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全传 - 第 9 页/共 28 页
京娘闷闷不悦,只得起身上马,出门而行,乃心生一计:一路上只推腹痛,几遍要出恭,匡胤扶他下马,又搀他上马,京娘将身偎倚,万种风流。夜宿之时,又嫌寒憎热,央着匡胤减被添衾。这软玉温香,岂无动情之处?匡胤乃生性耿直,尽心服侍,不以为嫌。
又行了三四日,已过曲沃地方,一路上又除了许多毛贼,约计程途,只有三百里之间。其夜宿于荒村,京娘心中又想道:“如今将次到家了,只顾害羞不说,岂不错过机会?若到了家中,便已罢休,悔之何及?”满腹踌躇,不觉长吁短叹,流泪凭几。匡胤在外厢听了,不知所以,即慌进来问道:“贤妹,此时夜已深了,因何未睡?你满眼流泪,有何事故?”京娘道:“小妹有一心腹之言,难以启齿,故此不乐。”匡胤道:“兄妹之间,有何嫌疑?但说不妨。”京娘道:“小妹系深闺弱质,从未出门,因随父进香,误陷贼人之手。幸蒙恩人拔救,脱离苦海,干里步行,相送回乡;又为小妹报雪深仇,绝其后患。此恩此德,没世难忘。小妹常思无以报德,倘蒙恩兄不嫌貌丑,收做铺床叠被之人,使小妹少报涓埃,于心方安。不知恩兄允否?”匡胤听了,呵呵大笑道:“贤妹之言差矣。俺与你萍水相逢,挺身相救,不过路见不平,少伸大义,岂似匪类之心,先存苟且?况彼此俱系同姓,理无为婚,兄妹相称,岂容紊乱?这不经之言,休要污口。”京娘听了此言,羞惭满面,半晌无言。沉吟了一会,复又说道:“恩兄休怪小妹多言,小妹亦非淫巧苟贱之辈,因思弱体余生,尽出恩兄所赐,此身之外,别无答报,不敢望与恩兄婚配,但得纳为妾婢之分,服侍恩兄一日,死亦瞑目。”匡胤勃然变色道:“俺以汝为误遭贼陷,故不辞跋涉,亲送汝归,岂知今日出此污蔑之言,待人以不肖?我赵匡胤乃顶天立地的男子,一生正直无私,倘使稍有异志,大神共鉴!尔若邪心不息,俺便撒手分离,不管闲事,那时你进退不得,莫怪俺有始无终。”匡胤言罢,声色俱厉,唬得京娘半晌不敢开口,遂乃深深下拜,说道:“今日方见恩兄心事,炳若日星,严如霜露,凛不可犯。但小妹实非邪心相惑,乃欲以微躯报答大恩于万一,故不惜羞耻,有是污言。既恩兄以小妹为嫡亲骨肉,妾安敢不以恩兄之心为心?望恩兄恕罪。”匡胤方才息怒,将手扶起京娘,道:“贤妹,非是俺胶柱鼓瑟,本为义气所激,故此千里相送,今日若有私情,与那两个强人何异?把从前一片真情,化为假意,岂不惹天下的豪杰耻笑?”京娘道:“恩兄高见,非寻常所比。妾今生不能补报,死当结草街环。”两个说话,直到天明。正是: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自此,京娘愈加严敬匡胤,匡胤愈加怜惜京娘。看看到了蒲州,京娘虽知家在小祥村,却不认得路径,匡胤就问路行来。将到小样村,京娘望见故乡光景,好生伤感。
却说赵员外自从进香失了京娘,将及两月有余,老夫妻每日相对啼哭。这日夜间,睡到三更时候,员外得其一梦:梦见一条赤龙,护着京娘,从东回到家中。员外一见大喜,接了女儿,安顿进去。看那赤龙,登时飞去。回至里边,忽又不见了女儿,四下寻觅,却被门槛绊了一交,遂而惊醒。即时说与妈妈。妈妈道:“此乃你的记心,不足为信。”赵员外忆女之情,分外悲戚。至次日日午,忽庄客来报道:“小姐骑马回来,后面有一红脸大汉,手执棍棒跟随而来,将次到门了。请员外出去。”员外听报,唬得魂飞魄散,大声叫道:“不好了!响马来讨嫁妆了。”说犹未了,京娘已进中堂,爹妈见了女儿,相持痛哭。哭罢,问其得回之故。京娘便把始末根由,细细说了一遍。又道:“恩人现在外边,父亲可出去延款,不可怠慢,他的性如烈火,须要小心。”赵员外听了女儿之言,慌忙出堂,拜谢道:“若非恩人相救,我女必遭贼人之手,今生焉得重逢?”遂叫妈妈与女儿出来,一同拜谢。
那员外有一个儿子,名唤文正,在庄上料理那农务之事,听得妹子有一红脸汉子送回,撇了众人生活,三脚两步,奔至家中,见了京娘,抱头大哭,然后向匡胤拜谢。
正是:
喜从天上至,恩向日边来。
赵员外分付庄丁宰杀猪羊,大排筵席,款待匡胤。那妈妈同了京娘来至里边,悄悄叫道:“我儿,我有一句言语问你,你不可害羞。”京娘道:“母亲有何分付?”
