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文选 - 第 6 页/共 45 页
乾隆甲辰,上六旬,江南尚衣鹾使争聘名班。班之某色人艺绝矣,而某色人颇绌。或某某色皆艺矣,而笛师鼓员琵琶员不具。或皆具而有声无容,不合。驾且至,颇窘,客荐金德辉。德辉上策曰:小人请以重金号召各部,而总进退其所短长,合苏杭扬三郡数百部,必得一部矣。鹾使喜,以属金。
金部署定其目,录琵琶员曰:苏州某,笛师曰昆山某,鼓员曰江都某,各色曰杭州某,曰江都某,而德辉自署,则曰正且色吴县某。队既成,比乐作,天颜大喜。内府传温旨,灯火中下珍馐酝玉器宫囊不绝。又有旨询班名。鹾使表江南本无此班,此集腋成裘也。驾既行,部不复析。而宠其名曰集成班。后更曰集秀班。
德辉既以称旨重江左,遂傲睨不业。钮生屏人戒之曰:汝成名矣,艺未也。当授汝哀秘之声。明日来,授以某曲。每度一字,德辉以为神。曲终,满座烛尽灭。德辉窃谱其声而不能肖。
其年秋,大商延客,召集秀。乾隆时,贵僚贤公子喜结欢名布衣,当佳晨冶夕,笙箫四座,被服靓耀,姚冶跌逷时,则必有一人敝衣冠,面目不可憙,而清丑入图画者,视之如古铜古玉,娑娑然权奇杂厕于其间以为常。其人未必天下奇士也。要之能上识贵人长者大官走声誉,下能[瓜见]名僧羽士、名倡怪优、剑侠奇巧善工之伦。以故非非石不能致德辉。而德辉试技之日,主人以德辉所自荐也,非石为上座。
既就夕,主客哗,惟恐金之不先奏声。既引吭,则触感其往夕所得于钮者,试之忽肖。脱吭而哀,坐客茫然不省。始犹俗者省,雅者善,稍稍引去。俄而德辉如醉如呓,如倦如倚,如眩瞀,声细而谲,如天空之晴丝,缠绵惨暗,一字作数十折,愈孤引不自己,忽放吭,作云际老鹳叫声,曲遂破,而座客散已尽矣。
明日,钮视之而病。钮悔曰:技之上者,不可习也。吾误子。子幸韬之而习其中。德辉亦悔。徐扶起,烧其谱。故其谱竟不传。而德辉获以富,且美誉终。德辉卒时,年约八十余。无子,有弟子曰双鸾,非高弟也。能约略传其声。贫甚,走东南,至托予。嘉庆己卯冬,非石在于座上。予谓之曰:双鸾早出世十年,走公卿矣。
龚自珍曰:非石今傫累然在酒间,谓予道苏扬此类事甚伙。金德辉事自甲辰起,大约迄癸丑甲寅间。噫,江东才墨之薮,楼池船楫之观,灯酒之娱,春晨秋夕之游,美人公子,怜才好色,姚冶跌逷之乐,当我生之初,颇有存焉者矣。
015-054王仲瞿墓表铭·龚自珍
乾隆末,左都御史某公与大学士和珅有连。然非暗于机者。窥和珅且亟,不能决然舍去。不得已乃托于骏傎。川楚匪起,疏军事则荐其门生王昙,能作掌中雷,落万夫胆。目珅之诛也,新政肃然。比珅者皆诏狱缘坐。某公既先以言事騃避官。保躬林泉,而王君从此不齿于士列。掌中雷者,神宝君说洞神下乘法,所谓役令之事,即以道家书论,亦其支流之不足诘者。王君少从大刺麻章佳湖图克图者游,习其游戏法,时时演之,不意卒以此败。
君既以此获不白名,中朝士大夫颇致毒君。礼部试,同考官揣某卷似浙王某,必不荐。考官揣某卷似浙王某,必不中式。大挑虽二等,不获上。君亦自问已矣。乃益放纵。每会谈大声叫呼,如百十鬼神,奇禽怪兽,挟风雨水火雷电而上下。座客逡巡引去。其一二留者伪隐几。君犹手足舞不止。以故大江之南,大河之北,南至闽粤,北至山海关、热河,贩夫驺卒,皆知王举人。言王举人,或齿相击,如谭龙蛇,说虎豹。
矮道人者,居京师之李铁拐斜街,或曰年三百有余岁矣。色如孩,臂能掉千钧。王君走访之。道人无言,君不敢坐。跽良久,再请。道人乃言曰:“京师有奇士,非汝所谓奇也。夜有光如六等星,青霞绕之,青霞之下,当为奇士庐。盍求之。”王君知非真。笑曰:“如师言哉!”
