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古文诀 - 第 7 页/共 9 页

钦定四库全书   崇古文诀巻二十七    宋 楼昉 编宋文   相国寺维摩院听琴序    曽 巩法度之文妙于开阖可以观世变自欧曽以前有此等议论至二程则粹矣   古者学士之于六艺射能弧矢之事矣又当善其揖逊之节御能车马之事矣又当善其驱驰之节书非能肆笔而已又当辨其体而能通其意数非能布策而已又当知其用而各尽其法而五礼之威仪至于三千六乐之节文可谓微且多矣噫何烦且劳如是然古之学者必能此亦可谓难矣然习其射御于礼习其干戈于乐则少于学长于朝其于武备固修矣其于家有塾于党有庠于乡有序于国有学于教有师于视聴言动有其容于衣冠饮食有其度几杖有铭盘杅有戒在舆有鸾和之声行歩有佩玉之音防处有雅颂之乐而非其故琴瑟未尝去于前也盖其出入进退俯仰左右接于耳目动于四体逹于其心者所以养之至如此其详且宻也虽然此尚为有待于外者尔若夫三才万物之理性命之际力学以求之深思以索之使知其要识其微而斋戒以守之以尽其材成其德至合于天地而后已者又当得之于心夫岂非难哉噫古之学者其役之于内外持其心养其性者至于如此此君子所以爱日而自彊不息以求至于极也然其习之有素闲之有具如此则求其放心伐其邪气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实者可谓易矣孔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盖乐者所以感人心而使之化故曰成于乐昔舜命防典乐教冑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则乐者非独去邪又所以救其性之偏而纳之中也故和鸾佩玉雅颂琴瑟之音非其故不去于前岂虗也哉今学士大夫之于持其心养其性凡有待于外者皆不能具得之于内者又亦皆略其事可谓简且易矣然所以求其放心伐其邪气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实者岂不难哉此予所以惧不至于君子而入于小人也夫有待于外者余既力不足而于琴窃有志焉乆矣然患其莫余授也治平三年夏得洪君于京师始合同舍之士聴其琴于相国寺之维摩院洪君之于琴非特能其音乂能其意者也予将就学焉故道予之所以慕于古者庶乎其有以自发也   拟岘台记         曽 巩状物之妙非常人可及自有抚州即有此风景隠于前日而显于今者以今日有台而前日无台也台成而景现则此台之胜不言可知   尚书司门贠外郎晋国裴君治抚州之二年因城之东隅作台以游而命之曰拟岘台谓其山谿之形拟乎岘山也数与其属与州之寄客者游而间独求记于予初州之东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谿其隅因客土以出谿上其外连山髙陵野林荒墟逺近髙下壮大闳廓恠竒可喜之观环抚之东南者可坐而见也然而雨隳潦毁盖藏弃委于榛藂茀草之间未有即而爱之者也君得之而喜増甓与土易其破缺去榛与草发其亢爽缭以横槛覆以髙甍因而为台以脱埃氛絶烦嚣出云气而临风雨然后谿之平沙漫流微风逺响与夫浪波汹涌破山防木之奔放至于髙桅劲艣沙禽水兽下上而浮沉者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苍颜秀壁巅崖拔出挟光景而薄星辰至于平冈长陆虎豹踞而龙蛇走与夫荒蹊藂落树隂晻暧游人行旅隠见而继续者皆出乎袵席之内若夫云烟开敛日光出没四时朝莫雨旸明晦变化之不同则虽览之不厌而虽有智者亦不能穷其状也或饮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靓观微歩旁皇徙倚则得于耳目与得之于心者虽所寓之乐有殊而亦各适其适也抚非通道故贵人富贾之游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之菑少其民乐于耕桑以自足故牛马之牧于山谷者不收五谷之积于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鼓之警发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以简静故得以休其暇日而寓其乐于此州人士女乐其安且治而又得游观之美亦将同其乐也故予为之记其成也   抚州颜鲁公祠堂记     曽 巩议论正笔力髙简而有法质而不俚   赠司徒鲁郡颜公讳真卿事唐为太子太师与其从父兄杲卿皆有大节以死至今虽小夫妇人皆知公之为烈也初公以忤杨国忠斥为平原太守策安禄山必反为之备禄山既举兵公与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后贼之不能直闚潼闗以公与杲卿挠其势也在肃宗时数正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为御史唐旻所搆连輙斥李辅国迁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请问起居又輙斥代宗时与元载争论是非载欲有所壅蔽公极论之又輙斥杨炎卢杞既相德宗益恶公所为连斥之犹不满意李希烈防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慙其言后卒缢公以死是时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寳之际乆不见兵禄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动公独以区区平原遂折其锋四方闻之争奋而起唐卒以振者公为之倡也当公之开土门同日归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余万繇此观之苟顺且诚天下从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继续任政天下日入于敝大盗继起天子輙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观望能居其间一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于再三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盖未有也若至于起且仆以至于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则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学问文章往往杂于神仙浮图之説不皆合于理及其奋然自立能至于此者盖天性然也故公之能处其死不足以观公之大何则及至于势穷义有不得不死虽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欤惟歴忤大奸颠跌撼顿至于七八而始终不以死生祸福为秋毫顾虑非笃于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观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乱不同而士之去就亦异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时彼各有义夫既自比于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顾回隠以市于世其可乎故孔子恶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杀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谓仁者欤今天子嘉祐元年尚书都官郎中知抚州聂君某尚书屯田贠外郎通判抚州林君某相与慕公之烈以公之尝为此邦也遂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过予之家而告之曰愿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盖者固不系于祠之有无盖人之向往之不足者非祠则无以致其志也闻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为亲炙之者欤今州县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复议二君独能追公之节尊而事之以风示当世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谓有志者也   