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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选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巻八   孙明复文   尧权议   尧以上圣之资居天子之位可生也可杀也可兴也可废也彼八凯八元者天下共知其善也尧岂反不知之哉知之反不能举耶彼三苗四凶者天下共知其恶也尧岂反不知之哉知之反不能去耶若知其善而不能举知其恶而不能去则知尧亦非圣人矣书序可以谓聪明文思光宅天下者乎噫彼八凯八元者尧非不能举也能举而不举也三苗四凶者尧非不能去也能去而不去也能举而不举能去而不去者权也尧以天下至广神器至重朱既不肖弗堪厥嗣故命于舜舜起于微陋虽曰睿圣然世徳弗耀四岳十二牧未尽服其徳九州四海未尽防其泽不可遽授之以大位也若遽授之则四岳十二牧其尽臣之乎九州四海其尽戴之乎不臣不戴则争且叛矣尧惧其如是也非权曷以授之于是潜神隠耀厥用弗彰以观于舜故八凯八元虽积其善而不举也三苗四凶虽积其恶而不去也尧若尽举八凯八元尽去三苗四凶则舜有何功于天下耶是故尧不举而俾舜举之尧不去而俾舜去之俟其功着于天下四岳十二牧莫不共臣之九州四海莫不共戴之然后授以大位絶其争且叛也非尧谁能与于此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盖言尧以权事授舜其道宏大髙逺之若是而人莫有能见其迹者而先儒称尧不能举不能去妄哉   舜制议   舜既受命庸十六相放四凶也以帝天下之制犹有未至者焉乃穷神极虑以増以益夫所谓帝天下之制者君君臣臣上下贵贱之序久久不相溃者是也厥初生民冥焉而无知浩焉而无防薿薿羣羣孰君孰师与鸟兽并黄帝观乾坤创法度衣之裳之以辨君臣以正上下以明贵贱由是帝天下之制从而着焉黄帝创之于前帝尧奉之于后然二帝之间厥制未尽黄帝取乾坤分上下为一人之服以至于尧无所増益逮乎虞舜再观厥象以尽其神谓五等之制不可不正也于是分其命数异其等威殊其采章以登以降自公而下率之以两然后一人之服五等之制焕然而备俾臣无以僭其君下无以陵其上贱无以加其贵僭陵篡夺之祸不作虽四海之广亿兆之众上穆下熙可髙拱而视故易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臯陶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是也若五等之制非由虞帝而备则易何以兼言于舜皋陶谟何以系之于唐书耶或曰舜三十登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且舜自歴试与居摄三十年在天子之位又五十年其八十年间作事垂法为万世利者多矣今子称舜止以因一人之服増五等之制者何愿闻其说曰善乎尔之问也吾之所言圣人之极致也夫干者君之道坤者臣之道衣上而裳下者乾坤之象也衣之可加乎裳示君之可加于臣也裳之不可加于衣示臣之不可加于君也圣人南向而治天下久久不相溃者始诸此也故舜増五等之制自下而上俾贵贱之序益明天子之位益尊此舜所以杜万世僭陵篡夺无穷之祸也虽后圣有作千制万度无以渝于此矣故曰吾之所言者圣人之极致也   文王论   春秋左氏传吴公子季札来聘请观于周乐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说者曰憾恨也文王恨不及已致太平意以谓文王不能夷商纣于当世取天下于己手有遗恨焉愚甚惑之窃谓季子之是言也非知乐者也厚诬于圣人矣若果如是季子之言也则是文王懐二以事其上匿怨以伺其间包藏祸心乃乱臣贼子矣何者文王受封商室列为诸侯纣虽无道也安得为人之臣而有无君之心哉矧以文王为西伯位于诸侯之上赐之弓矢鈇钺使得征伐纣之有徳于文王也厚矣文王宜乎竭力尽能夙夜匪懈以事于纣也又岂可背恵忘施以怨报徳将成干纪乱常之事哉噫事必不然章章矣观乎纣既失徳毒流四海诸侯咸叛而文王事之独无二心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已矣又曰下之事上也虽有庇民之大徳不敢有君民之心仁之厚也有庇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其舜禹文王周公之谓欤若文王犹憾也则孔子何以谓之至徳与仁厚者乎或曰史记齐世家叙太公之迹其后亦言西伯昌之脱羑里与吕尚隂谋修徳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竒计若文王果无憾也则何得与太公隂谋修徳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竒计之如是哉由是观之季子之言又何诬也曰盖此秦火之后简编错乱司马子长修史记叙太公之迹也不能实録善事乃散取杂乱不经之说以广其异闻尔斯固不足疑于圣人也呜呼古称季札贤明博达观乐能尽知其兴衰而于此也何防暗顿惑之若是耶逮乎杜预服防之徒复无卓识絶见以发明之斯又乖谬之甚也   辨四皓   四先生儒也哀周之亡疾秦之乱脱身乎虐焰沈冥乎商山非欲洁其身而乱大伦者也盖有道则见无道则隠者也曷以知其然哉夫传嗣立嫡周道也为国之大者莫大于传嗣传嗣之大莫大于立嫡不可不正也苟一失其正则覆亡篡夺之祸随之自秦氏肆虐燔灭羣圣之典周道絶矣絶而复传之者四先生也昔汉祖携一劒行四海由布衣取天子位斯可谓真主矣及夫祸乱既定嗜欲既起内有嬖宠之惑外有废嫡之议羣臣汹汹莫之能止四先生将因是以行其道故从子房而出吐一言以正太子之位此非周道絶而四先生复传之者乎然四先生之出岂止为汉而出哉为万世而出也汉祖起干戈中素不喜儒四先生惧其辱也故旋踵而去终于岩石之下嗟乎逮今千余祀人未有能知其潜徳隠耀者昔伯夷叔齐谏武王不食而死非孔子称之则西山之饿夫也后世孰称之哉司马迁班固不能博采厥善发舒其光为四先生立传垂于无穷斯其过矣噫万世之下使臣不敢戕其君者夷齐是也万世之下使庶不敢乱其嫡者四先生也   董仲舒论   孔子而下至西汉间世称大儒者或曰孟轲氏荀卿氏扬雄氏而已以其立言垂范明道救时功丰徳钜也至于董仲舒则忽而不举此非明有所未至识有所未周乎何哉昔者秦灭羣圣之言欲愚四海也盖天夺之鉴以授于汉故生仲舒于孝武之世焉于时大教頺缺学者疏濶莫明大端仲舒然奋起首能发圣道之本根新孝武之耳目上自二帝下讫三代其化基治具咸得之于心而笔之于书将以缉乾纲之絶纽辟三道之梗涂矣故其对防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请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絶其道勿使并进息灭邪说斯可谓尽心于圣人之道者也噫暴秦之后圣人之道晦矣晦而复明者仲舒之力也彼孟轲荀卿当战国之际虽则诸子纷乱然去圣未逺先王之典经尽在扬雄处新室之间虽则大祸是惧然汉有天下滋久讲求典礼抑亦云备故其微言大法洽于闻见掲而行之张以为教易耳若仲舒燔灭之余典经已壊其微言大法希于闻见探而索之驾以为说不其艰哉况乎暴秦之祸甚于战国之乱与新室之惧耶然四子之道一也使易地而处则皆然矣愚尝病世之学者鲜克知仲舒之懿又病班孟坚作仲舒之赞言刘向称仲舒有王佐才伊吕亡以加管晏之属伯者之佐殆不及也至向子歆以为渊源所渐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弗及伊吕之不加过矣愚谓歆以仲舒盛徳先觉顾已勿及疾而诋之者也故虽其父言亦以为过且仲舒于孔氏之门其功深矣观其道也出于游夏逺矣对孝武大明王道之端与夫任徳不任刑之说虽伊吕又何加焉盖用与不用尔使孝武能尽师其言决而用之则汉氏之徳比隆三代矣厥后曷有惑乎神仙之事困于征伐之弊哉仲舒不用非孝武之过平津之罪也平津尝害其能而逐之两事骄主才弗克施既而退死于家吁可惜也孟坚笔削之际不能斥刘歆之浮论惑而书之失于断矣   