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 第 95 页/共 231 页
〔二〕 梅注:「《史记》:丞相王绾等议于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背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范注:「《史记秦始皇本纪》:『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所不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周注:「
这即奏勋德,文辞质直而意义浅显。」
〔三〕 《训故》:「蔡质《汉仪》:李斯《治骊山陵上书》曰:『
臣所将隶徒七十余万人,治骊山者已深已极,凿之不入,烧之不然,叩之空空;如下天状。』」按《上书言治骊山陵》见《全秦文》卷一。
〔四〕 「诬」原作「径」。《校释》:「《御览》五九四『径』作『诬』。按斯《治骊山陵上书》曰:(略,见上注引。)辞意近于虚饰,故舍人曰:『事略而意诬。』似宜从《御览》作『诬』。」
《校证》:「案斯《治骊山上书》,……辞意近于诬诞,故舍人称其『事略而意诬』,『诬』之作『径』,此《颜氏家训书证》篇所谓『巫混经旁』也。」
〔五〕 《斟诠》:「膏润,犹膏泽,谓恩泽也。」全句意谓政治上刻薄寡恩,表现在文章上缺乏文采。
以上为第一段,解释奏之形成及其意义。
自汉以来,奏事或称上疏〔一〕。儒雅继踵,殊采可观。若夫贾谊之务农〔二〕,晁错之兵术〔三〕,匡衡之定郊〔四〕,王吉之劝礼,〔五〕温舒之缓狱〔六〕,谷永之谏仙〔七〕,理既切至,辞亦通畅〔八〕,可谓识大体矣。
〔一〕 范注:「《汉书苏武传》:『数疏光过失。』注:『谓条录之。』《杜周传》:『疏为令。』注:『谓分条也。』《扬雄传》:『独可抗疏。』注:『疏条其事而言之。』陈情叙事,必有条理,故奏亦称上疏。」疏犹条陈。
陈懋仁《文章缘起注》:「自汉以来,奏事或称上疏。师古曰:疏者,疏条其事而言之。」
《文体明辨序说》「奏疏」类:「按奏疏者,群臣论谏之名也,奏御之文,其名不一,故以奏疏括之也。……二曰疏。疏者布也。汉时诸王官属于其君,亦得称疏。」
〔二〕 黄注:「《汉食货志(上)》:文帝即位,躬修俭节,思安百姓。时民近战国,贾谊说上曰: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今驱民而归之农,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蓄积足而人乐其所矣。」此《论积贮疏》。
〔三〕 《校证》:「『术』原作『卒』,梅据孙汝澄改『事』,王惟俭本亦作『事』,徐校作『术』。案《御览》正作『术』,今据改。」
黄注:「《晁错传》:『匈奴强,数寇边,上(按指汉文帝)发兵以御之。错上言兵事。』」
《训故》:「晁错上言兵事曰:臣闻用兵临战合刃之急有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此《言兵事疏》,全文见《汉书》本传。
〔四〕 黄注:「《汉郊祀志》:成帝初即位,丞相匡衡等奏言,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承天之序,莫重于郊祀。宜于长安定南北郊,为万世基,天子从之。」此《奏徙南北郊》,原文见《汉书郊祀志下》。
〔五〕 铃木虎雄《校勘记》:「《御览》『观』作『劝』,是也。诸本皆误。」《汉书礼乐志》:「是时上(武帝)方征讨四夷,锐志武功,不暇留意礼文之事。至宣帝时,琅邪王吉为谏大夫,又上疏言:『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未有建万事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其务在于簿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礼仪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以意穿凿,各取一切。是以诈伪萌生,刑罪无极,质朴日消,恩爱寖薄。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非空言也。愿与大臣延及儒生,述旧礼,明王制,驱一世之民,济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成康?寿何以不若高宗?』上不纳其言。」此《上宣帝疏言得失》节文,详载王吉本传。