战国策目録序       曽 巩议论正闗键宻质而不俚太史公之流亚也咀嚼愈有味   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説既美矣卒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嵗其旧法已亡旧俗已熄乆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之道以谓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所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盖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苟而已矣可谓不惑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説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呉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説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则此书之不泯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説也固将明其説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説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説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于是是以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着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一有五字】十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得而废也   移沧州过阙上殿奏疏    曽 巩看他布置开阖文势次求其叙事措词之法而一篇大意所以详于归美乃所以切于警戒不可专以归美观   臣闻基厚者势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德之殊垂光锡舄奕繁衍乆而弥昌者盖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来能跻豋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綂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于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于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建武中兴然冲质以后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为三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唐之治在于贞观开元之际而女祸世出天寳以还纲纪防矣至于五代盖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呉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外卑藩服而纳以绳墨所以安百姓御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已悉莫贵于为天子莫富于有天下而舍子传弟为万世防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袓功未有髙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垂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徳未有髙焉者也真宗皇帝继綂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徧覆扰服异类盖自天寳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虏犹间入闚边至于景德二百五十余年契丹始讲和好德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无鸡鸣犬吠之警以迄于今故于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德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真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虗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无一日之懈在位日乆明于羣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舎之际一稽于众故任事者亦皆警惧否輙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春秋未髙援立有德付畀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岂弟之行足以附众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羣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帝仁宗英宗皇帝聪明睿智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累月自践东朝渊黙恭慎无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説德号彰闻及正南靣勤劳庶政每延见三事省决万机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为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帝英宗陛下神圣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德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近因于世俗而已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迹脩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已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