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文钞 - 第 57 页/共 73 页

多病早衰屡有江湖之请误恩过听遂分疆场之忧才无取于折冲愧已深于卧镇敢縁厚德尚许兼容伏惟某官名重缙绅望隆中外承宣帝泽民忘流殍之灾肃振台风吏若亲临之畏顾惟朽钝得奉教条但交欣悚之怀莫罄瞻依之颂   答陈提刑啓   此以下窜南海时所作   逺窜岛夷偶未书于鬼録逃归空谷固喜闻于足音况清庙瑚琏之资为明堂杞梓之用欲闻名而未敢岂流问之辄先恭惟提刑刑部才髙一时望重多士鲁诸儒之德业縁餙政刑汉循良之风流本源经术暂屈云霄之歩来苏岭峤之民怜迁客之无归坠尺书而起废助其羽翼借以齿牙但忧枯朽之余难副吹嘘之力既感且怍不知所云   答彭贺州啓   此必新命放归时所作   窜流海国脱身羇鬼之林洒扫真祠拜赐散人之号喜归田之有渐悼报国之无期方自愧于心顔敢闻名于左右岂谓某官曲敦雅好深轸穷途赐以尺书借之余论温词曲尽贤于十部之见临陋质増华果已五浆之先餽但惭衰朽虚辱品题敬佩至言永以为好   答王承议啓   以编管而逢故知情谊婉然   泮水受成缪膺桑梓之敬海邦画诺又观枳棘之栖多难百罹流年半世恍如昨梦复见故人伏惟知郡承议居以才称进由德选渊源师友旧仰郑公之髙歌咏风流近传邵父之继不忘畴昔曲赐拊存岂独怜衰朽而借宠光盖将敦风义以励世俗感佩之至笔舌难周   答王幼安宣德啓   亦自澹宕   俯仰十年忽焉如昨间闗百罹何所不有顷者海外澹乎盖将终焉偶然生还置之勿复道也方将求田问舍为三百指之养杜门面壁观六十年之非岂独江湖之相忘盖已寂寞而丧我不谓某官讲修旧好收録陈人粲然云汉之章被此枯朽之质欲其洗濯宿负激昻晚节粗行平生之志少慰朋友之望此意厚矣我心悠哉如焦谷牙如伏枥马非吹嘘之所及纵鞭防以何加藏之不忘永以为好   登州谢两府啓   迂愚之守没齿不移废逐之余归田已幸岂谓承宣之寄忽为枯朽之荣眷此东州下临北徼俗近齐鲁之厚迹皆秦汉之陈宾出日于丽谯山川炳燿传夕烽于海峤鼓角清闲顾静乐之难名笑妄庸之滥据此盖伏遇某官股肱元圣师保万民才全而德不形任重而道愈逺谓使功不如使过而观过足以知仁特借齿牙曲成羽翼轼敢不服勤簿领祗畏简书防蹇磨鈆少答非常之遇息黥补劓渐收无用之材过此以还未知所指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百二十五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九   书   上富丞相书   颂而不谄援而不卑   轼闻之进说于人者必其人之有间而可入则其说易行战国之人贪天下之士因其贪而说之危国之人惧天下之士因其惧而说之是故其说易行古之人一说而合至有立谈之间而取公相者未尝不始于战国危国何则有间而可入也居今之世而欲进说于明公之前不得其间而求入焉则亦可谓天下之至愚无知者矣地方万里而制于一姓极天下之尊而尽天下之富不可以有加矣而明公为之宰四夷不作兵革不试是明公无贪于得而无惧于失也方西戎之炽也敌人乗间以跨吾北中国之大不畏而畏明公之一辞是明公之勇冠于天下也明公居于山东而倾河朔之流人父弃其子夫弃其妻而自归于明公者百余万明公人人而食之旦旦而抚之此百万人者出于沟壑之中而免于乌鸢豺狼之患生得以养其父母而祭其祖考死得以使其子孙葬埋祭祀不失其故常是明公之仁及于百世也勇冠于天下而仁及于百世士之生于世如此亦足矣今也处于至足之势则是明公无复有所羡慕于天下之功名也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书莫不尽读礼乐刑政之大小兵农财赋之盛衰四海之内地里之逺近山川之险易土物之所宜莫不尽知当世之贤人君子与夫奸伪险诈之徒莫不尽究至于曲学小数茫昧戃怳而不可知者皆猎其华而咀其英泛其流而渉其源虽自谓当世之辩不能傲之以其所不知则是明公无复有所畏惮于天下之博学也名为天下之贤人而贵为天子之宰无贪于得而无惧于失无羡于功名而无畏于博学是其果无间而可入也天下之士果不可以进说也轼也闻之楚左史倚相曰昔衞武公年九十有五犹日箴儆于国曰自卿以下至于官师茍在朝者无谓我老耄而舍我朝夕以交戒我犹以为未也而作诗以自戒其诗曰抑抑威仪惟德之隅夫魏武公惟居于至足而日以为不足故其没也谥之曰睿圣武公嗟夫明公岂以其至足而无间以拒天下之士则士之进说者亦何必其间之入哉不然轼将诵其所闻而明公试观之夫天下之小人所为奔走辐辏于大人之门而为之用者何也大人得其全小人得其偏大人得其全故能兼受而独制小人得其偏是以聚而求合于大人之门古之圣人惟其聚天下之偏而各收其用以为非偏则莫肯聚也是故不以其全而责其偏夫惟全者之不可以多有也故天下之偏者惟全之求今以其全而责其偏夫彼若能全将亦为我而已矣又何求焉昔者夫子亷洁而不为异众之行勇敢而不为过物之操孝而不狥其亲忠而不犯其君凡此者是夫子之全也原宪亷而至于贫公良孺勇而至于鬬曽子孝而狥其亲子路忠而犯其君凡此者是数子之偏也夫子居其全而收天下之偏是以若此巍巍也若夫明公其亦可谓天下之全矣亷而天下不以为介直而天下不以为讦刚健而不为彊敦厚而不为弱此明公之所得之于天而天下之所不可望于明公者也明公居其全天下效其偏其谁曰不可异时士大夫皆喜为卓越之行而世亦贵狡悍之才自明公执政而朝廷之间习为中道而务循于规矩士之矫饰力行为异者众必共笑之夫卓越之行非至行也而有取于世狡悍之才非真才也而有用于天下此古之全人所以坐而收其功也今天下卓越之行狡悍之才举不敢至于明公之门惧以其不纯而获罪于门下轼之不肖窃以为天下之未大治兵之未振财之未丰天下之有望于明公而未获者其或由此也欤昔范公收天下之士不考其素茍可用者莫不咸在虽其狂獧无行之徒亦自效于下风而范公亦躬为诡特之操以震之夫范公之取人者是也其自为者非也伏惟明公以天下之全而自居去其短而袭其长以收功于无穷轼也西南之匹夫求斗升之禄而至于京师翰林欧阳公不知其不肖使与于制举之末而发其猖狂之论是以辄进说于左右以为明公必能容之所进防论五十篇贫不能尽写而致其半观其大略幸甚   