师的原故说了一遍。帝舜本来是尚德不尚力的人,听了之后,便说道:“这也很好。我们德不厚而行武,本来不是个道理。我们前时的教化还没有怎样好呢,我们先来诞敷文德吧。”于是一面谨庠序之教,作育人材,一面又时时用万舞,舞干羽于两阶,表示四海诸侯不复用兵。对于鄀侯,念他是颛顼帝时功臣之裔,赦其死罪,将他的家属一齐都驱逐到幽州地方去。后来他的子孙却非常蕃衍,自成一派,名叫阴戎。在春秋时候,大为中国之患。
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帝舜舞干羽之后,那有苗的暗探就将那个情形回去报告。成驹向他的国君道:“那么我们只好到蒲坂去走一遭了。
”三苗国君道:“为什么要去?”成驹道:“打仗之法,第一叫伐交,就是去掉他的帮手。从前他来攻我们,我们能够守得住,就是他失了帮手的原故。他那时声势非不浩大,但是细接起来,助战的诸侯哪一个不抱怨他所定贡法之苛刻?哪个肯真个为他出力?亦不过敷衍面子而已。如今他改去方法,号称以德服人,我们若再和他反抗,他到反振振有词,说我们真个不可以理喻,那么表同情于他的人倒反要多了。我们假使到他那里去朝他,一则敷衍他的面子,使他可以下台,不再来和我们作对;二则亦可表示我们一种怕软不怕硬的态度,使他下次再不敢轻易来侮辱我们;三则对于各国诸侯亦可以得到他们的同情。上兵伐交,就是这个方法。”
三苗国君道:“我们跑去,他趁势扣住不放,如之奈何?
”成驹笑道:“决无此事。他自称以德服人,如扣住来朝之诸侯,岂不是使天下诸侯都要疑虑吗?下次哪个肯再去朝他呢?
这个决不会。”三苗国君道:“万一朝见的时候,他竟教训我起来,说道某事当改过,某事当依他,那么怎样?”成驹道:“这却难说,然而不打紧。无论他说什么,只要一概答应就是了,横竖回到国里来,依不依我们自有主权,他那里能来管吗?
”有苗国君听了有理,就立刻上表谢罪,并请入朝,一面就带了几个臣子向蒲坂而来。
且说伯禹诞敷文德,两阶干羽舞了七旬,忽然得到有苗的谢罪表文,不禁大喜,以为文教果能柔服远人了。于是吩咐筹备延接典礼,特加优渥,以示鼓励。过了几月,有苗国君到了,朝觐礼毕,循例赐宴。帝舜乘机训勉他几句话:一项是三亩狐功的政策反道败德,万不可行,必须改去;第二项说成驹是个亡国之臣,专务私智,延揽小人,屏黜君子,如再重用他,恐怕不免于亡国;第三项说玄都氏之国亦系古国,闻贵国常用武力侵逼他,且遏绝他朝贡中央之路,不特背叛朝廷,抑且大失睦邻之道。这三项还望贵国君深加注意,庶可以永迓天庥。帝舜说一句,有苗国君应一句,貌极恭顺。宴礼既毕,帝舜重加赏赐。
过了几日,有苗国君拜辞而去,归到国中,正要将帝舜训戒之三项与成驹商议,哪知成驹忽染重病身死。有苗国君失了谋臣,不敢胡行,只好遵从帝舜之命。后来隔了几年,玄都国君来朝帝舜,且贡宝玉,这就是帝舜一席教训的结果。
第一百五十一回 封义均命禹摄位 复九州玄都来朝
第一百五十二回 率封禅泰山 象病死有庳
帝舜四十二年冬天,霜降之后,草木仍旧青葱,绝不凋萎,大家以为稀奇,有人说是草木之妖。伯禹道:“这不是妖,是木气太胜之故。”帝舜听了,笑道:“恐怕是应在汝身上呢。
朕德在土,汝德在木,克土的是木。前年青龙出现,青色属木,连年草木非常畅茂,亦是木的征兆。照这样看来,汝可以代朕即位了。”伯禹听了,非常惶窘,稽首固辞。帝舜亦不再说。
