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朝人物演义 - 第 4 页/共 40 页
浑身有口不能言,遍体排牙说不得。
公冶长被众人拖到衙门前,恰好问官未退。那猎户没羊的做了原告,众人都认了里邻干证一齐扭着公冶长到官禀道:“小的家里有一只羊,被这人偷去吃了,已搜获得毛角在此,赃真犯真,尚然抵赖,只求老爷廉断。”问官道:“他是什么人?”众人道:“他自说是圣门弟子,叫做公冶长。他自恃着圣门护庇,故此大胆做出这样事来。”问官道:“既是公冶长,那有此事?”公冶长便把始末根缘讲述了一遍。那问官虽然平素知道他做人不苟且,说到能解鸟语,心中其实不信。况羊毛羊角现在,公冶长又自道羊是有的,甚是狐疑难决。因是孔子的弟子,不敢轻意用刑定罪,只得奏闻鲁哀公。哀公把这表章情节细细看过,看到那鸟会说话的所在也是不信。沉吟了一会道:“到是盗羊事小,只是孔门弟子怎么生出这种异端来?”即时传旨,把公冶长系狱,待与孔子说明,然后加罪。问官得旨,即将公冶长收入狱中,众人着保候审。其时,公冶长的童子也在衙门前探听,得了这个消息,连忙跑到夫子处,把前后事情细细的告诉了一遍,就回去整治饮食送到狱中。不题。却说夫子听得此语,自家想道:“子长这人,极其安分守己。我有一女,恰与他年齿相当,欲要许配为妻,但未启口。他原晓得鸟语,屡屡可验,如今坐了诬妄,怎不与他辩白?”次日清晨,换了朝服,去见鲁君。鲁君忙忙下座迎着道:“仲尼来必有见诲。”夫子把公冶长的事辩白了一番。哀公心下想道:正要问明仲尼,加彼之罪,怎么仲尼倒来回护他?总是为师弟之故,可见情面二字,虽圣人不能免也!便支吾答应道:“待寡人分付问官再审。”夫子辞了出来,已知哀公辞色之间,尚未释疑,乃叹曰:“子长此事,随你甚人都是不信。今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他日自有昭雪处。”随命童子传语狱中,教他耐心安命,不须焦虑。公冶长原是个安于义命的人,又得夫子教诲,处之裕如。时常解叹道:“我有这几时牢狱之灾,只索守去。况有罪无罪,在我而已,岂以外至者为耻辱邪!未几,正在闷坐,忽听得狱舍屋上有一个雀儿啾啾的叫道:公冶长,公冶长,齐人出师侵我疆。沂水上,峄山旁,当亟御之勿徬徨。
公冶长听得正在沉吟间,那些狱中人初时闻得公冶长能解鸟语,那一个不喧传这话,巴不得寻一只鸟儿试他。及到如今,听得鸟鸣,便大家簇拥拢来对着公冶长道:“你解得这个鸟语么?”中间也有信的,便心内想道:“等他解明了,当个新闻。”也有不信他的,心内想道:“等他解说不出,待我奚落他一场。”也有半信不信的,心内想道:“这鸟语又没对问处,任他胡嘲乱嘲,有甚正经?”众人纷纷的乱嚷起来。只见公冶长不慌不忙对着众人道:“这个鸟语,内中关系国家大事,且到狱吏厅上来讲。”那时众人一拥都到厅上来了,那狱吏看见众人一齐拥来,正不知什么事体,连忙叫道:“你们做什么?”内中有两个出头的,把前项事一一对他说了。那狱吏攒着眉头道:“多管闲事。”众人也不繇狱吏做主,都指着公冶长道:“你说!你说!”公冶长只得便对狱吏道:“方才屋上雀儿说齐国发兵,前来侵犯我国疆界,已到沂水之上,峄山之旁,可奏闻主君,急发兵去御敌。他欺我国不知,欲来掩袭,我国出其不意,必获大胜。”狱吏听了,不觉失笑道:“公有术数,预知此事便可。若说屋上雀儿说的,我也不信。”公冶长道:“我从来并不妄说,况兼事体重大,你与我奏闻主君,自然不误。”狱吏道:“不要连累我,得通同欺诳之罪。”公冶长再三催促,狱吏也强他不过,半信不信的,只得将此情节奏闻鲁君。那些众人也有的道若果有此事,公冶长倒有好处;也有的道包管你又弄出一天祸来;有的道且不要争,再等一刻工夫,自有分晓。正是:
乌鸦与喜鹊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却说鲁哀公览罢奏章,依然不信。只为国家大事,即令哨马探听回报。那报马去不半日,飞驰回报道:“齐国果有三千军马,人尽衔枚,马皆勒口,已到沂水了。”哀公听见吃了一惊,即令司马孟之友领兵三千,打从峄山左侧抄出沂水,又命副军季犁领兵二千迎敌。那齐国之兵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攻其无备,必获全胜。谁知这里已有备了,怎当得两头夹击?真个杀得:
萧萧兵马,弃甲如山。飒飒游魂,抛戈遍地。韩信囊沙,犹费许多气力。谢玄却敌,尚怀一半惊惶。齐人出奇设诈,怎称得正正之旗?鲁国以逸待劳,真个是堂堂之阵。掩耳偷铃终是拙,运筹决胜果为先。
那齐人兵将所剩无几,却已远遁。鲁兵亦不穷追,所获辎重器械,不计其数。孟之友奏凯班师,哀公大悦。一面将军士计功行赏,一面令狱中释放公冶长,召入内庭,待以优礼,赐以金帛,爵以大夫。公冶长奏谢道:“臣不能守正是不义也,被人诬妄是不见信也,因鸟语面得爵禄是不智也。有此三罪臣决不敢受赏。”哀公再三勉强,公冶长再三推辞。哀公即将所赐金帛差官径送到公冶长家中,又传旨把没羊的问了诬告。公冶长谢恩出朝,又去拜谢夫子。夫子即以女儿许他为妻,择吉成婚之日,哀公却将内府奇品礼物前来贺喜。
那公冶长虽得释放,初时亦因鸟语获罪,故此其学,遂废而不传。后世卢有介葛卢能辨兽语,视鸡翁畜鸡至千余只,皆有名字呼其名,则种别而至,亦可称能解鸡语。至于世俗呼鸡为喌,鹅为哬,鸭为咿,猪为囉,猫为弥,羊为理,是亦解禽兽语之一端也。而子长之学,终不传云。人又讹传口口口口因飞鸟语得了羊,却不把羊肠与鸟吃,那鸟后来又报道南山有个虎驼羊,哄他到南山去,只见一个死尸,众人就把公冶长做一件假人命告到鲁君,拘系狱中。这些都是胡诌,不是实事。后人有古风一首,以警世俗云: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天道有循环,人情多反覆。
守己贵繇正,何必较祸福。世事日纷纷,贵耳复贱目。
不虞誉亦多,求全毁反速。成败论英雄,英雄抱头哭。
鱼目混真珠,青蝇玷美玉。庸夫尽锦衣,杰士还膺辱。请看公冶长,身亦系牢狱。
总评:公冶长只以一片诚心待鸟,连身命都置之度外了,总是圣贤不设机心不打诳语,吾人当自思之。
又评:春秋时富贵爵禄,尽被一班庸人占去,怎教公冶长免得这番牢狱?安知牢狱非所以荣子长乎?经了几个不信,无怪乎其学之不传也。
卷之四 宰予昼寝
问予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此四句诗是唐人所作流传到今的。你说这中国内,那一处不是天覆地载,怎的说得个别有天地?就是海外四夷,那一处不是天覆地载,也说不得个别有天地。这等说来,这四句诗便是诳语了。为何却又这样流传?正不知眼前自有个别有天地处,人自不省得耳。你说那别有天地处,是甚么所在?也不在九天之上,也不在九地之下,就在极近极便的去处,却有三个境界。你说是那三个境界?一个唤做醉乡,一个唤做梦乡,一个唤做睡乡。那醉乡地面广阔,贵贱杂处,乜乜斜斜,无非东倒西歪。毕毕栗栗,一任高呼低叫。陶然自得者,君子之徒与。骂坐无厌者,小人之辈也。不及于乱,其惟大圣乎?沉溺废事,统称狎邪矣!正是:
上下高低浑不辨,只凭双眼渐迷离。