己巳春,见龚自珍于门楼胡同西首寓斋。是日也,大风漠漠多尘沙。时自珍年十有八矣。君忽叹息起自语曰:师乎师乎?殆以我托若人乎?遂与自珍订忘年交。初君以稚年往来诸老辈间,狂名犹未起。老辈皆礼之。至是老者尽死,同列者尽绝。君无憀甚。故频频与少年往来。微道人亦得君也。
越八年,走访龚自珍东海上,留海上一月。明年遂死。则为丁丑岁。自珍于是助其葬,又为之掇其大要而志其墓曰:
君姓王氏,名昙,又名良士,字仲瞿,浙之秀水人。乾隆五十九年举人也。其为人也中身,沉沉芳逸,怀思恻悱。其为文也,一往三复,情繁而声长。其为学也,溺于史,人所不经意,累累心口间。其为文也,喜胪史。其为人也,幽如闭,如寒夜屏人语,絮絮如老妪,匪但平易近人而已。其一切奇怪不可迩之状,皆贫病怨恨,不得已诈而遁焉者也。卒年五十有八,有集如干卷。祖某,父某,妻金,能画与诗。先卒。子一,善才,墓在苏州虎邱山南。铭曰:
生昙者天也,宥昙者帝也。仇昙者海内士,识昙者四百岁之道人,十八龄之童子。昙未昙来,魂芳魄香,思幽名长,山青而土黄,瘗汝于是,噫!
016-055四十自序·张声玠
人生居闲则得岁月多,浪游则得岁月少。同此岁月,岂有多少之异哉!劳瘁奔走,消磨于车麈马迹中,回首而若失也。
余生于故乡,二岁,从先大父之安徽。三岁余,从先君子之闽之松溪。六岁,至福州,十岁之建宁,十二岁,又至福州。童也嬉戏不珍日,游与闲皆无所系于心。
十四岁之福清,知识初启,以习举子业成,思藉科第为建白。髫龄有四方志。于是极以奔走为乐。偏于此者背乎彼。不得古人所谓闲趣。适以事阻于行。
十六岁,仍至福州,乃肄力于诗。与闽之学士大夫文人墨士,胔酒淋漓,骚坛树旗鼓。其或离群索居,则经史花月相应接。如是者四年。其为时也静而永。然非素志,不重也。
年二十,先君子权泉州蚶江通判。二十一,之蚶江。二十二,先君子权兴化通判,之兴化。二十三,乃输资为监生,北应京兆。行五千一百里。而长安之游,从此始矣。既落第,留京师一年。年二十五,归于闽。是年从先君子之永安。
二十六,先君子见背,扶父丧,复归福州。服阕,就婚于外父李澜恬公建阳官舍,年二十九矣。以游故娶妻甚迟,而其心固未以游悔者,则其势有所必出,而时则方有可为也。婿未两月,复从建阳赴京师。秋捷,两罢礼部试。
三十一,仍归于闽。止四月,遂旋湖南。年又三十二。维时家既贫甚,而慈亲在堂,朝夕望子贵,实逼处此,乃更不能已于游。故冬仍北行。三十三归里。妻李氏卒。聘同邑辰山周氏。又北行。三十四,归赘辰山。三十五,春游于衡州,冬北行。三十六归。三十七,春游于浏阳。冬北行。三十八,留京师。三十九归。
自三十四至三十九,每归里,由辰山省亲于星沙,岁辄五六次。计生平六游京师,乡试一落第,会试七落第。合京师往返之游,共得五万数千余里。参以闽皖江南湖湘之游,亦共得五万余里。
盖三十九年来,共行十万数千余里。悬车束马者,中不得数年焉。年华如水流,等闲抛掷,风驰电掣,一转瞬间,几不知老之将至。
而今年二月朔日,遂以四十。设使向之所遇不以游而以闲,平居闭户,左图右史,以自珍于分寸之间,其所得似有足多者。然余始也乐于游而不自疲,继也苦于游而不获止。不获止,则余之不能以闲而自实其岁月也,殆有天焉,非人之所能强也。
悲夫!余长余妻十三岁,妻兄汝充小余十岁,汝光小余十一岁,而二君不为远游,居家闲甚。所得岁月,余转觉幼之。因其置酒为寿,书此以代一酹。噫,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为闲为游,余又恶能自主!