妈妈道:“我儿,自古道:”男女授受不亲。‘他是孤男,你是寡女,千里同行,岂无留情?虽公子是个烈性汉子,没有别情。但你乃深闺弱质,况年已及笄,岂不晓得知恩报恩?我观赵公子仪表非俗,后当大贵。你在路曾把终身许他过?不妨对我明言。况你尚未许人,待我与你父亲说知,把他招赘在家,与你结了百年姻事,你意若何?“京娘道:”母亲,此事切不可提起,赵公子性如烈火,真正无私,与孩儿结为兄妹,视如嫡亲姊妹,并无戏言。今日到此,望爹妈留他在家,款待十日半月,少尽儿心。招亲之言,断断不可提起。“妈妈将京娘之言,述与员外。员外不以为然,微微笑道:”妈妈,这是女儿避嫌之词,你想人非草木,放着这英雄豪杰,岂无留恋之情?少刻席间,待我以言语动他,事必谐矣。“
不多一会,酒席完备。员外请匡胤坐于上席,老夫妻下席相陪,儿子、京娘坐于旁席。酒至数巡,菜过五味,员外离席,亲自执壶把盏,满斟一杯,送与匡胤道:“公子请上此杯,老汉有一言奉告。”匡胤接过酒来,一饮而尽,说道:“不知员外有何见教?愿赐明言。”员外赔着笑脸道:“小女余生,皆出恩公子所赐。老汉与拙荆商议,无以为报,幸小女尚未适人,意欲献与公子,为箕帚之妇,伏乞勿拒。”
员外话未说完,匡胤早已怒发,开言大骂道:“好一个不知事的老匹夫!俺本为义气,故不惮千里之遥,相送你女回家,反将这无礼不法的话儿侮辱于我,我若贪恋你女之色,路上早已成亲,何必至此?”说罢,将酒席踢翻,口中带骂,跋步望外就走。赵员外唬得战战兢兢,儿子、妈妈都不敢言语。京娘心下甚是不安,急忙出席,扯住了匡胤衣襟道:“恩兄息怒,且看小妹之面,请自坐下,小妹即当赔罪。”
匡胤正当盛怒之下,还管什么兄妹之情?一手撒脱京娘,提了行李,出了大门,也不去解马,一直如飞的去了。有诗为证:
义气相随千里行,英雄岂肯徇私情?