羣下遵职以后为羞可谓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损益革弊兴壊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盖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犹详审反复至于缓故纵之诛重误入之辟盖未尝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犹嵗时省察数议寛减之宜下蠲除之令盖未尝加一暴赋也民或老死不知力役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盖未尝兴一暴役也所以拊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权或在于外戚或在于近习或在于大臣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所以谨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辑师旅于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于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其自处之势如此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防懈也其忧劳者又如此盖不能拊其民而至于失其操柄又怠而忽此前古之所以危且乱也民附于下操柄谨于上处势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山岩窟穴之氓不待期会而时输嵗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后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籝赍槖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被服而豫东南之夷正冠束袵相与挟册而吟诵至于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盖逺莫懿于三代近莫盛于汉唐然或四三年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余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无变容动色之虑萌于其心无援枹击柝之戒接于其目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窃观于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王之所以继代而成王之兴则美有假乐鳬鹥戒有公刘泂酌其所言者盖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户受福委囬之常务至于兎罝之武夫行修于隠牛羊之牧人爱及防物无不称纪所以论功德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后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寤黎庶而已也书称劝之以九歌俾勿壊盖歌其善者所以啓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乆之情养之于听而成之于心其于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于将来圣人之所以列之于经垂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犹武王成王而羣臣之于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盖周之德盛于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于陛下臣诚不自揆輙冐言其大体至于寻类取称本隠以之显使莫不究悉则今文学之臣克于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积仁累德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盖履极盛之势而动之以戒惧者明之至知之尽也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勑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只惧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德飨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察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嵗益闳逺崇侈循之无穷至于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蓄积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意也惟陛下之所择   书魏郑公传后       曽 巩专是论后世削藁之失反覆攻击宛转发明后靣三转论难毎转愈佳此等议论有益于世足以破千载之惑   予观太宗尝屈已以从羣臣之议而魏郑公之徒喜遭其时感知己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谏诤虽其忠诚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于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谏静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始终之义则未尝不反覆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揜已过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谏诤为当揜是以誎诤为非美也则后世谁复当谏诤乎况前代之君有纳谏之美而后世不见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又将使后世之君谓前代无谏诤之事是啓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于辽东之败而始恨郑公之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于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谏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谏之之言也存之于书未尝揜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以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良相者以其书可见也令当时削而弃之成区区之小让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谏又何以知其贤且良欤桀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谏诤无见焉非其史