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体文钞 - 第 11 页/共 61 页
曹子建黄初六年下国中令身轻于鸿毛,而谤重于泰山。赖蒙帝主天地之仁,违百司之典,议舍三千之首戾,反我旧居,袭我初服。云雨之施,焉有量哉!孤以何功而纳斯贶?富而不吝,宠至不骄者,则周公其人也。孤小人耳,身更以荣为戚。何者?将恐简易之尤出于细微,脱尔之愆一朝复露也。故欲修吾往业,守吾初志。欲使皇帝恩在摩天,使孤心常存此地。将以全陛下厚德,究孤犬马之年,此难能也。然固欲行众之难。《诗》曰:“德輶如毛,鲜克举之。”此之谓也。
傅季友为宋公修张良庙教纲纪:夫盛德不泯,义存祀典;“微管”之叹,抚事弥深。张子房道亚黄中,照邻殆庶,风云玄感,蔚为帝师。夷项定汉,大拯横流,固已参轨伊望,冠德如仁。若乃交神圯上,道契商洛,显默之际,窅然难究,渊流浩瀁,莫测其端矣。
涂次旧沛,伫驾留城,灵庙荒顿,遗象陈昧,抚迹怀人,永叹实深。过大梁者,或伫想于夷门;游九原者,亦流连于随会。拟之若人,亦足以云。可改构栋宇,修饰丹青,蘋蘩行潦,以时致荐。抒怀古之情,存不刊之烈。主者施行。
傅季友为宋公修楚元王墓教纲纪:夫褒贤崇德,千载弥光;尊本敬始,义隆自远。楚元王积仁基德,启蕃斯境;素风道业,作范后昆。本支之祚,实隆鄙宗。遗芳余烈,奋乎百世。而丘封翳然,坟茔莫翦,感远存往,慨然永怀。夫爱人怀树,甘棠且犹勿剪;追甄墟墓,信陵尚或不泯。况瓜瓞所兴,开源自本者乎!
可蠲复近墓五家,长给洒扫。便可施行。
江文通建平王聘隐逸教府、州、国纪纲:夫妫夏已没,大道不行。虽周惠之富,犹有鱼潭之士;汉教之隆,亦见栖山之夫。迹绝云气,意负青天,皆待绛螭骧首,翠虬来仪。是以遗风独扇百代,余烈激厉后生。斯乃王教之助,古人之意焉。吾税驾旧楚,憩乘汀潭,挹于陵之操,想汉阴之高。而山川遐久,流风无沫。养志数人,并未征采。善操将弃,良用慨然。宜速详旧礼,各遣纁招;庶畅此幽襟,以旌蓬荜。
梁武帝禁奢令夫在上化下,草偃风从,世之浇淳,恒由此作。自永元失德,书契未纪,穷凶极悖,焉可胜言。既而璇室外构,倾宫内积,奇技异服,殚所未见。上慢下暴,淫侈竞驰,国命朝权,遂移近习。贩官鬻爵,贿货公行,并甲第康衢,渐台广室。长袖低昂,等和戎之赐;珍羞百品,同伐冰之家。愚人因之,浸以成俗,骄艳竞爽,夸丽相高。至乃市井之家,貂狐在御;工商之子,缇绣是袭。日入之次,夜分未反,昧爽之朝,期之清旦。圣明肇运,厉精惟始,虽曰缵戎,殆同创革。且淫费之后,继以兴师,巨桥、鹿台,凋罄不一。孤忝荷大宠,务在澄清。思所以仰述皇朝大帛之旨,俯厉微躬鹿裘之义,解而更张,斫雕为朴。自非可以奉粢盛,修黻冕,习礼乐之容,缮甲兵之备;此外众费,一皆禁绝。御府中署量宜罢省,掖庭备御妾之数,大飨绝郑卫之音。其中有可以率先卿士,准的甿庶,菲食薄衣,请自孤始。加群才并轨,九官咸事,若能人务退食,竞存约己,移风易俗,庶期月有成。昔毛玠在朝,士大夫不敢靡衣偷食。魏武叹曰:“孤之法不如毛尚书。”孤虽德谢往贤,任重先达,实望多士,得共此心。外可详为条格。
任彦昇宣德皇后令宣德皇后敬问具位:夫功在不赏,故庸勋之典盖阙;施侔造物,则谢德之途已寡也。要不得不强为之名,使荃宰有寄。公实天生德,齐圣广渊。不改参辰而九星仰止,不易日月而二仪贞观。在昔晦明,隐鳞戢翼。博通群籍,而让齿乎一卷之师;剑气凌云,而屈迹于万夫之下。辨析天口,而似不能言;文擅雕龙,而成辄削藁。
爰在弱冠,首应弓旌。客游梁朝,则声华籍甚;荐名宰府,则延誉自高。隆昌季年,勤王始著。建武维新,缔构斯在。功隆赏薄,嘉庸莫酬。一马之田,介山之志愈厉;六百之秩,大树之号斯存。及拥旄司部,代马不敢南牧;推毂樊、邓,胡尘罕尝夕起。惟彼狡童,穷凶极虐,衣冠泯绝,礼乐崩丧。
既而鞠旅誓众,言谋王室,白羽一麾,黄鸟厎定,甲既鳞下,车亦瓦裂。致天之届,拱揖群后,丰功厚利,无得而称。是以祥光总至,休气四塞,五老游河,飞星入昴。元功茂勋,若斯之盛,而地狭乎四履,势卑乎九伯,帝有恧焉。輶轩萃止,今遣某位某甲等,率兹百辟,人致其诚。