〔六〕 《汉书路温舒传》:「路温舒,字长君,巨鹿东里人也。少牧羊,常编蒲写书,稍长学律令,治《春秋》。昭帝时,守廷尉史。宣帝初即位,上书言宜尚德缓刑。」全文见《汉书》本传。范注:「《说苑贵德》篇载此文,无篇首二百五十字。」此《尚德缓刑书》,其中主张尊德,省法制,宽刑罚,废治狱。
〔七〕 黄注:「《汉郊祀志》:成帝末年,颇好鬼神,亦以无继嗣故,多上书言祭祀方术者,皆得待诏。祠祭上林苑中,谷永说上曰:臣闻明于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盛称奇怪鬼神,及言世有仙人,皆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此《说成帝距绝祭祀方术》,全文见《汉书郊祀志下》。
《论衡效力》篇:「谷子云,唐子高章奏百上,笔有余力,极言不讳,文不折乏,非夫才知之人不能为也。」谷子云,谷永,多次给汉成帝上书,后任大司农。《汉书游侠传》谓楼护「与谷永俱为五侯上客,长安号曰谷子云笔札,楼君卿唇舌」。
〔八〕 《乐府》篇:「奇辞切至,则拊髀雀跃。」《祝盟》篇:「
感激以立诚,切至以敷辞。」「切至」,切实得当。
《文镜秘府论论体》篇:「舒陈哀愤,献纳约戒,言唯折中,情必曲尽,切至之功也。」
黄校:「『畅』一作『达』,又作『辨』。」
后汉群贤,嘉言罔伏〔一〕。杨秉耿介于灾异〔二〕,陈蕃愤懑于尺一〔三〕,骨鲠得焉〔四〕;张衡指摘于史职〔五〕,蔡邕诠列于朝仪〔六〕,博雅明焉。
〔一〕 《校注》:「《书》伪《大禹谟》:『嘉言罔攸伏。』枚传:『善言无所伏,言必用。』」
《注订》:「罔伏者,无所伏隐也。」《斟诠》:「舍人不用传意,而谓嘉言必发表之。」
〔二〕 黄注:「《杨秉传》:(桓)帝时微行,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是日大风拔树,昼昏。秉因谏曰:王者至尊,出入有常,况以先王法服,而私出盘游,设有非常之变,上负先帝,下悔靡及。」全文见《后汉书》本传。
杨明照《校注拾遗补》:「《章表》篇:『张骏《自序》,文致耿介。』《奏启》篇:『杨秉耿介于灾异,陈蕃愤懑于尺一。』皆有感愤之意。」案耿介有正直之意。《楚辞九辩》:「独耿介而不随兮,愿慕先王之遗教。」王注:「执节守度不相倾。」此疏《全后汉文》卷五十一题为《因风灾上疏谏微行》;其中有云:「瑞由德至,灾应事生。传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三〕 范注:「《后汉书陈蕃传》:『时封赏踰制,内宠猥盛。蕃乃上疏谏曰:「……夫狱以禁止奸违,官以称才理物,若法亏于平,官失其人,则王道有缺。而今天下之论,皆谓狱由怨起,爵以贿成。夫不有臭秽,则苍蝇不飞,陛下宜采求失得,择从忠善。尺一选举,委尚书三公,使褒责诛赏,各有所归,岂不幸甚!」』章怀注曰:『尺一谓板长尺一,以写诏书也。』」
〔四〕 《檄移》篇:「陈琳之《檄豫州》,壮有骨鲠。」
〔五〕 黄注:「《张衡传》:衡收检遗文,毕力补缀,条上司马迁、班固所叙与典籍不合者十余事。又以为王莽本传但应载篡事而已。至于编年月,纪灾祥,宜为元后本纪。又宜以更始之号,建于光武之初。」
《后汉书张衡传》:「及为侍中,上疏请得专事东观,及捡遗文,毕力补缀。又条上司马迁、班固所叙与典簿不合者十余事。」李贤注引衡表曰:「臣仰干史职,敢徼官守,窃贪成训,自忘顽愚,愿得专于东观,毕力于纪记,竭思于补阙,俾有汉休烈,比久长于天地,并光明于日月,照示万嗣,永永不朽也。」
《校注》:「『职』,宋本、喜多本、鲍本《御览》引作『谶』。『谶』字是。『史』,指条上司马迁、班固所叙与典簿不合者;『谶』,指上疏论图纬虚妄,并见《后汉书》本传。若作『职』,则非其指矣。」按「史职」与「朝仪」对文。且衡表有「仰干史职」语,以「职」字为是。《考异》:「『史职』指论元后立传事。」
〔六〕 黄注:「蔡邕《独断》:正月朝贺,三公奉璧上殿,向御座北面,太常赞曰:『皇帝为君,兴。』三公伏,皇帝坐,乃进璧。旧仪:三公以下月朝,后省,常以六月朔十月朔旦朝,后又以盛暑省六月朝。故今独以为正月、十月朔朝也。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夏至阴气起,君道衰,故不贺。」