过两日,帝舜向群臣道:“古来君主治道告成,总要举行封禅之礼,以告成功于天。如帝喾及先帝各朝都是如此的。朕忝承大宝四十余年,仰赖先帝的遗烈,及尔等大小臣工的辅佐,居然四海乂安,亦可以算为成功了。朕想举行一次封禅之礼,诸臣以为如何?”群臣听了,自然无不赞成。于是由秩宗伯夷筹备一切,择定了日期,率领群臣,径到泰山。所封的是泰山,所禅的亦是云云。礼毕之后,帝舜向群臣道:“朕有私事,尚想归去省墓一次,不免勾留多日,汝等各有职务,可先归去吧。
”群臣闻言,纷纷先归。
帝舜带了几个从人到诸冯山一带省过了墓,然后向各处游览。偶然到得一个地方,名叫鸣条。爱其山水清幽,便叫人造了几间房屋,就此住下,不归蒲坂了。原来帝舜这个办法,就是帝尧作游宫于成阳的办法,避开都城,好让伯禹独行其志,省得他有事总来禀白,可见帝尧、帝舜的心肠正是一样的。哪知鸣条地方离蒲坂近,不比成阳离平阳远,所以帝舜虽则避居鸣条,但是伯禹遇事仍是要来请示,帝舜觉得有点失计了。
一日,伯禹又来觐见,说道:“据南方诸侯奏报,有一个怪物出现于崇山,兽身人面,乘着两龙,他们不知道是何神祇,因来询问。”帝舜道:“汝从前号召百神,诛擒万怪,当然能够知道究竟是什么神怪,汝猜猜看。”伯禹道:“兽身人面,乘两龙的神祇甚多,不过出现于南方,当然是祝融了。”帝舜道:“汝看祝融无端而降,主何征兆?于国于民有害吗?”伯禹道:“依臣看来,不过偶然耳,恐没有什么关系。”帝舜道:“那么恐怕亦应在汝身上呢。祝融是火神,木盛则生火,想来亦是汝之德所感召也。”
伯禹正要谦谢,忽见外面递到一信,说是有庳国送来的。
帝舜忙接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阔别觚棱,瞬经十载,河、汾瞻望,靡日不思。本拟应循例入朝,藉修君臣之谊,亦朕兄弟之情。不意去岁猝得痼疾,医药罔效,恐难久延。伏思弟早岁瞀谬,屡屡开罪于兄,承兄推骨肉之爱,不忍加诛,仍复分茅胙土,俾享尊荣,此德此恩,高天厚地,犬马齿虽尽,九泉之下仍当衔感不忘也。弟年逾期颐,死亦何恨?所恨者不能归正丘首,并与兄为最后之一面,殊为耿耿耳。敤妹闻亦困顿床褥,衰颓之身,恐难全愈。如弟噩耗到日,千乞勿使闻知,以增其悲,而促其生。并望吾兄亦善保玉体,勿为弟作无益之悲!则弟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书不尽意。
帝舜看完之后,即顿足说道:“朕弟病危,朕须亲往一视之!”伯禹道:“南方道远,帝春秋高,恐不宜于跋涉。”帝舜道:“不打紧,朕自问尚可支持。”伯禹知道帝舜天性友爱,一定要去,无从拦阻,只好不言,告辞而去。这里帝舜就进内,吩咐女英和登北氏预备行李。女英等闻之,皆大惊,苦苦劝阻。
帝舜哪里肯听,说道:“吾弟病危,在理应该前往看视,况且现在祝融降于崇山,南方之地,讹言朋兴。三苗之国,本来是好乱而迷信神道的,会不会因此而发生变故,均未可知。朕虽已将大政尽行交给伯禹,但是于国于民有关系的,仍当尽其义务,不敢以付托有人而遂一切不管。所以朕此番出行,可以说不纯属私情,还带一点急公之义,就是镇抚南方。你们赶快给我预备吧。”女英等听了没法,只得督促宫人去预备,按下不提。
且说帝舜一个长女,是嫁给伯益的,此外还有两个小女,一个叫宵明,一个叫烛光,都是登北氏所生,年纪都在二十左右。听见说老父要远行,亦齐来劝阻。帝舜叹口气道:“你们来劝我,亦见你们的孝心。但是你们的意思不过以我年老,怕我死在外面就是了。殊不知人之生死,是有天命,要死,不必一定在路上。不该死,不必一定在家里,你们放心吧。”二女道:“那么母亲等总同去的。”帝舜道:“不必不必。还是朕轻车简从的前去为是,大队人马,又费周折了。”官明道:“那么父亲路上无人服事,怎样呢?”帝舜道:“不妨事,朕自有从人可以伺候。”烛光道:“父亲带了两个女儿去,如何?
