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体文钞 - 第 12 页/共 61 页

策曰:“建不刊之统,移风易俗,使天下洽和,何修而向兹?”臣以为莫大于择人而官之也。 今之典刑,匪无一统。宰牧之才,优劣异绩。或以之兴,或以之替。此盖人能弘政,非政弘人也。 舍人务政,虽勤何益?臣窃观乎古今而考其美恶,古人相与求贤,今人相与求爵。古之官人,君责之于上,臣举之于下,得其人有赏,失其人有罚,安得不求贤乎!今之官者,父兄营之,亲戚助之,有人事则通,无人事则塞,安得不求爵乎!贤苟求达,达在修道,穷在失义,故静以待之也。 爵苟可求,得在进取,失在后时,故动以要之也。动则争竞,争竞则朋党,朋党则诬罔,诬罔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主听用惑,奸之所会也。静则贞固,贞固则正直,正直则信让,信让则推贤,推贤不伐,相下无餍,主听用察,德之所趣也。故能使之静,虽日高枕,而人自正。不能禁动,虽复夙夜,俗不一也。且人无愚智,咸慕名宦,莫不饰正于外,藏邪于内。故邪正之人,难得而知也。任得其正,则众正益至;若得其邪,则众邪亦集。物繁其类,谁能止之!故亡国失世者,未尝不为众邪所积也。方其初作,必始于微;微而不绝,其终乃著。天地不能顿为寒暑,人主亦不能顿为隆替。故寒暑渐于春秋,隆替起于得失。当今之世,宦者无关梁,邪门启矣;朝廷不责贤,正路塞矣。得失之源,何以甚此?所谓责贤,使之相举也;所谓关梁,使之相保也。贤不举则有咎,保不信则有罚。故古者诸侯必贡士,不贡者削;贡而不适亦削。夫士者,难知也。不适者,薄过也。 不得不责,强其所不知也。罚其所不适,深其薄过,非恕也。且天子于诸侯,有不纯臣之义,斯责之矣。施行之道,宁纵不滥之矣。今皆反是,何也?夫贤者,天地之纪,品物之宗,其急之矣。故宁滥以得之,无纵以失之也。今则不然,世之悠悠者,各自取辨耳,故其材行并不可必。于公,则政事纷乱;于私,则污秽狼籍。自顷长吏,特多此累。有亡命而被购悬者矣,有缚束而绞戮者矣。 贪鄙窃位,不知谁升之者;兽兕出槛,不知谁可咎者。网漏吞舟,何以过此!人之于利,如蹈水火焉,前人虽败,后人复起。如彼此无已,谁止之者?风流日竞,谁忧之者?虽今圣思劳于夙夜,所使为政,恒得此属;欲圣世化美俗平,亦俟河之清耳。若欲善之,宜创举贤之典,峻关梁之防。其制既立,则人慎其举而不苟,则贤者可知;知贤而试,则官得其人矣。官得其人,则事得其序;事得其序,则物得其宜;物得其宜,则生生丰植,人用资给,和乐兴焉。是故寡过而远刑,知耻以近礼,此所以建不刊之统,移风易俗,刑措而不用也。 策曰:“自顷夷狄内侵,灾眚屡降,将所任非其人乎?何繇而至此?”臣闻蛮夷猾夏,则皋陶作士,此欲善其末,则先其本也。夫任贤则政惠,使能则刑恕。政惠则下仰其施,刑恕则人怀其勇。施以殖其财,勇以结其心,故人居则资赡而知方,动则亲上而志勇。苟思其利而除其害,以生道利之者,虽死不贰;以逸道劳之者,虽勤不怨。故其命可授,其力可竭,以战则克,以攻则拔。 是以善者慕德而安服,恶者畏惧而削迹。止戈而武,义实在文,唯任贤然后无患耳。若夫水旱之灾,自然理也。故古者三十年耕,必有十年之储。尧、汤遭之而人不困,有备故也。自顷风雨虽颇不时,考之万国,或境土相接而丰约不同,或顷亩相连而成败异流。固非天之必害于人,人实不能均其劳苦。失之于人而求之于天,则有司情职而不劝,百姓殆业而咎时,非所以定人志,致丰年也。宜勤人事而已。 臣诚愚鄙,不足以奉对圣朝。犹进之于廷者,将使取诸其怀而献之乎?臣惧不足也。若收不知言以致知言,臣则可矣。是以辞鄙不隐也。 王元长永明九年策秀才文五首问秀才高第明经:朕闻神灵文思之君,聪明圣德之后,体道而不居,见善如不及,是以崆峒有顺风之请,华封致乘云之拜。或扬旌求士,或设虡待贤,用能敷化一时,余烈千古。朕寅奉天命,恭惟永图,审听高居,载怀祗惧。