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庐丛话 - 第 13 页/共 23 页
黄莺云:“三辅汉图雄渭北,双文唐记艳河东。”
言对乌鲁木齐云:“深杯鲁酒青齐道,古木斜阳乌夜村。”
又长沙县学云:“牛背学传周苦县,龙沙地接汉长城。”
《奴儿令》云:“丑如张载惭潘令,奴到苏家字雪儿。”
吴道子云:“铃语上皇悲蜀道,网丝西子出吴江。”
天陌云:“天女花随病摩诘,陌头桑忆媚罗敷。”
又白漆云:“白羽江东都督扇,漆灯燕北故王陵。”
热峰云:“内热蔗浆和露啖,中峰莲瓣倚云开。”
虞画(鸢肩)云:“戈倚虞渊回赤日,诗留画壁唱黄河。”
步虚(蜂腰)云:“地穷亥步迹难遍,赋就子虚才必奇。”
亭古(鹤膝)云:“字老老聃亭毒义,纬传孙毂古微书。”
海年(鹭胫)云:“红泪珠明沧海月,黄昏人约去年花。”
客星(雁足)云:“绿缫仙茧来园客,红窃蟠桃笑岁星。”
马房(魁斗)云:“马史文章迈班固,牺经术数出京房。”
又十通云:“十年学道青牛客,一代谈经白虎通。”
子大(蝉联)云:“徵士书年存甲子,大夫览揆降庚寅。”
《玉台新咏》(碎流)云:“玉人病起楼台冷,愁倚新妆咏落花。”
诗钟之作,挽近极盛,樊樊山一代宗工,比应召赴春明,翊赞余闲,尤多雅集。吟坛甲乙,膺首选者十有三,樊老殊自喜,贻书沪上旧游,有“诗钟侥幸十三元”云云。而龙阳易中实为昔年湘社俊侣,与樊山工力悉敌,比亦盍簪京国,犹角逐于钟声烛影间矣。
易中实著作,以最初所刻《眉心室悔存稿》、《天影事谱》戊己之间行卷为最佳。余最赏会者,《春明惜别》词云:“负汝惊鸿绝代姿,朝朝博得他人醉”最为沉痛。又云:“累侬刻骨相思处,是尔颦眉不语时。”又《无题》云:“再从翡翠帘前过,唯见红襟掠地飞。”又《凤凰台上忆吹箫》词云:“向绿波低照,怜我怜卿。”曩余戏语中实:“读君此词,直令我海棠开了,想到如今也。”
明莆田学士陈公音终日诵读,脱略世故。一日,往谒故人,不告从者所之,竟策骑而去。从者素知其性,乃周回街衢,复引入故舍,下马升座曰:“此安得似我居?”其子因久候不入,出见之。曰:“渠亦请汝来耶?”乃告以故舍,曰:“我误耳。”又尝考满,当造吏部,乃造户部,见征收钱粮,曰:“贿赂公行,仕途安得清。”司官见而揖之,曰:“先生来此何为?”曰:“考满来耳。”曰:“此户部,非吏部也。”乃出,见赵鼎卿所著《林子》。又光绪初年,刑部郎某,某日入署,其御者与人哄斗于署前,闻于署。值日者呼之入,属部郎自治之。部朗谛视,弗识也。御者自言:“为主人执鞭,如干年矣。”部郎殊踌躇,则令回身相其背,曰:“是矣。”盖部郎每日乘车,御者坐车沿,视其辫发至审也。此部郎之模棱,略与明陈先生等。
作诗而至试帖,可云甚无谓矣。比余得海盐陈氏桐花凤阁所刻《宫闺百咏》,道光时,当途黄小田、乐平汪小泉、阳湖汪衡甫、汉军蒋紫玖、太谷温笛楼、上海李小瀛六君之作,诗仿试帖体,以宫闺雅故为题,如皇娥夜织、湘妃竹泪、伏女传经、班昭续史之类,计百题,存诗一百七十首,莫不藻思绮合,清丽芊绵。目录悉列卷端,自各有注。甄采华缛,可当奁史,诚试帖之别开生面者。袖珍精锲,楮洁装雅。姬人西河,极喜诵之,宝爱甚至,宜乎其宝爱也。又近人来雪珊《录香馆稿》有试帖诗二卷,亦多香艳之题,诗亦熨帖可诵。