”帝舜忙道:“动不得,动不得。汝等岂没有听见高辛氏女儿的故事吗?南方蛮苗性质不好,汝等岂可前往轻试呢?”二女听了,不敢复盲。但念父亲垂老远征,骨肉乖离,实属可伤:姊妹两个只得暗暗共去垂泪。
过了一日,行装办好,正要起身,忽见伯禹带了百官前来劝止,说道:“现在有苗气势正高,心怀叵测,帝以高年,岂可往冒此险?还以慎重为是。”帝舜道:“朕以至诚待人,想有苗亦不至为难于我。倘有变故,朕自有应付方法,汝等放心吧。不过汝等前来,亦甚好,有一项物件,是前代所遗下来的,此刻不知在平阳,还是在蒲坂?汝等能替朕寻到送来最妙。”
群臣忙问何物,帝舜道:“就是帝喾时代,丹丘国所贡的玛瑞瓮甘露。从前先帝时,由毫邑迁到平阳,曾经班赐群臣共尝过的,汝等可将此物寻来,朕将携至南方,为此露是仙品,可以却死长生,或者能救朕弟之命也。”众臣听了唯唯。伯益忙饬人两处去找。
这里帝舜与家人及群臣作别,带了许多从人,就逾过中条山,径向南行。走到嵩山相近,那玛瑙瓮甘露已经送到。帝舜揭开一看,仍旧是满满的,不觉心中大慰,就载了玛瑙瓮径向南行。直到云梦大泽,果有人报告有苗国君。有苗国君大惊,不知帝舜此来何意,忙召集群臣会议。那时成驹已亡,继任的人非常平和,亦颇有远虑,当下就说道:“放他过去吧,不必刁难他。”有苗国君道:“虞舜久已不巡守了,前几次巡守都是禹代行的,此次忽然亲来,难保不有阴谋。”那继任的人道:“有庳国君是他的胞弟,前数月闻得正在患病,虞舜此来,必是去望病的。而且听说所带的人不多,又无兵队护送,必无他意,放过去吧。”
有苗国君正要答应,旁边一个臣子谗言道:“依我看,不放他过去,等他来了之后擒住他,将他弄死,或者将他拘起来,叫人和伯禹去说平分天下。他们要保全虞舜的性命,一定答应,岂不是好吗?”那继任的人道:“我看不好。虞舜向来号称以德服人,四方诸侯和他要好的多,不比伯禹,崇尚武力,诸侯和他要好的少。况且他又是天下的共主,年纪又大了,现在轻车简从的来到此地,并无不利于我们的形迹,我们无端的拘他起来,或将他弄死。四方诸侯必定不直我们之所为,我们的形势就孤立了。况且伯禹久有即位之心,碍着虞舜不死,他这个天子的名义还不能实受。我们倘将虞舜拘起来,或弄死他,那么他正中下怀,可以早即尊位,而且正可以趁此借报仇之名奉词伐罪,与我们为难,以为他统一集权之计,岂不是我们倒反不利吗?我的意思,虞舜此刻已经一百多岁了,能有几日好?
我们对于他,这个虚人情落得做的。所以我说不但应该放他过去,而且此刻先要去迎接,一切礼节,极其恭顺,给四方诸侯看看,知道我们对于中央政府并无不臣之心。那么将来伯禹如果再用非法的政策来箝制我们,我们和他反抗,大家一定原谅,和我们表同情了。”
有苗国君听了这番话,极口称是。于是即刻带了许多侍从,备了许多礼物,亲自到云梦大泽南岸迎接朝见。这时各地诸侯一路扈从帝舜而来的已不少,声势甚盛,有苗国君才佩服那谋臣的识见真是不错。朝见之后,就随同各路诸侯直送帝舜到南岳。这时南方诸侯听说帝舜南巡,来朝见的尤多,帝舜遂和众诸侯说道:“朕此次南来是私人行动,并非正式巡守。承汝等远来相访,感激之至,心实不安,但汝等既可前来,朕与汝等藉此一叙,亦是难得之事。朕有一种异物异味,系先朝所遗,几百年了。此刻朕从北方带来,少顷到了衡山之上,与诸位共尝吧。”众诸侯听了,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得唯唯答应。
帝舜径上衡山,先叫人择一块平地,筑起一个坛来,将那玛瑙瓮安放在上面。却是奇怪,那坛上自从宝瓮安放之后,便不时有云气氤氲而生,如烟如絮,朝暮不绝。众诸侯见了,都觉得有点奇异。过了一日,帝舜大会诸侯,将这玛瑙瓮的历史告诉了他们,并且说时淳则露满、时浇则露竭的奇妙。诸侯等听了,似信不信,帝舜就饬人将宝瓮盖揭去,众诸侯上前一望,只觉一股清香直透脑际,非兰非麝,甜美无伦。瓮中盛着满满宝露,其清如水,可以见底。帝舜又饬人拿了盂勺来,一勺一孟的分给各路诸侯。大家饮了,其甘如醴,觉得遍体芬芳,个个精神陡长。足足舀了数十勺,但是细看瓮中,依然满满如前,并无减少,众诸侯才知道它真是神物,那时淳则满、时浇则竭的话,当然必定可信的。