虽言事必史,而象阙未箴,寤寐嘉猷,延伫忠实。子大夫选名升学,利用宾王,懋陈三道之要,以光四科之首,盐梅之和,属有望焉。 又问:昔周宣惰千亩之礼,虢公纳谏;汉文缺三推之义,贾生置言。良以食惟民天,农为政本。金汤非粟而不守,水旱有待而无迁。朕式照前经,宝兹稼穑,祥正而青旗肃事,土膏而朱纮戒典。将使杏花菖叶,耕获不愆;清车川泠风,述遵无废。而释耒佩牛,相沿莫反;兼贫擅富,浸以为俗。若爰井开制,惧惊扰愚民,舄卤可腴,恐时无史、白。兴废之术,矢陈厥谋。 又问:“议狱缓死”,大《易》深规。敬法恤刑,《虞书》茂典。自氓俗浇弛,法令滋彰。肺石少不冤之人,棘林多夜哭之鬼。朕所以明发动容,昃食兴虑,伤秋荼之密网,恻夏日之严威,永念画冠,缅追刑措。徒以百鍰轻科,反行季叶;四支重罚,爰创前古。访游禽于绝涧,作霸秦基; 歌《鸡鸣》于阙下,称仁汉牍。二涂如爽,即用兼通。昌言所安,朕将亲览。 又问:聚人曰财,次政曰货,泉流表其不匮,懋迁通其有亡。既龟贝积寝,缗襁专用,世代兹多,消漏参倍。下贫无兼辰之业,中产阙洊岁之资,惟瘼恤隐,无舍矜叹。上帝溥临,赐朕休宝。 命邛斜之谷,开而出铜,且有后命,事兹熔范,充都内之金,绍圜府之职。但赤仄深巧学之患,榆荚难轻重之权。开塞所宜,悉心以对。 又问:治历明时,昭迁革之运;改宪敕法,审刑德之原。分命显于唐官,文条炳于邹说。及嵎夷废职,昧谷亏方,汉秉素祗之征,魏称黄星之验,纷诤空轸,疑论无归。朕获纂洪基,思弘至道,庶令日月休征,风雨玉烛,克明之旨弗远,钦若之义复还,于子大夫何如哉?其骊翰改色,寅丑殊建,别白书之。 王元长永明十一年策秀才交五首问秀才:朕秉箓御天,握枢临极,五辰空抚,九序未歌。至于思政明台,访道宣室,若坠之恻每勤,如伤之念恒轸。故恤贫缓赋,省徭慎狱。幸四境无虞,三秋式稔。而多黍多稌,不兴两穗之谣;无褐无衣,必盈《七月》之叹。岂布政未优?将罢民难业?登尔于朝,是属宏议,罔弗同心,以匡厥辟。 又问:惟王建国,惟典命官,上叶星象,下符川岳。必待天爵具修,人纪咸事;然后沿才授职,揆务分司。是以五正置于朱宣,下民不忒;九工开于黄序,庶绩其凝。周官三百,汉位兼倍,历兹以降,游惰实繁。若闲冗毕弃,则横议无已;冕笏不澄,则坐谈弥积。何则可修?善详其对。 又问:昔者贤牧分陕,良守共治,下邑必树其风,一乡可以为绩。至有旦抚鸣琴,日置醇酒,文而无害,严而不残。故能出人于阽危之域,跻俗于仁寿之地。是以贾谊有言:下之有恶,吏之罪也。顷深汰珪符,妙简铜墨,而春雉未驯,秋螟不散。入在朕前,凑其智略;出连城守,阙尔无闻。岂薪槱之道未弘,为网罗之目尚简?悉意正辞,无侵执事。 又问:朕闻上智利民,不述于礼;大贤强国,罔图惟旧。岂非疗饥不期于鼎食,拯溺无待于规行?是以三王异道而共昌,五霸殊风而并烈。今农战不修,文儒是竞,弃本徇末,厥弊滋多。昔宋臣以礼乐为残贼,汉主比文章于郑卫,岂欲非圣无法?将以既道而权?今欲专士女于耕桑,习乡闾以弓骑,五都复而事庠序,四民富而归文学,其道奚若?尔无面从。 又问:自晋氏不纲,关河荡析;宋人失驭,淮汴崩离。朕思念旧民,永言攸济。故选将开边,劳来安集。加以纳款通和,布德修礼,歌《皇华》而遣使,赋膏雨而怀宾。所以关洛动南望之怀,獯夷遽北归之念。夫危叶畏风,惊禽易落,无待干戈,聊用辞辩,片言而求三辅,一说而定五州,斯路何阶?人谁或可?进谋诵志,以沃朕心。 任彦昇天监三年策秀才文三首问秀才:朕长驱樊邓,直指商郊,因藉时来,乘此历运。当扆永念,犹怀惭德。何者?百王之敝,齐季斯甚。衣冠礼乐,扫地无余,斫雕刓方,经纶草昧。采三王之礼,冠履粗分;因六代之乐,宫判始辨。而百度草创,仓廪未实。若终亩不税,则国用靡资;百姓不足,则侧隐深虑。每时入刍槁,岁课田租,愀然疚怀,如怜赤子。今欲使朕无满堂之念,民有家给之饶,渐登九年之蓄,稍去关市之赋。子大夫当此三道,利用宾王,斯理何从?伫闻良说。 问:朕本自诸生,弱龄有志。闭户自精,开卷独得。九流、《七略》,颇尝观览;《六艺》、百家,庶非墙面。