辨扬子   千古诸儒咸称子云作太以凖易今考子云之书观子云之意因见非凖易而作也盖疾莽而作也何哉昔者哀平失道贼莽乱常包藏祸心窃弄神器违天咈人莫甚于此虽火徳中否而天命未改是以元元之心犹戴于汉是时不知天命者争言符瑞称莽功徳以济其恶以苟富贵若刘歆甄丰之徒皆位至上公独子云既耻从莽命以圣王之道自守故其位不过一大夫而已子云既能疾莽之篡逆又惧来者蹈莽之迹复肆恶于人上乃上酌天时行运盈缩消长之数下推人事进退存亡成败之端以作太有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者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之象也君象也总而治之起于牛宿之一度终于斗宿之二十二度而或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赞二万六千二百四十四防大明天人终始逆顺之理君臣上下去就之分顺之者吉逆之者凶以戒违天咈人戕君盗国之軰此子云之本意也孰谓凖易而作哉诸儒咸称太凖易者盖以易纬言卦起于中孚震离兊坎配于四方其六十卦各主六十七分以周一嵗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执此而言之也殊不知易纬者隂阳象说非圣人格言若执此以为易则易之道泥矣且太之于易犹四体之一支也何以谓之凖易者乎斯言盖根于桓谭太曰是书也与大易凖班固谓雄以经莫大于易故作太使子云被僭大易之名于千古是不知子云者也   书汉元帝赞后   儒者长世御俗宣教化之大本也汉宣帝不识帝王逺畧故鄙之曰俗儒好是古非今使今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及夫元帝即位徒有好儒之名复无用儒之实虽外以贡薛韦平为宰相而内以恭石显为腹心是时天下之政皆自恭显出贡薛之徒言不必行计不必从但具备位而已自恭显杀萧望之京房之后羣臣侧足丧气畏权惧诛虽睹朝廷之失刑政之滥莫复敢有抗言于时者元帝昏然不寤益信显恭是故奸邪日进纪纲日乱风俗日壊灾异日见孝宣之业职此而衰矣而史固称上少而好儒及即位登用儒生委之以政故贡薛之徒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噫史固所谓牵文义者非儒者之文义乎昔宣帝尝怒元帝言用儒生曰乱吾家者太子也今观史固之赞宛是元帝用儒生乱其家者也此史固不思之甚矣向使元帝能纳萧望之刘更生京房贾捐之之谋退去憸人进用硕老与之讲求治道以天下为心则邦家之休祖宗之烈可垂于无穷矣安有衰灭者哉史固笔削论定善恶之际何不书上即位登用儒生不能委之政牵制佞幸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如是则褒贬得其中矣吾大惧后世继体守文之君览史固之赞以为自昔儒生之不足为用也而委任佞幸以致衰乱祸不浅矣   书贾谊传后   读汉书者靡不尤伟贾生文帝也吾观贾生宣室对鬼神之事窃谓汉世多言神怪者由贾生啓之于前而公孙卿之徒寖之于后也且怪力乱神圣人之所不语贾生何得极其神怪虚无之言使文帝为之前席若以为辨斯则辨矣然于世主何所补哉此非贾生自以被谤谪去久而复用谀辞顺防而对之者乎然则何以与文帝言也如响之若是哉厥后遂使新垣平得以肆其阔诞文帝作渭阳五帝庙又长门立五帝坛妄以祈福逮乎孝武尤好鬼神之祀李少君以祠灶谷道进亳人缪忌以祀泰一方进及齐人少翁东胶栾大公孙卿皆以言怪得幸以乱汉徳故曰汉世多言神怪者贾生啓之于前而公孙卿之徒寖之于后也噫古称谊有王佐才吾观谊所陈一痛哭二流涕六长叹息之言谊诚王佐才也若文帝聪明而能断用之不疑则功徳可量哉惜其失于是言也吾惧后世复有年少才如贾生者不能以道终始因少有摧踬而谀辞顺防妄言乎天子前以啓怪乱之阶也   罪平津   成天下之至治者有君也有臣也有君而无臣不足以成至治有臣而无君不足以成至治圣如尧舜以咎陶大禹后防伯夷佐佑之贤如禹汤以伯益后稷伊尹仲虺翼辅之然后能致其盛徳大业辉照于千古而不可攀况其下者乎故曰成天下之至治者有君也有臣也三代既往而西汉为盛吾观孝武聪明宏达聴断在已有禹汤之资然其盛徳大业终弗克以肖之者有君无臣也昔秦氏肆虐羣圣之道烬矣髙祖以干戈取天下故讲求之未暇也孝恵暗懦不足以议孝文孝景止以恭俭为天下先惟孝武天啓其衷巍然独出思复三代之至治也于是尊用儒术励精古道出府库以购其书空岩穴以聘其贤由是天下为之丕变而向方焉噫羣贤之道迨秦而烬防孝武则终将泯泯而弗章矣孝武之功也盛哉是时平津起徒步不数年位居丞相非不用也向使平津能内竭乃诚外采羣议以啓沃使孝武日闻其所未闻日至其所未至则三代之至治可不日而复矣嗟乎平津无制礼作乐长世御民之才但以持禄固位自图安乐为事本传称每朝防议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诤又称尝与公卿约议至上前皆背其约以顺上防此非持禄固位自图安乐者乎孝武职此之由其心荡矣自是方士邪怪之说得以入焉按平津元朔五年十一月代薛泽为丞相元狩二年三月薨且孝武崇神仙之淫祀惑少君之妖言祠灶入海以求神仙不死之事此皆平津之所睹也蔑闻吐一言以救之卒使孝武之心荡而不复为千古笑诚可惜也伊尹有言曰予不克俾厥后为尧舜予心愧耻若挞于市嗟乎平津无伊尹之心诚可罪也   宋文选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巻九   孙明复文   无为指上   无为者其虞氏之大徳欤非旷然不为也始不求于天下而天下自归之终不受于天下而天下授之自生民以来虞氏一人而已昔在歴山而耕焉雷泽而渔焉河滨而陶焉当是时也彼孰有意于天下哉及乎孝徳升闻尧遽以天下禅之舜既受尧禅夙夜兢兢惧徳弗类以天下者尧之天下也不以尧之道治之则其天下之民有不得其所者矣于是尽履尧之道而行之俾其天下之民不异于尧之世也舜居位既久复以尧之天下尧之道尽与诸禹此舜之徳其可谓大徳也矣夫舜之天下尧之天下也舜之道尧之道也舜始得之于尧而终传之于禹此舜之无所为也章章矣噫上无尧下无禹孰可髙视而称于无为哉上尧而下禹舜所以得髙视而无为也不然则孔子上顾伏羲下讫文武笔于六经为万世法何不曰无为治者伏羲也黄帝也尧也禹也汤也文武也止曰其舜也欤哉若以无为为旷然而不为则书何以曰齐七政类上帝禋六宗又曰觐四岳班瑞于羣后又曰东巡狩至于岱宗恊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又曰南巡狩至于南岳西巡狩至于西岳北巡狩至于北岳又曰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又曰流宥五刑又曰流共工放驩兜窜三苗殛鲧又曰询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又曰禹平水土又曰黎民阻饥后稷播植百谷又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又曰蛮夷猾夏冦贼奸宄以至五十载陟方乃死之类此舜有为其繁也如是之甚矣且书者圣笔亲删也孔子观舜之有为其繁也如是之甚矣安可反谓之无哉由是观之则知无为者非旷然而不为也   