前话记旧曲烈媛,考《板桥杂记》,载杨龙友侍姬殉难者名玉耶,而方芷生事不具。比偶阅《谐铎》,有“侠妓教忠”一则,即芷生事,亟节录如左:方芷有慧眼,能识英雄,与李贞丽女阿香最洽。阿香屈意侯公子,一日,芷过其室曰:“胃得所矣。但名士止倾倒一时,妾欲得一忠义士,与共千秋。”阿香哂之。杨文骢耳其名,命驾过访。芷浼其画梅,杨纵笔扫圈,顷刻盈幅。芷大喜,竟与订终身约。文骢党马阮,士林所不齿,闻芷许事之,大惋惜,即香亦窃笑。定情之夕,芷正色而前曰:“君知妾季身之意乎?妾前见君画梅花瓣,尽作妩媚态,而老干横枝,时露劲骨,知君脂韦随俗,而骨气尚存,妾欲佐君大节,以全末路。奁具中带异宝来,他日好相赠也。”杨漫应之。无何,国难作,马阮骈首,侯生携李香远窜去。芷出一镂金箱,从容而进曰:“曩妾许君异宝,今可及时而试矣。”发之,中贮草绳约二丈许,旁有物莹然,则半尺小匕首也。杨愕然,迟回未决。芷厉声曰:“男儿流芳贻臭,争此一刻,奈何草间偷活,遗儿女子笑哉。”杨亦慷慨而起,引绳欲自缢。芷曰:“止,止。罪臣何得有冠带。”急去之,杨乃幅巾素服,自系于窗棂间。芷视其气绝,鼓掌而笑曰:“平生志愿,今果酬矣。”引匕首刺喉死。后李香闻其事,叹曰:“方姊,儿女而英雄者也,何作事不可测乃如是耶。”乞侯生为作传,未果。而稗官野乘,亦无有纪其事者。
蕙风按:侯朝宗撰《李姬传》叙次至田仰以三百金邀姬一见,姬固却不赴而止。当是时,姬固犹在旧F28也,其于国难后携姬远窜弗详焉。据《谐铎》云云,则龙友、方芷同殉后,姬犹与侯生聚处矣。向余尝惜侯李之究竟不可得,今乃得之《谐铎》,为之大快。
嘉兴李既氵方《校经稿》,读国初诸公文集成断句十二首。其一云:“侯生才思郁纵横,下笔千言坐客惊。一代董狐谁得并,金陵歌管不胜情。”自注:“朝宗置酒金陵,戟手骂阮大铖,越五年而祝作。康熙中叶,曲阜孔东塘撰《桃花扇》传奇,于复社诸君子,排斥马阮,形容尽致。唯是李香骂马阮则有之,殊无侯生骂大铖事,未审既氵方何所本也。
前话记乾隆朝高士奇由詹事赐同博学鸿儒科,未审他人有同受此赐者否。比阅《校经文稿》,书己未词科荐举目后云:“全谢山吉士《公车徵士录》予曾于山舟侍讲处借阅,廑钞有一册,只中选五十人,有赐同博学鸿儒科高士奇、励杜讷,在南书房赋诗一首。”据此,知当时同膺宠命者,唯高励二公而已,励官至刑部侍郎,谥文恪。
《校经文稿》有名医轶事记,略云:“雍正癸卯秋,里中金晋民,以应乡试寓虎林,临场患时疾,类躁壮热绝食,人以伤寒目之。延老医张献夫视之,与大剂桂附,晋民从子玉有难色。张曰:”非此不能入试矣。‘日晡,张又至,曰:“绍兴太守亟请渡江,此证唯闵思楼能接手也。”玉卜之吉,即依方频频与之,觉烦躁消而能寐也。翌晨,闵思楼至,用犀角地黄汤,人咸骇异。闵曰:“非此不能入试矣。’索张先生方观之,笑曰:”昨桂附唯张能下,今犀角唯某能下。安排入闱可也。‘因服数剂,即举动如常,不数日入试,献夫亦不复至。“一人患疾,数日之间,桂附与犀黄并用,绝奇。