席间片语来不合,疾似龙飞步不停。
京娘见匡胤不顾而去,哭倒在地。员外、妈妈再三相劝,扶进了房中。京娘只是啼哭,饮食不沾,心中想道:“亏了赵公子救得性命回乡,不致失身于异地,爹妈反多猜疑,将他激怒而去。我这薄命,既不能托以终身,又不能别图报答,空生何益?不如一死,倒得干净。”挨至更深,打听爹娘都已睡了,即便解下腰间的白汗巾,悬梁自缢。正是:
可怜香阁千金女,化作南柯一梦人。
次日天明,员外夫妇起来,不见女儿出房。员外道:“妈妈,为何女儿这时还不出房?”妈妈道:“想是女儿行路辛苦,此时还在熟睡哩。”员外道:“我实放心不下,你可进去看看。”妈妈当真的推进京娘房内去看,年老之人,不辨东西南北,正望床上去叫,不料头儿一撞,可可的撞在京娘身上。妈妈初时还只道挂着什么,及至仔细一看,见是女儿,只唬得:
魂向天边飞舞,魄归云内逍遥。
当下妈妈叫喊起来,员外听得,慌忙赶至房中,见了如此光景,与妈妈相对痛哭。免不得买棺成殓,做些僧道功德,水陆道场,忏悔今生,博望来世。这些事情按下不提。
且说赵匡胤因赵员外一言不合,使性出门,一口气竟走了十余里路,看看天色晚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在为难之际,忽然就地里一阵阴风,觉得凄凄惨惨,冷气逼人,伸手不见指掌,恁般昏暗。此时心中惶惑,进退两难。只见前面隐隐的有人骑马,手执红灯而走,闪闪烁烁,微有亮光。匡胤见了,满心欢喜,欲要赶上同行。那灯光儿可煞作怪:匡胤紧行,这灯光也是紧行,匡胤慢走,那灯光也便慢走,凭你行走得快,总是赶他不上。心下甚是疑惑,即便开言叫声:“前面的朋友,可慢一步,乞带同行。”只见前面灯光停住,应声答道:“妾非外人,乃是京娘。
因父母不察,有负恩兄,以致恩兄发怒出门,将这一片义心化为乌有。妾心甚为不安,只得痛哭至晚,自缢而死。但蒙恩兄千里送归,得表贞白,妾无以为报,故此执灯前来,引道远送一程,以表寸心。所恨幽明路隔,不敢近前,只得远远相照,望乞恩兄恕罪。“匡胤听言,不胜骇叹道:”据贤妹所言,轻生惜义,反是愚兄之故。但贤妹既已身亡,为何还会乘马?“京娘道:”好叫恩兄得知,此马自蒙恩兄所赐,乘坐还家,今见恩兄已走,小妹已亡,此马悲嘶,亦不食而死。“匡胤听了,甚为感叹。因又说:”贤妹,你生死一心,足见贞节。又蒙阴灵照护,盛德难忘。
愚兄后有寸进,便当建立香祠,旌表节烈。“京娘称谢不已。说话之间,将及大明,只见京娘还在前面,叫声:”恩兄,天色将晓,小妹不能远送了。后会难期,前途保重。“说罢,隐隐痛哭而去。
匡胤望不见了灯光,心下十分伤惨,因思苗光义柬帖之词说“空送佳人千里路”,如今果应其言。正行间,只见前面有座小山,山下有一所古庙,树木苍苍,香烟杳绝。匡胤问及土人,土人答道:“客官休问,快快走罢。”匡胤见说话蹊跷,必要追问其故。土人道:“此庙原系本处的社庙,因为近来出了一个妖怪,每夜出来害人,近村人家,尽都怕惧,各自远移,因此叫客官快行。”匡胤听了,大笑不止,道:“俺生平遍走天下,总不信邪。既然此地有妖,俺又走得力乏,不免就在此庙安息一日,有何不可?”说罢,走入庙中,坐在板上,打开包裹,吃了些干粮,放翻身躯,呼呼熟睡,直至天晚,方才醒来。睁眼往外一瞧,只见日色西沉,鸟雀归宿。复往庙外四野观望,并无宿店,只得重进庙来。又吃了些干粮,将腰中鸾带解下,晃成了神煞棍棒,执在手中,仍复坐下。心中又记着京娘的事情,更加叹息。