那梦乡一隅僻境,中间颇有径路可通。鬼窟神区,六时尽多。人民突至,或时把自己去受一番荣辱得失;或时替他人来验几件休咎吉凶;或时平平淡淡一片糊涂;或时惊恐异常,终朝抱歉。正是:
大抵人生皆似梦,又来零碎受奔波。
只因醉乡近于颠狂,梦乡近于鬼幻,惟有睡乡是个绝妙的去处。那睡乡毕竟在何地方?果有甚么好处?那宋时苏东坡学士曾有一篇《睡乡记》,单说那睡乡的风土来历。记云:
睡乡之境,与齐州接,而齐之民无知者。其政甚淳,其俗甚均,其土平夷广大,无东西南北。其人安恬舒适,无疾痛死疠;昏然不生七情,茫然不交万事,荡然不知天地日月,不丝不谷,佚卧而自足;不舟不车,极意而远游;冬而絺,夏而纩,不知有寒暑;得而悲,失而喜,不知有利害。昔黄帝闻而乐之,闲居斋心,服形三月,盖至其乡,凡二十有八年而天下大治。降及尧舜,犹沿其俗。禹汤股无股,胫无毛,不暇与睡乡往来。武王、周公伐鼓扣钟,鸡人号于右,则睡乡之边檄屡警矣。其孙穆王慕黄帝之事,因西方化人而神游焉。腾虚空,乘云雾,卒莫睹所谓睡乡也。
这睡乡是个总名,睡乡之中又分为九乡:一曰黑甜乡;二曰逆痴乡;三曰搏碌乡;四曰浮觉乡;五曰劳劳乡;六曰昏湎乡;七曰伏陷乡;八曰弹刺乡;九曰淡莽乡。只有到得黑甜乡的才是正果。当初黄帝尧舜到的正是此处,后来山人处士之慕道者犹往往而至,至则嚣然乐而忘归。那穆王所到的便是逆痴乡了。只因不曾到得黑甜乡,故此说他卒莫睹所谓睡乡也。世上一应自称谨慎中多惊惧的,只好到得搏碌乡;独清独醒的只好到得浮觉乡;那些疲弊于世故的,他只在劳劳乡;禀性愚浊的,他只在昏湎乡;凡有疾病的,他便在伏陷乡;凡受魔魇的,他却在弹刺乡;那些乱纷纷终日混帐的,这便只在淡莽乡。那淡莽乡是与黑甜乡极远的去处了,这便叫做睡州九乡。有诗为证:
逍遥宛在世中央,画界分区任酌量。要把心窝为国度,还将眉睫作边方。
仔细看来,这醉乡梦乡睡乡之道,俱可以治身,俱可以治国家治天下,所以世人有每每从其教的。如刘伶、阮籍这一班人,他便是醉乡的学者。如庄周这一班人,他便是梦乡的学者。如宰予,他便是睡乡的学者。正是:
我用我法,彼用彼法。守先王道,以待后学。
如今单表一个睡乡的人物。却说春秋时,鲁国人,姓宰名予,字子我。人材英伟,一表非凡,兼以齿牙伶俐,辩说腾骧,真个是胸藏二酉,口挟长淮。他曾为孔子弟子。那孔门最上的弟子分为四科,子我在言语科中竟算做第一个了。那第二个才数得着子贡。薄海内外,那一处不闻宰予的名,晓得他能言善辩?有诗赞他道:
妙义中藏原似璞,微言破处倍凝神。慈悲吐却广长舌,撩动纷纷聋聩人。
那子我在孔门中,只他高谈阔论,比短较长,并没一个与他配享得的,只有端木赐字子贡是他敌手。一日私下闲谈,彼此问难,互相评驳,渐渐议论锋生,竟成诟厉。那子贡指着子我道:“誓必杀汝。”子我全然不怒,徐徐答道:“尔何躁也,尔我相抗,想尔终不能胜我,徒致两伤,不如彼此协力同心,交相推许,天下即有巧语雄辞者,断无能出吾二人右矣。吾二人持此以横行天下,复何难哉?而区区自相攻击,非正义也”子贡心里原自服子我的,如今这一段话又说得他动心,遂翻然向着子我道:“吾过矣,吾过矣。子发吾蒙矣。”子我又道:“我二人誓无相负。”子贡道:“甚善。”二人就交拜毕,乃对天设誓道:“终其身,苟相负者,有如此日。”不一时,把一个敌手竟收做帮手了。正是:
殷勤欲觅知心友,仔细先寻刎颈交。
却说孔子见子我谈论间,言言中道,语语合经,好生欢喜他。就是子我也自觉吐词如意,出言有章,又因与子贡相好,彼唱此和,不觉一发多言了。只在言语上做工夫,未免有不当其实的去处。孔子见了这段光景,又不觉慨然叹息道:“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只因这两句话,后人有诗一首道:
哓哓口舌竞英华,寄语英华莫浪夸。认取本来真实地,须将根蒂问君家。
那孔子便有这句话,又不是当面说的,子我那里就晓得?门弟子中多有妒忌子我的,偏把这句话学与他听,也算做奚落他一场;又有一等爱惜子我的,也来学与他听,只当箴规他一番;其余那些无怨无德的,不过因夫子有了这句话,也自大家传说一通。自此一传两、两传三,这些三千弟子、七十二贤,那一个不说夫子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子我自闻得这话,猛然吃了一惊,就如那铁针刺腹、冷水浇背的一般,不觉十分懊悔,置身无地。自起一念道:“士君子生于世间,进修德业,检束身心,皆用实地功夫,不假虚浮。如今,我的言语既然有些过当处,幸得夫子这样教诲。若不知改,必至日流汗下了。我向慕那黄帝穆王之道,不如趁此机会放出主意,死心塌地竟自去从睡乡之学罢。”那睡乡之学,有分昼分夜的节次,有睡心睡目的功用,其中细微不可殚述。从此之后,子我绝不开言,竟像哑子一般,在圣门中又唤做第一个不会言语的了,终日只是睡了醒,醒了又睡,不分日夜。故此人人都说宰予昼寝。但见他:
口口闷闷,单剩下落寞形骸。默默沉沉,再不起飞扬心绪。行庭不见闻尔,无人强出头,披帷斯在鼾然,闭口深藏舌。真个是北窗直到羲皇上,一枕翻疑浑沌仙。
说那子我从了睡乡之教,颇觉自有得手处。孔子犹恐他不能直证黑甜乡,故把朽木粪土的譬喻提省他。子我自得了夫子唤省一番,于此道愈加精进。有诗为证:
欲知山下路,须问过来翁。堂上尼山老,周公入梦中。
那时,齐简公之臣田常,意欲作乱,所怕的是高国、鲍晏。你说高国、鲍晏,为何田常怕他?只因他们乃齐国的巨室世卿,一时不易服的。用计请兵,前来伐鲁。孔子闻之叹道:“鲁乃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安得吾二三子出行游说,庶几可以释患解纷。”又细细的策论一番:“算来只有宰予可当此任。如今他正学也,伐齐大利也。抚泗上诸侯,诛暴齐,服强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智者不疑也。”吴王道:“大夫之策固善,孤常与越战,栖之会稽。越王有报复心,待孤伐越而听子。”子贡道:“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大王若致齐伐越,则齐已平鲁矣。大王方以存亡继绝为名,乃伐小越而畏强齐,非勇也。今日存越,示诸侯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来朝,伯业成矣。王如恶越,臣请东见越王,令出兵以从。此实空越名,从诸侯以伐也。”吴王大悦,乃使子贡之越。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问道:“蛮夷之国,大夫何以严然辱临之?”子贡道:“今者臣说吴王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畏越,又道待孤伐越乃可。如此则破越必矣。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意,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越王顿首再拜道:“孤尝不料力,乃与吴战,困于会稽,痛入于骨髓。欲与吴王接踵而死,孤之愿也。”