无为指下   无为之道其至矣哉非虞舜孰能与于此后之帝天下者不思虞帝之徳而慕虞帝之无为吾未见其可也三代而后不思虞帝之大徳而冒虞帝之无为者众矣又世之险佞媮巧之臣或啓导之既不陈虞帝之大徳以左右厥治则枉引佛老虚无清净报应因果之说交乱乎其间败于君徳吁可痛也观其惑佛老之说忘祖宗之勤罔畏天命之大靡顾神器之重委威福于臣下肆宴安于人上冥焉莫知其所行荡焉莫知其所守曰我无为矣至纲頽纪壊上僭下偪昏然而不寤者得不痛哉且夫天下之广亿兆之众一日万几兢兢翼翼犹惧不逮而佛老之说其可惑乎祖宗之勤其可忘乎天命之大其可罔畏乎神器之重其可肆于人上乎斯何沈惑不开如是甚也昔秦始汉武始则惑于虚无清净之说终则溺于长生神仙之事梁武齐襄姚兴始则惑乎报应因果之说终则溺于解脱菩提之事卒皆沦胥以亡势不克救此简防具载可覆而騐也惟汉赖髙祖除秦之暴功宏徳茂天未厌絶兹亦幸而已何足尚哉吾尝求无为之端且病歴代诸儒不能扬孔子之言铺而明之俾其炳炳如也故佛老之徒得以肆其怪乱之说厠于其间为千古害故尽扩其所以然作无为指庸为帝天下者戒   寄范天章书一   月日布衣孙复谨再拜寓书于判监天章执事今主上聪明睿哲绍隆三圣之绪十有四年将固太平之业传之于无穷也夙夜兢兢弗敢怠荒思得中正纯亮之臣恊赞之以执事顷居谏署多箴规药石之益亟自苏台召入将大用之而执事拜章恳求涖于太学者斯盖执事不汲汲于富贵而孜孜于圣贤之教化也夫太学者教化之根本礼乐之渊薮王道之所由兴人伦之所由正俊良之所由出是故舜禹文武之世莫不先崇大于胶序而洽至治于天下者焉今执事恳求而涖之者我知之矣执事将俾吾宋之学为舜禹文武之学也既俾吾宋之学为舜禹文武之学是将俾吾宋公卿大夫之子弟为舜禹文武公卿大夫之子弟也既教吾宋公卿大夫之子弟为舜禹文武公卿大夫之子弟然后以舜禹文武之道上致吾君为舜禹文武之君也既致吾君为舜禹文武之君然后以舜禹文武之道下济吾民为舜禹文武之民也自京师刑于邦国达于天下皆雍雍如也兹其执事之心也已然念欲求舜禹文武之道者必质诸周公孔子而后至焉尔今执事既涖是学也将行是道也非一手一目之所能必须博求鸿儒硕老能尽知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者増置学官相左右之俾朝夕讲议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以教育乎国子也复窃尝观于今之士人能尽知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者鲜矣何哉国家踵隋唐之制专以辞赋取人故天下之士皆奔走致力于声病偶对之间探索圣贤之阃奥者百无一二向非挺然独立不狥世俗之士则孰克舍于彼而取于此乎由是言之则执事涖是学行是道増置学官之际可不慎择乎今有大名府魏县校书郎士建中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二人者其能知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者也非止知之又能掲而行之者也执事若上言于天子次言于执政以之为学官必能恢张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以左右执事教育国子丕变于今之世矣复闲退之人固不当语及于是然敢孜孜布于执政之左右者非为诸己也盖为诸人也非为诸人也盖为诸道也执事以为如何若以复愚且贱而言可取则复学圣人之道三十年虽愚且贱岂忘言乎惟执事图之   寄范天章书二   伏以宋有天下八十余祀四圣承承厐鸿赫奕逾唐而跨汉者逺矣主上思复虞夏商周之治于圣世也考四代之学崇桥门璧水之制故命执事以涖之大哉主上尊儒求治之心也至矣然则虞夏商周之治其不在于六经乎舍六经而求虞夏商周之治犹泳断湟汚渎之中望属于海也其可至哉噫孔子既没七十子之徒继往六经之防鬱而不章也久矣加以秦火之后破碎残缺多所亡散汉魏而下诸儒纷然四出争为注解俾吾六经之防益乱而学者莫得其门而入观夫闻见不同是非各异骈辞赘语数千百家不可悉数今之所陈者止以先儒注解之说大行于世者致于左右幸执事之深留意焉国家以王弼韩康伯之易左氏公羊谷梁杜预何休范之春秋毛苌郑康成之诗孔安国之尚书镂版藏于太学颁于天下又每嵗礼闱设科取士执为凖的多士较艺之际有一违戾于注说者即皆驳放而斥逐之复至愚至暗之人不知国家以王韩左氏公羊谷梁杜何范毛郑孔数子之说咸能尽于圣人之经耶又不知国家以古今诸儒服道穷经者皆不能出于数子之说耶若以数子之说咸能尽于圣人之经则数子之说不能尽于圣人之经者多矣若以古今诸儒服道穷经皆不能出于数子之说则古今诸儒服道穷经可出于数子之说者亦甚众矣噫专守王弼韩康伯之说而求于大易吾未见其能尽于大易者也专守左氏公羊谷梁杜预何休范之说而求于春秋吾未见其能尽于春秋者也专守毛苌郑康成之说而求于诗吾未见其能尽于诗者也专守孔安国之说而求于书吾未见其能尽于书者也彼数子之说既不能尽于圣人之经而可藏于大学行于天下哉又后之作疏者无所发明但委曲踵于旧之注说而已复不佞游于执事之墙藩者有年矣执事病注说之乱六经六经之未明复亦闻之矣今执事以内閤之荣居太学教化之地是开圣阐幽芟芜夷乱兴起斯文之秋也幸今天下无事太平既久鸿儒硕老驾肩而起此又岂减于汉魏之诸儒哉执事亟宜上言天子广诏天下鸿儒硕老置于太学俾之讲求防义殚精极神参之古今覈其归趣取诸卓识絶见大出王韩左谷公杜何毛范郑孔之右者重为注解俾我六经廓然莹然如掲日月于上而学者庶乎得其门而入也如是则虞夏商周之治可不日而复矣不其休哉执事若以数子之说行之已久不可遽而去之则唐李善以梁昭明太子文选五臣注未尽别为注释且文选者多晋宋齐梁间文人靡薄之作虽李善注之何足贵也国家尚命镂版置诸太学况我圣人之经乎安可使其鬱而不章者哉幸执事之深留意焉   上孔给事书   月日布衣孙复谨再拜献书孔知府龙图执事复名晦迹沈学夫子之道三十年虽不为世之所知未尝以此揺其心敢一日而叛去所谓夫子之道者治天下经国家大中之道也其道基于伏羲渐于神农着于黄帝尧舜章于禹汤文武周公然伏羲而下创制立度或畧或繁我圣师夫子从而益之损之俾恊厥中笔为六经由是治天下经国家大中之道焕然而备此夫子所为大也其出乎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也逺矣噫自夫子没诸儒学其道得其门而入者鲜矣惟孟轲氏荀卿氏扬雄氏王通氏韩愈氏而已彼五贤者天俾夹辅于夫子者也天又以代有空阔诞谩竒崄淫丽谲怪之说乱吾夫子之道故不并生之一贤殁一贤出羽之翼之垂诸无穷此天之意也亦甚明矣不然则战国迨于李唐空阔诞谩竒崄淫丽谲怪之说乱吾夫子之道者数矣非一贤殁一贤出羽之翼之则晦且坠矣既晦且坠则人无君亲矣民皆鸟兽矣由是言之则五贤之烈大矣后之人不以夫子之道为心则已若以为心则五贤之烈其可忽哉近得友人石介书盛称执事于圣祖家庙中搆五贤之堂象而祠之且孔侯之心至矣吾辈不是之而将何之也复闻之跃然而起大呼张浻李緼曰昔夫子之道得五贤而益尊今五贤之烈由龙图而愈明龙图公圣人之后也为宋巨贤宜乎尽心于此矣龙图公其不尽心则孰尽心哉国朝自栁仲涂开王元之禹偁孙汉公何种明逸放张晦之景既往虽来者纷纷鲜克有议于斯文者诚可悲也斯文之下衰也久矣俾天下皆如龙图搆五贤之堂象而祠之则斯文其有不兴乎吾辈得不奔走门墙之下一拜龙图公之贤哉又且贺斯文将复也接之拒之惟执事之命   