庶匪席之旨,不远而复。
萧彦达为荆州刺史下教夫鹑火之禽,不匿影于丹山;昭华之宝,乍耀采于蓝田。是江汉有濯缨之歌,空谷著来思之咏,宏风阐道,靡不由兹。处士河东韩怀明、南平韩望、南郡庾承先、河东郭麻,并脱落风尘,高蹈其事。两韩之孝友纯深,庾、郭之形骸枯槁,或橡饭菁羹,惟日不足,或葭墙艾席,乐在其中。
昔伯武贞坚,就任河内,史云孤邵,屈志陈留,岂曰场苗,实惟攻玉。可加引辟,并遣喻意。既同魏侯致礼之请,庶无辟疆三缄之叹。
邱希范永嘉郡教贵郡控带山海,利兼水陆,实东南之沃壤,一都之巨会。而曝背拘牛,屡空于畎亩;绩麻治丝,无闻于窐巷。其有耕灌不修,桑榆靡树,遨游廛里,酣酺卒岁,越伍乖邻,流宕忘返。才异相如,而四壁独立;高惭仲蔚,而三径没人。虽谢文翁之正俗,庶几龚遂之移风。
陆佐公至浔阳郡教第五伦之临会稽,躬斩马草;邓伯道之莅吴郡,自运家粮。故能使吏作颂歌,民胥兴咏。太守薄德,谬叨龟组。窃愿巴祗,暗坐接客;思匹吴应,被絮对宾。常药自随,式瞻无远,单车入境,窃所庶几。旧须发民治道,及戍逻,揄樵采,诸如此类,一皆省息。
梁简文帝与刘孝仪令贤从中庶,奄至殒逝,痛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美誉嘉声,流于士友,言行相符,始终如一。文史该富,琬琰为心,辞章博赡,玄黄成采。既以鸣谦表性,又以难进自居,未尝造请公卿,缔交荣利,是以新沓莫之举,杜武弗之知。自阮放之官,野王之职,栖迟门下,已逾五载。同僚已陟,后进多升,而怡然清静,不以少多为念,确尔之志,亦何易得。
西河观宝,东江独步,书籍所载,必不是过。吾昔在汉南,连翩书记;及忝朱方,从容坐首。良辰美景,清风月夜,鹢舟乍动,朱鹭徐鸣,未尝一日而不追随,一时而不会遇。酒阑耳热,言志赋诗,校覆忠贤,榷扬文史,益者三友,此实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民结去思,野多驯雉,此亦威凤一羽,足以验其五德。比在春坊,载获申晤,博望无通宾之务,司成多节文之科,所赖故人,时相媲偶。而此子溘然,实可嗟痛!惟与善人,此为虚说,天之报施,岂若此乎!想卿痛悼之诚,亦当何已。往矣奈何,投笔恻怆!吾昨欲为志铭,并为撰集。吾之劣薄其生也,不能揄扬吹嘘,使得骋其才用;今者为铭为集,何益既往。故为痛惜之情,不能已已耳。
梁简文帝与湘东王论王规令威明昨宵奄复殂化,甚可痛伤!其风韵遒正,神峰标映,千里绝迹,百尺无枝。文辨纵横,才学优赡。跌宕之情弥远,濠梁之气特多,斯实俊民也。一尔过隙,永归长夜。金刀掩芒,长淮绝涸。去岁冬中,已伤刘子;今兹寒孟,复悼王生。俱往之伤,信非虚说。
梁简文帝移市教临淮作守,白鹿随而忘返;萧令解绶,黄雀从而不归。况复卫卒遮车,追民拥榜,瞻言前古,眇愧弘多。吾旅泊冬川,阻兹涸水,日中总会,交贸迁移。虽樊无外取,要得所求;而旗亭旧体,自有常处。不容近违孔奋,远逐曹参。正恐旧肆盈虚,或成雕废。
梁简文帝罢雍州恩教折以片言,事关往圣;寄之勿扰,传彼昔贤。故刻木不对,画狱无入。吾自之雍,矜怀圄犴,幸得天无虚旱,地歇怪虫。今轴车行涂,舟艎且戒。植柳官渡,尚或依然;寄饭曹僖,犹思恩宥。
况义化君民,节离寒暑,悯兹歧路,宜留惠泽。
梁简文帝与僧正教此州伽蓝支提基列,虽多设庄严,盛修供具,观其外迹,必备华侈,在乎意地,实有未弘。何者?凡铸金刻木,镂漆图瓦,盖所以仰传应身,远注灵觉,羡龙瓶之始晨,迫鹄林之余慕。故祭神如在,敬神之道既极;去圣兹远,怀圣之理必深。此土诸寺,止于应生之日,则暂列形像。自斯以后,封以箧笥,乃至弃服离身,寻炎去顶。或十尊五圣,共处一厨;或大士如来,俱藏一柜。信可谓心与事背,貌是情非,增上意多,精进心少。昔塔里红函,止传舍利;象头白伞,非谓全身。夫以画像追陈,尚使吏民识敬;熔金图范,终令越主怀思。匹以龙阿,尚能跃鞘;方之虎兕,犹称出柙。况复最大圆慈,无上善聚,闻名去烦,见形入道,而可慢此雕香,蕴斯木樒,缄匿玉毫,封印金掌。既殊罗阅,久入四天;又异祗洹,掩户三月。宝殿空临,琼阶虚敞。密帷不开,非仲舒之曲学;红壁长掩,似邠卿之避仇。且广厦云垂,崇甍鸟跂,若施之玉座,饰以金钿,必不尘霭日姿,亏点月面。琉璃密窗,自可轻风难入;龙须细网,足使飞燕不过。兼得虔敬之理必崇,接足之心弥重。可即宣勒,永使准行。