虽一日万机,早朝晏罢,听览之暇,三余靡失。上之化下,草偃风从。惟此虚寡,弗能动俗。昔紫衣贱服,犹化齐风;长缨鄙好,且变邹俗。虽德惭往贤,业优前事。且夫缙绅道行,禄利然也。朕倾心骏骨,非惧真龙,辎軿青紫,如拾地芥。而惰游废业,十室而九。鸣鸟蔑闻,《子衿》不作。弘奖之路,斯既然矣。犹其寂寞,应有良规。 问:朕立谏鼓,设谤木,于兹三年矣。比虽辐凑阙下,多非政要,日伏青蒲,罕能切直。将齐季多讳,风流遂往;将谓朕空言慕古,虚受弗弘。然自君临万宇,介在民上,何尝以一言失旨,转徙朔方;眶眦有违,论输左校,而使直臣杜口,忠谠路绝。将恐弘长之道,别有未周。悉意以陈,极言无隐。 樊孝谦升中纪号对臣闻巡岳之礼,勒在《虞书》;省方之义,著于《易》象。往帝前王,匪惟一姓,封金刊玉,亿有余人。仲尼之观梁甫,不能尽识;夷吾之对齐桓,所存未几。然盛德之事,必待太平,苟非其人,更贻灵谴。秦皇无道,致风雨之灾;汉武奢淫,有奉车之害。及文叔受命,炎精更辉,四海安流,天下辑睦,剑赐骑士,马驾鼓车,乃用张纯之文,始从伯阳之说。至于魏、晋,虽各有君,量德而处,莫能拟议。蒋济上言于前,徒秽纸墨;袁淮发论于后,终未施行。 世历三朝,年将十祀,启圣之期,兹为昌会。然自水德不竞,函谷封涂,天马息歌,苞茅绝贡。我太祖收宝鸡之瑞,握凤凰之书,体一德以匡朝,屈三分而事主,荡此妖寇,易如沃雪。但昌既受命,发乃行诛。虽太白出高,中国宜战,置之度外,望其迁善。伏惟陛下以神武之姿,天然之略,马多冀北,将异山西。凉风至,白露下,北上太行,东临碣石。方欲吞巴蜀而扫崤函,苑长洲而池江汉。复恐迎风纵火,芝艾共焚,按此六军,未申九伐。夫周发牙璋,汉驰竹使,义在济民,非闻好战。至如投鼠忌器之说,盖是常谈;文德怀远之言,岂识权道?今三台令子,六郡良家,蓄锐须时,裹粮待诏。未若龙驾虎服,先收陇右之民;电转雷惊,因取荆南之地。昔秦举长平,金精食昴;楚攻钜鹿,枉矢宵流。况我威灵,能无协赞?但使彼之百姓,一睹六军,似见周王,若逢司隶。然后除其苛令,与其约法,振旅而还,止戈为武。标金南海,勒石东山,纪天地之奇功,被风声于千载。若令马儿不死,子阳尚在,便欲案明堂之图,草射牛之礼,比德论功,多惭往列,升中告禅,臣用有疑。 樊孝谦求才审官对臣闻雕兽画龙,徒有风云之势;金舟玉马,终无水陆之功。三驾礼贤,将收实用,一毛不拔,复何足取!是以尧作虞宾,遂全箕山之操;周移商鼎,不纳孤竹之言。但处士盗名,虽云久矣;朝臣窃位,盖亦实多。汉拜丞相,便有钟鼓之妖;魏用三公,乃至孙权之笑。故山林之与朝廷,得容非毁;肥遁之与宾王,翻有优劣。至于时非蹈海,而曰羞作秦民;事异出关,而言耻从卫乱。虽复星干帝座,不易高尚之心;月犯少微,终存耿介之志。 自我太岳之后,克广洪业,禹至神宗,舜格文祖。陛下受天明命,光华日月,爰自纳麓,乃格文祖。仪天地以设官,象星辰而布职。汉家神凤,惭用纪年;魏氏青龙,羞将改号。上应列宿,咸是异人;下法山川,莫非奇士。所以画堂甲观,修德日新;庙鼎歌钟,王勋岁委。循名责实,选众举能,朝无铜臭之公,世绝《钱神》之论。昔百里相秦,名存《雀箓》;萧、张辅沛,姓在《河书》。今日公卿,抑亦天授,与之为治,何欲不遂?未必稽首天师,方闻牧马之术;膝行山上,始得治身之道。但使帝德休明,自强不息,甲夜观书,支日通奏,周昌桀纣之论,欣然开纳;刘毅桓灵之比,终日含弘。高悬王爵,惟能是与,管库靡遗,渔盐毕录。无令桓谭非谶,官止于郡丞;赵壹负才,位终于计掾。则天下宅心,幽明知感。岁精仕汉,风伯朝周,真人去而复归,台星坼而还敛。《诗》称多士,《易》载群龙,从此而言,可以无愧。 樊孝谦释道教对臣闻天道性命,圣人所不言。盖以理绝涉求,难为称诣。伯阳《道德》之论,庄周《逍遥》之旨,遗言取意,犹有可寻。至若玉简金书,神经秘录,三尺九转之奇,绛雪玄霜之异,淮南成道,犬吠云中,子乔得仙,剑飞天上,皆是凭虚之说,海枣之谈,求之如系风,学之如捕影。而燕君齐后,秦皇汉帝,信彼方士,冀遇其真。