这么一来,不但众诸侯格外倾心吐胆的诚服,就是心怀叵测的有苗国,亦打消他的异志了。有人说,这是帝舜的神道设教,一种桑服苗民的策略,不知究竟是不是。后来帝舜又与众诸侯就在坛下一座宾馆中共同宴饮。这日正值望日,一轮明月高挂天空,照得万里河山如银似水,都觉快乐非凡,尽欢而散。
次日,诸侯纷纷告辞归去,帝舜亦载了玛瑙再向南行。一日走到零陵,离有庳不远,忽有人来报,说有庳国君已去世了。
帝舜手足情深,当然伤悼之至,但亦无法可想。本来载了宝露前来,原想仗它的力医治象病的,现在人既死了,那么这宝露亦无所用之。于是就将它安置在零陵之地,自己却与从人急急趱行。后来零陵地方的人给舜造了一个庙,将这玛瑙瓮安放在庙前。不知何年何月,庙塌了,玛瑙瓮亦埋人地。到得秦始皇南巡到零陵时,偶然掘地,得到这个瓮,可容八斗,亦不知道它是何人所造的。直到汉朝的东方朔,它是博古通今之人,知道这个瓮的历史,方才给它说明,又给它做了一个《宝瓮铭》,因此流传到后世。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帝舜到了有庳之后,在象灵前恸哭祭奠一番,自不消说。一面仍叫象的长子承袭君位,并训勉了他几句。象的事情至此总算结束。想想象的为人,屡谋杀舜,又想篡夺二嫂,平日又非常傲慢,可谓极无良心之人了。但自经帝舜感化之后,颇能改行为善。他在有庳地方,虽然没有一点实权,一切治民的方法,统由帝舜所派遣的人做主。但是他自己颇知道,自己毫无政治知识,并不去顾问,又不去掣那个代治人的肘。又不是今日要这项,明日要那项,做那骄奢淫佚流连荒亡之事。所以几十年之中,有庳的地方治理得很好。那些百姓不知道象是没有实权的,都以为是他用人得当之所致,因此无不歌颂他。
现在死了之后,就给立起一个祠来,春秋祭祀。照这样看来,象这个人还不算是下愚不移,还算是个中材之人。然而舜竟能够感化他,这种力量亦可谓伟大了。现在灵博之山?还有他的祠宇,大家尊他为鼻天子祠。虽则中间给唐朝的柳宗元所毁,但是不久依旧复兴。直到明朝,王阳明先生且给他做了一篇祠记。一个不孝不弟的人,有如此一种结果,亦足以自豪了。闲话不提。
且说帝舜自从象死之后,郁郁不乐,从人恐怕他发病,都劝出外游散。帝舜依他们,就向东南而行。一日,行到苍梧之野,路上遇见一个人,仙风道骨,气概不凡。帝舜诧异,就上前与他施礼,问他姓名。那人知道帝舜是天子,亦非常起敬,慌忙答道:“小人姓何,名侯。今日得遇天子,真是万幸。”
帝舜便问他:“作何生业?”何侯道:“惭愧惭愧。小人无所事事,妄想成仙,除耕樵之外,专务修练,以求飞升而已。”
帝舜听了,摇摇头道:“这个恐是空话。朕当初亦曾研究此事,吐纳导引,行之颇久,神明虽是不衰,然而飞升谈何容易!”
何侯道:“不然。成仙之人有两种,一种是根器浅薄之人,全恃自己苦修而得,如小人就是这一类。一种是根底深厚的人,不必怎样苦修,时刻一到,自然有上界真仙前来迎接,如圣天子就是这一类。小人飞升之期已不远,圣天子飞升之期亦到了呢。”帝舜听了这话,哪里肯信,说道:“朕向来最恶的是谄媚谈词。南方无人可谈,今日和汝相遇,汝万不可再以这种话来触耳。”何侯笑道:“这个不是小人的话,是赤松子的话。
赤松子现为昆林仙伯,治理南岳衡山,前日曾向小人说,圣天子超凡人圣之期到了。明日过此,汝可善为引导。小人所以前来迎接。”
帝舜听了,益觉不信,说道:“赤松子游戏人间,在先帝时确系有的,但既然要引朕超凡出世,何不亲来,而叫汝来?