答张洞书   复白明逺足下十月洎正月中两辱手书辞意勤至道离羣外以仆居今之世乐古圣贤之道与仁义之文也逺以尊道扶圣立言垂范之事问于我我幸而志于斯也有年矣重念世之号进士者率以砥砺辞赋睎觇科第为事若明逺頴然独出不汲汲于彼而孜孜于此者几何人哉然惧明逺年少气勇而欲速成无至于斯文也故道其一二明逺熟察之而已夫文者道之用也道者教之本也故文之作也必得之于心而成之于言得之于心者明诸内者也成之于言者见诸外者也明诸内者故可以适其用见诸外者故可以张其教是故诗书礼乐大易春秋皆文也总而谓之经者也以其终于孔子之手尊而异之尔斯圣人之文也后人力薄不克以嗣但当佐佑名教夹辅圣人而已或则发列圣之微防或则名诸子之异端或则发千古之未寤或则正一时之所失或则陈仁政之大经或则斥功利之末术或则扬贤人之声烈或则写下民之愤叹或则陈天人之去就或则述国家之安危必皆临事摭实有感而作为论为议为书疏歌诗赞颂箴解铭说之类虽其目甚多同归于道皆谓之文也若肆意构虚无状而作非文也乃无用之瞽言尔徒汚简册何所贵哉明逺无志于文则已若有志也必在潜其心而索其道则其所得也必深其所得也既深其所言者必逺既深且逺则庶乎可望于斯文也不然则浅且近矣曷可望于斯文哉噫斯文之难至也久矣自西汉至李唐其间鸿生硕儒摩肩而起以文章垂世者众矣然多杨墨佛老虚无报应之事沈谢徐庾妖艳邪侈之言杂乎其中至有盈编满集发而视之无一言及于教化者此非无用瞽言徒汚简册者乎至于终始仁义不叛不离者惟董仲舒扬雄王通韩愈而已由是言之则可容易而至之哉若欲容易而至则非吾所闻也明逺熟察之无以吾言为忽不宣   兖州邹县建孟子庙记   孔子既没千古之下驾邪怪之说肆竒险之行侵轶吾圣人之道者众矣而杨墨为之魁故其罪剧孔子既没千古之下攘邪怪之说夷竒险之行夹辅吾圣人之道者多矣而孟子为之首故其功钜昔者二竖去圣人之世未百年也以无君无父之教行乎天下天下惑而归之嗟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邦国之大经也人伦之大本也不可斯须去矣而彼皆无之是敺天下之民舍中国之夷狄也祸孰甚焉非孟子莫能救之故孟子慨然奋起大陈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法驱除之以絶其后防天下之民于异端之中而复置之中国俾我圣人之道炳焉不坠故扬子云有言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韩退之有言曰孟子之功予以为不在禹下然子云述孟子之功不若退之之言深且至也何哉洚水横流大禹不作则天下之民鱼鼈矣杨墨暴行孟子不作则天下之民禽兽矣谓诸此也景祐丁丑嵗适拜龙图孔公为东鲁之二年也公圣人之后以恢宏大教兴复斯文为己任尝谓诸儒之有大功于圣人门者无先于孟子孟子力平二竖之祸而不得血食于后兹其阙也甚矣祭法曰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孟子可谓能御大菑能捍大患者也且邹昔为孟子之里今为所治之属邑吾尝访其墓而表之新其祠而祀之以旌其烈于是符下俾其官吏博求之果于邑之东北三十里有山曰四基四基之阳得其墓焉遂命去其榛莽肇其堂宇以公孙万章之徒配越明年春庙成俾泰山孙复铭而志之复学孔而睎孟者也世有蹈邪怪竒险之迹者常思嗣而攻之况承公命而志其庙又何敢让嘻子云能述孟子之功而不能尽之退之能尽之而不能祀之惟公既能尽之又能祀之不其美哉故直笔以书景祐五年嵗次戊寅三月日记   信道堂记   圣贤之迹无进也无退也无毁也无誉也惟道所在而已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孰为进哉孰为退哉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孰为毁哉孰为誉哉吾之所谓道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也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也吾学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三十年处乎今之世故不知进之所以为进也退之所以为退也毁之所以为毁也誉之所以为誉也其进也以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进也于吾躬何所进哉其退也以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退也于吾躬何所退哉其见毁也以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见毁也于吾躬何所毁哉其获誉也以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扬雄王通韩愈之道获誉也于吾躬何所誉哉故曰圣贤之迹无进也无退也无毁也无誉也惟道所在而已予丁丑嵗秋九月作堂于泰山之阳明年春堂既成以是道处是堂故名之曰信道堂云景祐五年正月三日记   宋文选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巻十   王介甫文   礼乐论   气之所禀命者心也视之能必见聴之能必闻行之能必至思之能必得是诚之所至也不聴而聪不视而明不思而得不行而至是性之所固有而神之所自生也尽心尽诚者之所至也故诚之所以能不测者性也贤者尽诚以立性者也圣人尽性以至诚者也神生于性性生于诚诚生于心心生于气气生于形形者有生之本故养生在于保形充形在于育气养气在于宁心宁心在于致诚养诚在于尽性不尽性不足以养生能尽性者至诚者也能至诚者宁心者也能宁心者养气者也能养气者保形者也能保形者养生者也不养生不足以尽性也生与性之相为因循志之与气相为表里也生浑则蔽性性浑则蔽生犹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先王知其然是故体天下之性而为之礼和天下之性而为之乐礼者天下之中经乐者天下之中和礼乐者先王所以养人之神正人气而归正性也是故大礼之极简而无文大乐之极易而希声简易者先王建礼乐之本意也世之所重圣人之所轻世之所乐圣人之所悲非圣人之情与世人相反圣人内求世人外求内求者乐得其性外求者乐得其欲欲易发而性难知此情性之所以正反也衣食所以养人之形气礼乐所以养人之性也礼反其所自始乐反其所自生吾于礼乐见圣人所贵其生者至矣世俗之言曰养生非君子之事是未知先王建礼乐之意也养生以为仁保气以为义去情却欲以尽天下之性修神致明以趋圣人之域圣人之言莫大顔渊之问