梁元帝课耕令军国多虞,戎旃未静;青领虽炽,黔首宜安。时惟星鸟,表年祥于东秩;春纪宿龙,歌岁取于南畯。况三农务业,尚看天桃敷水;四人有令,犹及落杏飞花。化俗移风,常在所急;劝耕且战,弥须自许。岂直燕垂寒谷,积黍自温。宁可堕此玄苗,坐餐红粒;不植燕颔,空候蝉鸣。可悉深耕溉种,安堵复业;无弃民力,并分地利。班勒州郡,咸使遵承。
周文帝下朝士令古之帝王,所以外建诸侯,内立百官者,非欲富贵其身而尊荣之,盖以天下至广,非一人所能独治。是以博访贤才,助己为治。若其知贤也,则以礼命之。其人闻命之日,则惨然曰:“凡受人之事,任人之劳,何舍己而从人!”又自勉曰:“天生俊士,所以利时。彼人主者欲与我为治,安可苟辞?”于是降心而受命。及居官也,则昼不甘食,夜不甘寝,思所以上匡人主,下安百姓,不遑恤其私而忧其家,故妻子或有饥寒之弊而不顾也。于是人主赐之以俸禄,尊之以轩冕,而不以为惠也。贤臣受之,亦不以为德也。位不虚加,禄不妄赐。为人君者,诚能以此道授官;为人臣者,诚能以此情受位,则天下之大,可不言而治矣。昔尧舜之为君,稷契之为臣,用此道也。
及后世衰微,此道遂废,乃以官职为私恩,爵禄为荣惠。人君之命官也,亲则授之,爱则任之。人臣之受位也,可以尊身而润其屋者,则迂道而求之;损身而利物者,则巧言而辞之。于是至公之道没,而奸诈之萌生。天下不治,正为此矣。
今圣主中兴,思去浇伪,诸在朝之士,当念职事之艰难,负阙之招累,夙夜兢兢,如临深履薄。才堪者,则审己而当之;不堪者,则收短而避之。使天官不妄加,王爵不虚受,则淳素之风,庶几可反。
卷十 策对类晁错对贤良文学策(从任贤立说,实隐然自负。其词泛滥,遂觉涂径欲迷。)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贤士,施及方外,四极之内,舟车所至,人迹所及,靡不闻命,以辅其不逮。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长懋。高皇帝亲除大害,去乱从,并建豪英以为官师,为谏争辅天子之阙,而翼戴汉宗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方内以安,泽及四夷。今朕获执天下之正,以承宗庙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烛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闻也。故诏有司、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帅其志,以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者,各有人数,将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当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亲谕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四者之阙。悉陈其志,毋有所隐。上以荐先帝之宗庙,下以兴愚民之休利。著之于篇,朕亲览焉。观大夫所以佐朕,至与不至。书之,周之,密之,重之,闭之,兴自朕躬。大夫其正论,毋枉执事。乌呼戒之!二三大夫,其帅志毋怠。”
错对曰:平阳侯臣密,汝阴侯臣灶,颖阴侯臣何,廷尉臣宜昌,陇西太守臣昆邪,所选贤良太子家令臣错,昧死再拜言:臣窃闻古之贤主,莫不求贤以为辅翼。故黄帝得力牧而为五帝先,大禹得咎繇而为三王祖,齐桓得管子而为五伯长。今陛下讲于大禹及高皇帝之建豪英也,退托于不明,以求贤良,让之至也。臣窃观上世之传,若高皇帝之建功业,陛下之德厚而得贤佐,皆有司之所览,刻于玉版,藏于金匮,历之春秋,纪之后世,为帝者祖宗,与天地相终。今臣密等乃以臣错充赋,甚不称明诏求贤之意。臣错茅臣,亡识知,昧死上愚对曰:
诏策曰“明于国家大体”,愚臣窃以古之五帝明之。臣闻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处于法宫之中,明堂之上。动静上配天,下顺地,中得人。故众生之类,亡不覆也;根著之徒,亡不载也;烛以光明,亡偏异也;德上及飞鸟,下至水虫,草木诸产,皆被其泽。然后阴阳调,四时节,日月光,风雨时,膏露降,五谷熟,妖孽灭,贼气息,民不疾疫,河出图,洛出书,神龙至,凤鸟翔,德泽满天下,灵光施四海。此谓配天地。治国大体之功也。
诏策曰“通于人事终始”,愚臣窃以古之三王明之。臣闻三王臣主俱贤,故合谋相辅,计安天下,莫不本于人情。人情莫不欲寿,三王生而不伤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也。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后行之;其动众使民也,本于人事,然后为之。取人以己,内恕及人。情之所恶,不以强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乐其政,归其德,望之若父母,从之若流水。百姓和亲,国家安宁,名位不失,施及后世。此明于人情终始之功也。
诏策曰“直言极谏”,愚臣窃以五伯之臣明之。臣闻五伯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任之以事。
五伯之佐之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诬,奉法令不容私,尽心力不敢矜,遭患难不避死,见贤不居其上,受禄不过其量,不以亡能居尊显之位。自行若此,可谓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伤众而为之机陷也,以之兴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乱也。其行赏也,非虚取民财,妄予人也,以劝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赏厚,功少者赏薄。如此,敛民财以顾其功,而民不恨者,知与而安己也。其行罚也,非以忿怒妄诛而从曝心也,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国者也。故罪大者罚重,罪小者罚轻。如此,民虽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罚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谓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请而更之,不以伤民。主行之曝者,逆而复之,不以伤国。救主之失,补主之过,扬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内亡邪辟之行,外亡骞污之名。事君若此,可谓直言极谏之士矣。
此五伯之所以德匡天下,威正诸侯,功业甚美,名声章明。举天下之贤主,五伯与焉。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极谏,补其不逮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众,威武之重,德惠之厚,令行禁止之埶,万万于五伯。而赐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识陛下之高明而奉承之!