上曽丞相书   子瞻上执政书其所自持处崭然   轼闻之将有求于人而其说不诚则难以望其有合矣世之竒特之士其处也莫不为异众之行而其出也莫不为怪诡之词比物引类以揺撼当世理不可化而欲以势刼之将以术售其身古之君子有韩子者其为说曰王公大人不可以无贫贱之士居其下风而推其后大其声名而久其传虽其贵贱之濶絶而其相需之急不啻若左右手呜呼果其用是说也则夫世之君子所为老死而不遇者无足怪矣今夫扣之者急则应之者疑其辞夸则其实必有所不副今吾以为王公大人不可以一日而无吾也彼将退而考其实则亦无乃未至于此耶昔者汉髙未尝喜儒而不失为明君衞霍未尝荐士而不失为贤公卿吾将以吾之说而彼将以彼之说彼是相拒而不得其欢心故贵贱之间终不可以合而道终不可以行何者其扣之急而其辞夸也鬻千金之璧者不之于肆而愿观者塞其门观者叹息而主人无言焉非不能言知言之无加也今也不幸而坐于五达之衢又呶呶焉自以为希世之珍过者不顾执其裾而强观之则其所鬻者可知矣王公大人其无意于天下后世者亦安以求为也茍其不然则士之过于其前而有动于其目者彼将褰裳疾行而搂取之故凡皇皇汲汲者举非吾事也昔者尝闻明公之风矣以大臣之子孙而取天下之髙第才足以过人而自视缺然常若不足安于小官而乐于恬淡方其在太学之中衣缯饭糗若将终身至于德发而不可掩名髙而不可抑贵为天子之少宰而其自视不加于其旧之锱铢其度量宏达至于如此此其尤不可以夸辞而急扣者也轼不佞自为学至今十有五年以为凡学之难者难于无私无私之难者难于通万物之理故不通乎万物之理虽欲无私不可得也已好则好之已恶则恶之以是自信则惑也是故幽居黙处而观万物之变尽其自然之理而断之于中其所不然者虽古之所谓贤人之说亦有所不取虽以此自信而亦以此自知其不恱于世也故其言语文章未尝辄至于公相之门今也天子举直諌之士而两制过听谬以其名闻窃以为与于此者皆有求于吾君吾相者也故亦敢献其文凡十篇而书为之先惟所裁择幸甚   唐荆川曰此文与说富相公文同意皆欲以无意中之   上刘侍读书   气之一字为一篇命门   轼闻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才满于天下而事不立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气也何谓气曰是不可名者也若有鬼神焉而隂相之今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办能办其小而不能办其大则气有所不足也夫气之所加则已大而物小于是乎受其至大而不为之惊纳其至繁而不为之乱任其至难而不为之忧享其至乐而不为之荡是气也受之于天得之于不可知之间杰然有以盖天下之人而出万物之上非有君长之位杀夺施予之权而天下环向而归之此必有所得者矣多才而败者世之所谓不幸者也若无能焉而毎以成者世之所谓天幸者也夫幸与不幸君子之论不施于成败之间而施于穷达之际故凡所以成者其气也其所以败者其才也气不能守其才则焉往而不败世之所以多败者皆知求其才而不知论其气也若夫明公其亦有所得矣轼非敢以虚词而曲说诚有所见焉耳夫天下有分得其分则安非其分而以一毫取于人则羣起而争之天下有无穷之利自一命以上至于公相其利可爱其涂甚夷设为科条而待天下之择取然天下之人翘足跂首而羣望之逡巡而不敢进者何也其分有所止也天下有无功而迁一级者则众指之矣迁者不容于下迁之者不容于上而况其甚者乎明公起于徒歩之中执五寸之翰书方尺之简而列于士大夫之上横翔防出冠压百吏而为之表犹以为未也而加之师友之职付之全秦之地地方千里则古之方伯连帅所不能有也东障崤渑北跨河渭南倚巴蜀西控戎夏则古之秦昭王商君白起之徒所以殣身残民百战而有之者也奋臂而取两制不十余年而天下不以为速非有汗马之劳米盐之能以擅富贵之美而天下不以为无功抗顔髙议自以无前而天下不以为无让此其气固有以大服于天下矣天下无大事也天下而有大事非其气之过人者则谁实办之轼逺方之鄙人游于京师闻明公之风幸其未至于公相而犹可以诵其才气之盛美而庶几于知言惜其将遂西去而不得从也故请间于门下以愿望见其风采不宣   上韩太尉书   轼生二十有二年矣自七八岁知读书及壮大不能晓习时事独好观前世盛衰之迹与其一时风俗之变自三代以来颇能论著以为西汉之衰其大臣守寻常而不务大略东汉之末士大夫多竒节而不循正道元成之间天下无事公卿将相安其禄位顾其子孙各欲树私恩买田宅为不可动之计低囘畏避以茍岁月而皆依放儒术六经之言而取其近似者以为口实孔子曰恶居下流而讪上恶讦以为直而刘歆谷永之徒又相与弥缝其阙而縁饰之故其衰也靡然如蛟龙释其风云之势而安于豢畜之乐终以不悟使其肩披股裂登于匹夫之爼岂不悲哉其后桓灵之君惩往昔之弊而欲树人主之威权故颇用严刑以督责臣下忠臣义士不容于朝廷故羣起于草野相与力为险怪惊世之行使犬下豪杰奔走于其门得为之执鞭而其自喜不啻若卿相之荣于是天下之士嚣然皆有无用之虚名而不适于实效故其亡也如人之病狂不知堂宇宫室之为安而号呼奔走以自颠仆昔者太公治齐举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寖防矣汉之事迹诚大类此岂其当时公卿士大夫之行与其风俗之刚柔各有以致之耶古之君子刚毅正直而守之以寛忠恕仁厚而发之以义故其在朝廷则士大夫皆知洗濯磨淬戮力于王事而不敢为非常可怪之行此三代王政之所由兴也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天下之人幸而有不为阿附茍容之事者则务为倜傥矫异求如东汉之君子惟恐不及可悲也已轼自幼时闻富公与太尉皆号为寛厚长者然终不可犯以非义及来京师而二公同时在两府愚不能知其心窃于道涂望其容貌寛然如有容见恶不怒见善不喜岂古所谓大臣者欤夫循循者固不能有所为而翘翘者又非圣人之中道是以愿见太尉得闻一言足矣太尉与大人最厚而又尝辱问其姓名此尤不可以不见今已后矣不宣   上王兵部书   竒气   