假使汝是个凡人,不过和朕一样,何以能引导朕?假使汝是仙人,必有仙术,必须试演一二与朕观看,朕方能信汝。”侯笑道:“这亦容易。寒舍不远,可否屈驾暂往一坐?小人自有以副圣天子之望。”帝舜听他如此说,要试验他的真假,便欣然带了从人跟着他走。
起初路旁尽是梧桐,后来迤逦入一山麓,两旁尽是翠竹苍松仰望山势,觉比衡山还要来得高。有九个峰头,隐隐约约掩映于烟霭之中。帝舜到得此间,心旷神怡,不但忧郁顿释,而且尘虑尽消。又走了一程,已近山腰,何侯止住步道:“寒舍到了,请里面小坐。”帝舜一看,只见门临溪水,后接危峰,茅屋数间,精洁之至。进内坐下,那些从者无可容身,都在门外憩息。何侯家中别无他人,只一小童烹泉供客。何侯至此,先向帝舜耳边切切私语了一阵,不知说什么话。从人等从门外望之,但见帝舜连连点首而已。
后来二人对谈,声细语微,足足有一个时辰。忽然帝舜站起来向那些从人道:“汝等行帐都带来吗?”从人答道:“都带来。”帝舜道:“今日时已不早,朕就寄住在此,汝等亦在此住下吧。”从人答应,自去支帐炊饭。这里帝舜与何侯一直谈至夜深,方才就寝。次日,二人依旧继谈。从人等亦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但听何侯说一句道:“明日大吉,晚间可以去了。”帝舜连连点首。
又过了一日,帝舜拿了几块竹简,提起刀笔,各各在上面写了几句话,就放在案上。又吩咐从人预备盘水?沐浴过了,换了一套新衣。看看近晚,帝舜叫过从人来吩咐道“朕今晚就要上升于天了,汝等待朕上升之后,可急急归到帝都去通报。
朕另有遗书几件,可以拿去。所有话语都写明在上面,此外别无它语。”从人听了帝舜这番话,正似青天一个霹雳,亦不知道他说的是神经病话,还是真话,但亦不好究洁,只好唯唯答应。
又过了片时,已到黄昏,天空中忽起音乐之声,顿时异香扑鼻。这些从人抬头仰望,渐见西北角上彩云缭绕,云中似有无数仙人,各执乐器而来。中间几个像是上仙气象,又与群仙不同。后面又有瑶车、玉軿、霓旌、羽盖,四面簇拥着,冉冉径向何侯之家而来。这时帝舜与何侯方走出茅屋,西北向拱手相迎。
那时众仙已到地上,只见当中一个上仙向帝舜拱手道:“某等奉上帝钧旨,以汝在人间功行已满。着即脱离尘世,还归上界,就此去吧。”帝舜听了,稽首受命。那瑶车玉軿已到面前,帝舜随即上车。只见何侯拱手向帝舜说道:“请先行。请先行,再见,再见。”那时瑶车、玉軿已渐渐上升,由群仙簇拥着飞驰而去。
这时帝舜从者目睹帝舜上升,初时惊疑骇怪,如痴如梦,大家不能作一语。继而帝舜去远,望不见了,大家回想,不禁都悲慕痛哭起来。这时何侯站在旁边,劝他们道:“圣天子龙驭上宾,做了上界真仙,是极难得极可喜之事,汝等何必悲哀呢!”从人道:“我等随天子数十年,天子待我们的恩惠自不消说。如今扈从南巡,忽然仙去,以后无从见面,怎得不悲伤呢!况且我们有保护天子之职,如今天子杳然不见,我们何以回去复命呢?虽说确是升天,但是这种虚无缥缈之事,除出从前黄帝之外,古今少见,哪个肯相信呢?”
何侯道:“不要紧,天子虑到这层,所以于飞升之前,留下几个书札,叫你们拿回去作为凭信,谅来天子的笔迹大家总能认识的。还有一层,某亦虑到有这个疑问,所以暂时不去。
如果朝中不信,某亦可以做个证人。汝等放心,赶快归去通报吧!”众人听了有理,就互推了几个人,拿了帝舜的遗嘱,星驰入都,前去报告。其余的人都在此伴住何侯,以等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