范注:「《后汉书蔡邕传》:『邕上封事曰:……夫昭事上帝,则自怀多福;宗庙致敬,则鬼神以着。国之大事,实先祀典,天子圣躬,所当恭事。……臣不胜愤懑,谨条宜所施行七事,表左。』注:『表左,谓陈之于表左也。犹今云如左如右。』案邕所陈,皆整饬朝廷仪法纲纪之事,彦和所云,当即指此。黄注引《独断》文,似非。」按邕所陈之第一事曰:「《明堂》《月令》,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节,迎五帝于郊,所以导致神气,祈福丰年,清庙祭祀,追往孝敬,养老辟雍,示人礼化,皆帝者之大业,祖宗所祗奉也。……窃见南郊斋戒,未尝有废,至于它祀,辄兴异议,岂南郊卑而它祀尊哉!孝元皇帝策书曰:『礼之至敬,莫善于祭,所以竭心亲奉,以致肃祗者也。』又元和故事,复申先典,前后制书,推心恳恻,而近者已来,更任太史,忘礼敬之大,任禁忌之书,拘信小故,以亏大典。……自今斋制,宜如故典,庶答风霆灾妖之异。」此与朝仪有关。黄注所引《独断》亦是。
魏代名臣,文理迭兴。若高堂天文〔一〕、黄观教学〔二〕,王朗节省〔三〕,甄毅考课〔四〕,亦尽节而知治矣〔五〕。晋氏多难,灾屯流移〔六〕。刘颂殷勤于时务〔七〕,温峤恳恻于费役〔八〕,并体国之忠规矣〔九〕。
〔一〕 「文理」谓文章条理。《诏策》篇:「建安之末,文理代兴。」
《训故》:「《魏志高堂隆传》:青龙中,大治殿舍,有星孛于大辰。隆上疏曰:今之宫室,实违礼度,乃更建立九龙,华饰过前。天彗章灼,始起于房、心,犯帝座而干紫微。此乃皇天子爱陛下,是以发教戒之象,欲必觉寤陛下,不宜有忽,以重天怒。」
〔二〕 「黄」原作「王」。黄校云:「元作『黄』,从《魏志》改。」李详《补注》:「案《太平御览》九百六引《魏名臣奏》有郎中黄观上书云云,『黄』字不当辄改。」《校注》:「《御览》《玉海》六一引并作『黄』。《类聚》八五亦引魏黄观奏,足以证黄氏径改为『王』之非。」
《斟诠》:「《御览》卷九○六:『《魏名臣奏》曰:时杀禁地鹿者死,郎中黄观上疏曰:「臣深思陛下所以不早取此鹿,诚欲使亟蕃息,然后大取以为军国之用也,然臣窃以为今鹿但有日耗,终无得多也。」』黄观疏可考者唯此而已,核其内容殊少涉及教学。舍人所言,或另有他疏,待详。」
〔三〕 范注:「《三国魏志王朗传》注引《魏名臣奏》载王朗《
节省奏》文。」
《全三国文》王朗《奏宜节省》:「夫所以极奢者,大抵多受之于秦余。……岂夫当今隆兴盛明之时,祖述尧舜之际,割奢务俭之政,除繁崇省之令,详刑慎罚之教,所宜希羡哉!……宜因年之大丰,遂寄军政于农事,吏士大小,并劝稼穑。」
〔四〕 《补注》:「《太平御览》二百十四(按应作五)引《魏名臣奏》,驸马都尉甄毅奏曰:『汉时公卿皆奏事。选尚书郎,试,然后得为之。其在职,自赉所发书诣天子前发省。便处当事轻重,口自决定。或天子难问,据案处正,乃见郎之割断才技。魏则不然。今尚书郎,皆天下之选,才技锋出,亦欲骋其能于万乘之前,宜如故事,令郎口自奏事,自处当。』案毅奏仅见于此,未知即彦和所指否。《
魏志文德甄皇后传》『封兄子毅为列侯,毅数上书陈时政』者是也。」古时按一定的标准考察官吏的功过善恶,分别等差,升降赏罚,谓之「考课」。魏明帝令刘劭作都官考课之法七十二条。
《注订》:「『宜如故事,令郎口自奏事』,此关考课事,即彦和所指,甚确。」
〔五〕 「尽节知治」,尽臣子应尽之节,知道治理国家。
〔六〕 《校证》:「《御览》此句作『世交屯夷』,徐校作『世交屯移』。」「流移」谓流浪移徙。《后汉书东夷传》:「会稽东冶县人有入海行,遭风流移至澶州者,所在绝远,不可往来。」《易屯卦》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灾屯」,即灾难。《斟诠》:「屯,难也,见《说文》。……案晋代有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迁都江东,桓玄叛乱等事,故云。」
斯波六郎:「下文言『刘颂』晋初人,此有『流移』之语,不适切。此句恐应从《御览》。」《校注》:「按作『世交屯夷』是。《宋书文帝纪》:『(文帝)答曰:皇运艰弊,数锺屯夷。』又『(元嘉十九年诏)而频遘屯夷。』《南齐书高帝纪下》:『
(建元元年诏)末路屯夷。』《文选》傅亮《为宋公求加赠刘前军表》:『臣契阔屯夷。』并其证。」牟注:「屯,艰难。夷,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