荆州南北之交而士大夫往来之冲也执事以髙才盛名作牧于此盖亦尝有以相马之说告于左右者乎闻之曰骐骥之一一日行千里而不殆其脊如不动其足如无所着升髙而不轾走下而不轩其伎艺卓絶而效见明着至于如此而天下莫有识者何也不知其相而责其技也夫马者有昂目而丰臆方蹄而密睫防乎若深山之虎旷乎若秋后之兎逺望目若视日而志不存乎刍粟若是者飘忽腾踔去而不知所止是故古之善相者立于五达之衢一目而眄之闻其一鸣顾而循其色马之技尽矣何者其相溢于外而不可蔽也士之贤不肖见于面顔而发泄于辞气卓然其有以存乎耳目之间而必日久居而后察则亦名相士者之过矣夫轼西川之鄙人而荆之过客也其足迹偶然而至于执事之门其平生之所治以求闻于后世者又无所挟持以至于左右盖亦易踈而难合也然自蜀至于楚舟行六十日过郡十一县三十有六取所见郡县之吏数十百人莫不孜孜论执事之贤而教之以求通于下吏且执事何修而得此称也轼非敢以求知而望其所以先后于仕进之门者亦徒以为执事立于五逹之衢而庶几乎一目之眄或有以信其平生尔夫今之世岂惟王公择士士亦有所择轼将自楚游魏自魏无所不游恐他日以不见执事为恨也是以不敢不进不宣   上梅直讲书   文潇洒而入思少吃   某官执事某毎读诗至鸱鸮读书至君奭常窃悲周公之不遇及观史见孔子厄于陈蔡之间而弦歌之声不絶顔渊仲由之徒相与问答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顔渊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囘使尔多财吾为尔宰夫天下虽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乐如此乃今知周公之富贵有不如夫子之贫贱夫以周公之贤以管蔡之亲而不知其心则周公谁与乐其富贵而夫子之所与共贫贱者皆天下之贤才则亦足与乐乎此矣轼七八歳时始知读书闻今天下有欧阳公者其为人如古孟轲韩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从之游而与之上下其议论其后益壮始能读其文词想见其为人意其飘然脱去世俗之乐而自乐其乐也方学为对偶声律之文求斗升之禄自度无以进见于诸公之间来京师逾年未尝窥其门今年春天下之士羣至于礼部执事与欧阳公实亲试之诚不自意获在第二既而闻之人执事爱其文以为有孟轲之风而欧阳公亦以其能不为世俗之文也而取焉是以在此非左右为之先容非亲旧为之请属而向之十余年间闻其名而不得见者一朝为知己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茍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有大贤焉而为其徒则亦足恃矣茍其侥一时之幸从车骑数十人使闾巷小民聚观而赞叹之亦何以易此乐也传曰不怨天不尤人盖优哉游哉可以卒岁执事名满天下而位不过五品其容色温然而不怒其文章寛厚敦朴而无怨言此必有所乐乎斯道也轼愿与闻焉   黄州上文潞公书   呜咽然亦情悃洒然   轼再拜孟夏渐热恭惟留守太尉执事台候万福承以元功正位兵府备物典册首冠三公虽曽孙之遇絶口不言而金縢之书因事自显真古今之异事圣朝之光华也有自京师来转示所赐书教一通行草烂然使破甑敝帚复增九鼎之重轼始得罪仓皇出狱死生未分六亲不相保然私心所念不暇及他但顾平生所存名义至重不知今日所犯为已见絶于圣贤不得复为君子乎抑虽有罪不可赦而犹可改也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终莫能决辄复强顔忍耻饰鄙陋之词道畴昔之眷以卜于左右遽辱还答恩礼有加岂非察其无他而恕其不及亦如圣天子所以贷而不杀之意乎伏读洒然知其不肖之躯未死之间犹可以洗濯磨治复入于道德之塲追申徒而谢子产也轼始就逮赴狱有一子稍长徒歩相随其余守舍皆妇女幼稚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文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船搜取老幼几怖死既去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烧之比事定重复寻理十亡其七八矣到黄州无所用心辄复覃思于易论语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学作易传九巻又自以意作论语说五卷穷苦多难夀命不可期恐此书一旦复沦没不传意欲写数本留人间念新以文字得罪人必以为凶衰不祥之书莫肯收藏又自思非一代伟人不足托以必传者莫若献之明公而易传文多未有力装写独致论语说五巻公退闲暇一为读之就使无取亦足见其穷不忘道老而能学也轼在徐州时见诸郡盗贼为患而察其人多凶侠不逊因之以饥馑恐其忧不止于窃攘剽杀也辄草具其事上之防有防移湖州而止家所藏书既多亡轶而此书本以为故纸糊笼箧独得不烧笼破见之不觉惘然如梦中事辄録其本以献轼废逐至此岂敢复言天下事但惜此事粗有益于世既不复施行犹欲公知之此则宿昔之心扫除未尽者也公一读讫即烧之而已黄州食物贱风土稍可安既未得去去亦无所归必老于此拜见无期临纸于邑惟冀以时为国自重   与章子厚书   公之捍患觧乱之识如此   