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则仁之道亦不逺也耳非取人而后聪目非取人而后视口非取诸人而后言也身非取诸人而后动也其守至约其取至近有心有形者皆有之也然而顔子且犹病之何也盖人之道莫大于此非礼勿聴非谓掩耳而避之天下之物不足以干吾之聪也非礼勿视非谓掩目而避之天下之物不足以乱吾之明也非礼勿言非谓止口而无言也天下之物不足以易吾之辞也非礼勿动非谓止其躬而不动天下之物不足以干吾之气也天下之物岂特形骸自为哉其所由来盖防矣不聴之时有先聪焉不视之时有先明焉不言之时有先言焉不动之时有先动焉圣人之门惟顔子可以当斯语矣是故非耳以为聪而不知所以聪者不足以尽天下之聴非目以为明而不知所以明者不足以尽天下之视聪明者耳目之所能为而所以聪明者非耳目之所能为也是故待钟鼓而后乐者非深于乐者也待玉帛而后恭者非深于礼者也篑桴土鼓而乐之道备矣燔黍捭豚污尊抔饮礼既备矣然大裘无文大辂无饰圣人独以其事之所贵者何也所以明礼乐之本也故曰礼之近人情非其至者也曽子谓孟敬子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貎斯逺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逺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观此言也曽子而不知道也则可使曽子而为知道则道不违乎言貎辞气之间何待于外哉是故古之人目击而道已存不言而意已传不赏而人自劝不罚而人自畏莫不由此也是故先王之道可以传诸言效诸行者皆其法度刑政而非神明之用也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去情却欲而神明生矣修神致明而物自成矣是故君子之道鲜矣斋明其心清明其徳则天地之间所有之物皆自至矣君子之守至约而其至也广其取至近而其应也逺易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变化之应天人之极致也是以书言天人之道莫大于洪范洪范之言天人之道莫大于貎言视聴思大哉圣人独见之理传心之言乎储精晦息而通神明君子之所不至者三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不失足于人不失色者容貎精也不失口者语黙精也不失足者行止精也君子之道也语其大则天地不足容也语其小则不见秋毫之末语其强则天下莫能敌也语其约则不能致博记圣人之遗言曰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盖言性也大礼性之中大乐性之和中和之情通乎神明故圣人储精九重仪凤凰修五事而关隂阳是天地位而三光明四时行而万物和诗曰鹤鸣于九臯声闻于天故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充塞乎天地之间扬子曰貎言视聴思性所有潜天而天潜地而地也呜呼礼乐之意不传久矣天下之言养生修性者归于浮屠老子而已浮屠老子之说行而天下为礼乐者独以顺流俗而已夫使天下之人驱礼乐之文以顺流俗为事欲成治其国家者此梁晋之君所以取败之祸也然而世非知之也者何耶特礼乐之意大而难知老子之言近而易轻圣人之道得诸己从容人事之间而不离其类焉浮屠直空虚穷苦絶迹山林之间然后足以善其身而已由是观之圣人之与释老其逺近难易可知也是故赏与古人同而劝不同罚与古人同而威不同仁与古人同而爱不同智与古人同而识不同言与古人同而信不同同者道也不同者心也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昔宓子贱为单父宰单父之人化焉今王公大人有尧舜伊尹之势而无子贱一邑之功者得非学术素浅而道未明欤夫天下之人非不勇为圣人之道为圣人之道者时务速售诸人以为进取之阶今夫进取之道譬诸钩索物耳幸而多得其数则行为王公大人若不幸而少得其数则裂逢掖之衣为商贾矣由是观之王公大人同商贾之得志者也此之谓学术浅而道不明由此观之得志而居人之上复治圣人之道而不舍焉几人矣内有好爱之容蛊其心外有便嬖之谀骄其志向之所能者日已忘矣今之所好者日已至矣孔子曰有顔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又吾见其进未见其止也夫顔子之所学者非世人之所学不迁怒者求诸己不贰过者见不善之端而止之也世之人所谓退顔子之所谓进也人之所谓益顔子之所谓损也易曰损先难而后获顔子之谓也耳损于声目损于色口损于言身损于动非先难欤及其至也耳无不闻目无不见言无不信动无不服非后得欤是故君子之学始如愚人焉如童防焉及其至也天地不足大人物不足多鬼神不足为隠诸子之支离不足惑也是故天至髙也日月星辰隂阳之气可端防而数也地至大也山川丘陵万物之形人之常产可指籍而定也是故星厯之数天地之法人物之所皆前世致精好学圣人者之所建也后世之人守其成法而安能知其始焉传曰百工之事皆圣人作此之谓也故古之人言道者莫先于天地言天地者莫先于身言身者莫先于性言性者莫先于精精者天之所以髙地之所以厚圣人所以配之故御人莫不尽能而造父独得之非车马之不同造父精之也射人莫不尽能而羿独得之非弓矢之不同羿精之也今之人与古之人一也然而用之则二也造父用之以为御羿用之以为射盗蹠用之以为贼   性论   古之善言性者莫如仲尼仲尼圣之粹者也仲尼而下莫如子思子思学仲尼者也其次莫如孟轲孟轲学子思者也仲尼之言载于语子思孟轲之言着于中庸而明于七篇然而世之学者见一圣二贤性善之说终不能一而信之者何也岂非惑于语所谓上智下愚之说欤噫以一圣二贤之心而求之则性归于善而已矣其所谓愚智不移者才也非性也性者五常之谓也才者智愚昏明之品也欲明其才品则孔子所谓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之说是也欲明其性则孔子所谓性相近习相逺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孟子所谓人无有不善之说是也夫有性有才之分何也曰性者生之质也五常是也虽上智与下愚均有之矣盖上智得之之全而下愚得之之微也夫人生之有五常也犹水之趋乎下而木之渐乎上也谓上智者有之而下愚者无之惑矣或曰所谓上智得之之全而下愚得之之防何也曰仲尼所谓生而知之子思所谓自诚而明孟子所谓尧舜先得我心之所同此上智也得之之全者也仲尼所谓困而学之子思所谓勉强而行之孟子所谓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此下愚也得之之微者也曰然则圣人谓其不移何也曰谓其才之有大小而识之有昏明也至小者不可强而为大至昏者不可强而为明非谓其性之异也夫性犹水也江河之与畎浍小大虽异而其趋于下同也性犹木也楩楠之与樗栎长短虽异而其渐于上同也智而至于极上愚而至于极下其昏明虽异然其于恻隠羞恶是非辞让之端则同矣故曰仲尼子思孟轲之言有才性之异而荀卿乱之扬雄韩愈惑乎上智下愚之说混才与性而言之   性命论   