017-056与邵位西拟言时事书·徐子苓
接覆书,读竟,喜极而悲。仆虽愚,与足下相知颇悉。惟方在京师时,闻人言足下近复好为诗,心窃不然。以为足下起布衣,骤擢要地,当早淬厉,以求备天下之用,何自喜于诗为?而是时诸君子争言事事多梗,又窃怪足下居京师久,所识贤公卿甚众,苟利国家,造膝而谋,诡辞而退,功不必自我出,名不必自我居也。
归附数言相质,复辱教益,知贤者之用心,迥出于恒情之外,而天下事之积弊难挽者,其用力殊难。微足下深虑,夫奚及此!客冬贩盐扬州,归次拟为一书。既自忖草茅之士,不识体要,恐蹈不测,重贻老亲忧。久胠去其草,都渐不复省记。
今天下之患,自朝廷百执事以至闾巷小夫,皆能言之。曰财匮矣,兵弱矣,海氛之难以力弭,烟禁之不可以骤申,人材之不足以为用也。尝深思其弊之所由生,与其祸之所终极,窃以为有不可缓者二,有必宜振刷者六。谨陈其略,惟详察之。
夫今日之最不可缓者,烟禁是矣。或曰:烟果可以复禁乎?禁之而骤,昔年海上之师,其前鉴也。是大不然。夫海上之役,岂禁烟之过哉!今有鬻糖于肄者,群小儿日嗜而甘之。其家长怒群小儿之耗,而重扃之。有干仆焉,还其怒于糖主人,毁其什物,忿而巷于市。其家长惧而褫其仆。有庸仆焉,与糖主人媾,倒戈而揖之。海上之役,禁烟以启衅,干仆之激而迁怒者也。倒戈而揖之,庸奴之与为媾者也。
或曰:禁之必重扰,且其患在民不在国。民间每年漏出之数,与国之正供无涉焉。是又不然。财者,上与下交相济焉者也。烟之患,蠹财且钝兵。又重坏天下之人才。其祸烈于洪水猛兽。夫蠹财之弊,愚者亦且知之。其钝兵又坏天下之人才焉,何也?孔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今日之兵与士,揆以古先王之法,皆不教而无恒心之民。
今第以一邑论,农之食烟者十之二,工之食烟者十之三,贾之食烟者十之六,兵之食烟者十之八,士之食烟者十之五。上至督抚仆隶之私,下及县门与台之贱,其食烟者又十之八九。且夫今之所谓兵与士,平居教养之术,固已疏矣,而又毒之以烟。故其居尝靡事而不为。十余年之间,狱讼繁兴,盗贼蜂起,苞苴盛而请托公行,廉耻衰而风俗大坏,职是故也。
夫以数十年之沉锢,而谓其禁之之易焉,何也?盖昔者尝举烟禁矣。方禁下,未期月而戒者半。其久食之老疾不能猝戒者,节缩焉而减其半。去年十月间,外间传言当事将复申烟禁。其少年动色而相戒,其久食之老疾者,又节缩焉而预减其半。盖人心即天心也。
烟之为祸中国久矣。破人之家,灭人之祀,寡人之妻,孤人之子,其父兄则流涕痛哭而无如何,其子弟则蹙额呼天而无所控告。夫洪水猛兽,天以开禹周公。烟之为祸,外洋所以毒中国。禁之而戎衅开,其祸小。不禁而殚天下之财,钝天下之兵,驱天下之人,以堕异族之术中,其祸较迟,而其发也尤烈。然则,禁之将奈何?曰法宜简。简则可久。罚必行,必行则民之从之也捷。
虽然,不可以不虑也。今夫异族之蟠蜛于海边诸郡,其势日炽,而内地盗贼之滋,又久而益蔓。今粤西又骚然动矣。为今之计,莫急于练兵。兵不在多而在精。通天下兵额计之,盖近百万。弁卒之俸饷,准以岁入之数,盖五分而去其二。平日以有用待匮之财,养无用之兵。有事又远调他省,或召募乡勇以益之。故其费益耗。是两失之也。
夫举天下百万骄惰不教之兵,骤下一令曰:省之便。其变诚未易言。今第朝而练焉,汰其一二人,暮而练焉,汰其一二人,而因以其暇,简较其器械,去扣剥之陋规,清虚伍之滥额,时出重赏,以激励之意,寓选锋之法,天下之兵,方欢欣鼓舞,以为朝廷日增饷恤兵之不暇。不期年间,可省十余万人。而其存者数十万人之兵。皆天下之劲卒矣。有练兵之益,无省兵之患,是一举而两得之也。
议者必曰:国朝疆域,远过前代。方增防置守之不给,恶在其能省之也?盖蓄方所以攻病,养兵所以制敌。故良医用方,不责多品。强国诘戎,不烦增卒。昔之养兵以自弱者,宋其前事矣。太祖之世,兵不过二十万。康定庆历而后,增至百万,卒无救于靖康之祸。明之季世,兵号四百万,卒亡于张李。国初兵额亦不过二十万。
今试举目前大势,较之国初,其强弱虚实之形,不待智者而决矣。往者海上之役,有戍兵自戍所来,鬻烟土于市中。或问之。曰:炮药所易也。嗟乎,有兵如此,虽数千万夫,究安所用之哉!且夫练兵之说行,又不第省兵已也。战守之具修,外患慑矣。斥堠之制谨,内盗弭矣。虚额糜饷之费裁,国家之经费裕如矣。
夫禁烟练兵,诚今日之急务,而知之者必不肯言,言之者必不能行。则以今日之人才之不足为用焉故也。禁烟诚易,夫安所得十数贤督抚而任之?练兵诚易,夫安所得十数知兵之将而属之?然则,财匮兵乏,举不足忧,惟人才之不足用,乃可忧之尤甚者。
且夫今天下亦岂乏才哉!群天下之士大夫,以其专攻词章声韵之精神,进求于当世之务,其才皆可以有为。以其揣摩荣宠利钝之心思,易而为自靖之忱,其忠皆可以许国。然则,由今之势,以救今之弊,请少振刷焉其可乎?