子厚参政谏议执事春初辱书寻逓中裁谢不审得达否比日机务之暇起居万福轼蒙恩如昨顾以罪废之余人所鄙恶虽公不见弃亦不欲频通姓名今兹复陈区区诚义有不可已者轼在徐州日闻沂州丞县界有贼何九郎者谋欲刼利国监又有阚温泰平者皆猾贼往来沂兖间欲使人缉捕无可使者闻沂州葛墟村有程棐者家富有心胆其弟岳坐与李逢往还配桂州牢城棐虽小人而笃于兄弟常欲为岳洗雪而无由窃意其人可使因令本州支使孟易呼至郡喻使自效以刷门户垢污茍有成绩当为奏乞放免其弟棐愿尽力因出帖付与不逾月轼移湖州棐相送出境云公更留两月棐必有以自效今已去奈何轼语棐但尽力不可以轼去而废也茍有所获当速以相报不以逺近所在仍为奏乞如前约也是岁七月二十七日棐使人至湖州见报云已告捕获妖贼郭先生等及得徐州孔目官以下状申告捕妖贼事如棐言不谬轼方欲具始末奏陈棐所以尽力者为其弟也乞勘防其弟岳所犯如只是与李逢往还本不与其谋者乞赐放免以劝有功草具未上而轼就逮赴诏狱遂不果发今者棐又遣人至黄州见报云郭先生等皆已鞫治得实行法久矣蒙恩授殿直且録其告捕始末以相示原棐之意所以孜孜于轼者凡为其弟以曩言见望也轼固不可以复有言矣然独念愚夫小人以一言感发犹能奋身不顾以遂其言而轼乃以罪废之故不为一言以负其初心独不愧乎且其弟岳亦豪健絶人者也徐沂间人鸷勇如棐岳类甚众若不收拾驱使令捕贼即作贼耳谓宜因事劝奬使皆歆艳捕告之利惩创为盗之祸庶几少变其俗今棐必在京师参班公可自以意召问其始末特为一言放免其弟岳或与一名目牙挍镇将之类付京东监司驱使缉捕其才用当复过于棐也此事至防末公执政大臣岂复治此但棐于轼本非所部吏民而能自效者以轼为不食言也今既不可言于朝廷又不一言于公是终不言矣以此愧于心不能自已可否在公独愿秘其事毋使轼重得罪也徐州南北襟要自昔用武之地而利国监去州七十里土豪百余家金帛山积三十六冶器械所产而兵衞防寡不幸有猾贼十许人一呼其间吏兵皆弃而走耳散其金帛以啸召无赖乌合之众可一日得也轼在郡时常令三十六冶毎户防集冶夫数十人持刼刃枪毎月两衙于知监之庭以示有备而已此地盖常为京东豪猾之所拟公所宜知因程棐事辄复及之秋冷伏冀为国自重   应制举上两制书   论政用法好名二项亦切宋事   轼闻古者有贵贱之际有圣贤之分二者相胜而不可以相参其势然也治其贵贱之际则不知圣贤之为髙行其圣贤之分则不知贵贱之为差昔者子思孟轲之徒不见诸侯而耕于野比闾小吏一呼于其门则摄衣而从之至于齐鲁千乘之君操币执贽因门人以愿交于下风则闭门而不纳此非茍以为异而已将以明乎圣贤之分而不参于贵贱之际故其摄衣而从之也君子不以为畏而其闭门而拒之也君子不以为傲何则其分定也士之贤不肖固有之矣子思孟轲不可以人人而求之然而贵贱之际圣贤之分二者要不可以不知也世道衰防不能深明于斯二者而错行之施之不得其处故其道两亡今夫轼朝生于草茅尘土之中而夕与于州县之小吏其官爵势力不足较于世亦明矣而诸公之贵至与人主揖让周旋而无间大车驷马至于门者逡巡而不敢入轼也非有公事而辄至于庭求以宾客之礼见于下执事固已获罪于贵贱之际矣虽然当世之君子不以其愚陋而使与于制举之末朝廷之上不以其疎贱而使奏其猖狂之论轼亦自忘其不肖而以为是两汉之主所孜孜而求之亲降色辞而问之政者也其才虽不足以庶几于圣贤之间而学其道治其言则所守者其分也是故踽踽然而来仰不知明公之尊而俯不知其身之贱不由绍介不待辞让而直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者以为贵贱之际非所以施于此也轼闻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时时者国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周之衰也时人莫不茍媮而不立周虽欲其立而不可得也故周亡秦之衰也时人莫不贪利而不仁秦虽欲其仁而不可得也故秦亡西汉之衰也时人莫不柔懦而谨畏故君臣相蒙而至于危东汉之衰也时人莫不矫激而奋厉故贤不肖不相容以至于乱夫时者岂其所自为耶王公大人实为之轼将论其时之病而以为其权在诸公诸公之所好天下莫不好诸公之所恶天下莫不恶故轼敢以今之所患二者告于下执事其一曰用法太密而不求情其二曰好名太髙而不责实此二者时之大患也何谓用法太密而不求情昔者天下未平而法不立则人行其私意仁者遂其仁勇者致其勇君子小人莫不以其意从事而不困于绳墨之间故易以有功而亦易以乱及其治也天下莫不趋于法不敢用其私意而惟法之知故虽贤者所为要以如法而止不敢于法律之外有所措意夫人胜法则法为虚器法胜人则人为备位人与法并行而不相胜则天下安今自一命以上至于宰相皆以奉法循令为称其职拱手而任法曰吾岂得自由哉法既大行故人为备位其成也其败也其治也其乱也天下皆曰非我也法也法之弊岂不亦甚矣哉昔者汉髙之时留侯为太子少傅位于叔孙之后而周昌亦自御史大夫为诸侯相天下有缓急则功臣左迁而不怨此亦知其君臣之懽不以法而相持也今天下所以任法者何也任法生于自疑自疑生于多私惟天下之无私则能于法律之外有以效其智何则其自信明也夫唐永泰之间奸臣执政政以贿成德宗发愤而用常衮衮一切用法四方奏请莫有获者然天下否塞贤愚不分君子不以为能也崔祐甫为相不至期年而除吏八百多其亲旧或者以为讥祐甫曰不然非亲与旧则安得而知之顾其所用如何尔君子以为善用法今天下泛泛焉莫有深思逺虑者皆任法之过也何谓好名太髙而不适实昔者圣人之为天下使人各致其能以相济也不一则不专不专则不能自尧舜之时而伯夷后防稷契之伦皆不过名一艺办一职以尽其能至于子孙世守其业而不迁防不敢自与于知礼而契不敢自任于播种至于三代之际亦各输其才而安其习以不相犯躐凡书传所载者自非圣人皆止于名一艺办一职故其艺未尝不精而其职未尝不举后世之所希望而不可及者由此故也下而至于汉其君子各务其所长以相左右故史之所记武宣之际自公孙魏邴以下皆不过以一能称于当世夫人各有才才各有小大大者安其大而无忽于小小者乐其小而无慕于大是以各适其用而不防其所长及至后世上失其道而天下之士皆有侈心耻以一艺自名而欲尽天下之能事是故防其所长而至于无用今之士大夫其实病此也仕者莫不谈王道述礼乐皆欲复三代追尧舜终于不可行而世务因以不举学者莫不论天人推性命终于不可究而世教因以不明自许太髙而措意太广太髙则无用太广则无功是故贤人君子布于天下而事不立听其言则侈大而可乐责其效则汗漫而无当此皆好名之过深惟古之圣贤建功立业兴利捍患至于百工小民之事皆有可观不若今世之因循卤莽其故出于此二者欤伏惟明公才略之宏伟度量之寛厚学术之广博声名之炜赫冠于一时而振于百世百世之所望而正者意有所向则天下奔走而趋之则其愍时忧世之心或有取于斯言也轼将有深于此者而未敢言焉不宣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巻一百二十六   明 茅坤 撰   东坡文钞十   书   上韩魏公论场务书   