将至二更,果见明风飒飒,冷气凄凄,匡胤一时惊疑起来。将身立起,定睛一看,那天光微亮,透进殿来,只见神座下面,隐隐的盘着一条大蛇,头如笆斗,眼似灯光,口喷黑气,甚觉腥膻。匡胤道:“原来是这个孽障在此害人,待我与这地方除了害罢。”举起神煞棍棒,望了大蛇,喝声:“着!”奋力打将过去,有分教:仙棍腾挪,数载妖魔须就死;神威奋武,积年骁恶总成灰。正是:
事从阅历奇方见,人极凶残命必倾。
毕竟妖蛇除否,且看下回自知。
第二十回 真命主戏医哑子 宋金清骄设擂台
诗曰:
扫尽浮翳世路清,行人相唤话衷情天星本是文明质,地界偏来指点灵。
风景有殊多阻隔,山林无路被占侵。
神威到处烽烟息,万世犹令仰德钦。
话说赵匡胤因与赵员外一言不合,激怒出门,气愤而行,错过了宿头,感得京娘阴灵儿执灯相送,因此又行了一夜。不期精神困惫,路逢古庙,将息了一日。至夜二更,果见庙有妖蛇,当时举动了神煞棍棒,大喝一声,望着蛇头便打。那蛇看见匡胤打来,便昂起头儿,一蹿躲过,就望匡胤扑来,匡胤躲过,却扑个空。匡胤提起棍棒,正要打下,只见那蛇盘动身躯,蓦将尾儿望匡胤鞭将过来,却鞭不着。
那蛇也便心慌,仍复昂起这斗大的头儿,直扑将来。匡胤乱把身一闪,乘势将棍一搅,不端不正,正中在七寸之间,那蛇痛极,已是半死。匡胤因黑夜微明,看不亲切,只把棍棒一阵乱打,只打得不见动弹,然后住手。复又坐在板上,打盹片时,不觉村鸡三唱,日色初升。匡胤醒来,将妖蛇一看,委的长大,甚是怕人。遂向壁上留诗四句云:
遍走关西数座州,妖蛇为害几春秋。
神前棒落精神散,从此行人不用愁。
题罢,将神煞棍棒复为鸾带,束在腰间,背上行李,离了庙祠,望前行走。这日正行之间,只见前面有所高大宅子,门首坐着一个老者,鬓发苍苍,往来观望,见了匡胤,离座欠身,满面堆笑道:“君子,权且请留贵步,到舍下奉茶。”匡胤见是老者相留,不好违他,只得同进大门,至厅上放下包裹,叙礼坐下。安童献上茶果,彼此饮毕。匡胤开言问道:“老丈素未相识,今日见召,敢问有何见教?”
那老者口称一声:“君子,老汉姓王,今交六十八岁,薄有些祖业庄子,这里冻青庄人人称我百万。空有田园,吃亏了老年无子。为此往寺里烧香许愿,求子传宗,五十六岁上,才得生了一子,老汉以为大幸,可望承桃。谁知命薄,只得了一个残疾之儿,直至如今长了一十三岁,却原来是个哑巴儿,并不会说话。老汉日夜心焦,无有法治。因于两月之前,有个算命的先生在此经过,老汉请他推算哑儿。那先生姓苗,名光义,却也算得古怪,他说:”哑巴儿,哑巴儿,今日不开口,他年宰相做公侯。‘叫我今年今月今日今时,在此等候一位红面君子,他善治哑巴,可使能言。所以老汉诚心在此奉候,不想果应其言,遇着君子。若能治得小儿能言,老汉情愿平分家业,决不食言。“
匡胤听言,心下暗想道:“这苗光义虽然言言有准,句句皆灵,只这一桩事情,便是荒唐无据了,世间诸病有医,那见哑巴儿也可治得?况我又不知治法如何,怎的把这担儿卸在我身上?我如今若说不会,却又辜负了这老者一片诚心;不如将计就计,且含糊应他,哄过了此时,离了这里,管他会说不会说?”主意定了,开言答道:“这哑巴儿在下虽然会治,只看各人的造化何如,能言不能言,乃系定数,不可勉强。可请令郎出来一看,便知端的。”旁边站着一个安童,即忙应道:“我家小相公正在书房内攻书哩。”匡胤道:“既是哑巴,怎么会得攻书?”安童道:“别人是念书,我家这小相公乃是悟书,虽则整日不离书本,只好空作想,应个名儿,叫他怎样好读?”那员外喝道:“狗才!谁要你多讲?快去领小相公出来,好求这位君子医治。”安童应声去了。
去不多时,把哑巴儿领至厅前,朝上施礼,站立旁边。匡胤举眼看他,但见:
头戴束发包巾,齐眉垂发;身着大红道服,满绣寒梅。衬衣鲜艳是松花,护领盘旋乃白色。齿白唇红,面如满月非凡相;眉清目秀,鼻如悬胆有规模。