《淮南子。道应训》:“卢敖游乎北海,经乎太阴,入乎元阙,至于蒙谷之上。”高诱注:“卢敖燕人,秦始皇召以为博士,使求神仙,亡而不反也。”按:《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卢生亡去。始皇大怒,使御史悉案问诸生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史称卢生,不详其名。据《淮南子》,知其名敖矣。又秦有博士卢敖,见《唐书。宰相世系表》,亦一佐证。
曩寓蜀东万县,得《小桃溪馆文钞》残本,蜀人陈某所作,名待考,有《记塔将军战马》一首,略云:塔公战马,本总兵乌兰泰之马也。乌兰泰阵亡后,马为贼有。塔公为湖南都司时,与贼战,其卒得此马,不能骑,乃献之公。公命圉人畜之,马见圉人,是蹶欲噬。强被以鞍屉,则人立而号,声若虎豹,一营皆惊。公闻往视,马悚立不敢动。其色黝润如髹,高七尺,长丈有咫,两耳如削筒,四蹄各有肉爪出五分许,遍体旋毛,作鳞之而。公曰:“此龙种也。”试乘之,疾如惊电,一尘不起。亭午时出营,行五十里回,日尚未晡。盖两时许,往还已百里矣。公大喜,自是战必乘之。公既饶勇敢战,马又翘骏倍常,每酣战时,公提刀单骑突出,马振鬣嘶鸣,驰骤如风雨,将士恐失主将也,辄奔命从之。贼愕眙失措不能当,往往以此取胜。由是贼望见即骇曰:“黑马将军来矣。”或不战遂溃云。公一日轻骑遇伏贼百余人,追急,乃避道旁逆旅中,以马匿于芋窖内,覆以草,祝曰:“一鸣则我与尔俱死矣。”而公自易服为爨者状,坐灶前。部署甫定,而追者至。问公曰:“见黑马将军乎?”公曰:“未也。”追者遍迹屋前后,至芋窖数数,马竟无声,获免。公之卒也,马哀鸣数日乃食,然受鞍则踢蹶如故,无敢乘之者,遂令从公榇归于京师。陈子曰:“公围九江久,弗克,募卒黑夜缒城袭之,令卒粉墨涂面,为古猛将像,欲惊贼于仓卒也。卒将行矣,公唤前授机宜,一见大骇,急挥卒去,遂病,须臾卒。是日卒所涂抹者,唐鄂国公尉迟敬德像也。”或曰,公鄂国后身也,然则马亦自有由来欤?
《宣室志》“僧契虚”一则:“有道士乔君,谓契虚曰:”师神骨甚孤秀,后当游仙都中矣。师可备食于商山逆旅中,遇扌子,即犒于商山而馈焉。或有问师所诣者,但言愿游稚川,当有扌子导师而去矣。‘“自注:”扌子,即荷竹橐而贩者,扌音奉。“《夷坚志》”华阳洞门“一则:”李大川,以星禽术游江淮。政和间,至和州,值岁暮,不盘术。“自注:”俚语谓坐肆卖术为钩司,游市为盘术。“扌子,钩司,盘术,字皆绝新。
苏俗赛神,舆神而游于市,前导有臂香者,袒裼张两臂,以铜丝穿臂肉,仅累黍,悬铜锡香炉,ヤ檀其中。或悬巨铜钲,皆重数十斤。乃至数十人,振臂而行,历远而弗坠,亦足异矣。《高僧传》云:“梁僧智泉,铁钩挂体然千灯。”殆其滥觞欤?