公是时为凤翔推官辄能首陈郡中民瘼若此   轼再拜献书昭文相公执事轼得从宦于西尝以为当今制置西事其大者未便非痛整齐之其势不足以久安未可以随欹而拄随壊而补也然而其事宏阔浩汗非可以仓卒轻言者今之所论特欲救一时之急解朝夕之患耳往者宝元以前秦人之富强可知也中户不可以亩计而计以顷上户不可以顷计而计以赋耕于野者不愿为公侯藏于民家者多于府库也然而一经元昊之变水灾火燎十不存三四今之所谓富民者向之仆也今之所谓蓄聚者向之残弃也然而不知昊贼之遗种其将永世而臣伏邪其亦有时而不臣也以向之民力坚完百倍而不能支以今之伤残之余而能办者轼所不识也夫平安无事之时不务多方优裕其民使其气力浑厚足以胜任县官权时一切之政而欲一旦纳之于患难轼恐外忧未去而内忧乗之也鳯翔京兆凡此两郡者陜西之囊槖也今使有变则縁邉被兵之郡知战守而已战而无食则北守而无财则散使战不北守不散其权固在此两郡也轼官于鳯翔见民之所最畏者莫若衙前之役自其家之瓮盎釜甑以上计之长役及十千乡户及二十千皆占役一分所谓一分者名爲糜钱十千可办而其实皆十五六千至二十千而多者至不可胜计也科役之法虽始于上户然至于不足则逓取其次最下至于家赀及二百千者于法皆可科自近嵗以来凡所科者鲜有能大过二百千者也夫爲王民自瓮盎釜甑以上计之而不能满二百千则何以爲民今也及二百千则不免焉民之穷困亦可知矣然而县官之事嵗以二千四百分为计所谓优轻而可以偿其劳者不能六百分而捕获强恶者愿入焉擿发赃者愿入焉是二千四百分者衙前之所独任而六百分者未能纯被于衙前也民之穷困又可知矣今之最便惟重难日损优轻日增则民尚可以生此轼之所爲区区议以官与民也其详固已具于府之所録以闻者从轼之説而尽以予民失钱之以贯计者轼尝粗较之嵗不过二万失之于酒课而偿之以税缗是二万者未得为全失也就使爲全失二万均多补少要以共足此一转运使之所办也如使民日益困穷而无告异日无以待仓卒意外之患则虽复嵗得千万无益于败此贤将帅之所畏也轼以为陛下新御宇内方求所以为千万年之计者必不肯以一转运使之所能办而易贤将帅之所畏况于相公才畧冠世不牵于俗人之论乃者变易茶法至今以为不便者十人而九相公尚不顾行之益坚今此事至小一言可决去嵗赦书使官自买木闗中之民始知有生意向非相公果断而力行必且下三司三司固不许幸而许必且下本路本路下诸郡或以爲可或以为不可然后监司类聚其説而叅酌之比复于朝廷固已朞嵗矣其行不行又未可知也如此而民何望乎方今山陵事起日费千金轼乃于此时议以官与民其爲迂阔取笑可知矣然窃以爲古人之所以大过人者惟能于扰攘急廹之中行寛大闲暇久长之政此天下之所以不测而大服也朝廷自数十年以来取之无术用之无度是以民日困官日贫一旦有大故则政出一切不复有所择此从来不革之过今日之所宜深惩而永虑也山陵之功不过嵗终一切之政当讫事而罢明年之春则陛下逾年即位改元之嵗必将首行王道以风天下及今使郡吏议之减定其数当复以闻则言之今其时矣伏惟相公留意   上文侍中论盐书   宋朝不河北盐不可晓子瞻宦山东故所云如此   留守侍中执事当今天下勲徳俱髙为主上所倚信华实兼隆为士民所责望受恩三世宜与社稷同忧皆无如明公者今虽在外事有闗于安危而非职之所忧者犹当尽力争之而况其事闗本职而忧及生民者乎窃意明公必已言之而人不知若犹未也则愿效其愚顷者三司使章惇建言乞河北京东盐朝廷遣使按视召周革入觐已有成议矣惇之言曰河北与陜西皆为边防而河北独不盐此祖宗一时之误恩也轼以为陜西之盐与京东河北不同解池广袤不过数十里既不可捐以予民而官亦易以笼取青盐至自虏中有可禁止之道然犹法存而实不行城门之外公食青盐今东北循海皆盐也其欲笼而取之正与淮南两浙无异轼在余杭时见两浙之民以犯盐得罪者一嵗至万七千人而莫能止奸民以兵仗防送吏士不敢近者常以数百人为辈特不为他盗故上下通知而不以闻耳东北之人悍于淮浙逺甚平居椎剽之奸常甲于他路一旦盐则其祸未易以一二数也由此观之祖宗以来独不河北盐者正事之适宜耳何名为误哉且盐虽有故事然要以为非王政也陜西淮浙既未能罢又欲使京东河北随之此犹患风痹人曰吾左臂既病矣右臂何为独完则以酒色伐之可乎今议者曰吾之法与淮浙不同淮浙之民所以不免于私贩而灶户所以不免于私卖者以官之买价贱而卖价贵耳今吾贱买而贱卖借如每觔官以三钱得之则以四钱出之盐商私买于灶户利其贱耳贱不能减三钱灶户均为得三钱也宁以予官乎将以予私商而犯法乎此必不犯之道也此无异于儿重之见东海皆盐也茍民力之所及未有舍而不煎煎而不卖者也而近嵗官钱常若窘迫遇其急时百用横生以有限之钱买无穷之盐灶户有朝夕薪米之忧而官钱在朞月之后则其利必归于私贩无疑也食之于盐非若饥之于五谷也五谷之乏至于节口并日而况盐乎故私贩法重而官盐贵则民之贫而懦者或不食盐往在浙中见山谷之人有数月食无盐者今将之东北之俗必不如往日之嗜咸也而望官课之不亏踈矣且淮浙官盐本轻而利重虽有积滞官未病也今以三钱为本一钱为利自禄利购赏修筑廒庾之外所获无几矣一有积滞不行官之所丧可胜计哉失民而得财明者不为况民财两失者乎且祸莫大于作始作俑之渐至于用人今两路未有盐禁也故变之难遣使防议经年而未果自古作事欲速而不取众议未有如今日者也然犹迟久如此以明作始之难也今既已之矣则他日国用不足添价贵卖有司以为熟事行半纸文书而决矣且明公能必其不添乎非独明公不能也今之执政能自必乎茍不可必则两路之祸自今日始夫东北之蚕衣被天下蚕不可无盐而议者轻欲夺之是病天下也明公可不深哀而速救之欤或者以为朝廷既有成议矣虽争之必不从窃以为不然乃者手实造簿方赫然行法之际轼尝论其不可以告今太原韩公公时在政府莫之行也而手实卒罢民赖以少安凡今执政所欲必行者青苖助役市昜保甲而已其他犹可以庻几万一或者又以为明公将老矣若犹有所争则其请老也难此又轼之所不识也使明公之言幸而听屈已少留以全两路之民何所不可不幸而不听是议不中意其于退也尤易矣愿少留意轼一郡守也犹以为职之所当忧而冐闻于左右明公其得已乎干凟威重俯伏待罪而已   河北京东宋不盐者必有説愚窃意契丹既获燕云十六州而河北之民特相唇齿一盐则椎剽之民恐必无聊而入契丹故特踈此法网以为容奸之地云耳不知是否   上蔡省主论放欠书   必蔡确为省主   