匡胤看了,心下想道:“这样一个好孩子,生得大有福相,可惜是个哑巴儿。
他既然出来,待我胡念几句,打发他进去,我便辞了,管他则甚?“遂问道:”令郎可有名么?“员外道:”他学名叫做王曾。“匡胤道:”我这个治法,只看各人的虔心:虔心若至,登时会言;若虔心不至,要等三年。“员外道:”老汉的虔心无所不至,只把他治得讲出话来,就是老汉的万幸了。“匡胤即便用手把哑巴儿一指,口中念道:
“王曾又王曾,聪明伶俐人。
今日遇了我,说话赛铜铃。“
匡胤只当戏词,权为搪塞之意,那知金口玉言,好不应验,话才说完,只见王曾将身跪倒,口吐言词,甚觉清亮,说道:“多谢指教,小子得开蒙混矣。”说罢,立起身来,又望着匡胤嘻嘻的笑了一声,竟往里边去了。看官不知,王曾原是文星降世,数定如此。后来太祖得了天下,王曾得中三元。至太宗御极之时,做了当朝宰相,辅佐朝廷,调和鼎鼐。此是后话,不提。
只说匡胤当时说了几句言语,果见王曾开口起来,连自己也都不信。着实骇异。
那员外在旁,见儿子说得出话,心中大喜,惊异如狂,上前拜谢道:“感蒙君子神术高妙,治好了小儿。老汉有言在先,愿把家私平分,就请君子收纳。”匡胤道:“老丈不必费心,令郎开口能言,一则是他天资固有,二则老丈世代积德之故,在下何能,敢行冒赐?”说罢,就要告别。员外怎肯放行,一把手执住,复请坐下。
遂又问道:“适才尚未拜问,不知君子尊姓大名,府居何处?”匡胤答道:“在下汴梁人氏,父亲赵弘殷,官居都指挥之职。在下名唤匡胤,字元朗。”员外道:“原来是位贵公子,老汉多有失敬,幸勿见罪。但公子既然恁般廉介,不受老汉微资,万望屈驾在舍,盘桓数月,少尽老汉一点之心,然后行程,望勿再却。”匡胤不好拂情,只得住下,每日款待,丰盛异常,趋附之情,自不必说。时当秋末冬初,员外见匡胤寒衣未备,即忙分付家人叫了裁缝,做了几套上好整洁的棉衣,送与匡胤御寒加减。
其时就有村庄上的好事之人,你我相传,声闻远近,都说王员外家来了一位会治哑巴的神仙,委实灵异,凭你说话不出的,一经他神治,便会开谈。登时哄动了许多愚夫愚妇,不论着远着近,是女是男,如鸦群蜂拥的一般,来到冻青庄上,就把王员外家的大门团团围住,一齐喧嚷起来,声声要请神仙出来,医治哑巴。当有庄丁进内通报。匡胤只得出来道:“列位休得罗唣。你们来得已不凑巧,我这治法本有定则,一年只治得一个。若是有缘,明年再来相会。”众人听说,一齐乱嚷道:“你只认有钱的,就肯医治;我们穷人到此,就这等嫌贫憎苦,不肯好好儿医治。
同是一样的人儿,却两般看待,理说不去,情上难容。“这个说着,那个就拾泥土乱丢;那个喧闹,这个就把砖块乱打。一时间闹得匡胤无主,只得往内就跑,紧紧的把大门闭上,也顾不得告辞员外,背了行李包裹,叫庄丁领路,悄悄出了后门,往前径走。
又来到一个村庄,地名桃花庄,有座酒铺开在那里,走将进去,叫店家取酒来饮。方才坐下,只见一个行客慌慌忙忙奔进店来,把桌子一拍,乱叫道:“打酒来,打酒来!不论热的冷的,只吃一壶,助助兴头,好去看打擂台。”那店家慌忙取将酒来,摆在桌上。那人筛来便吃。匡胤听说“打擂台”三字,即忙问道:“请问朋友,这个擂台是何人所立?不知在于何处?”那人一面喝酒,一面答道:“这座擂台,就立在这里桃花庄西首,乃是桃花山上的三个大王所立。”匡胤道:“那大王叫甚名字?他的武艺如何?”那人道:“这山上的三个大王,乃是一母所生的,大大王名唤宋金清,二大王宋金洪,三大王宋金辉。还有一个妹子,叫做宋金花,一般的本事高强,武艺出众。聚齐了许多好汉,住这山上,做那英雄事业,霸踞一方,无人敢犯。因此在山下摆设擂台,每逢三六九之期,轮流下山,上台比武。那台上摆着许多金银做彩:若是有人上台打他一拳,赢他一锭金元宝,踢他一脚,赢他一个银元宝;若是输了,给他十倍。每每里只有输于他的,再不见有人赢得。今日轮该大大王上台,所以要去观看。”说罢,会了钱,出店而去。
