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丛书 - 第 115 页/共 467 页

后彩云曲(并序)  (近人)樊增祥 撰   光绪己亥,居京师,制《彩云曲》,为时传诵。癸卯入觐,适彩云虐一婢死,婢故秀才女也,事发到刑部,门官皆其相识,从轻递籍而已。同人多请补记以诗。余谓其前随使节,俨然敌体,鱼轩出入,参佐皆屏息鹄立。陆军大臣某,时为舌人,亦在行列。后乃沦为淫鸨,流配南归,何足更污笔墨。顷居沪上,有人于夷场见之,盖不知偃蹇几夫矣。因思庚子拳董之乱,彩侍德帅瓦尔德西,居仪鸾殿。尔时联军驻京,惟德军最酷。留守王大臣,皆森目结舌,赖彩言于所欢,稍止淫掠,此一事足述也。仪鸾殿灾,瓦抱之穿窗而出。当其秽乱宫禁,招摇市黡,昼入歌楼,夜侍夷寝,视从某侍郎使英、德时,尤极烜赫。今老矣,流落沪滨,仍与厕养同归,视师师白发青裙,就檐溜濯足,抑又不逮。而瓦酋归国,德皇察其秽行,卒被褫谴。此一泓祸水,害及中外文武大臣,究其实一寻常荡妇而已。祸水何足溺人,人自溺之。出入青楼者,可以鉴矣。此诗着意庚子之变,其它琐琐,概从略焉。   纳兰昔御仪鸾殿,曾以宰官三召见。   画栋珠帘霭御香,金床玉几开宫扇。   明年西幸万人哀,桂观蜚廉委劫灰。   虏骑乱穿驿道走,汉宫重见柏梁灾。   白头宫监逢人说,庚子灾年秋七月。   六龙一去万马来,柏灵旧帅称魁桀。   红巾蚁附端郡王,擅杀德使董福祥。   愤兵入城恣淫掠,董逃不获池鱼殃。   瓦酋入据仪鸾座,凤城十家九家破。   武夫好色胜贪财,桂殿清秋少眠卧。   闻道平康有丽人,能操德语工德文。   状元紫诰曾相假,英后殊施并写真。   柏灵当日人争看,依稀记得芙蓉面。   隔越蓬山十二年,琼华岛畔邀相见。   隔水疑通银汉槎,催妆还用天山箭。   彩云此际泥秋衾,云雨巫山何处寻?   忽报将军亲折简,自来花下问青禽。   徐娘虽老犹风致,巧换西妆称人意。   百环螺髻满簪花,全匹鲛绡长拂地。   鸦娘催上七香车,豹尾银枪两行侍。   细马遥遵辇路来,袜罗果踏金莲至。   历乱宫帷飞野鸡,荒唐御座拥狐狸。   将军携手瑶阶下,未上迷楼意已迷。   骂贼翻嗤毛惜惜,入宫自诩李师师。   言和言战纷纭久,乱杀平人及鸡狗。   彩云一点菩提心,操纵夷獠在纤手。   胠箧休探赤侧钱,操刀莫逼红颜妇。   始信倾城哲妇言,强于辩士仪秦口。   后来虐婢如虺蝮,此日能言赛鹦鹉。   较量功罪相折除,侥幸他年免缳首。   将军七十虬髯白,四十秋娘盛钗泽。   普法战罢又今年,枕席行师老无力。   女闾中有女登徒,笑捋虎须亲虎额。   不随盘瓠卧花单,那得驯狐集城阙?   谁知九庙神灵怒,夜半瑶台生紫雾。   火马飞驰过凤楼,金蛇舕舚燔鸡树。   此时锦帐双鸳鸯,皓躯惊起无襦袴。 见古乐府。   小家女记入抱时,夜度娘寻凿坏处。   撞破烟楼闪电窗,釜鱼笼鸟求生路。   一霎秦灰楚炬空,依然别馆离宫住。   朝云暮雨秋复春,坐见珠盘和议成。   一闻红海班师诏,可有青楼惜别情?   从此茫茫隔云海,将军也有连波悔。   君王神武不可欺,遥识军中妇人在。   有罪无功损国威,金符铁券趣销毁。   太息联邦虎将才,终为旧院蛾眉累。   蛾眉重落教坊司,已是琵琶弹破时。   白门沦落归乡里,绿草依稀具狱词。   世人有情多不达,明明祸水寨裳涉。   玉堂鹓鹭愆羽仪,碧海鲸鱼丧鳞甲。   