遂问子贡,子贡道:“吴王为人猛暴,百姓含怨,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太宰嚭用事,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是殆国之治也。今王试发士卒佐之,以徼其志,重实以悦其心,卑体以尊其礼,其伐齐必矣。彼战不胜,王之福也,战胜必以兵临晋。臣请北见晋君,令其攻之,弱吴必矣。其锐兵尽于齐,重车困于晋,而王制其弊,此灭吴必矣。”越王大悦,馆之别宫,以上宾之礼事之。大夫范蠡私与子贡道:“蠡筹越二十年,君不免困辱,臣不免囚虏。今子一言而驰吴淬越,若瞭诸掌。子胡言之辩也!”子贡答道:“赐何敢言天下事,吾党有宰予氏者,其言隐而有锋,其词不驱而疾,其理不缋而华,闻之者附心,辩之者足志,是亦天下之上善矣。如赐者窃其绪余,警言枝论,塞世之口,子尚未见夫宰予氏也。”范蠡辞退,仰天叹道:“身为越策士首,而出谋发虑,硎自他人,智者窃羞之。子贡在,蠡无死所矣。”乃购计然门客,唤索公行刺子贡,不中而返。范蠡道:“天乎!何日得涤吾攘筹之瘢?”爰作歌曰:
渺渺东邻兮锡吾谋,恣游列邦兮佥从谋。吁嗟下士兮苦无谋,何年噬毒兮遂阴谋。
明日子贡辞越王,王送黄金百镒,宝剑一,良矛二。子贡不受,遂行。报吴王道:“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道:‘孤不幸抵罪于吴,国为虚莽。赖大王之赐使得奉俎豆,死不敢忘,何谋之敢虑?’”后五日,越使大夫文种至吴,见吴王道:“东海役臣孤勾践使者种,敢修下吏,窃闻大王将兴大义诛强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请悉起境内士卒三千人,孤请自披坚执锐,以先受矢石。先人藏甲二十领,屈卢之矛,步光之剑,遣臣贡上,以贺军吏。”吴王大悦,乃对子贡道:“越王欲以身从寡人伐齐,可乎?”子贡道:“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不义。大王但受其币,许其师而辞其君可也。”吴王许诺,乃谢越王。吴王遂发九郡兵伐齐。子贡辞吴至晋,见晋君道:“臣闻之:‘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兵不先辨,不可以胜敌。’今齐与吴将战,彼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如胜,必以兵临晋。”晋君大恐道:“为之奈何?”子贡道:“修兵休卒以待之。”晋君许诺。子贡去而之鲁。吴王与齐战于艾陵,大破齐师,获七将军之兵而不归,果以兵临晋,与晋人相遇于黄池之上。晋人击之,大败吴师。越王闻之,涉江袭吴,去城七里而军。吴王闻之,去晋而归,与越战于五湖,三战不胜,城门不守,越遂围王宫,杀夫差而戮其相嚭。越王沼吴,大赏将吏。范蠡退念道:“吾闻之:‘智者不盗功以自文,勇者不饰人以贪利。’今蠡谋越而越败,卒之弊吴于奔走,而伯越者子贡之说也。蠡借其成算而受上赏,独不内愤于心乎?越人纵不我责,我亦何颜立于越国乎?子贡掩袭吾功,吾其无忘吾仇也。”去而之齐,变姓名为鸱夷子皮云。正是:
隐居东海非逃世,自识终南捷径多。
鸱夷子皮居齐,名犹处士,而人争崇信之,自王公以及卿大夫,奉教者日接踵于庭。鸱夷子皮阴与国政而村居野服自若也。正所谓:
山人貌,王者师,爵禄俱长谢。声名独暗施,一蓑一笠闲游少,九地九天经纬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