天授诸人则曰命人受诸天则曰性性命之理甚逺且异也故曰保合太和各正性命是圣人必用其道以正天下之命也然命有贵贱乎曰有有夀短乎曰有故贤者贵不贤者贱其贵贱之命正也抑贵无功而贱硕徳命其正乎无憾而夀以辜而短其夀短之命正也抑夀偷容而死非罪命其正乎故命行则正矣不行则不正是以尧舜四门无凶人而比屋可封焉此其行贵贱夀短之命于天下也降及文王兴而棫朴之诗作则士不侥幸而贵贱之命正矣成王刑措而假乐之诗作则民不憾死而夀短之命正矣以至仁及草木而天下之命其不正乎其后幽王有圣人之势而不称以徳故君子见微而思古小人播恶而思髙位诗曰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夫有徳者举穷不徳者举达则贵贱之命行乎哉抑小人进用而刑罚不当故恶有所容而善斯以戮诗曰此宜无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脱之夫是善者杀不善者或生则夀短之命行乎哉此知命非圣人不行也去周之逺不尽明情深于性分出于命而有命授分定之说是以汉唐之治亦曰尧舜之治尧舜以君子知命小民知分汉唐之治亦以君子知命民不知分然曰命与分则同矣其所以知之则异岂防于振古乎振古圣人行于上者也所谓君子知命则侯奉上卿奉官士奉制没而后止夫然贵贱夀短未始不悉以礼义上下也汉唐则不然其间隂阳之术炽而运数之惑兴防纬之说侵而报应之讹起其所谓命者非曰性命也则命授分定也所谓行命者非曰圣人也则曰冥有所符黙有所主也故朝耕汉垅暮逾三国之魏晨籍唐版夕归五代之梁此不曰不臣不民而曰命授分定者岂不瞽惑乎哉然亦谁阶之乎其阶赏罚不当而徳眚无归民厌其势而一归于命悲夫   名实论上   事有异同则情有顺逆故好恶而毁誉不能已是名生于天下之好恶而成于天下之贵贱时之所好果是也欤时之所恶果非也欤士不顾其伤志害徳随物而上下故弃世之所恶而趋世之所好则天下贵之弃世之所好而趋时之所恶则天下贱之故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而不善者恶之是名生于好恶而好恶之情未尝辨也是以近义则行何众恶之足畏也逺义则止何众好之能顺也士有不得乎名则不急乎为善故名虽髙于其乡而行不信于友立其朝而忠不尽于君是以不实之弊其所以有者也然得名而行于世则所恶而安【阙】故以名为事者身乐而意放此名出于人之所甚欲而得之不辞也是好名必求胜必用强好名则讳过而善不进求胜则幸人之不及而徒欲以自见也用强则过惟恐在已而善惟恐在人若然则争能忌才之士并处于世而更为强弱嗟夫求名所以自厚适所以自薄好胜所以自髙乃所以自下以身狥物则内轻而外重非自薄欤信已不足而求人之必信非自下欤如能洁其身则全其内行其志而不求于外天下归之不为恱天下去之不为憾顾天下或违或从盖无有已又奚毁之可加而得丧之存懐也故士无守名之累者所以得其实然势不行法不立贤者少而不肖者多纷纶扰攘布处天下强者自其已强而乐其善弱者困于已弱而人乐其有过此人情之至恶因其疑心而有不能以自尽君子于斯其可以不察乎况欲为治则以得人为先用人则以名实为本然名实之弊如此其可以苟取而不慎乎   名实论中   一乡之人不能辨则可欺以言一国之人不能察则可欺以行天下之士不能知则可欺以名盖聴有所不能至则巧言胜俗有所不能识则伪行尊道有所不能明则虚名立然而巧言虽传不中理则尚有可辨伪行虽固不中义则尚或可察名不得其实而欲得其伪则虽糜嵗月殚思虑有不能尽之者故名乱实而欲求其伪则先王于道未尝存而不讲于政未尝存而不议也是亦无所苟而已然近世之士矜名而自是好髙而不能相下也不知自虚所以有取自下所以有得故道失而无求政荒而无问自知不审而志欲求问于人如贩夫之售货耕人之待获其役物而失性要时而丧已有待于外也如此是可悲已古者明于自得而无所蔽故常反身而观其实其能可以居卑方其居卑则劳而不怨有志可以用大方其用大则安而不矜故居卑者不愧劳用大者不易事逺近相维本末相应而天下之治毕举斯盖名浮实则实不可以妄加多而不可以妄损故名彻于朝廷公卿大夫之间而士不遗于穷邦陋壤之逺得之无疑用之必称其名非有以欺世也及至诚之道亡而天下苟于従事上无以得下之情下无以应上之实名誉髙则其诡谲愈多行愈降则其养伪文饰愈甚进退不以诚相懐利害不以情相收求欲之心多而及物之志寡故其任重则颠覆任轻则怨诽是四方之士其意莫不以天下自任之患也奈何随而用之则有丧而无得彼皆欲为其大则将执一二为之小则天下功薄而不修业废而不补盖好名之士众而去取之计昏虽有可用之士莫得而见疑足以乱实也好髙而不适于用士虽有所取而耻事其已能而务为其所不至遂亦丧其所而效不立此其弊也然而才有余而治其寡则事举而功倍才无余而专其多则智寡而易败此好名无实必至之势也今工伎力役犹有所不夺也以伎従利虽不售则不怨易业而相为事惜其业之不专而亡其势之必取也故函人不以治弓矢陶人不以治轮舆巧有所偏智有所尽不以其所不习自名而欺世取名也以力事人者虽不用终不以其所不能而求役于人自信其能而有待也故善于御车者不善操舟习于用陆者不习于用川其致力各得其至而所趋相反所效不同也故名实不乱不如工伎力役然士之好名举欲兼天下之能尽天下之务意欲与圣人并游于世而争相先后故天下恃名而不恃实求胜而不求义傲侮当世而无所惮尊隆自许而无所愧然而天下从之而公论灭矣是以轩冕爵禄不及善士而无天下无劝矫伪浇浮之风起而不可御其为惑天下也有甚于此乎   名实论下   自古深患莫大于不智而轻与次之不智则天下用巧直道隠而至伦废矣轻与则天下苟于妄合而幸于偶遇其俗浮而其行偷也是天下不明而名也乱实惟至智则不以理惑兼众人之所不能明尽众人之所不能察观所举则知所志审所守则知所用天下至隠之情无所施于上如此则何名之可加而何实之可诬然而智有所强而不能尽于物则其可取者益疏其可弃者益密是故伪起于动止之间而莫之察奸出于俯仰之近而莫之辨至使贪者托名以肆欲夸者托名以擅权辨者托名以行说暴者托名以残物实不足而名有余则其为患也如此事有不容于天下则大无过于盗国小无贱于盗货然盗国之雄盗货之强数旅之师可掩而获匹夫有勇则擒而戮至于盗名之士则虽有万乗之尊百里之封土不敢与为君师不敢与友贵无骄而礼无敢亢悻悻然尝恐天下以失上而议已也故盗名之士无王公之尊命令之重而屈人之势移人之俗盖善为竒言异行以为髙世独立之人以惊骇愚俗之耳目是以合徒成羣而天下俗向责其效则官学不足以成业从政不足以经世然公卿大夫无以窥其非而国人士民无以措其议名出于人上而有以伏其心故也盖亦求名有获则利亦随至故志于禄则伪辞以养安志于进则伪退以要宠世之人不知求其心而徒得其迹则天下称之而不衰弥久而弥盛使好名之俗成而比周党起安坐而观则莫知其志之所在虽安摧众口之辨屈百家之知奚足以胜其众破其伪故名者天下之至公而用之以至私伪者天下之至恶而处之以美故上失于任下失于所望故自古乱者无他因名以得人则治因名以失人则乱故不智而且轻与则名实相疑而不明则有以养天下之大患然则无实之誉其可使独推于世而居物之先哉   大人论   