何限人间将相家,墙茨不扫伤门阀。   乐府休歌杨柳枝,星家最忌桃花煞。   今者株林一老妇,青裙来往春申浦。   北门学士最关渠,西幸丛谈亦及汝。   古人诗贵达事情,事有阙遗须拾补。   不然落溷退红花,白发摩登何足数。   苗妓诗 清 吴县贝青乔子木 撰   前人谓夜郎之桑濮,在黄丝驿以东归化营,风俗淫谬,固亦不减古所云也。客有嫪恋于此者,暇日从而往观。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失笑遄返,杂缀成诗。   异样烟花亦惹愁,岑云孖雨结绸缪。   宛从魔母窥淫室,却在夭家问野楼。   锦带缠胸交十字,银环押耳妥双钩。   鬼竿影里呵交去,赢得槟榔一笑投。   苗谓山之高者曰岑,水之分流者曰孖。夭苗一名夭家,云出自周后,故多姬姓。女子十三四,构竹楼野外处之,苗童聚歌其上,情稔则合。黑苗谓之“马郎房”,獠人谓之“麻栏”,獞人谓之“千栏”。田山姜《黔书阳》载:苗妇锦服短衫,系双带于背胸前,刺绣一方,饰以金钱。以予所见,双带斜作十字形,交于双乳间,背缀小锦一方,负物则横贯其中以为纽。耳环大如钩,下垂至肩,富者多布以珠贝,累累如璎珞。春时立木于野,男女旋舞以为乐,獠人曰“罗汉楼”,龙苗曰“鬼竿”。呵交,谓饮酒也。狆女飨客,以槟榔为上品,咀之辛香满口。盖水浸令软,石贲灰裹蒌叶藏之,昵者始出赠焉。   问是盘瓠几派分,踹堂欢舞一群群。   桶裙低露双趺雪,鬃髢松堆半笠云。   ■⑴菜登柈腥欲避,刺黎酿酒啐成醺。   恰逢蝎子花开日,嫭扒芦笙宛转闻。   盘瓠,高辛氏之蓄狗也。衔犬戎吴将军头献阙下。帝酬其功,妻以少女,盘瓠负女入南山,生六子六女,自相夫妇,此群苗鼻祖也。详见范史西《南夷列传》。唐宋以前,曰蛮曰獠而已。前明就三苗地设府县卫,支派遂分。花白青黑红,以色名。宋蔡,以国名;龙仲韦谢,以姓名;马镫狗耳锅圈,以饰名。又有■⑵犷、木老、紫姜、郎慈、八番、九股、六额子、僰秾、猺狪、■⑶、■⑷之属。种类虽蕃,风俗略同,故注中杂引诸书,不尽区别之。每以令节,男子吹笙撞鼓,苗妇随之,婆婆进退,疾徐可观,名曰“踹堂之舞”。苗女不履不袜,徒跣而行,围峒锦于腰,重叠百褶,旁无襞积,谓之“桶裙”。仅及膝者,谓之“短裙苗”。拖至地者,谓之“长裙苗”。长裙苗,即狆家也。敛马鬣杂人发束为髲,大如斗,缀于顶前,上覆竹笠,旁以五色药珠为饰,贫者以薏苡代之。此系盛妆,惟跳月时始用之。 凡渔猎所获,下至蚳蝝蠕动之属,咸麇于一罂,俟其螂蛆腥臭。始告缸成,名曰“■⑴菜”,珍为异味,愈久愈贵。问至富,则曰“藏■⑴桶几世矣”。刺梨一名“送春归”,干如蒺藜,多芒刺,葩如荼蘼,红紫相间,鲜艳夺目。他省名“野玫瑰”,皆花而不实。惟黔中实如安石榴,而差小。味甘,微酸,酿酒极香韵。然不耐饮,虽大户不及一升,便头岑岑欲吐矣。饮无杯斝,或用牛角,或插竿于瓮,蹲而啐之。只宜冷饮,热则其臭刺鼻也。黔粤山壁间,三四月多黄花,蕊吐赪绒,蒙茸如绣,许鹤沙《东还记程》作蝎子花,闵鹤癯《粤述》作屈子花。自予观之,即藏草中之金石斛也。根如兰,叶如柳,茎多节而丛生。《黔书》谓苗俗不娴音律,而芦笙之制,六管、比栉如羽,独合于古。余取视之,六管如环,并非排列,惟长管冒匏,短管置簧,稍异耳。跳月时,笙梢悬一葫芦,中贮水,吹久则簧燥,须时时以水润之。滇僰间谓好曰“嫭扒”,见杨升庵《奇字韵》。   跳花坡抱月场南,拉得春阳月十三。   解语略嫌音带鴂,劝餐还怕蛊藏蚕。   