徐福去而不归,栾大往而无获,犹谓升遐倒影,抵掌可期,祭鬼求神,庶或不死。江壁既返,还入骊由之墓;龙媒已至,终下茂陵之坟。方知刘向之信洪实,没有馀责;王充之非黄帝,比为不相。 又末叶已来,大存佛教,写经西土,画像南宫。昆池地黑,以为烧劫之灰;春秋夜明,谓是降神之日。法王自在,变化无穷,置世界于微尘,纳须弥于黍米。盖理本虚无,示诸方便,而妖妄之辈,弃家出家。药王燔躯,波斯洒血,假未能然,犹当克命,宁有改形易貌,有异生人,恣意放情,还同俗物。龙宫余论,鹿野前言,此而得容,道风前坠。 伏惟陛下受天明命,屈己济民,山鬼效灵,海神率职,湘中石燕,沐时雨而群飞;台上铜乌,诉和风而杓转。以周都洛邑,治在镐京;汉宅咸阳,魂归丰沛。汾晋之地,王迹维始,眷言巡幸,且劳经略。犹复降情文苑,斟酌百家,想执玉于瑶池,念求珠于赤水。窃以王母献环,由感周德; 上天锡珮,实报禹功。二班勒史,两马制书,未见三世之辞,无闻一乘之旨。帝乐王礼,尚有时而沿革;左道怪民,亦何疑于沙汰! 樊孝谦刑罚宽猛对臣闻惟王建国,刑以助礼,犹寒暑之赞阴阳,山川之通天地。爰自末叶,法令稍滋,秦篆无以穷书,楚竹不能尽载。有司因此,开以二门,高下在心,寒热随意。《周官》三典,弃之若吹毛; 《汉律》九章,违之如覆手。遂使长平狱气,得酒而后消;东海孝妇,因灾而方雪。诏书挂壁,有善而莫遵;奸吏到门,无求而不可。皆由上失其道,民不见德。而议者守迷,不寻其本。钟繇王朗,追怨张苍;祖讷梅陶,共尤文帝。便谓化尸起偃,在复肉刑;致治兴邦,无关周礼。 伏惟陛下昧(爽)坐朝,留心政术,明罚以纠诸侯,申恩以孩百姓。黄旗紫盖,已绝东南;白马素车,将降轵道。若复峻典深文,臣实未悟。何则?人肖天地,俱禀阴阳,安则愿存,扰则图死。 故王者之治,务先礼乐;如有未从,刑书乃用,宽猛兼设,水火俱陈。未有专任商韩而能长久。昔秦归土会,晋盗来奔;舜举皋陶,不仁自远。但令释之、定国,送作理官;龚遂、文翁,继为郡守。科间律令,一此宪章,欣闻汲黯之言,泣断招平之罪。则天下自治,大道公行,乳兽舍牙,仓鹰垂翅。楚王钱府,不复须封;汉狱冤囚,自然蒙理。后服之徒,既承风而慕化;有截之内,皆蹈德而咏仁。号以成、康,何难之有! 樊孝谦祸福报应对臣闻五方易辨,尚待指南;百世可知,犹须吹律。况复天道秘远,神迹难源,不有通灵,孰能尽悟?乘楂至于河汉,惟睹牵牛;假寐游于上玄,止逢翟火。造化之理,既寂寞而无传;报应之事,固难得而妄说。但秦穆有道,勾芒锡祥;虢公凉德,蓐收降祸。高明在上,定自有知,不可谓神冥昧难信。若夫仲尼厄于陈蔡,孟轲困于齐梁,自是不遇其时,宁关报应之理!子胥无首,马迁腐下,受诛取辱,何可尤人?至如协律见亲,棹船得幸,从此而言,更不足怪。周王漂杵,致天之罚;白起诛降,行己之意。是以七百之祚,仍加姬氏;杜邮之戮,还属武安。 昔汉问上计,不过日蚀;晋策秀才,止于寒火。前贤往士,咸用为难;推古比今,臣见其易。 然草莱百姓,过荷恩私,三折寒胶,再游金马。王言昭贲,思若有神,占对失图,伏深悚惧。 卷十一 奏事类李斯上秦王书(此文若去其中间一节,则了无生趣矣。然语既泛滥,意杂诙嘲。虽曰羁旅之臣,要岂陈言之体?玩其华焉可也。)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弗纳,疏士而弗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鱓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 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官,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贾山至言(如高山大川。)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远谕,愿借秦以为谕,唯陛下少加意焉。 夫布衣韦带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绝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百姓任罢,赭衣半道,群盗满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视,倾耳而听。一夫大呼,天下响应者,陈胜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钟鼓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殿高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旗旗不挠。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而托足焉。死葬乎骊山,吏徒数十万人,旷日十年,下彻三泉,合采金石,治铜锢其内,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中成观游,上成山林。为葬埋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秦以熊罴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海内,而不笃礼义,故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闻,愿陛下少留意而详择其中。 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王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皋河濒,虽有恶种,无不猥大。昔者夏、商之季世,虽关龙逢、箕子、比干之贤,身死亡而道不用;文王之时,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刍荛采薪之人皆得尽其力。此周之所以兴也。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 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乃况于纵欲,恣行暴虐,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太学,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祝A14在前,祝鲠在后,公卿奉杖,大夫进履,举贤以自辅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谏。故以天子之尊,尊养三老,视孝也;立辅弼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至于刍荛者,求善无餍也;商人、庶人,诽谤已而改之,从善无不听也。 昔者秦政力并万国,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筑长城以为关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势,轻重之权,其与一家之富,一夫之强,胡可胜计也!然而兵破于陈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狠暴虐,残贼天下,穷困万民,以适其欲也。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