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谏诤之无传此乃数君之所以益暴其恶于后世而已矣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戾矣夫春秋之所讳者恶也纳谏诤岂恶乎然则焚藁者非欤曰焚藁者谁欤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者为之耳其事又未见也何则以焚其藁为掩君之过而使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藁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于君美常在于已也岂爱其君之谓欤孔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其焚之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已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此曰此非圣人之所曽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欲漏其言于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告万世也噫以诚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   崇古文诀巻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崇古文诀巻二十八    宋 楼昉 编宋文   法原           李清臣以警防语易陈言以杰特句发新意所谓化臭腐为神竒者   法者何也圣人所以齐天下之动至公大定之制也其原出于道徳礼义而其用散于号令赏罚凡有天下之君未尝有无法而乆者也昏世尝有无法之君矣柰何乎人之多欲而趋乱也如归市人之多欲而无法以齐之故有臂者攘有足者驰勇者苦怯者而夺其资智者绐愚者而兼其声色耳目之奉纷纷籍籍其去禽兽者间不容一毫故圣人为之法使天下强弱小大贵贱逺近莫敢不一于法焉由法者安不由法者危由法者得其所欲而生不由法者失其所欲而死如是故法立法立而天下之心定天下之心定而治道毕矣法为贵君位次之法壊则民亡民亡则君如之何其尊且安也故人主尊法惧法之不立也故以身先之惧天下之慢法而法壊也故一举事而不敢忘法赏罚以法号令以法取予以法废置以法杀生以法动静以法视法如神物而不敢侮如天坠地设不敢輙破壊改易也不以一事小害而损法不以一时苟利而増法使天下无有不由法而自为者故智者不得越法而谋辩者不得越法而议士不得背法而有名臣不得背法而有功我喜可抑我忿可窒而法不可离骨肉可刑亲爱可灭而法不可屈也故虽成王之叔不得流言而乱政髙祖之父不得屈君臣之仪文帝元帝之子不得越王门絶驰道光武之姊不得保臧获奸使吏民爱若孝王嬖若韩邓功若陈汤冯奉世义若郭解不免于有司之议而天下不敢私恐其开乱法之原而后争以为比也故明王之法左者不为右右者不为左上不夺下职下不侵上事为廷尉者不以才有余而道礼乐为太常者不以官优寡事而言刑法士者不为工商贾人不为士也今夫大匠之起巨室弹画一定木之曲直小大长短必皆就吾绳墨规矩焉其参差不齐龃龉不合则斤削燎括而已矣若毁吾弹画而从木之情则工劳而事拙纷扰而不可理矣故圣主立法贤主守法立法者使法必出于道徳礼义而后布之天下以为法守法者使赏罚号令必出于法而后以为赏罚号令法不出于道徳礼义者弊法也弊法者非法非法者未乆而还赏罚号令不出于法者弊政也弊政者非政非政者法壊而天下不从故法一则威法二则疑法固则君尊法揺则君削法行则要而治多法不行则烦漫而无功今夫一人之寡居深戸之中传盈尺之纸而风駈霆行杀生废置人于千里之外提癯夫羸老仅胜衣冠之人付之寸印而坐诸帷幄进退万夫若羊彘然童子据奥室羣湖海之珍恠处女婴珠玊而立乎衢涂乌获戾目而不敢动以法在也故天下视法如藩篱守法如疆界强者以挛缩弱者以安全至哉法乎人君之卫天下所恃而生也闇主则不然不能以法制胜私欲不知己亦待法而后安故从欲而慢法其意若曰法者我之所自出也何有于法哉昵乎所爱则无劳而封爵有罪而不诛或利害仅如毛芥而輙变大法名分不立百战相侵日革月易人不知所循下皆知法之易挠而可逾也则险庸谲诡者舞其私意以动法幸谀便僻者倚上之恩以货法悍暴杰健者奋其乱力以干法如是故法亡法亡而民亡民亡而国亡矣如藩篱然臧获者超履穿宂而主人弗禁安能使盗之不窥而保其室中之所有也如封界障隧然其羊童牛牧已尝有蹊之径之之迹矣安能制众人之不来而全其果蔬稼穑也或曰法之説无乃胶固滞事而失于圆通徇物之道欤曰不然法者天下之公也千世之守也大道也通者人臣之私也一时之偷便也短术也法同而治异者吏不能举法也吏之罪也法不可轻立亦不可屡变也立法之主必若禹汤文武汉祖唐宗者也议法之臣必若臯陶伊尹周召萧张房杜者也晁错且尚弗克况庸人乎臣切观今之世朝廷或弛祖宗之法羣下或慢朝廷之法大臣或率胷臆而轻法庸士或作众辩而侮法为牧伯者或击断于法外以为能臣恐纲纪制度縁是乱法縁是而亡故作法原   势原           李清臣能道他人説不出底意思文字伤于刻削太深些子   君之所以安危国之所以存亡治乱令之所以行不行势也不善知势不能为创业之君不知势之可畏而失其所以审度将顺不可以为持成之君经治之臣故善用国者势而已矣理势循则行忤则变动则险止则平轻能重缓能速故物有至小而力不可胜既事有至易而功不可胜原发如毫芒针端而巨若丘阜本在拱把而逺际穷发者势也如戸之运也如车之驰也如弓之圆也如矢之激也如衡以一权而举数倍之重也水之注于卑泽也原火之燎于风中也势也兵奋寡可以走众人乘高可以制下亦势也岂惟万物为然今夫一人而胜天下之大制天下之众兼聼天下之广沛焉有余非势而何如也故明者用势闇者用于势明者提至要之处持其闗纽制其枢机动静在我开阖在我弛张在我一教一令一赏一罚必辅之以形势故教之而行者易令之而从者速赏一而千万人劝罚一而千万人惧仁少而悦者多义近而服者逺无他理势为之也教令赏罚仁义而无形势之辅必且人人而治之矣人人而治之教之行也必艰令之出也必烦天下之善有余而赏不足天下之恶有余而罚不足天下之民无穷而仁义不足无他理势不先也夫千世之君可偻指而数之矣或善或恶或仁或义其间差不能铢寸而功名輙相倍蓰祸福輙相百万者无他形势之异使然也成汤祝兽网而归者三十六国文王葬枯骨而天下三分有其二千世之君徳有大于此者矣而汤文用此收天下之助其从民情而集天下之势也方形势之在桀纣夏台之囚羑里之狱如拘匹夫及善恶之暴也形势之变而迁也如林之师而莫敢射车中之木主故天下之势安则动难动则安难当其安也垂绅端委深拱于堂奥戸牗之内而髙论治古之上尊明如天日闳隐如震霆煦煦如雨露肃肃如风霜指顾叱咤而天下莫不趋走虽有刘项之魁雄曹马之奸桀必且老死民籍而不敢唱及乎昏懦为之也席先王之位传先王之民朝有遗臣故老事有纲目轨度先王之泽未涸天下之势未运自视其安也以为无有危事也任一喜怒从一嗜欲矣而患未切已也以为可为而无伤也习知天下之尊服已也以为人终莫蹙路马之刍触囿兎之毛也顿关纽嬉弄枢机动静不以时开阖不以法张弛不以节淫乐在宫中而怨毒满天下略易在一朝而祸患遗千日民心之他属也君柄之旁落也势之翻然而离也虽欲安之不可能也窃譬之山之髙厚也万夫之不能堕壤也朽壤生乎中岿石震乎上及其倾也人力不能枝柱而维持也非天事也势也故前圣创业起今之利变昔之害所以治天下之具甚备忧天下之虑甚深缀民心而乆天下之势坚完固宻为不可防及其乆未尝无罅缺败漏也然而其剥也亦有渐矣在后圣时节其势而缮之耳汰则约之危则平之扰则静之防则养之弱则扶之急则纵之缓则持之塞则导之使万事之理百物之节皆不至于穷极而大变则势乆而长无危亡之形矣故势之在我也我蓄积之固执之审则发弗便则居故势为我使而天下莫能逆也若一失其要则横肆奔悍于外不可复之虽有天下一旦驱挤排压而仆矣臣故曰如戸之运也如车之驰也如弓之圆也如矢之激也如一权而举数倍之重也如水之注于卑泽也如原火之燎于风中也如兵之奋寡而走众也如人之乘髙而制下也其动不可不谨也人主知势则处治如将乱处存如将亡处安如将危而乱与危亡亦且不至臣故作势原   议兵防上         李清臣文势纵横变态百出可喜可愕深于兵书者也   