佯牵芦被情何昵,偷结瓜球性亦憨。   作戛恐防归路晚,补笼药箭半林岚。   孟春合男女于野以择偶,名曰“跳月”。即马郎房麻栏杆而合成一会,此苗俗大礼也。归化苗家,恒以教场坝为月场。其南月峻岭,名跳花坡。自正月初三至十三,皆跳月之期,两男对跳,四五女联臂围之。满场凡数百围,男跳易乏,须互换也。笙声沸天,两相谐,则目成心许矣。十三日跳毕,男吹芦笙于前,女牵带从之,绕场三匝。相携入丛箐间,先为野合,名曰“拉阳”。然必有娠而后得嫁,否则越岁复游牝于牧矣。父曰包,母曰咪,兄曰皮,谓华人曰条,官曰朦,亦曰瞎,一为序,二为瘦,三为大,四为布,五为目,六为逆,七为索,八为遮,九为梭,十为完。艮挫,朝饔也。艮林,再饭也。艮乔,夕餐也。鸡曰■⑸,鸭曰阿,马曰虐,犬曰磨,豕曰拜,牛曰批,亦曰啇讹,凡此方言。与《黔书》、《说铃》诸书略同。然有音无字,但以华字译之而已。苗家造蛊,每于端午聚蜈蚣虺蜴于一器,而咒之。积久启视,留其一则为蛊,取其涎矢以毒人,奇病百出,即数年后千里外无得免者。予尝夜宿苗寨,见空际如流星闪电,问之,则曰放蛊出饮也。长者为蛇蛊,圆者为虾蟆蛊,而以金蚕为最毒。蓄蛊之家,洁净无点尘,投宿者,恒以此为趋避,盖一寨中辄有两三家也。中其毒者,急服白蘘荷汁,犹可解。蘘荷叶如芭蕉,根如姜芽,喜阴木下生,潘岳《间居赋》所谓“蘘荷根依阴”是也。或曰“刺猥能擒蛊”,见陆云士《峒溪纤志》。苗俗无卧具,恒掘地为炉,爇柴而拥以炙,虽隆冬亦裸体相枕也。近岁间以芦絮为被,若木棉则仅有矣。跳月时,取绿巾结为小圆球,视欢者掷之,名曰“瓜毯”,亦曰“绣龙”。蔡苗会亲属妇女,椎牛歌舞,名曰“作戛”。黑苗兼以赛神,名曰“吃牯脏”。红苗则间系铜鼓,名曰“调鼓”。诸苗恒用药弩,夜伏丛莽间猎鸟兽,杜诗“莫猺射雁鸣桑弓”是也。药必市诸狆家。狆家凡三种,一曰补龙,一曰青狆,一曰卡尤,皆五代楚王马殷自邕管迁来者也。治药之术,甚秘,必得粤西所产毒母名齁者合入,始灵。   梅花瘴起火红边,绘蜡春衣结束鲜。   莫谓更苴干甚事,应教耐德见犹怜。   调和蒟蒻三升酱,屏绝芙蓉一枕烟。   间与歹鸡谈往事,伤心姻娅侍皇仙。   黔瘴霜降而息,明春梅花开始发。予以腊月抵黔,阴霾如入云雾中。一月无四五日晴朗,误疑为瘴。久乃知为罩子,非瘴也。盖城市皆无瘴,惟阴僻之区,或数年一发,或数十年一发。初起丛灌间,灿烂作金光,下坠如丸,渐飘散若车轮,非虹非霞,五色满野。陆剑南《避暑漫抄》所谓瘴母其气香烈,触之者始如病疟,旋成黄疸,半载莫救矣。其或数十百里,人民鸡犬,靡有孑遗,归化营凡辖十三支,而火红支地气最热,故瘴亦最酷。近年燔山木而髡之,得少衰。时或一发,击以火器,亦即惊散。用蜡绘花于布而染之,既去蜡,则花纹如绣。芦鹿苗自蜀汉济火从武侯征孟获有功,封罗甸国王。世长其土,最贵者为更苴,次则慕魁、句魁、骂色,以至黑乍,凡九等,曰九扯。群苗有讼事涉官者,其长兼理之。耐德,正妻也。 汉武帝因唐蒙言蒟酱,而用兵西南夷。梁武帝啖之而美,曰:“与肉何异?予以为必异味也。”抵黔后,遍访之不可得。久乃于苗寨见之,花如流藤,叶如毕拨,子如桑椹,沥其油酰为酱,味亦辛香,而不甚可口。杨升庵《丹铅录》所考非谬矣。或取其叶裹槟榔食之,亦可辟瘴,呼之为蒌,即蒌蒻也。黔人呼罂粟花为芙蓉,故鸦片一名清芙蓉。自清镇以西,弥望皆是。华种攒瓣如芍药,惟夷种单瓣,故结实尤大。薄暮劙其外皮,越宿浆溢如膏,收而熬之,即鸦片,不必配以他药也。凡妓馆中,每以此烟媚客,而苗妓独否,盖其酋固能严禁也。