孟子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夫此三者皆圣人之名而所以称之之不同者所措异也由其道而言谓之神由其徳而言谓之圣由其事业而言谓之大人古之圣人其道未尝不入于神而其所称止乎圣人者以其道存乎虚无寂寞不可见之间苟存乎人则所谓徳也是以人之道虽神而不得以神自名名乎其徳而已夫神虽至矣不圣则不显圣虽显矣不大则不形故曰此三者皆圣人之名而所以称之之不同者所指异也易曰蓍之徳圆而神卦之徳方以智夫易之为书圣人之道于是乎尽矣而称卦以智不称以神者以其存乎爻也存乎爻则道之用见于器而刚柔有所定之矣刚柔有所定之则非其所谓化也其易之道于干为至而干之盛莫盛于二五而二五之辞皆称利见大人言二爻之相求也夫二爻之道岂不至于神矣乎而止称大人者则所谓见于器而刚柔有所定尔盖刚柔有所定则圣人之事业也称其事业以大人则其道之为神徳之为圣可知也孔子曰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徳大业至矣哉此言神之所为也神之所为虽至而无所见于天下仁而后着用而后功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及其仁济万物而不穷用通万世而不倦也则所谓圣矣故神之所为当在于盛徳大业徳则所谓圣业则所谓大也世盖有自为之道而未尝知此者以为徳业之卑不足以为道道之至在于神耳于是弃徳业而不为夫为君子者皆弃徳业而不为则万物何以得其生乎故孔子称神而卒之以徳业之至以明其不可弃盖神之用在乎徳业之间则徳业之至可知矣故曰神非圣则不显圣非大则不形此天地之全古人之大体也   致一论   万物莫不有至理焉能精其理则圣人也精其理之道在乎致其一而已致其一则天下之物可以不思而得也易曰一致而百虑言百虑之归乎一也苟能致一以精天下之理则可以入神矣既入于神则道之至也夫如是则无思无为寂然不动之时也虽然天下之事固有可思可为者则岂可以不通其故哉此圣人之所以又贵乎能致用者也致用之效始见乎安身盖天下之物莫亲乎吾之身能利其用以安吾之身则无所往而不济也无所往而不济则徳其有不崇哉故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利用安身以崇徳此道之序也孔子既已语道之序矣患乎学者之未明也于是又取于爻以喻焉非其所困而困非其所据而据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以小善为无益以小恶为无伤凡此皆非所以安身崇徳也苟欲安其身崇其徳莫若藏器于身待时而后动也故君子举是两端以明夫安身崇徳之道盖身之安不安徳之崇不崇莫不由此两端而已身既安徳既崇则可以致用于天下之时也致用于天下者莫善于治不忘乱安不忘危莫不善乎徳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孔子之举此两端又以明夫致用之道也盖用有利不利者亦莫不由此两端而已夫身安徳崇而又能致用于天下则其事业可谓备也事业备而神有未穷者则又当学以穷神焉能穷神则知微知彰知柔知刚夫于微彰刚柔之际皆有以知之则道何以复加哉圣人之道至于是而已也且以顔子之贤而未足以及之则岂非道之至乎圣人之学至于此则其视天下之理皆致乎一则莫能以惑其心也故孔子收损之辞以明致一之道曰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也夫危以动惧以语者岂有他哉不能致一以精天下之理故也故孔子举益之辞以戒曰立心勿恒凶勿恒者盖不一也呜呼语道之序则先精义而后崇徳及喻人以修之之道则先崇徳而后精义盖道之序则自精而至粗学之之道则自粗而至精此不易之理也夫不能精天下之义则不能入神矣不能入神则天下之义亦不可得而精也犹之人身之于崇徳也身不安则不能崇徳矣不能崇徳则身岂能安乎凡此宜若一而必两言之者语其序而已也   王覇论   仁义礼信天下之达道而王霸之所同也夫王之与霸其所以用者则同而其所以名者则异何也盖其心异而已矣其心异则其事异其事异则其功异其功异则其名不得不异也王者之道其心非有求于天下也所以为仁义礼信者以为吾所当为而已矣以仁义礼信修其身而移之政则天下莫不化之也是故王者之治知为之于此而不知求之于彼而彼固以化矣霸者之道则不然其心未尝仁也而患天下恶其不仁于是示之以仁其心未尝义也而患天下恶其不义于是示之以义其于礼信亦若是而已矣是故霸者之心为利而假王者之道以示其所欲其有为也唯恐民之不见而天下之不闻也故曰其心异也齐桓公刧于曺沫之刄而许归其地夫欲归其地者非吾之心也许之者免死而已由王者之道则勿归焉可也而桓公必归之地晋文公伐原约三日而退三日而原不降由王者之道则虽待其降焉可也而文公必退其师盖欲其信示于民者也凡所谓仁义礼信亦无以异于此矣故曰其事异也王者之大若天地然天地无所劳于万物而万物各得其性万物虽得其性而莫知其为天地之功也王者无所劳于天下而天下各得其治虽得其治然而莫知其为王者之徳也霸者之道则不然若世之恵人耳寒而与之衣饥而与之食民虽知吾之恵而吾之恵亦不能及夫广也故曰其功异也夫王霸之道则异矣其用至诚以求其利而天下与之故王者之道虽不求利之所归霸者之道不主于利然不假王者之事以接天下则天下孰与之哉   禄隠论   孔子叙逸民先伯夷叔齐而后栁下恵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也栁下恵降志辱身矣孟子叙三圣人者亦以伯夷居伊尹之前而扬子亦曰孔子髙饿显下禄隠夫圣人之所言髙者是所取于人而所行于已者也所言下者是所非于人而所弃于已者也然而孔孟生于可避之世而未尝避也盖其不合则去则可谓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矣至于扬子则吾窃有疑焉尔当王莽之乱虽乡里自喜者知逺其辱而扬子亲屈其体为其左右之臣岂君子固多能言而不能行乎抑亦有以处之非必出于此言乎曰圣贤之言行有所同而有所不必同不可以一端求也同者道也不同者迹也知所同而不知所不同非君子也夫君子岂固欲为此不同哉盖时不同则言行不得无不同唯其不同是所以同也如时不同而固欲为之同则其所同者迹也所不同者道也迹同于圣人而道不同则其为小人也孰御哉世之士不知道之不可一迹也久矣圣贤之宗于道犹水之宗于海也水之流一曲焉一直焉未尝同也至其宗于海则同矣圣贤之言行一伸焉一屈焉未尝同也至其宗于道则同矣故水因地而曲直故能宗于海圣贤因时而屈伸故能宗于道孟子曰伯夷栁下恵圣人也百世之师也如其髙饿显下禄隠而必其出于所髙则栁下恵安拟伯夷哉扬子曰涂虽曲而通诸夏则由诸川虽曲而通诸海则由诸盖言事虽曲而通诸道则亦君子所当同也由是而言之饿显之髙禄隠之下皆迹矣岂足以求圣贤哉唯其能无系累于迹是以大过于人也如圣贤之道皆出于一而无权时之变则又何圣贤之足称乎圣者知权之大者也贤者知权之小者也昔纣之时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此三人者同道也而其去就若此者盖亦所谓迹不必同矣易曰或出或处或黙或语言君子之无可无不可也使扬子宁不至于耽禄于弊时哉盖于时为不可去必去则扬子之所知亦已小矣   取材论   