天下之事莫难于兵天下之才莫难于将今夫奉法令蓄士民虽提顿矫暴之其逆顺祸福非待嵗月之乆理势之极动之有非是虗徐而议彷徉而止利可以缓从患可以中避若夫羣数十万之众扃熊罴之气聚防虎之力制之非其道则若奔马之辔不可收厉吾人人而敌人与抗时我小瞢聣我小跌一有形罅若弩羽之来不可障故朝为胜兵暮为野骴朝为强国暮为丘其存亡死生之速如是故曰天下之事莫难于兵生者人之所甚乐死亡人之所甚恶将使人触白刅冐流矢赴死如赴生安逸人之所至愿劳苦人之所最病将使之草食水饮介冑而骑角逐出入于死生之塲趋劳如趋逸耳目之众也将使之莫敢不一心志之异也将使之莫敢不同我之迹将使之不可窥彼之情将使之不可隐故曰天下之才莫难于将一治十十治百百治千千治万万一者将也百万者兵也以一人动静进退而百万之命系焉故国之命在师师之命在将国轻用将将轻用师危亡之本也非仁不能以懐物非威不能以戢士非勇不能以震敌非智不能以应变非信不能以固结专于仁则慢而不为用专于威则怨而不为用专于勇则力折而机误专于智则声敝而实穷专于信则事滞而利失备者多胜专者多败故将之材得则兵未战而先胜将之材失则兵未战而先不胜有不可用之将无不可用之兵将胜则兵少以为多兵弱以为强将不胜则兵多而乱易兵强而防速知兵必胜之将其大略盖出于智谋仁义而仁义施之阳智谋藏之隂阳明而无不知隂潜而下不可见至哉知此者其知所谓将乎故良将之材未易有也有之而未易知也知之而未易用也用之而未易终也非至君不能用将非至将不能用兵非至兵不能破敌兵事将材之难如此太祖皇帝角材智合冦讐而任之即位之四年慕容延钊入荆南髙继冲献其地五年王全斌伐蜀六年降孟防平三川十一年潘美之兵趋广南数月而絷刘鋹十五年一曹彬桥长江过师于采石十六年防金陵俘李煜将明卒鋭势如决江河声若走风霰素定之防印圈钥勘不失寸尺算日数刻以俟捷奏积世之珍入于王府数路之籍登于版图以此之将将此之兵故兵用而武功成将出而敌国破长摹逺据以授后圣太平之业百年余矣庙堂之上习于安娯辕门之中恬于豢养兵不知律将不知兵国不知将观今之所谓将其在内者徒车骑容冶日奉朝谒利厚禄以肥子弟苟声色美田宅而已其在外者资公养之费约结要人酣歌玉食希冠盖之誉庇占惰卒便豆觞庖廐织絍绣尽针韗鳬锻伎巧玩好之事而已其于训练之精粗赏罚之后先士气之强怯地形之迂直鹅鹳之疎宻敌情之诚伪谩焉不知百一以此之将将此之兵是故治安闲暇之日名繁数稠髙位大俸索上农夫十戸之赋不足以给一兵悉闗市之征不足以奉一将阔视哆言尚各不满一旦走檄传警投之敌前而用之小出必小挫大举必大北血丹原野肤钝锋刅四夷以为大噱非天之灾非地之变非时之不幸国不知将将不知兵兵不知律之祸也韩非曰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故臣愿陛下于优安寡事之时留神于兵垂意于将当涂以收之当术以验之委之以难而观其决付之以事而观其应问之以疑而观其虑尝之以政而观其材愒之以险而观其忠较之以气而观其勇则将斯得矣诗曰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牗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孟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北有松陉之强隣西有赫连之遗种南有盘瓠杂獠丁黎余民陛下蓄十余将练数万人守则守战则战四边必睥睨而不敢动备虑之有素谁敢恐惧中国而侮之者陛下垂拱于太平之上澹不早图嵗苟一嵗日苟一日养不可用之将蓄未尝战之兵猝有风尘从疆塞而起扰吾赤子掠吾土毛然后骇而为之则亦暮已   议兵防中         李清臣文字如长江大河一防千里略无间断考究精详而序事实融化用字精神皆当学   用兵取将之术臣防举而奏之前篇矣请为陛下言其详兵在内则内重兵在外则外重内重则强外重则弱兵在勲臣则勲臣重兵在近戚则近戚重兵在宦官则宦官重上重则安下重则乱唐太宗定天下増隋之旧开折冲果毅府以綂兵籍设十六卫以宿将臣或蛮夷侵边强臣不朝则取兵于府以事剪伐取将于卫以典师律事平功成则将归于朝以奉宿卫兵散于野以力耕锄兵虽有籍而府实空将虽有名而权实去兵将在内而京师实重夫兵虽有籍而府实空是故无饲养之费无姑息之劳无一旦之变将虽有名而权实去是故无震主之忌无难制之势无擅威之奸兵将在内而京师实重是故无尾大之忧无外侮之虞无割据之渐自古制兵之术莫善于唐太宗者兵农混一仅如宗周故王业最治至唐中年府兵废而太宗之遗业胜事大壊兵重于外而不归故藩镇强大而叛兵重于内而不制故宦官得柄而逆传十余君焦思劳精卒不能复以亡唐室流炽五代肉烂鱼馁在外者分裂方土虓阚内视在内者收把威柄暴悖上陵五十四年传六姓十四君而天下生灵百不存一矣太祖皇帝神武圣谋洗削祸乱收天下之柄归之于已笼络悍夫易以文吏藩镇诸帅名号尚存禄赐尚丰而兵众土地悉属于上矣逆膓叛胆消缩顺向莫敢不臣举天下之卒凡可以被甲荷防者名之曰禁兵则皆天子之卫非人臣所得而有也聚之于京师以固内重之势而威天下非蛮蜑戎狄守备控扼之地川涂闗岭险害走集之所未尝遣戍而宿重兵屯戍之师三嵗而代妻子庐墓皆在京师补一小校汰一羸老必奏籍于中而俟上命以消杀四方之异志故天下兵柄外不在藩镇内不在彊臣不委宦官不倚近戚利权重器在天子拱把之中虽有侍卫三帅非有可专之威徒主符籍而呼趋指导于陛前耳天子或御广殿或猎近郊节以钲鼓习以骑射角拳勇之材激忠顺之气或幸壁垒视其纪律而省其私队长以上日预朝请而抃拜时预防礼而犒饫嵗预衣裘缯絮之赐而华暖庆赏刑威抚驭拣练禁制控约无不自天子为之者故百万之众目无旁视情无他归詟惮亲爱皆在一人不在臣下如足戴身如指随臂如子弟翼父兄如鱼鸟从龙鳯至哉虽未能混一兵农实威服四海圣神乆大之略也老子曰利器不可以示人梅生曰秦倒持太阿授楚其柄诚能勿失其柄天下虽有不顺莫敢触其锋夫太阿之柄不可以倒持而利器之守不可以不固也陛下席三圣之烈抚万世之图富与地侔尊与天并恃隆平之极当无为之时游神运化于冲漠之塲栖迟含光于髙古之上尧舜不足称为仁夀周武不足称为逸乐夫乱生于治也危生于安也患生于不足虑也祖宗之事着于史牍传于世臣故老之口粲若日月遗防具在按节而举之朝祭之余礼乐教化之暇一御广殿一帐近郊一幸军壁旄头前驱黄屋徐动从以横吹烈响穿云奋扬国灵耸动士众斩牲祃野补卒搜器而阅练训誓之诛一庸慢甄一忠武以起士卒乆安沉堕之气以改易天下之视听夫六马在驭不提振其辔防收其覊勒而大酣小寝于其上猝有骇异不蹶则奔祖宗既已聚天下之兵于京师以为内重之势而威天下付之于后世矣非可以无为为之者也惟陛下留神   礼论           李清臣礼者先天地亘古今以长存出于自然非圣人率意而创为之所以人不可一日而无礼也   尝读戴记其言礼乐详矣髙出于太古深入于无间穷乎天地之际汪洋弥漫殆不可知而后及于用学者观之或疑其张大礼乐而为之教求其所以然莫非必然之义也学者之言曰礼乐者非天地之所出非人之所乐为圣人忧乱而矫为之不得已而人从焉者也人之所乐从所不学而能者情欲也圣人拂人之欲以就乎善抑抗诡刼天下之众以入乎礼是圣人之术也若是则戕夫天理贼乎道本而后以为圣人矣岂戕贼天理道本而为圣人邪大莫大于天下长莫长于万世天所无者虽圣人不能强之使乆立天所有者虽多力不能强之使必亡今夫礼者先天地而不见其始穷今古而不见其终杰者不得而逃暴者不得而灭惟其与人俱生原于自然而后能也故圣人知礼乐之出乎天地性情之所有故因其理而导之探其本而文之不行则已行之斯成不言则已言之斯立大可以被天下乆可以传万世桀纣率天下之人而赴情欲欲以絶礼礼不絶而桀纣亡秦焚圣人之书而树已意欲以絶礼礼不絶而秦亡庄列之虗无杨墨之僻邪申商之残刻秦仪之诡伪王乐之浮旷簧鼓其説驰骋于礼之外欲以破礼礼终不可破而数子者后世不可宗礼非出于自然而何也晋有阮籍者知礼之足以为治而不知礼之原其言曰礼岂为我軰设哉抑亦妄矣彼亦无他以已之厌礼法而谓君子皆然观薄俗之溺夫欲而谓圣人之事不足乐特为侈论以髙天下也虗无之説胜而晋亡斯籍軰为之耳故礼者生于古始成于圣人小人复情以归礼君子循性以安礼智者待礼而后尊愚者待礼而后存人之生于礼之中宕佚而出于礼者亡鳞介之生于河海之中跃而离于河海者死此礼乐所以为天下命也故曰礼必本于太一又曰必本于天又曰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髙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物以羣分则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也知此者其通于诚明之学乎   崇古文诀巻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崇古文诀巻二十九    