匡胤听了,一时心痒,也只吃了一壶,还了钱,出门往西而来。走不多路,只见那边有一座擂台,四围观看的人如山似海,甚是闹热。只见那台上立着一条好汉,扎束得十分齐整,正在上面耀武扬威,对着下边说道:“你们众人中,可有有本事的么?便请上来会俺,赢得俺时,金银相送。怕给十倍的,休得上台出丑。”话未了,早见匡胤分开众人,一个飞脚,跳上台来,大喝一声:“小辈休得夸口,俺来也!”只这一声,把宋金清唬了一跳,眯着眼把匡胤一看,暗道:“好个红脸汉子!”
便道:“你这红脸大汉,敢是要与俺比手么?”匡胤叫道:“宋金清,闻得你大有本领,故此俺特备十倍金银,前来会你。”说罢,放下包裹,脱去了袍服,摆了两个架儿。那宋金清大怒道:“红脸贼,怎敢道俺名字?”照着腿就是一脚。匡胤将身一闪,却踢个空,就势打个反背。宋金清用个泰山压卵势,望着匡胤打来。匡胤把身子一迎,故意失脚一滑,扑通的躺在台埃。宋金清心中大喜,便使个饿虎扑食势来抓匡胤。匡胤见他来得凶猛,就使个喜鹊登枝,将双足对着宋金清的胸膛,用力一登,早把宋金清踢倒。即忙跳起身来,上前擒住,双手拿住了宋金清的两腿,提将起来,只一扯,把宋金清的粪门劈开到小肚上,活活的分为两半,望台下丢了下来。那台下有十二个徒弟,百十个喽罗,大喊道:“休叫走了红脸贼,快些拿住,与大大王报仇!”说罢,一齐举动枪刀,围住了擂台,喊声如雷,乱箭齐发。匡胤见势头不好,又没避身之处,心中着慌,舍下了行李袍带,跳下台来,赤手抢拳,打开一条活路,往南疾走如飞。正是:
撒手劈开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门。
匡胤正走之间,后面喊声大举,追赶上来,看看将近。怎奈寡不敌众,难与争锋,只是望前飞奔。正在危急之际,忽然布起一阵黑雾,迷天暗地,掩石遮林。那喽罗失了路径,又不见了匡胤,只得回转桃花山报信去了。
匡胤见大雾退了贼兵,心下稍定,慌忙奔赶前途。当时来至一山,正在行程,蓦地里刮起一阵大风,十分利害。风过处,忽听呼的一声,跳出一只斑斓猛虎,张牙舞爪,摆尾摇头,望着匡胤便扑。匡胤侧身躲过。那虎扑了个空,转身复又跳将过来。匡胤跳过一边,说声:“不好!前有猛虎胆路,后有喊寇来追,我命今番休矣!”正说着,那虎又把身儿掉转过来。匡胤一时慌了,不将拳去抵敌,只把眼儿往后一望,只见路旁有株大树,迈步上前,扳住了树身,爬将上去,坐在枝上,权为躲避。那虎却又作怪,见匡胤走了上去,跳将起来,也便坐在树下,把嘴向着那树根儿,只管去啃,看看的啃去了一半,那上面的树枝儿就不住的摇晃起来。此时匡胤心中好不着急,说声:“不好!这孽畜把树啃去半边,掉将下去,不是跌死,就是落在他口里。”心中一急,冲破泥丸,现出一条真龙,在空中升腾旋绕。正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才退贼兵,又逢虎厄。
不说匡胤有难。且说这座高山,名为困龙山。山上有一座古寺,名为蛰龙寺。
那当家长老,法名昙云,本是残唐时的大将马三铁,曾做潼关总兵,后来弃职修行,住居此寺。寺中有五百名上堂僧众,个个拳棒精通,都听长老法纪。这日有两个僧人要往涧中取水,走出山门,忽见树林边坐着一只猛虎,挡住去路,连忙跑进寺中,至禅堂报知长老。那昙云长老骂道:“这孽畜怎不在深山养静,擅敢扰害生灵?”