一曰广直言之路。国家旧制,外而督抚监司,皆有言事之责。然督抚弥缝细故,监司言事,从未闻焉。内而政本归之军机,言责归之风宪。军机条议之是非,风宪不得预闻。风宪推劾之可否,军机得而掣肘。况今日之壅蔽甚矣!下情阻于上闻,上泽滞于下流。
易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又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震乘于坎。故曰难生。有险之义焉。陷于坎,则云上而雷下,坎之所以为屯也。动于震,则雷上而雨下,屯之所以为解也。故圣王鉴屯之义,常于贵而下贱。舜明四目,禹拜昌言,壅蔽绝,上下之气所由通焉。
谨案唐贞观元年,制中书门下三品以上入阁奏事,皆命谏官随之。有失辄奏。宋太祖建隆二年,诏每月内殿起居,百官以次转对,并指陈时政得失。哲宗即位,首诏司马光于洛。既至,即疏请广开言路。为今之计,窃以军机处宜增谏官数员,随事检驳,以防偏重之忧。每岁酌增直言敢谏一科。无论官民,许以封状言事。
凡民闻水旱盗贼,许以上闻。有务为新奇迂阔而不通者,报闻焉而已。其实要可采者,时旌异以激劝之。决壅蔽之失,通上下之情,事诚莫要于此。
一曰酌武举之式。练兵必先于择将,兵之勇怯视乎将。苏轼论武举方略,以为天下实才,不可求之语言,较之武力,独见之于战。战不可得而试,见之于治兵。然在今日,亦无新募之兵之可以尝试也。窃以每大比时,于畿辅屯卒,每伍抽派数人,额以三四千人为准,有中式者,假以一日之军令,即以约束之能否,定其高下。且今之武举,非独不知兵,并其语言文字,亦漫不相涉矣。自其试于州郡,默写七书,皆倩于人。甚有目不自识其姓名者。
择将固不求之于虚文。然古之名将,无不好读书,通古今成败者。窃以武举之式,骑射而外,杂以古今成败,以考其言,试之治兵,以观其能。夫其人既通于古今之方略,又能治新集之兵,是亦足以为将矣。如第曰骑射焉已也,则夫齐之孙膑,汉之韩信,诸葛武侯,晋之羊佑,此数子者,试进而厕之于今日所谓武举之中,其不见摈于有司者几何哉!
一曰革馆学之陋。书者,六艺之一,汉人谓之小学以试童子之为吏者。今日馆职,实储养辅相之地,内而九卿庶尹,外而方岳监司,于此焉取之。夫考疑似于点画,程工拙于豪厘,此一能书吏事也。而老师巨公,转相授受,上以是倡,下以是应。天下士靡然从之,玩日废时,方具侈颂美之谀词,修嗫嚅之恒态。民生之休戚,漠然不以关其心。朝纲之得失,懵然不能举其数。故吏治日坏,相业日卑。天下之人才,坐是以不振。晋人清谈病国,殆又甚之,然则为今之计,所以黜浮警惰,以振作天下之士气,其变通损益,请自馆职始。
一曰明赏罚之用。孙子曰: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盖循乎例以为赏罚,将不能以御一军,况天下乎?窃以今日之弊,赏滥而罚轻,而于督抚尤甚。古之圣王,神乎赏罚之用,赏始于至贱,故赏一人而天下劝,罚始于至贵,故罚一人而天下劝。夫水旱之流亡,盗贼之滋长,凡郡县之不力,皆督抚之罪也。
今第观其缄默拱手,动循成例,亦似无穷凶极恶之可指名。而科道之纠弹,又难得其赃罪之确据。故其贤者以谦谨寡过为称职,其愚不肖者遂以威福肆行,广积货贿。迨乎形迹败露,议轻则降阶,议重仅褫职。彼其心盖曰:吾仕宦而至督抚,富贵之势极矣。即不幸奉严谴,然犹保首领,拥艳妻,晘然以赀雄一方,夫亦何惮而不为者。
且夫督抚者,郡县之表率也。得一督抚,数十郡县之愚者怯者贪而酷者,咸化为良吏矣。失一督抚,数十郡县之仁者勇者廉而介者,悉化为庸吏矣。于此之时,不有明赏峻罚,其奚以济!峻罚之谓何?诛殛之已矣。不必有赃罪之确据也。诛殛其因循废坠焉已矣。
科道之纠弹,亦不必得其赃罪之确据也。纠弹其因循废坠焉已矣。盖因循废坠,其祸被于天下国家,而罪浮于赃。舜之诛四凶也,史未尝明著其得罪之由。其见于书者,共工之罪止于静言庸违。鲧有治水之才,其罪止于方命圯族。王氏曰:方命者,犹今之废格诏书也。然而圣人必诛殛之,何也?则以彼四凶者,位之也尊,禄之也厚,故其罚之也弥严。
一曰筹敌。外洋本非中国敌也,然其势方炽,中国之锐方挫。以方挫之势,当甚炽之敌,筹之将奈何?或曰:购洋炮,市洋舟,弛汉奸之禁,用间出奇,敌来则战,敌去则守。有旨哉,其筹之也。夫购炮省于造炮,市舟省于造舟,弛汉奸之禁,则以散其党,用间出奇,则以乘其衅而击其敞。