宋 楼昉 编宋文   书五代郭崇韬巻后     张 耒説尽古今固位吝权者之情状思深计工反成浅拙此论极有理意味深长尽可索玩   自古大臣权势已隆极富贵已亢满前无所希则退为身虑自非大奸雄包异志与夫甚庸驽昬阘茸鲜有不然者其为虑也实难不忧思之不深计之不工然异日衅之所起往往自夫至深至工是故莫若以正夫正者撡术简而周智者为绪多而拙夫正者无所事计也行所当然虽怨仇不敢议之况继之者贤乎郭崇韬于五代亦聦明权智之士也佐庄宗决防灭梁遂一天下自见功髙权重奸人议已而庄宗之昬不足赖也乃为自安之计时刘氏有宠而庄宗嬖之因请立为后而中庄宗之欲又结刘氏之援此于刘氏为莫大之恩而庄宗日以昬湎内听其妇言其为计宜莫如是之良者然卒之杀崇韬者刘氏也使崇韬缪计不过刘氏不能有所助而已岂知身死其手哉好谋之士败于谋好辩之士败于辩惟道徳之士为无所穷而祸福之变岂思虑能究之哉   送秦少章叙        张 耒此皆老于世故之后方有此等议论凡学文当知此理深味然后有进益   诗不云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夫物不受变则才不成人不渉难则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肃寒气欲至方是时天地之间凡植物出于春夏雨露之余华泽溢支节美茂及繁霜夜零旦起而视之如战败之军巻旗弃鼔裹疮而驰吏士无人色岂特如是而已于是天地闭塞而成冬则摧败拉毁之者过半其为变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坚虗者实津者燥皆敛其英华于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挠青云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谓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游于林一举而尽之以栋梁桷栰轮舆輹辐巨细强弱无一不胜其任者此之谓损之而益败之而成虐之而乐者是也吾党有秦少章者自予为太学官时以其文章示予愀然告予曰惟家贫奉命大人而勉为科举之文也异时率其意为诗章古文往往清丽竒伟工于举业百倍元祐六年及第调临安主簿举子中第可少乐矣而秦子毎见予輙不乐予问其故秦子曰予世之介士也性所不乐不能为言所不合不能交饮食起居动静百为不能勉以随人今一为吏皆失已而惟物之应少自偃蹇悔祸响至异时一身资养于父母今则妇子仰食于我欲不为吏亦不可得自今以往如沐漆而求解矣予解之曰子之前日春夏之草木也今日之病子者蒹葭之霜也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能迁之为贵重耳不十九年于外则归不能霸子胥不奔则不能入郢二子者方其覊穷忧患之时隂益其所短而进其所不能者非如学于口耳者之浅浅也自今吾子思前之所为其可悔者众矣其所知益加多矣反身而安之则行于天下无可惮者矣能推食与人者常饥者也赐之车马而辞者不畏徒歩者也苟畏饥而恶歩则将有苟得之心焉为害不既多乎故陨霜不杀者物之灾也逸乐终身者非人之福也   答李推官书        张 耒曲尽作文之妙   南来多事乆废读书昨送简人还忽辱惠及所作病暑赋及杂诗诵咏爱叹既有以起其竭涸之思而又喜世之学者比来稍稍追求古人之文章述作体制往往已有所到也耒不才少时喜为文词与人游又喜论文字谓之嗜好则可以为能文则世自有人决不在我足下与耒平居饮食笑语忘去屑屑而忽持大轴细书题官位姓名如卑贱之见尊贵此何为者岂妄以耒为知文谬为恭敬若请教者乎欲持纳而贪于爱玩势不可得舍虽怛然不以自宁而既辱勤厚而不敢隠其所知于左右也足下之文可谓竒矣捐去文字常体力为瓌竒险恠务欲使人读之如见数千嵗前科斗鸟迹所记匏之歌钟鼎之文也足下之所嗜者如此固无不善者抑耒之所闻所谓能文者岂谓其能竒哉能文者固不能以竒为主也夫文何为而设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独传岂独传哉因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因其言工也而理益明是以圣人贵之自六经下至于诸子百氏骚人辩士论述大抵皆将以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为粉泽而隙间百出此犹两人持牒而讼直者操笔不待累累读之如破竹横斜反覆自中节目曲者虽使假词于子贡问字于扬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调和食之于口无一可惬何况使人玩味之乎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为文者无所复道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夫决水于江河淮海也水顺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冲砥柱絶吕梁放于江湖而纳之海其舒为沦涟鼔为涛波激之为风飚怒之为雷霆蛟龙鱼鳖喷薄出没是水之竒变也而水初岂如此哉顺道而决之因其所遇而变生焉沟渎东决而西竭下满而上虗日夜激之欲见其竒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淮河海之水理逹之文也不求竒而竒至矣激沟渎而求水之竒此无见于理而欲以言语句读为竒之文也六经之文莫竒于易莫简于春秋夫岂以竒与简为务哉势自然耳传曰吉人之辞寡彼岂恶繁而好简哉虽欲为繁而不可得也自唐以来至今文人好竒者不一甚者或为缺句断章使脉理不属又取古人训诂希于见闻者衣被而説合之或得其字不得其句或得其句不知其章反覆咀嚼卒亦无有此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虽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主于竒矣故预为足下陈之愿无以仆之言质俚而不省也   书韩退之传后       张 耒议论新亦有所感之言又批云人心不是畏慕赏与罚之势畏慕赏与罚之理而已衰世亡国何尝无赏罚无其理徒有其势所以做不行耳此实天下之至论非但为退之发也   或曰操赏罚荣辱以势临下者莫不欲天下劝沮于其赏罚取于其荣辱而其势常有所不行盖有益劝而人益羞愈沮而人愈慕若韩退之之于唐殆若此矣退之所自负与世之所推者于徳莫如好直于艺莫如文章然以直取祸则逐山阳贬揭阳以文章招累则其文词一世莫尚试于有司屡试而屡黜平生所述国家大事独有平淮西碑耳然刋者未毕而磨者至矣是宜沮防堙灭与时俱亡泯然无所见于世矣然每斥而名益彰每沮而事益显抑者之力不胜誉者之舌虽退之亦自谓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是诚何説也予曰是何足恠也昔者先王之赏罚荣辱所以天下奔走而从之者惟其取天下之所欲劝者而赏且荣之取天下之所欲沮者而罚且辱之故赏一人而人勉惟恐其不若也罚一人而人惧惟恐其似之也且先王安能以已之好恶而力驱天下以从我哉直取天下之荣辱而制天下之向背耳彼唐之汚政其昏惑瞀乱无所取制好恶可否于一已之私智而济以蔽欺之奸何恠夫所沮者人慕所进者人耻欤且彼惟不可抑也是以愈抑而声愈震【一本作振】子独不见夫千之水决而注之川乎大木梗之大石捍之排以巨峡迫以髙麓而后怒号哮吼声震【一本作振】百里抗【一作抑】之者愈大则其声也愈暴故小遏之则小鸣大塞之则大震何则彼其势惟不可止故也何恠夫身益困而名亦闻邪   文帝论          张 耒议论精确节奏雍容意新而语工   