同治时,蜀人有西昆熊子者,著《药世》十三万言,力辟妇女缠足之非,其中引经以经之,据史以纬之,不惮苦口药石,欲以菩萨宝筏,遍度优婆尼,亦足见救世苦心矣。其家女公子三,皆能禀承父志,不屑以纤纤取容,特请自隗始,当时不免目笑,而适以开今日风气之先。惜其书未经见,未审曾梓行否。
南皮相国张文襄,撰《戒缠足会序》,论中国女子缠足之弊,最为切中。谓:“极贫下户,无不缠足,农工商贾畋渔之业,不能执一。虺弱倾倒,不能植立。不任负戴,不利走趋,凡机器纺纱织布缫丝,皆不便也。与刑而刖之,幽而禁之等。”又谓:“若妇女缠足,贫者困于汲爨抱子,富者侈于修饰,资用广而疾病多。遇水火兵乱,不能逃免,且母气不足,所生之子女,自必脆弱多病,数十百年后,吾华之民,几何不驯致人人为病夫,尽受殊方异俗之蹂践鱼肉,而不能与校。”文襄此论,所谓仁人之言,不惜苦心疾口,极言弊病,以冀众民之听,凡提倡不缠足者,当称述而阐明之者也。又有极言缠足之害,据所闻见,尤为沉痛者,杨子刘恭冕《广经室文钞》有云:当咸丰癸丑后,发逆遍扰江南北各省,吾乡以多水获免。他省之来吾邑者,率多大足妇人,而裹足者卒鲜。且必皆富贵之家,先贼未至出走者也。若贫穷之士,迁延无计,及贼大至,而男女踉跄就道。彼妇人自知不良于行,未及贼而自尽者有之,为贼追迫而自死才有之,求死不得,为贼所虏胁者有之。又或子为母累,夫为妻累,父母为儿女累,兄弟为姊妹累,骈首就戮,相及于难者指不胜屈。岁乙丑,予游皖南,每至一村,屋宇或如故,而不满二三十人,多者不过百人,就中则九男而一女焉。此一女者,非必少壮有夫能生育。是更二十年,而今所谓九男者,或无遗种焉,岂不可哀也哉。夫自古至今,妇女死于兵者,莫可殚述,而皆未有知其死之多累于裹足者。故予著之,不啻痛哭流涕言之,为天下后世仁人告也。
昔人载籍有关系考证缠足之原始者,略具如左:《宋书。礼志》:“男子履圆,女子履方。”
《北史》:“任城王楷刺并州,断妇人以新靴换故靴。”
宋张邦基《墨庄漫录》“道山新闻”云:“李后主宫嫔娘,纤丽善舞,以帛裹足,令纤小屈上如新月状,由是人皆效之。以此知扎脚五代以来方有之。如熙宁、元丰前,人犹为者少,近年则人人相效,以不为者为耻也。”
宋车若水《脚气集》:“妇人缠脚,不知起于何时。小儿未四五岁,无罪无辜,而使之受无限之苦。缠得小来,不知何用。后汉戴良嫁女,练裳布裙,竹笥木屐,是不干古人事。或言自唐杨太真起,亦不见出处。”
宋王明清《挥麈余话》:“建炎时,枢密议官向宗厚,缠足极弯,长于钩距。王佾戏之,谓脚似杨贵妃。”
宋张世南《游宦纪闻》:“永福乡有一张姓僧,有富室携少女求颂。僧曰:”好弓鞋,敢求一双。‘裂其底,衬纸乃佛经也。“
《宋史。五行志》:“理宗朝,宫女束足纤直,名‘快上马’。”
宋吴自牧《梦粱录》:“小脚船,专载贾客、小妓女、荒鼓板、烧香婆嫂。”
宋周去非《岭外代答》:“安南国妇人,足加鞋袜,游于衢路,与吾人无异。”
宋百岁寓翁《枫窗小牍》:“汴京闺阁,宣和以后,花鞋弓履,穷极金翠。今掳中闺饰复尔,瘦金莲方,莹面丸,遍体香,皆自北传南者。”
元陶九成《辍耕录》:“程鹏举,宋末被掳,配一宦家女,以所穿鞋易程一履。”
元沈某《鬼董》:“绍兴末,临安樊生,游于湖上寺阁,得女子履绝弓小,张循王妾履也。”
元白湛《渊静语》:“程伊川六代孙淮居池阳,妇人不裹足,不贯耳,至今守之。”
《明史。舆服志》:“皇后青袜舄,饰以描金云龙皂纯,每舄首加珠五颗。皇妃、皇嫔及内命妇青袜舄,皇太子妃袜舄同,命妇九品青袜舄,宫人则弓样鞋,上刺小金花。”
明黄道周《三事纪略》云:“弘光选婚,懿旨以国母须不束足。”
明沈德符《野获编》:“向闻禁掖中被选之女,入内皆解去足纨,别作弓样。后遇扫雪人从内拾得宫婢敝履,始信其说不诬。”又云:“明时浙东丐户,男不许读书,女不许裹足。”
明胡应麟《笔丛》:“妇人缠足,谓唐以前无之。余历考未得其说。古人风俗流传,如堕马、愁眉等,史传尚不绝书,此独不著。太白至以素足咏女子,信或起于唐末,至宋、元而盛矣。
至诗词可资印证者,唐明皇《咏锦袜》云:“琼钩窄窄,手中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