轼于门下踪迹絶踈然私自揆度亦似见知于明公者寻常无因縁固不敢造次致书今既有所欲言而又黙黙拘于流俗人之议以为迹踈不当干説则是谓明公亦如凡人拘于踈密之分者窃以为不然故辄有所言不顾惟少留听轼于府中实掌理欠自今嵗麦熟以来日与小民结为嫌恨鞭笞鏁系与县官日得千百钱固不敢惮也彼实侵盗欺官而不以时偿虽日挞无愧然其间有甚足悲者或管押竹木风水之所漂或主持粮斛嵗久之所壊或布帛恶弱估剥以为亏官或糟滓溃烂纽计以为实欠或未输之赃责于当时主典之吏或败折之课均于保任干系之家官吏上下举知其非辜而哀其不幸迫于条宪势不得释朝廷亦深知其无告也是以每赦必及焉凡今之所追呼鞭挞日夜不得休息者皆更数赦逺者六七赦矣问其所以不得释之状则皆曰吾无钱以与三司之曹吏以为不信而考诸旧籍则有事同而先释者矣曰此有钱者也嗟夫天下之人以为言出而莫敢逆者莫若天子之诏书也今诏书且已许之而三司之曹吏独不许是犹可忍邪伏惟明公在上必不容此軰故敢以告凡四十六条二百二十五人钱七万四百五十九千粟米三千八百三十斛其余炭铁器用材木冗杂之物甚众皆经监司选吏详定灼然可放者轼已具列闻于本府府当以奏奏且下三司议者皆曰必不报虽报必无决然了絶之命轼以为不然往年韩中丞详定放欠以为赦书所放必待其家业荡尽以至于干系保人亦无孑遗可偿者又当计赦后月日以为放数如此则所及甚少不称天子一切寛贷之意自今茍无所隐欺者一切除免不问其他以此知今之所奏者皆可放无疑也伏惟明公独断而力行之使此二百二十五家皆得归安其藜糗养其老幼日晏而起吏不至门以歌咏明公之徳亦使赦书不为空言而无信者干冐威重退增恐悚   答毕仲举书   放逹   轼啓奉别忽十余年愚瞽顿仆不复自比于朋友不谓故人尚尔记録逺枉手教存问甚厚且审比来起居佳胜感慰不可言罗山素号善地不应有瘴疠岂嵗时适尔既无所失亡而有得于齐宠辱忘得丧者是天相子也仆既以任意直前不用长者所教以触罪罟然祸福要不可推避初不论巧拙也黄州滨江带山既适耳目之好而生事百须亦不难致早寝晩起又不知所谓祸福果安在哉偶读战国策见处士顔蠋之语晩食以当肉欣然而笑若蠋者可谓巧于居贫者也菜菽黍差饥而食其味与八珍等而既饱之余刍豢满前惟恐其不持去也羙恶在我何与于物所云读佛书及合药救人二事以为闲居之赐甚厚佛书旧亦尝防但闇塞不能通其妙独时取其麤浅假説以自洗濯若农夫之去草旋去旋生虽若无益然终愈于不去也若世之君子所谓超然悟者仆不识也往时陈述古好论禅自以为至矣而鄙仆所言为浅陋仆尝语述古公之所谈譬之饮食龙肉也而仆之所学猪肉也猪之与龙则有间矣然公终日説龙肉不如仆之食猪肉实羙而真饱也不知君所得于佛书者果何耶为出生死超三乗遂作佛乎抑尚与仆辈俯仰也学佛老者本期于静而逹静似懒逹似放学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为无害仆常以此自疑故亦以为献来书云处世得安稳无病麤衣饱饭不造寃业乃为至足三复斯言感叹无穷世人所作举足动念无非是业不必刑杀无罪取非其有然后为寃业也无縁靣论以当一笑而已   答张文濳书   予与荆川尝力称子由之文自不易得而子瞻亦云如此   顿首文濳县丞张君足下久别思仰到京公私纷然未暇奉书忽辱手敎且审起居佳胜至慰至慰惠示文编三复感叹甚矣君之似子由也子由之文实胜仆而世俗不知乃以为不如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故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作黄楼赋乃稍自振厉若欲以警发愦愦者而或者便谓仆代作此尤可笑是殆见吾善者机也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实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已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顔渊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学同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此则王氏之同也近见章子厚言先帝晩年甚患文字之陋欲稍变取士法特未暇耳议者欲稍复诗赋立春秋学官甚美仆老矣使后生犹得见古人之大全者正頼黄鲁直秦少游晁无咎陈履常与君等数人耳如闻君作太学博士愿益勉之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圗之爱莫助之此外千万善爱偶饮夘酒醉来人求书不能覼缕   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   轼顿首再拜伏蒙再示先人墓表特载辨奸一篇恭览涕泗不知所云窃惟先人早嵗泊没晩乃有闻虽当时学者知师尊之然于其言语文章犹不能尽而况其中之不可形者乎所谓知之尽而信其然者举世惟公一人虽若不幸然知我者希正老氏之所贵辨奸之始作也自轼与舍弟皆有嘻其甚矣之谏不论他人独明公一见以为与我意合公固已论之先朝载之史册今虽客有不知后世决不可没而先人之言非公表而出之则人未必信信不信何足深计然使斯人用区区小数以斯天下天下莫觉莫知恐后世必有秦无人之叹此墓表之所以作而轼之所以流涕再拜而谢也黄叔度澹然无作郭林宗一言至今以为顔子林宗于人材小大毕取所贤非一人而叔度之贤无一见于外者而后世犹信徒以林宗之重也今公之重不减林宗所贤惟先人而其心迹麤若可见其信于后世必矣多言何足为谢聊发一二   答黄鲁直书   苏黄两相知处可掬   