昔者绛侯既平吕氏亲握国壐授之孝文当是时刘氏之后惟大臣所立文帝为诸王特以其贤而取之其初未可以必得也绛侯以天下与不可必得之人恩德至厚也文帝之报绛侯者宜何如哉虽分国以王之天下未以为过也然内难既定君臣之分既明爵赏禄赐所以慰荅昔日之功者未闻有卓然过于当时何其不旋踵而逐去之之速也予尝观汉之大臣多祸少全武帝以来不啻如杀囚独文帝时公卿被诛者无几人然则文帝之待大臣亦有恩矣当是时大臣之有恩者宜无有过绛侯然匹夫一言罪辜未明廷尉折简以召之如取孤囚侵辱困苦仅免于死文帝非昏蔽无知之君何独于勃少恩若是哉盖尝深思其故而得其説夫髙祖之将有大功者至文帝时几尽矣非以逆诛则以疑死彼皆心有所恃矜其功能日邀其上不得所欲则狼顾而起绛侯吹箫之覊民也用兵十余年习见天下之势喜事而尚武其骁雄之习岂能帖然无毫厘于心哉以英雄之资挟立君之威临视其上无异于保姆之提婴孩如是而能不骄者伊尹周公之所难也骄则纵纵则乱因以生文帝岂无爱勃之心哉视前日之诛死族灭者皆恃功邀君骄蹇放纵之所至而绛侯之迹异于韩彭者无几耳吾亦畏其有所恃而骄骄而不已则乱乱而不诛则废法从而诛之则伤恩甚矣呜呼理至于是曾不如抑逺困辱使之慊然内顾而无所恃锄其骄慢之心全其生保其家使其子孙长有国土之为愈也然则文帝之恩亦深矣且能尊霍光者莫如孝宣委天下之政与之而不敢争光死又立其子兄弟联兵女后宫赏赐宠锡不以数计天下翕然以谓孝宣无负于霍光矣然光死未几妻子为戮以天下与人而身死之后弱子单孙之祭曽不得享天下之人闻之谁不为霍光痛心者呜呼使宣帝既正君臣之分则遂揽天下之政光既死视子孙贤愚而授之官与之财而收其权取其尤无良者而屏逺之霍氏虽欲为乱不可得也然则霍光无后者非宣帝谁为之乎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知君子之用心绛侯无祸于身则知文帝之所以裁之者乃所以深报之也霍光无后于汉则知宣帝之所以宠之者乃所以深害之也语曰婴儿常病伤于饱贵臣常祸伤于宠然则文宣之报功其得失可考矣   崇古文诀巻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崇古文诀巻三十     宋 楼昉 编宋文   法制论          张 耒便是任人不任法之説只是不説破示天下以意一句便含任人意了   昔者圣人之立法告天下以其意而已故常立其大防而其节目委曲所以施于事者听夫人之自为而不求其一切先立于我是故法立而意行意行而利至盖天下之事繁细琐屑其情状万变不可以一致以吾一人区区之聪明而先为之区画于此而使一从于我则事将有格而不得成者矣夫其势不可以有成而必求行焉则物有受其弊者矣天下之法常壊于此而世之惑者未之或知也今夫世之敢战者其为行列什伍亦不过数者而已矣彼岂不欲尽欤势有所不可也何则敌人之智百出而不可测而我安能委曲而预测之邪必曰如是而后胜如是而后败一切先为之所使无顾于敌者之何如而惟我之为聴夫如此则必败而已矣善教人者晓之以其道而不示以其事故告天下使无违吾意则其委曲琐屑虽有小不尽而吾之意犹在也呜呼三代之圣人其聪明圣智足以深见天下之赜然其制法也亦何以异于此欲均天下之田而为之井田欲分其地而为之诸侯九夫为井人得百亩而耕之使夫大不得以兼小强不得以并弱而后又为沟洫之制自一夫而积之至于万夫公之地方五百里而男之地方百里使之大小有序而又别为九服之远近分田建国之法如是而已矣夫天下之地髙卑之不齐广狭之不一水泉甽亩之差殊与夫名山大川污池薮泽之地常居十五则亦安能较然如画于一枰之上哉彼圣人之法不为之纎悉琐屑以尽之而特设其大端而已何也盖圣人之告天下者特其意而已盖当是时公卿大夫凡当其职者皆得出其智以尽天下之变因规而为之规因矩而为之矩使之各称其宜而不乱是以天子拱已优游于上而所以均齐天下之理亦莫不如意而天下亦安享其利人人皆得措手足于其中初若莫可据法而吾之法卒立于天下此先王之所以有所动作而天下乐之虽天下之大事而为之无难者也不善为法者则不然穷析天下之理于一身之聪明持区区目前之智而断万里未来之势故其法不患于不详而天下卒不能行而不知其患乃出于好详是故善用法者有遗法无遗意不善用法者有遗意无遗法法可遗也意不可遗也夫天下之情常乐于有所为而困于龃龉而不得放夫使人人足以自致而其终不失我之所欲则亦足矣何必区区乎使之从我而后可也   论法上          张 耒反本之论亦颇叅之以庄周之説   古之善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宻而不胜然则天下治乱不系法之存亡欤夫亦推本而后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于无事事起而不可理则法从而经之事日益多法日益用事日益新法日益工并起而相制则不胜者受其患故法不胜事则天下之乱纷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无法之为尚也为其无事之可贵也非法备之可削也为其事变之可虑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尧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后世有作者虞舜弗可及已又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夫舜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略矣商周之礼比于夏后之时则备矣夫四代之治否岂礼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故也天下之势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药石恣口之所食肆体之所安夫如是则问其年必壮者也深居奥处爱养备至药石百物毒烈并进而灸艾鍼砭遍肤而无遗问其年则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壮者也其不治可为也其不足可补也壮者疾易治也其成质未亏而可以有为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难为也以其尝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难补也以其尝补之而不满故也彼之疾方来而吾之术已穷彼之变未休而待之道已尽如此则死继之矣嗟夫天下之所不愿取办于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因事制变而尤法之不足岂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而败于啓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继舜也岂不知舜之为不可及也商周之继夏也岂不知弊之将不胜也然而明见其弊而为之不已何也岂其世变日繁而徳有所不足故邪徳不足以还民之初熟视其乱而莫之禁则将以智加之故曰法起于徳不足而求胜其民夫上以智胜其下则下亦以智胜其上不络马首则毁衘窃辔马终身而不知不立门墙则穿窬窃发之盗终身而不为法之于民常制其一而开其一制之者易见而开之者难防上下以智相胜而奸邪诡伪不可胜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欢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仇故曰败于啓民之邪心而多怨呜呼夏之后为商商之后为周三代之治未甚相变也其治乱之迹未甚相逺也周亡而为秦天下大乱先王之治扫灭而无余治世之迹卒不能复先王之丝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见于后世何也夫法未极则俗之变未足夏商之法尝若极矣然民未大厌也民有未厌之心则其淳气美质犹有存者周之法详矣不可以复加其俗之变已穷而民之奸心邪态靡不毕出其知备其质尽其恶甚其美殚故周之亡而不可复为矣此圣人之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未渎神而爵赏刑罚穷矣此后所以必为秦也欤   论法下          张 