分付徒弟们:“跟我前去走走。”说罢,立起身来,取了一只铁胎弓,三枝连珠箭,领着大众,出了山门,立在阶沿石上观看。果见那树林边一只大虫,在那里哈树,又见半空中现着一条赤须火龙。长老看了,微微冷笑道:“我这寺门乃清静之地,岂容这两个孽畜在此作耗?”左手弯弓,右手搭箭,正要射去,旁有一个徒弟叫道:“师父且慢。那树枝上还坐着一人,这龙就是他头上现出来的,想必是个妖怪。”
长老听了,定睛一看,果见一人在树枝上坐着,心中想道:“必定这人遇着这虎,怕伤性命,因此爬在树上,暂且躲避,等候人来救他。如今猛虎啃树,他心下岂不着慌?一时害怕,故此迸开顶门,现出此物。此人有此奇征,日后福分不小,待我出家人救他一命。”正是:
收起降龙意,又生伏虎心。
长老执定了弓箭,对着猛虎,正待放去,众僧齐声道:“师父不可。”长老道:“我要射虎救人,尔等缘何又说不可?”众僧道:“师父,我们佛家弟子,慈悲为本,方便为心。方才既不射龙,如今却要伤虎,放了一个,害了一个,岂无偏见之心?”长老道:“依你们便怎样?”众僧道:“若依弟子们主意,且把大虫轰去,救了树上的人,两下都不丧命,这便是慈悲之心了。”长老道:“说得有理。”放下了弓箭,就叫众僧上前轰去大虫。那众僧齐声呐喊,共力驱除,指望大虫跑了去。
谁知他任你呼喝,只是不睬。长老道:“尔等退后,待我分付于他。”遂大声喝道:“你这孽障,此地乃清净法门,谁许你在此作耗?若不快走,叫你目下就要倾命。”
长老方才说完,那虎立起身来,望着长老看了一看,抖抖毛,竟是望深林里去了。
众僧夸奖道:“终是师父法力无边,只几句法语,就叫这畜生去了。”
那长老见虎已去,望上叫道:“树上君子,那大虫已去远了,你要放心下来。”
此时匡胤被虎唬慌,真元出现,正在闭目凝思,待其天命,故此众人喧闹,不曾相闻。及至长老到树边叫唤数声,一如醍醐灌顶,便尔元神归窍,清晰如初。开眼一看,果然猛虎已去,看见许多僧人,立在下边,方才放心溜下树来。仔细一看,见那为首的老和尚生得清奇古怪,老耄雄伟;以下僧人,尽多壮丽。但见那老和尚:
双眉似雪,两鬓如霜。面犹蟹壳,狰狞不亚揭波那;目若朗星,润泽无殊阿罗汉。毗卢帽整齐抹额,貌端端显得佛相庄严;红袈裟周正披身,气昂昂露出英风凛冽。两下门徒齐拥护,一如捧月众星辰。
匡胤见长老这等丰神,不住的暗暗喝彩。那长老也把匡胤细观,见他面貌神威,隐隐君王之相;身材厚重,堂堂帝主之容。心下也是暗喜,满面堆笑,开言问道:“不知君子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今日到此,有何贵干?”匡胤答道:“承长老下问,在下家住汴京,乃殿前都指挥赵弘殷之子,名叫匡胤,表字元朗。因到关西投亲,路过桃花山,见有强人卖弄,因一时不平,擂台力劈宋金清。不期他手下人多,一时难以抵敌,得便逃走。来到宝山,又遇了猛虎,所以权在树上躲避片时。正在危急,幸得长老相救,此乃死里逃生,皆出长老大德。”那长老听说,满心欢喜,说道:“原来就是赵公子,失敬了,请到里面讲话。”把手一拱,接进了匡胤,将山门闭上。