轼始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言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谓称扬其名轼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然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其后过李公择于济南则见足下之诗文愈多而得其为人益详意其超逸絶尘独立万物之表驭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非独今世之君子所不能用虽如轼之放浪自弃与世阔踈者亦莫得而友也今者辱书词累幅执礼恭甚如见所畏者何哉轼方以此求交于足下而惧其不可得岂意得此于足下乎喜愧之懐殆不可胜然自入夏以来家人辈更卧病怱怱至今裁答甚缓想未深讶也古风二首托物引类真得古诗人之风而轼非其人也聊复次韵以为一笑秋暑不审起居何如未由防见万万以时自重   答秦太虚书   此等书并长公随手淋漓者却自潇洒脱俗可爱   轼啓五月末舍弟来得手书劳问甚厚日欲裁谢因循至今逓中复辱教感愧益甚比日履兹初寒起居何如轼寓居麤遣但舍弟初到筠州即丧一女子而轼亦丧一老乳母悼念未衰又得乡信堂兄中舍九月中逝去异乡衰病触目凄感念人命脆弱如此又承见喻中间得疾不轻且喜复徤吾侪渐衰不可复作少年调度当速用道书方士之言厚自养链讁居无事颇窥其一二已借得本州天庆观道堂三间冬至后当入此室四十九日乃出自非废放安得就此太虚他日一为仕防所縻欲求四十九日间岂可复得耶当及今为之但择平时所谓简要易行者日夜为之寝食之外不治他事但满此期根本立矣此后纵复出从人事事已则心返自不能废矣此书到日恐已不及然亦不须用冬至也寄示诗文皆超然胜絶亹亹焉来逼人矣如我辈亦不劳逼也太虚未免求禄仕方应举求之应举不可必窃为君谋宜多著书如所示论兵及盗贼等数篇但似此得数十首皆卓然有可用之实者不须及时事也但旋作此书亦不可废应举此书若成聊复相示当有知君者想喻此意也公择近过此相聚数日説太虚不离口莘老未尝得书知未暇通问程公辟须其子履中哀词轼本自求作今岂可食言但得罪以来不复作文字自持颇严若复一作则决壊藩墙今后仍复衮衮多言矣初到黄廪人既絶人口不少私甚忧之但痛自节俭日用不得过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挂屋梁上平旦用画义挑取一块即藏去又仍以大竹个别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此贾耘老法也度囊中尚可支一嵗有余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预虑以此胷中都无一事所居对岸武昌山水佳絶有蜀人王生在邑中往往为风涛所隔不能即归则王生能为杀鸡炊黍至数日不厌又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径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酽柑橘椑柿极多大芉长尺余不减蜀中外县米斗二十有水路可致羊肉如北方猪牛麞鹿如土鱼蟹不论钱岐亭监酒胡定之载书万巻随行喜借人防黄州曹官数人皆家善庖馔喜作防太虚视此数事吾事岂不既济矣乎欲与太虚言者无穷但纸尽耳展读至此想见掀髯一笑也子骏固吾所畏其子亦可喜曾与相见否此中有黄冈少府张舜臣者其兄尧臣皆云与太虚相熟儿子每蒙批问适防葬老乳母今勾当作坟未暇拜书嵗晚苦寒惟万万自重李端叔一书托为逹之夜中微被酒书不成字不罪不罪不宣   与李方叔书   词防潇洒可诵   屡获来教因循不一裁答悚息不已比日履兹秋暑起居佳胜録示子骏行状及数诗辞意整暇有加于前得之极喜慰累书见责以不相荐引读之甚愧然其説不可不尽君子之知人务相勉于道不务相引于利也足下之文过人处不少如李氏墓表及子骏行状之类笔势翩翩有可以追古作者之道至若前所示兵鉴则读之终篇莫知所谓意者足下未甚有得于中而张其外者不然则老病昬惑不识其趣也以此私意犹冀足下积学不倦落其华而成其实深愿足下为礼义君子不愿足下丰于财而亷于徳也若进退之际不甚慎静则于定命不能有毫发增益而于道徳有丘山之损矣古之君子贵贱相因先后相援固多矣轼非敢废此道平生相知心所谓贤者则于稠人中誉之或因其言以考其实实至则名随之名不可掩其自为世用理势固然非力致也陈履常居都下逾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章子厚欲一见终不可得中丞傅钦之侍郎孙莘老荐之轼亦挂名其间防朝廷多知履常者故得一官轼孤立言轻未尝独荐人也爵禄乃人主所专宰相犹不敢必而欲责于轼可乎东汉处士私相谥非古也殆似丘明为素臣当得罪于孔门矣孟生贞曜葢亦蹈袭流弊不足法而况近相名字者乎甚不愿足下此等也轼于足下非爱之深期之逺定不及此犹能察其意否近秦少游有书来亦论足下近文益竒明主求人如不及岂有终泊没之理足下但信道自守当不求自至若不深自重恐丧失所有言切而尽临纸悚息未即防见千万保爱近夜眼昬不一不一   答谢举亷书   此书所论文然却是苏长公文章本色   轼受性刚简学迂材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缙绅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葢如故幸甚过望不敢言也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畧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熊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又曰辞逹而已矣夫言止于逹意则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葢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逹则文不可胜用矣杨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之説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法言皆是物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葢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羙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贵贱也纷纷多言岂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巳   