然吾窃以为今日之忧,不在海强而在内地,不在异族之猖獗,而在朝廷百执事之玩愒畏懦,无肯为国家任事之人。食淫寒湿之疾,始于腠理,中于藏府,迨久而发于四支。四支者,病形,非本病也。不求其本,日案形以造方,虽日进一剂,其方不雠,病本加厉。今即使当事者,日汲汲焉购洋炮,市洋舟,弛汉奸之禁,设重赏以用闲矣。吾窃知其无能为也。何则?因循浮冒之弊不除,虽日购炮市舟,只具文耳。
况乎海关陋规,文武官弁以及齐民,均藉分润,而外洋之得汉奸之用,又尝费数十年之精神,以绸缪而固结之。弛与禁均具文也。《孙子》十三篇,始于计,终于间。未有计不定而能用间者。往者台湾之役,姚启圣开修来馆以间郑氏矣。
间诚可用,顾在今日,夫又安所得能用间之人,而间之哉?然则筹之将奈何?曰:忧在外者,战与守焉而已。今日之忧,其始则由内以溃于外,其继则挫于外。而又以牵制乎其内。方乾嘉间,海内富庶久,外洋得以其奇技淫巧愚中国人。中国人之无业者,饵其利,而左右之当事者,又但利其关榷之所入,调停护惜,如养骄子。嘉庆道光之间,两至天津,一至山东洋面,叛形见矣。所谓由内以溃于外也。乃所谓挫于外又以牵制乎其内。则今日之事是矣。
昔之货烟者,挈囊胠箧,行辟人而授之。今且公然交易于日中矣。昔之奸民劫于乡,今且劫于近郊矣。其大者蠢蠢然乘间而起者,粤西又以警告矣。昔之外洋贪中国之财货,犹震其名。今则深悉乎中国之虚实,而并笑其窭矣。而一二大臣,其愚者方侥幸于无事,其贤者则又藉口于省事矣。故曰:今日之忧,不在海疆而在内地,不在异族之猖獗,而在百执事之不肯任事也。然则,筹之将奈何?曰禁烟练兵择将,皆吾之所以筹敌,而求言储相明赏峻罚,乃以治其本病耳。
一曰节财。财者,国家之精神命脉,其以有无为不足计者诚过,而一切迁就于目前,是又必困之道也。谨案国家岁入之数,四千四百余万,用出之数,大约十分而去其八。民间每岁之积欠,宗禄之繁衍,兴河工诸役,又重耗之。当事恃为筹财大计,无过于捐输一途。夫弭盗莫先于择吏,足用无过于节财。从古以来,奸民倡乱,多由于吏者之不良。今者捐例旋止旋开,无乃非计乎?
且夫捐输一事,病民又病国,援纳所入,揆以今日情势,诚有不足恃者。夫官以赀得,斯政以贿成。民间货钱本归息止。捐输之人,输本于公,阴责其偿于民,所获既倍其本,而禄俸所入,又岁享其息。是上与下俱受其病矣。
窃闻近年清查,两淮运库旧欠四千三百余万,山东库亏一百四十余万。一省如此,他省可知。是凡盐商平日之捐输,见任官之捐升捐级,为其子弟捐缺捐选,无一非正供之所侵入也。奸商贪吏,阳幸于捐输之美名,而使国家每阴受每年积欠之实累,计无舛于此者。窃以今日事势,别无生财之法,惟节之即以生之耳。
烟诚禁,民无废业,斯无逋贼;兵诚练,军无滥伍,斯无糜食。汰间散之冗官,清公私之积欠,一反手而财可以足,兵可以振,吏治日新,风俗益厚。计之尤便者也。
昔传说之告高宗曰:“惟治乱在庶官。”又曰:“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节南山》之诗刺尹氏曰:“谁秉国成,不自为政,卒劳百姓!”盖任相者,天子之事,佐天子以进退百官,而不避天下之怨劳者,宰相之事也。今者时相逐矣,边事亟,捐例又开矣。
足下居要枢,犹末阶,簿领官牍之是程,朝闻一事,临食不乐,暮闻一说,仰屋长叹。虽愿效忠,如卑官何?乃仆之愚,所愿于足下者,官无大小,并力则济。人无贤愚,推诚易通。盖枢要之地,近于宰相,委蛇以处之,遇事反复而善道之,无避嫌,无近名。燕雀处堂,堂焚巢覆,人孰不爱其身家。
四海者,天下之大家也。天下安,士大夫之家始安。则试告之曰:毋幸全而畏事。作舍道边,三年不成。居稷契之位,能忧天下之忧者,是亦稷契焉矣。则试告之曰:无自狭而牵制于浮言。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失时不为,后益难支。则试告之曰:无养祸以贻忧于后人。
仆尝读《易》至于同人,反复其义,窃叹天下之故,非一人之所能持。否之所以有待于同人。而古之君子,所以获同于上下之交者,其用力诚难。同人之德曰中正。九三位尊而不中,绌于五。其类犹众,有伏戎之象焉。高陵于法为绝地,至三岁,其党乃枯。小人之难去也如此。四近于五,欲同未决,曰乘其墉者,有前却之象焉。二与五相应而分卑,由宗而野,同之始大。
孔子曰: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同于宗者,以其文明中正之德,致力于三与四之间,而上应于五,有艰贞之义焉。
足下质厚而气沉,抱欲为之略,矢奋不顾身之义,虽卑官,枢要之职,与宰相近。谨附陈区区职见。傥辱教以所未及,则又幸甚!