诏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愚臣窃以秦事明之。臣闻秦始并天下之时,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然功力不迟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财用足,民利战。其所与并者六国。六国者,臣主皆不肖,谋不辑,民不用。故当此之时,秦最富强。夫国富强而邻国乱者,帝王之资也。故秦能兼六国,立为天子。当此之时,三王之功,不能进焉。及其末涂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谗贼,宫室过度,耆欲亡极,民力罢尽,赋敛不节,矜奋自贤,群臣恐谀,骄溢纵恣,不顾患祸。妄赏以随喜意,妄诛以快怒心。法令烦憯,刑罚暴酷,轻绝人命,身自射杀,天下寒心,莫安其处。奸邪之吏,乘其乱法,以成其威。狱官主断,生杀自恣。上下瓦解,各自为制。秦始乱之时,吏之所先侵者,贫人贱民也。至其中节,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涂,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亲疏皆危,外内咸怨,离散逋逃,人有走心。陈胜先倡,天下大溃。绝祀亡世,为异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宁之祸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万民,绝秦之迹,除其乱法,躬亲本事,废去淫末,除苛解娆,宽大爱人,肉刑不用,罪人亡帑,非谤不治,铸钱者除,通关去塞,不孽诸侯,宾礼长老,爱恤少孤,罪人有期,后宫出嫁,尊赐孝悌,农民不租,明诏军帅,爱士大夫,求进方正,废退奸邪,除去阴刑,害民者诛,忧劳百姓,列候就都,亲耕节用,视民不奢。所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易故,以安海内者,大功数十,皆上世之所难及。陛下行之,道纯德厚,元元之民幸矣。
诏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当之。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隐”,愚臣窃以五帝之贤臣明之。臣闻五帝其臣莫能及,则自亲之。三王臣主俱贤,则共忧之。五伯不及其臣,则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遗而圣贤不废也。故各当其世而立功德焉。传曰:“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待。”“能明其世者,谓之天子。”此之谓也。窃闻战不胜者易其地,民贫穷者变其业。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资财不下五帝,临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盗贼不衰,边境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亲而待群臣也。今执事之臣,皆天下之选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犹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亲,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窃恐神明之遗也。日损一日,岁亡一岁,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于天下,以传万世。愚臣不自度量,窃为陛下惜之!昧死上狂惑茅之愚。臣言唯陛下财择。
公孙弘对贤良文学策(精深不逮江都,而切实简当,得开说之体。)
“盖闻上古至治,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阴阳和,五谷登,六畜蕃,甘露降,风雨时,嘉禾兴,朱生,山不童,泽不涸,麟凤在郊薮,龟龙游于沼,河洛出图书,父不丧子,兄不哭弟,北发渠搜,南抚交阯,舟车所至,人迹所及,跂行喙息,咸得其宜。朕甚嘉之!今何道而臻乎此?子大夫修先圣之术,明君臣之义,讲论洽闻,有声乎当世。敢问子大夫:天人之道,何所本始?吉凶之效,安所期焉?禹、汤水旱,厥咎何由?仁义礼知四者之宜,当安设施?属统垂业,物鬼变化,天命之符,废兴何如?天文地理人事之纪,子大夫习焉。其悉意正议,详具其对,著之于篇,朕将亲览焉。靡有所隐。”