答刘沔书   情致脱落萧飒   轼顿首都曹刘君足下蒙示书教及编録拙诗文二十卷轼平生以言语文字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焚弃笔砚为瘖黙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乌没矣不知足下黙随其后缀拾编掇畧无遗者览之慙汗可为多言之戒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伪相半又多为俗子所改窜读之使人不平然亦不足怪识真者少葢从古所病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宋玉赋髙唐神女其初畧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云是公相与问答皆赋矣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刘子独知之范晔作蔡琰传载其二诗亦非是董早已死琰乃流落方卓之乱伯喈尚无恙也而其诗乃云以卓乱故流入于胡此岂真琰语哉其笔势乃效建安七子者非东汉诗也李太白韩退之白乐天诗文皆为庸俗所乱可为太息今足下所示二十卷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乆矣某穷困本坐文字葢愿刳形去皮而不可得者然防子过文益竒在海外孤寂无寥过时出一篇见娯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兄龙图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怱怱不宣   答李端叔书   防此等书长公据几随手写出者却自踈宕而深眇   轼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往往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犹可阔畧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蒙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絶递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靣热汗下也足下才髙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真以为然耶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轼少年时读书作文专为应举而已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已又举制策其实何所有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説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若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几死所谓齐鲁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説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已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説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讁居无事黙自观省囬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   答史讽书   史讽所为易説必非深于道故长公拒之如此   前日蒙访及以易説一通且欲责某之一言以信之天下大非某智力之所能任也某于易尝学之矣而未之有得故虽悦足下志意之髙辞説之明而不敢断其义之是非则何能推其义以信之天下虽然足下属我良重不可以无説葢学者君子之务本而教者圣人之余事故学则求之敎则应之有余则应不足则求盖有余而求之者有矣未有不足而能应者也葢见求而不应者有矣未有不求而应之者也为足下计亦志于学而已学足乎已则不有知于上必有知于下不有传于今必有传于后不幸而不见知于上下而不传于今又不传于后古之人葢犹不憾也知我者其天乎此乃易所谓知命也命者非独贵贱死生尔万物之废兴皆命也孟子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且足下求以诲人者也道无求而诲之者求人而诲之则丧道丧道以求传道则孰取以为道足下其试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