夫工人之为业也必先淬砺其器用抡度其材榦然后致力寡而用功得矣圣人之于国也必先遴柬其贤能练覈其名实然后任使逸而事以济矣故取人之道世之急务也自古守文之君孰不有意于是哉然其间得人者有之失士者不能无焉称职者有之谬举者不能无焉必欲得人称职不失士不谬举宜如汉左雄所议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牋奏为得矣所谓文吏者不徒苟尚文辞而已必也通古今习礼法天文人事政教更张然后施之职事则以详平政体有大议论使以古今参之是也所谓诸生者不独取训习句读而已必也习典礼明制度臣主威仪时政沿袭然后施之职事则以縁饰治道有大议论则以经术断之是也以今凖古今之进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经学古之儒生也然其防进士则但以章句声病苟尚文辞类皆小能者为之防经学者徒以记问为能不责大义类皆防鄙者能之使通才之人或见赘于时髙世之士或见排于俗故属文者至相戒曰涉猎可为也诬艳可尚也于政事何为哉守经者曰传写可为也诵习可勤也于义理何取哉故其父兄朂其子弟师长朂其门人相为浮艳之作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也何哉其取舍好尚如此所习不得不然也若此之类而当擢之职位歴之仕涂一旦国家有大议论立辟雍明堂损益礼制更着律令决谳疑狱彼恶能以详平政体縁饰治道以古今参之以经术断之哉是必唯唯而已文中子曰文乎文乎苟作云乎哉必也贯乎道学乎学乎博诵云乎哉必也济乎义故才之不可苟取也久矣必若差别类能宜少依汉之牋奏家法之义防进士者若曰邦家之大计何先治人之要务何急政教之利害何大安边之计防何出使之以时务之所宜言之不直以章句声病累其心防经学者宜曰礼乐之损益何宜天地之变化何如礼器之制度何尚各传经义以对不独以记问传写为能然后署之甲乙以升黜之庶其取舍之鉴灼于目前是岂恶有用而事无用辞逸而就劳哉故学者不习无用之言则业専而修矣一心治道则习贯而入矣若此之类施之朝廷用之牧民何向而不利哉其他限年之议亦无取矣   委任论   人主以委任为难人臣以塞责为重任之重而责之重可也任之轻而责之重不可也愚无他识请以汉事明之髙祖之任人也可以任则任可以止则止至于一人之身才有长短取其长则不问其短情有忠伪信其忠则不疑其伪其意曰吾以其人长于某事而任之在他事虽短何害焉吾以其人忠于我心而任之在他人虽伪何害焉故萧何刀笔之吏也委之关中无复西顾之忧陈平亡命之虏也出捐四万余金不问出入韩信轻猾之徒也与之百万之众而不疑是三子者岂素着忠名哉盖髙祖推已之心置于其心则他人不能离间而事以济矣后世循髙祖则鲜有败事不循则失故孝文虽爱邓通犹逞申屠之志孝武不疑金霍终成天下大防当是时守文之盛者二君而已元成之后则不然虽有何武王嘉师丹之贤而胁于外戚竖宦之宠牵于帷嫱近习之制是以王道寖微而不免负谤于天下也中兴之后唯世祖能驭大臣以冦邓耿贾之徒为任职所以威名不减于髙祖至于为子孙虑则不然反以元成之后三公之任多胁于外戚竖宦帷嫱近习之人而致败由是置三公之任而事归台阁以虚尊加之而已然而台阁之臣位卑事冗无所统一而夺于众多之口此其为胁于外戚竖宦帷嫱近习者愈矣至于治有不进水旱不时灾异或起则曰三公不能燮理隂阳而防免之甚者至于诛死岂不痛哉冲质之后桓灵之间因循以为故事虽有李固陈蕃之贤皆挫于阉寺之手其余则希世用事全躯而已何政治之能立哉此所谓任轻责重之弊也噫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知其能则任之重可也谓其忠则委之诚可也委之诚者人亦输其诚任之重者人亦荷其重使上下之诚相照恩结于其心是岂禽息鸟视而不知荷恩尽力哉故曰不疑于物物亦诚焉且苏秦不信天下为燕尾生此一苏秦倾侧数国之间于燕独以然者诚燕君厚之之谓也故人君以狗彘畜人者人亦狗彘其行以国士待人者人亦国士自奋故曰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顾人君待之之意何如耳   三不欺论   昔论者曰君任徳则下不忍欺君任察则下不能欺君任刑则下不敢欺而遂以徳察刑为次盖未之尽也此三人者之为政皆足以有取于圣人矣然未闻圣人为政之道也夫未闻圣人为政之道而足以有取于圣人者盖人得圣人之一端耳且子贱之政使人不忍欺古者任徳之君宜莫如尧也然而驩兜犹或以类举于前则徳之使人不欺岂可独任也哉子产之政使人不能欺夫君子可欺以其方故使畜鱼而校人烹之然则察之使人不欺岂可独任也哉西门豹之政使人不敢欺夫不及于徳而任刑以治是孔子所谓民免而无耻者也然则刑之使人不欺岂可独任也哉故曰此三人者未闻圣人为政之道也然圣人之道有出此三者乎亦兼用之而已昔尧舜之时比屋之民皆足以封则民可谓不忍欺矣驩兜以丹朱称于前曰嚚讼可乎则民可谓不能欺矣四罪而天下咸服则民可谓不敢欺矣故任徳则有不可化者任察则有不可用者任刑则有不可服者然则子贱之政无以正暴恶子产之政无以周隠微西门豹之政无以渐柔良然而三人者能以治者盖足以治小具而髙乱世耳使当尧舜之时所大治者则岂足用哉盖圣人之政仁足以使民不忍欺智足以使民不能欺勇足以使民不敢欺然后天下无或欺之者矣或曰刑亦足任以治乎曰所任者盖亦非专用之而足以治也豹治十二渠以利民至乎汉吏不能废民以为西门君所为不从吏以废也则豹之徳亦足以感于民心矣然则尚刑故曰任刑焉耳使无以懐之而唯刑之见则民岂得或不敢欺之哉   三圣人论   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之为名道之极徳之至也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此大贤者之事也贤者之事如此则可谓备矣而犹未足以钻圣人之坚仰圣人之髙以圣人观之犹泰山之于冈陵河海之于陂泽然则圣人之事可知其大矣易曰与天地合其徳与日月合其明与鬼神合其吉凶此盖圣人之事也徳苟不足以合于天地明苟不足以合于日月吉凶苟不足以合于鬼神则非所谓圣人矣孟子论伯夷伊尹栁下恵皆曰圣人也而又曰伯夷隘栁下恵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夫动言视聴苟有不合于礼者则不足以为大贤人而圣人之名非大贤人之所得拟也岂隘与不恭者所得僭哉盖闻圣人之言行不苟而已将以为天下法也昔者伊尹制其行于天下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而后世之士多不能求伊尹之心者由是多进而寡退苟得而害义此其流风末俗之弊也圣人患其弊于是伯夷出而矫之制其行于天下曰治则进乱则退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而后世之士多不能求伯夷之心者由是多退而寡进过亷而复刻此其流风末世之弊也圣人又患其弊于是栁下恵出而矫之制其行于天下曰不羞污君不辞小官遗逸而不怨阨穷而不悯而后世之士多不能求栁下恵之心者由是多污而寡洁恶异而尚同此其流风末世之弊也此三人者因时之偏而救之非天下之中道也故久必弊至孔子之时三圣人之弊各极于天下矣故孔子集其行而制成法于天下曰可以速则速可以久则久可以仕则仕可以处则处然后圣人之道大具而无一偏之弊矣其所以大具而无弊者岂孔子一人之力哉四人者相为终始也故伯夷不清不足以救伊尹之弊栁下恵不和不足以救伯夷之弊圣人之所以能大过人者盖能以身救弊于天下耳如皆欲为孔子之行而忘天下之弊则恶在其为圣人哉是故使三人者当孔子之时则皆足以为孔子也然其所以为之清为之任为之和者时耳岂滞于此一端而已乎苟在于一端而已则不足以为贤人也岂孟子所谓圣人哉孟子之所谓隘与不恭君子不由者亦言其时尔且夏之道岂不美哉而殷人以为野殷之道岂不美哉而周人以为鬼所谓隘与不恭者何以异于是乎当孟子之时有教孟子枉尺直寻者有教孟子权以援天下者盖其俗有似于伊尹之弊时也是以孟子论是三人者必先伯夷亦所以矫天下之弊耳故曰圣人之言行岂苟而已将以为天下法也   扬孟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