耒议论好文势委蛇曲折用字尤工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于纷争败乱之后夫人之情出于乱亡之后则其情苦而思安夫惟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简而易教天下有易教之俗则上无难立之法故有国家者其初下常绥静而易治安平之日乆而民之侈心生嗜欲之动无穷而罪过繁故居其上者乃始日夜补完其缺败而调伏其崛强曲为之防多为之制法度繁兴刑政毕举文胜而质不足名美而实不称大抵有国者中世以后天下之事常多而国家之观益美生民之过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备而世之惑者以谓能究上世之不足而务求前人之所未成以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质未散而前人之朴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势相激而后变生焉观美者实之所由亡文备者伪之所自起盖尝以汉之事考之髙祖取天下于秦民出于百战伤夷之余父子兄弟仅相保聚以安其生故其气帖然静愿而少事而髙祖文景得以画一之法覊縻而安辑之歴数世而天下安妥海内有大乱而豪杰不作此民淳而法简之效也至于武宣天下之势乆习于无事民意日纵豪侠盗贼稍起于田闾而二帝乃修明制度收纳天下之才讲政备物以与天下战于才智之中才者奋而奸者随之强者胜而乱者因之纷纷籍籍以传于不肖之子孙而汉以大壊此则事众而法备之弊也故天下之难治不在于创始卤莽之初而常在于积安大备之后是故君子必观其兆而审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变使其势不为周人之已甚而务使后世可以有加呜呼其本果何在哉盖天下之弊好极治者必召天下之大乱务穷利者必受天下之大害夫污樽而抔饮蒉桴而土鼓天下之人苟未厌其为礼乐也则吾之礼乐虽足以备天下之声容藏而勿陈可也橧巢营窟之居衣薪不封之葬天下之人苟不失其为生死之所安也则吾之制度虽足以建九筵之堂五称之衣弃而勿用可也不乱则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则已不必尽其忠是谓不求备于民夫可乆之道起于不求备而效于人不厌譬之万金之家责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日取一金焉于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犹乐输而不怨何则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厌故也礼乐刑政之设于下使民有未厌之意则后世有作者得以复加焉故其弊也可以有救而不至于术穷智竭而无继呜呼或者徒见法度宻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夜从而加之呜呼亦失其本矣天下之势不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穷激之以所欲者必得其所不欲穷之以所能者必报之以其所不能徐导其欲激之势而扶其未用之智则天下可以乆安而无虞然则周人其未足以知此欤彼或者遭其防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陈汤论          张 耒千余年论议不决之事自出意见为之折区处如身预其间而目击其事者非特文字之妙也   余观汉公卿论陈汤矫制斩郅支赏其守常不通者则曰是不当赏且开后奉使者乘危徼幸生事蛮夷而竒其功愤其为庸臣所诎者则称誉赞説大功不録小过大美不疵细瑕宜尊宠以劝有功此余得以论之也夫奋不顾身决计出竒以孤军取单于之头枭之藁街自汉击匈奴以来未有能如此者而以一切矫制生事谓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赏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汤之还使朝廷遂厚赏之一不问其矫制如受命讨伐而有功者则亦不可使人臣不待命而有功恃其功以要我则亦为国者之病也刘向之论善矣而未尽也元帝遂从而赏之愈于不赏可也所以为説则终亦未有以服恶矫制者之论惜夫未有以余説告之者矣所恶夫赏矫制而开后患者谓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隂山之北凡几单于自汉击匈奴以来得单于者几人终汉之世独一陈汤得单于耳匈奴之衰乃五分其国而其常则未有二单于也其不可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则既裂地而封汤乃着之令曰有能矫制斩单于如陈汤者无罪而封侯吾意汉虽欲再赏一人焉虽数十年未有继也惟其为説不明若擅兴而有功皆可以求赏相继是故沮功之説所自而起使必如陈汤者乃侯五单于而至是侯者五人而止何遽有要功生事之忧哉上足以尊明陈汤之有功显褒而不疑而下不畏未来生事要功之论天下之善计者也古之善为政者行法而不失人情当夫事实而不使之不可继凡若此而已昔者魏国患河其边之臣起徙而决之赵魏王大喜赏其臣以十县其相谏曰守边而徙河犯官也从而赏之王之臣无守职者矣魏王笑曰子忧过矣是赏陈汤之论也有功于魏者有大徙河者乎魏无二河则徙河之赏无再也   逺虑策          张 耒笔力俊伟议论不凡盖东坡父子在嘉祐间亦有此等説话当时契丹盛强故如此然专取武帝以为非穷兵劳民之主不可以为训学他文字可也   将享天下之大利者其初必渉天下之危害将受天下之至安者其初必履天下之至劳夫大利至安岂可以苟且安坐无事而得之哉是以圣人虽履危害而不畏当至劳而不厌坚忍强力痛自策励必为而为之夫然后天下之大功立矣昔者汉武帝承文景积安之余天下富实仓廪有余人力盛强于是大举以伐匈奴盖深讨穷追者二十余年通西域辟朔方驱良马劲卒精兵坚甲北以争穷荒之地费财伤民甘心而不悔大胜不满其意而小挫未尝不复夫武帝之心岂其止于好大乐夸而力犯天下之忧劳乐驱其士民而杀伤之哉盖其心以为匈奴之强非四夷之敌异日之患或在于此吾之所遭偶中国富强盛衍可以有为之时夫将摧万里之强国以遗后世安乐无事之福岂可安坐拱手不伤一民不弃一镞而得之也夫使异日之所积才足以偿今日之费异日之安全足以补今日之损失犹将为之而况费寸而得尺损尺而得寻哉盖自武帝力征以来至宣帝之际匈奴之势浸以消弱单于称藩稽首来朝以平日抗礼之强敌而北靣跪拜乐为臣妾而不辞盖臣尝读西汉志见呼韩邪单于始朝宣帝于渭上未尝不临巻窃叹武帝之英才逺略过絶天下而使其国家享安荣之福而汉之强敌独在匈奴单于入朝而称臣则汉之威德旁畅逺达于是尽天下而无不为之臣矣呜呼亦可谓盛矣观今日之所获而追计前日之亡费损失者才几何故无劳于心不动乎身则百姓无富家无事于民无勤于敌则天下无强国呜呼浅夫末议犹以武帝为好大乐夸之主伤财害民而不遵文景之节俭其亦不思甚矣今日之契丹与汉之匈奴其何以异邪非独其强盛之势仅同而已臣则以为过之何则汉之匈奴其盛未乆方秦之亡楚汉角驰于中原内患起而外御敌贪求目前而无暇逺略是以匈奴休养生息得成其强至武帝之时其盛乆矣且方是时匈奴之所安匈奴之俗也而无慕于中国今日之契丹岂特积嵗之甚哉自五代之衰盖尝陵跞上国而澶渊之役长驱中原至劳万乘之重与之亲为之敌而却之而今北方之所以衣冠居处官名郡邑大抵皆有爱乐中原之心其为盛强极矣而其为患又岂特如武帝时也夫端然安居熟视不动而边境之上不敢轻犯者非不欲也提兵而战胜负未可知终年而战所获能几何孰与安坐不失而终年之获皆良金精币何啻百战之积以为重赂而果得其欢心者臣不知其説也夫武帝之时匈奴止于侵边境杀吏民而已今也空内府之藏损中国之力而不免于伤威重赂结欢而未能保其无患则其为患比之武帝之时有加矣夫匈奴之盛加于武帝之时而武帝之患则未如今日之切武帝犹忧劳勤苦积累嵗月费财力而为之则今日之计尚安得深畏目前之勤而欲以苟且无事处之而望至安大利之获也太祖皇帝尝积缣于内库曰吾将以一缣购一敌人首而天锡陛下以勇智神武英特果断是天之所畀实在陛下   楚议           张 耒秦灭六国楚最无罪懐王不复楚人皆怜之如亲戚诸侯由是不直秦数世之后秦卒以楚亡天理人心从可见矣   楚虽三戸亡秦必楚楚人之志也而言卒验者何也曰杀人者必见杀虐人者还自虐自有覆载以来未有能免者何则天道也秦灭六国秦虽灭乎楚楚怨秦最深怨深者复之必力人事也此理之必至又何怪焉   崇古文诀巻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崇古文诀巻三十一    宋 楼昉 编宋文   书王知载朐山杂咏后    黄庭坚深于诗人之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