018-057仪宋堂后记·邵懿辰
三代之下,道义功利,离而为二。而犹幸道义得附功利而存。何也?自孔子雅言《诗》、《书》、《礼》,翼赞《周易》,因鲁史成《春秋》,其后群弟子相与撰次其言辞行迹,为《论语》,而又各以意推衍为《大学》、《中庸》,《七篇》之书。
经火于秦,《论语》伏于屋壁,《大学》、《中庸》汩于《戴记》,而七篇夷于诸子。岂经书之藏显固有时乎?何尊慕而信用之者少也?汉武帝始以英杰之才,崇向儒术。用孔子六经,收召当世贤良俊茂之士。其俊遂为成格。而史迁读功令,乃至废书而叹。班固继讥之,以谓儒道所由广,禄利之途然耳。
明太祖既一海内,与其佐刘基,以四子书章义试士。行之五百年不改,以至于今。议者又谓以排偶之文,汩传疏之体,束发小生,哆口执笔,代圣人立言,为侮圣伤道之大者。夫二君诚不能以道义躬先天下,不得已而为此制,盖亦厄于世变,而其为效,亦有以阴福天下后世,而人不知。
且使秦汉迄元明至今二千余年之久,田不井,学不兴,圣君贤宰不间出。苟无孔子之六经,与夫有宋程朱所考定四子之书在天壤之间,如饮食衣服常留而不敝,则夫乾坤几何而不毁坏,人类几何而不绝灭耶?徒以功令之所在,爵赏之所趋,故虽遐陬僻壤,妇人小子皆能知孔子之为圣,程朱子之为贤。言于其口,而出于其心,猝不知其纳于义理之域。是其为效固已奢,而泽天下后世固已博矣。
二君者,以功倡天下,而道赖以尊;以利诱天下,而义赖以著。盖于此非甚失者。向使汉不以经术取人,明不以制义试士。虽圣贤精神与天地相凭依,必不至归于泯灭无有。然亦安能家喻户晓,焯然如今之盛邪?不察是而尤之,亦徒好为高论而未达事实之过也。
余友苏君厚子,为正谊明道之学,而弃科举,十年于兹矣。名其堂曰仪宋。属余为之记。盖既以志其趋向,而亦以病夫世之穿凿新异名为汉学者。夫汉学长于考订,宋学长于义理。固不可畴为轻重。
然自明至今,所承皆宋学也。士大夫必用四书义进其身。程朱之传注,童而习之,既长而畔焉,何异虫生于苗而还食其叶。其为蠹学也大矣。余于兹未暇与辨。而且论古今学术之通乎世变者若此,俾夫学者知循今之法,犹可恃以安,而无为哗世取名,骤变经常之制也。是为记。
☆杨秀清○奉天讨胡檄
嗟尔有众,明听予!言予惟天下者,上帝之天下,非胡虏之天下;衣食为上帝之衣食,非胡虏之衣食;子女人民为上帝之子女人民,非胡虏之子女人民。慨自满洲肆毒,混乱中国,以六合之大,九州之众,一任其胡行,恬不为怪,中国尚为有人乎!妖胡虐焰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四海,妖氛惨五湖,而中国反低首下心,甘为婢仆,甚矣中国之无人也!
夫中国,首也;胡虏,足也。中国,神州也;胡虏,妖人也。名中国为神州者何?天父皇上帝,真人也,天地山海,是所造成,故从前以神州名中国。目胡虏为妖人者何?蛇魔,邪鬼也,惟鞑靼妖胡实敬拜之,故当今以妖人目胡虏也。奈何足反加首,妖人反盗神州,驱我中国悉变妖魔也!
罄南山之竹简,写不尽满地之淫污;决东海之波涛,洗不净弥天之罪孽。予谨略言其彰著者:夫中国有中国之形像,今满洲悉削发为禽兽;中国有中国之衣冠,今满洲别顶戴猴冠,而坏我先代之服冕!是使中国之人忘其本也。中国有中国之人伦,前伪妖康熙暗使鞑子一人管理十家,淫乱中国之女子;是使中国之人尽为胡种也。中国有中国之配偶,今满洲妖魔悉收中国之美姬为奴为妾,三千粉黛皆为羯狗所污,百万红颜竟与骚狐同寝,言之痛心,谈之污舌;是尽中国之女子而污辱之也。中国有中国之制度,今满洲造为妖魔之条律,使我中国之人不能脱其网罗,手足无所措:是尽中国之男儿而胁制之也。中国有中国之语言;今满洲造为京腔,更中国之音;是以胡言胡语惑中国也。凡有水旱,毫不怜恤,坐视饿莩流离,暴露有如草芥:是欲我中国之人稀少也。满洲又纵贪官污吏布满天下,剥民脂膏,士女皆哭泣于道路:是欲我中国之人贫穷也。官以贿得,刑以钱免,富儿当权,豪杰绝望:是使我中国之英俊抑郁而死也。凡有英雄代天报仇;动辄诬以谋反大逆,夷其九族:是欲绝我中国英雄之志也。满洲之所以愚弄中国,欺侮中国者,无所不用其极巧哉!