臣闻上古尧舜之时,不贵爵赏而民劝善,不重刑罚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末世贵爵厚赏而民不劝,深刑重罚而奸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厚赏重刑,未足以劝善而禁非,必信而已矣。是故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不作无用之器,即赋敛省;不夺民时,不妨民力,则百姓富;有德者进,无德者退,则朝廷尊;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则群臣逡;
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凡此八者,治民之本也。故民者,业之则不争,理得则不怨,有礼则不暴,爱之则亲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故法不远义,则民服而不离;和不远礼,则民亲而不暴。故法之所罚,义之所去也;和之所赏,礼之所取也。礼义者,民之所服也,而赏罚顺之,则民不犯禁矣。故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者,此道素行也。
臣闻之:气同则从,声比则应。今人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故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矣。故阴阳和,风雨时,甘露降,五谷登,六畜蕃,嘉禾兴,朱草生,山不重,泽不涸,此和之至也。故形和则无疾,无疾则不夭,故父不丧子,兄不哭弟。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则麟凤至,龟龙在郊,河出图,洛出书,远方之君,莫不说义奉币而来朝,此和之极也。
臣闻仁者爱也,义者宜也,礼者所履也,智者术之原也。致利除害,兼爱无私,谓之仁。明是非,立可否,谓之义。进退有度,尊卑有分,谓之礼。擅杀生之柄,通壅塞之涂,权轻重之数,论得失之道,使远近情伪,必见于上,谓之术。凡此四者,治之本,道之用也,皆当设施不可废也。
得其要,则天下安乐,法设而不用;不得其术,则主蔽于上,官乱于下。此事之情,属统垂业之本也。
臣闻尧遭洪水,使禹治之,未闻禹之有水也。若汤之旱,则桀之馀烈也。桀、纣行恶,受天之罚;禹、汤积德,以王天下。因此观之,天德无私亲,顺之和起,逆之害生,此天文地理人事之纪。臣弘愚戆,不足以奉大对。
挚仲洽贤良对策(时诏诸贤良方正会东堂策问,虞对,擢为太子舍人。)
臣闻古之圣明,原始以要终,体本以正末。故忧法度之不当,而不忧人物之失所;忧人物之失所,而不忧灾害之流行。诚以法得于此,则物理于彼;人和于下,则灾消于上。其有日月之眚,水旱之灾,则反听内视,求其所由,远观诸物,近验诸身。耳目听察,岂或有蔽其聪明者乎?动心出令,岂或有倾其常正者乎?大官大职,岂或有授非其人者乎?赏罚黜陟,岂或有不得其所者乎?河滨山岩,岂或有怀道钓筑而不感于梦兆者乎?方外遐裔,岂或有命世杰出而未蒙膏泽者乎?
推此类也,以求其故,询事考言,以尽其实,则天人之情可得而见,咎征之至可得而救也。若推之于物则无忤;求之于身则无尤,万物理顺,内外咸宜,祝史正辞,言不负诚,而日月错行,夭疠不戒,此则阴阳之事,非吉凶所在也。期运度数,自然之分,固非人事所能供御,其亦振廪散滞,贬食省用而已矣。是故诚遇期运,则虽陶唐、殷汤,有所不变;苟非期运,则宋、卫之君,诸侯之相,犹能有感。唯陛下审其所由,以尽其理,则天下幸甚。臣生长荜门,不逮异物,虽有贤才,所未接识,不敢瞽言妄举,无以咨答圣问。
郤广基贤良策对(东京之流裔,汴宋之先驱。)
伏惟陛下以圣德君临,犹垂意于博采,故招贤正之士。而臣等薄陋,不足以降大问也,是以窃有自疑之心。虽致身于阙庭,亦僶僶矣。伏读圣策,乃知下问之旨笃焉。
臣闻上古推贤让位,教同德一,故易简而人化。三代世及,季末相承,故文繁而后整。虞夏之相因,而损益不同,非帝王之道异,救弊之路殊也。周当二代之流,承雕伪之极,尽礼乐之致,穷制度之理,其文详备。仲尼因时宜而曰“从周”,非殊论也。臣闻圣王之化先礼乐,五霸之兴勤政刑。礼乐之化深,政刑之用浅,勤之则可以小安,堕之则遂陵迟。所由之路本近,故所补之功不侔也。而齐桓失之葵邱,夷吾沦于小器,功止于霸,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