歹鸡,犹华言并坐也。嘉庆初,南龙妖妇王囊仙据洒洞,合七绺须以叛,自称皇仙娘娘,归化石寨苗酋班搰金,令妻么香率男妇八百人往应之。后威勒侯勒保,计擒囊仙,槛送京师,余党皆骈戮焉。   狐媚何堪掩袖时,凌波照影斗芳姿。   娇临猛已场边路,欢闹家亲殿里尸。   抱子招延巫设祀,避寅先谢客窥篱。   招摇禾落坊前过,翠带红巾悔乱披。   苗女亦饶姿色,惜多狐臭,不可近,昵者每掩鼻就之。余于焦溪■⑹溪间,每见苗女三五成群,栉沐于清流急湍之上,颇怪之。后阅通志,知其性喜照水,恒顾影以取媚也。归化在万山中,数百里无巨溪阔涧,故遇水益低徊不忍去云。赶场曰“猛已”,亦曰“拜其”。余自盘州抵归化,历龙场、兔场、狗场、鸡场诸寨。初不解命名之义,及询诸土人,始知逐日赶场数百里间,按十二辰为一周也。苗女麕集其间,固一秽墟云。亲死,刳木以敛,置诸崇崖峭壁间,不施蔽盖,旁立木主识其处,名曰“家亲殿”。初殡,集亲戚男妇笑歌跳舞,是为闹尸。明春闻杜鹃声,举家号哭。曰“鸟犹岁至,亲不归矣。”女在室蒸报旁通,淫奔无忌,即跳月后,许有家矣,亦必结好数人,名曰“野老”。聘夫就之,强相合而已。有子始告知聘夫,延师巫结花楼礼圣母。圣母,女娲氏也。亲族男妇歌饮二日,名曰“作星”,自是有犯,夫遂得以兵刃从事矣。五月寅日,墐户伏处,夫妇异寝,亲族不相往来,有犯者,谓必遭虎厄。苗俗近渐丕变,妇稚竟有以节孝称者。道光十二年,麟方伯庆采访五人,请于朝,以旌之。孝子二,日喧噶,曰贾香,节妇三,曰扁招,曰禾落,及其子妇曰噶。六月六日为换带之期,群女裸浴于溪涧中,人或薄而观之,赠以裙带,则尤喜,嗤者或不得带归,而父母以为耻,野老亦以多为荣。私一男,则髻上蒙红巾一方,斜叠若巾,愈高而愈自得,有积至数十层者,同伴咸啧啧称羡云。   海雪畸人梦一场,相逢莫是亸云娘。   羞他送子烦瓜嫂,懒去迎神祀竹王。   鉴齿纵教随犵狫,埋香忍使殉鸳鸯。   要留阿妹相思曲,水曲从伊唱几章。   明季邝湛若号“海雪畸人”,为苗女执兵符者云“亸娘记室”,着有《赤雅》一编。舒铁云题《赤雅》诗,即“亸云骠雪都无价”句,侧用“云、亸”二字,姑从之。凡无子者,亲友于中秋夜,饰艳妇抱瓜送于其门。称为瓜大嫂。此系黔俗也,苗妇亦效之。昔有女子浣于遁水,见三节大竹,剖视之,得一男。归养之。长而雄武,众立为夜郎侯。汉武元鼎六年,举国内附。后以事诛,群苗思之不置,请为立侯。牂柯太守吴霸以闻,乃立其三子为侯,因相沿立竹王祠。至今群苗,犹岁时奉礼勿衰云。犵狫种有五,曰花、曰红、曰剪头、曰猪豕、曰打牙。打牙尤剽悍,而女子颇纤好,将嫁必折其二齿,否则恐妨夫家。蔡苗死夫,必以妇殉,妇所私挟众夺去,乃免。苗曲有“妹想思”“妹同庚”之名,率淫奔私昵之词。宋时牂柯蛮入贡,令作本国歌舞。一人吹匏笙为蚊蚋声,数十人宛转旋舞,以足顿地为节,名曰“水曲”,见《宋史》。   〖吴下诗伯,首推贝子木。子木少负奇才,足迹半天下,穷愁寞落以终。所著《半行庵稿》,多忧时感世之作,沈雄坚卓,慷慨激昂,洵吴中之老名士也。稿中有《苗妓诗》六章,足补陆次云《峒溪纤志》所未备,爰钞存之。春草吟庐主跋。〗   〖注:■⑴,酉+音,yìn,用密闭浸渍发酵法酿制食品。 ■⑵,犭+羊,yáng。■⑶,犭+今。■⑷,犭+水,yīn,旧称中国之苗族。■⑸,大上步下。(无读音)■⑹,氵+舞,音武,与潕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