昔姚弋仲,胡种也,犹戒其子襄使归义中国;苻融,胡种也,每劝其兄坚勿攻中国。今满洲乃忘其根源之丑贱,乘吴三桂之招引,霸占中国,极恶穷凶。予细查满鞑子之始末,其祖宗乃白狐与赤狗交媾成精,遂产妖人,种类日滋,自相配合,并无人伦之风化。乘中国无人,盗据中夏。妖坐之设,野狐升据;蛇窝之内,沐猴而冠。我中国不能犁其窟而锄其穴,反中其诡谋,受其凌辱,听其吓诈;甚至贪图蝇头,拜跪于狐群狗党之中。今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犬羊而使之拜,则艴然怒。今胡虏犹犬羊也,何公等读书知古,毫不知羞也!昔文天祥、谢枋得誓死不事元,史可法、瞿式耜誓死不事胡,此皆诸公所熟闻也。予总计满洲之众不过十数万,而我中国之众不下五千余万,以五千余万之众受制十万,亦孔之丑矣!
今幸天道好还,中国有永兴之兆;人心思治,胡虏有必灭之征。三七之妖运告终,九五之贵人已出。胡罪贯盈,皇天震怒,命我天王肃示天威,创建义旗,扫除妖孽,安中国,恭行天罚。言远言迩,孰无左袒之心!为官为民,应急扬徽之志。甲胄干戈,载义声以生色;夫妇男女摅公愤以前驱,誓屠八旗,以安九有。特召四方英俊,速拜上帝,以奖天衷。执守绪于蔡州,擒妥欢于应昌,兴创久沦之境土,振起上帝之纲常。有擒狗鞑子之咸丰来献者,或能斩其首级来报者,又或能擒斩一切满洲胡人之头目者,奏封大官,决不食言。盖皇上帝当初六日造成之天下,今既蒙皇上帝开大恩命我主天王治之,岂胡虏之所得久乱乎!
公等世居中国,孰非上帝之子女!倘能奉天诛妖,执蝥弧以先登,戒防风之后至,在世则英雄无比,在天则荣耀无疆。若或执迷不悟,从伪拒真,将生为胡人,死作胡鬼矣。顺逆有大体,夏夷有定名,各宜顺天应人。公等苦满洲之祸久矣,至今犹不知变计,同心戮力,扫荡胡尘,何以对上帝也?
予兴义兵,上为上帝报瞒天之雠,下为天国解下首之苦,务肃清胡氛,同享太平之乐。顺天有厚福,逆天有显戮,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洪秀全○原道觉世训
天下总一家,凡间皆兄弟。何也?自人肉身论,各有父母姓氏,似有此疆彼界之分;而万姓同出一姓,一姓同出一祖,其原亦未始不同。若自人灵魂论,其各灵魂从何以生?从何以出?皆禀皇上帝一元之气以生以出。所谓一本散为万殊,万殊总归一本。孔曰:天命之谓性。诗曰:天生蒸民。书曰:天降下民。昭昭简编,洵不爽也。此圣人所以天下一家,时廑民吾同胞之怀而不忍一日忘天下。而近代则有阎罗妖注生死邪说。阎罗妖乃是老蛇妖鬼也。最作怪多变,迷惑缠捉凡间人灵魂。天下凡间我们兄弟姊妹所当共击灭之,惟恐不速者也。而世人偏伸颈于他,何其自失天堂之乐,而自求地狱之苦哉!
论道有真谛,大凡可通于今不可通于古,可通于近不可通于远者,伪道也,邪道也,小道也。据怪人妄说,阎罗妖注生死。且问中国经史论及此乎?曰:“无有。番国《圣经》载及此乎?”曰:无有。无有,则何以起!怪人佛老之徒出,自陷迷途,贪图射利,诳人以不可知之事,以售己诈,诱人作福建醮,以肥己囊。兼之魔鬼入心,遂造出无数怪诞邪说,迷惑害累世人。如秦政时,诳言东海有三神山,秦政遂遣入海求之。此后代神仙邪说所由起也。究其始不过一秦政受其惑。所谓差之毫厘而后代则叠效尤于后,至于固结不可解。所谓失之千里者也。又如汉武时怪人诳言祠灶丹砂可化黄金,汉武遂信而祠之。于是燕齐怪诞怪人,多来言神仙怪事矣。又如近代有怪人诳言东海龙妖发雨。东海龙妖即是阎罗妖变身,雨从天降。众目所视者也。孟轲曰:“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勃然兴之矣。”周诗云:“天上同云,雨雪,益之以,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又考番国旧遗诏书:当挪亚时,皇上帝因世人背逆罪大,连降四十日四十夜大雨,洪水横流,沉没世人。此皆凿凿可据。且众目所视,实降于天者也。而世人亦多信怪诞不经之怪说。即一雨论,而世人既多良心死尽,大瞒天恩矣。又遑论其他哉。又如近代有怪和尚诳言阎罗妖怪事,且有《玉历记》怪书,讹传于世。而世之读死书者,亦多惑其说。独不思注生死一事,岂是等闲。既不是等闲,宜为中国番国各前圣所论及,且笔于书,以传后世。而于今历考中国番国各前圣所论及,且笔于书以传后世者,只说天生天降皇上帝,生养保佑人,未尝说及阎罗妖也。只说死生有命,亦是命于皇上帝已耳。毫无关于阎罗妖。只说皇上帝审判世人阴骘下民,临下有赫,又毫无关于阎罗妖也。而世人之读死书者,不信古今远近通行各经典,而信怪人无端突起之怪书,不亦惑哉!此无他,好生恶死,慕福惧祸,恒情也。以恒情而中人心,则其入之也必易。是以邪说一倡,而天下多靡然信之,从之。信从久则见闻熟,见闻熟则胶固深,胶固深则难寻其罅漏,难寻其罅漏,则难出其范围。皇上帝纵历生聪明圣智于其间,亦莫不随风而靡矣。此近代所以多惘然不识皇上帝,悍然不畏皇上帝,尽中蛇魔阎罗妖诡计,陷入地狱沉沦而不自知者也。
噫!后之人虽欲谙天地人之道,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予想夫天下凡间人民虽众,总为皇上帝所化所生。生于皇上帝,长亦皇上帝,一衣一食,并赖皇上帝。皇上帝,天下凡间大共之父也。死生祸福,由其主宰,服食器用,皆其造成。仰观夫天,一切日月星辰雷雨风云莫非皇上帝之灵妙,俯察夫地,一切山原川泽飞潜动植莫非皇上帝之功能,昭然可见,灼然易知。如是乃谓真神如是。乃为天下凡间所当朝朝夕拜。
有执拗者说曰:“皇上帝当拜矣。必然有帮皇上帝保佑人者。譬如君王主治国中,岂无官府辅治也?不知君王之官府,是其亲手设立调用,故能辅君王以治事也。”至若凡人所立一切木石泥团纸画各偶像,且问尔是皇上帝旨意设立否乎?非也。类皆凡人被魔鬼迷蒙灵心,据愚意悉见,人手造出各等奇奇怪怪也。况皇上帝当初六日造成天地山海人物,已设有其神,使千千万万在天上,任其差遣,何用得凡人所造各等奇奇怪怪者乎?且叛逆皇上帝实甚。考旧《遗诏书》:皇上帝当初下降西奈山,亲手缮写十款天条在石碑上,付畀摩西。皇上帝亲口吩咐摩西曰:“我乃上主皇上帝,尔凡人切不好设立天上地下各偶像来跪拜也。今尔凡人设立各偶像来跪拜,正是违逆皇上帝旨意。”尔凡人反说各偶像是帮皇上帝保佑人,何其被魔鬼迷蒙灵心蒙懂之极乎?尔不想皇上帝当初六日造成天地山海人物,尚不要人帮助,岂今日保佑人,又要谁帮助?且问尔:设使皇上帝当初造天不造地,尔足犹有所企立,且犹有田亩开垦否乎?曰:“无也。”且又问尔:“今荷皇上帝之恩,既造天地矣。”设使皇上帝不造成地上桑麻禾麦菽豆及草木水火金铁等物,又不造成水中鱼虾,空中飞鸟,山中野兽,家中畜牲等物,尔等身犹有所穿,口犹有所食,饔飧犹有所炊爨,器械犹有所运用否乎?曰:“无也。”且又问尔:“今荷皇上帝之恩,万物备足矣。”设使皇上帝一年不出日照耀尔凡人,一年不降雨滋润尔凡人,一年不发雷替尔凡人收妖,一年不吹风散尔凡人郁气,尔凡人犹有收成平安否乎?曰:“无也。”且又问尔:“今荷皇上帝之恩,既有收成平安矣。”设使皇上帝一旦怒尔,断绝尔灵气生命,尔口犹能讲,目犹能视,耳犹能听,手犹能持,足犹能行,心犹能谋画否乎?曰:“断断不能也。”且又问尔:“天下凡间欲一时一刻不沾皇上帝恩典得乎?”曰:“断断不得也。由是观之,天下凡间欲一时一刻不沾皇上帝恩典,亦不得。”此便是皇上帝明明白白保佑人矣。既是皇上帝明明白白保佑人,尔凡人却另立各偶像,另求保佑。有得食,有得穿,曰:“我菩萨灵。明明皇上帝恩典,却误认为邪魔恩典。其邪魔敢冒天恩者,该诛,该灭无论矣!尔凡人良心死尽,大瞒天恩,究与妖魔同犯反天之罪,何其愚哉!嗟乎,明明有至尊至贵之尊神真神,天下凡间大共之天父,所当朝朝夕拜而不拜,而拜专迷惑缠捉人灵魂之妖鬼,愚矣!明明有至灵至显之真神,天下凡间大共之天父,求则得之,寻则遇着,扣门则开,所当朝朝夕拜而不拜,而拜无知无识之木石泥团纸画各偶像,有口不能言,有鼻不能闻,有耳不能听,有手不能持,有足不能行之蠢物,抑又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