彼此来至禅堂,叙礼、送茶已毕,匡胤问道:“请问长老法名,俗家何处?乞道其详。”长老道:“老僧法名昙云,又名佛瑞。俗姓马,名三铁。残唐时曾为潼关总兵,与令尊有一面之交。后来因见国事日非,天心已去,弃职归家,来至此处,出家修心养性,远避俗缘。方才打死的宋金清,乃是桃花山的大王,本寺的施主。
公子一时豪举,力劈此人,惹下滔天大祸。他还有二个兄弟,有万夫之勇;一个妹子,有妖法之能;手下有许多徒弟,五千喽兵。方才没有赶上,一定回山报信。他兄妹三人闻知大王被害,必来报仇。只是众寡不敌,如何是好?“
匡胤听了大惊,心中想道:“我指望避祸,如今倒自投罗网了,原来他与贼人一党,故此哄我进来,就把山门紧闭,心怀不测,必有鬼谋。我欲待打出山门,去寻生路,看这和尚年纪虽老,豪气尚存,况有众僧帮助,怎得出门?若待坐观动静,时刻提防,亦非自全之策。”左思右想,一筹莫展。忽又想道:“我如今误入他门,料难出去,不如用一苦肉计,看他意向若何。”便道:“长老,那大王既是宝刹的施主,在下至此,谅无得生。可将我绑去,送上山寨,一则遂了他报仇之心,二则也见得长老的无量功德。望即施行,莫须故缓。”那长老听了,笑容可掬,说道:“公子,你不必多心,休疑老僧有甚歹意。那宋家弟兄虽是我寺中施主,却非心愿,因老僧贱名难犯,故假布施之名,暗里结交。老僧久欲驱除,因是无衅可乘,且独力难以大举,故得养成锐气,以至于今。况贫僧与令尊有一面之交,焉肯把公子献与贼人?我想他此来,必定先到寺中搜检,不如将计就计,我与公子并力同心,结果了这伙毛贼,与地方除其大害,这才是无遮无量,绝大的功德。”匡胤道:“长老果有此心,还是戏语?”长老道:“老僧并不虚言,公子勿疑。”匡胤道:“长老有此盛德,不知计将安出?乞道其详,以释愚怀。”那长老用手一指,说出这个计来,有分教:僧俗同心,蛰龙寺中顷刻尸横血溅;兄妹报怨,桃花山上登时瓦解冰消。正是:
共叹荣枯诚异日,堪悲今古尽同灰。
毕竟长老说出甚么计策,且看下回自见分明。
第二十一回 马长老双定奇谋 赵大郎连诛贼寇
词曰:
羁人怀旅,回首乡关远。莺声催泪痕,方踯躅,烽烟满眼。平生志奋,欲尽扫妖氛,任角逐,逞追奔,指顾旌旗断。神谟妙算,矰缴施羊犬。连弩绝归程,漫赢得,泉喷风卷。元凶已馘,边鄙见尘清,鸿路靖,豹山宁,显得男儿愿。
右调《蓦山溪》
话说昙云长老见匡胤疑他有相害之心,便说道:“公子何用疑心?老僧委的真心,故此屈留公子在此商议,必须设一奇谋,将他剿绝,方无后患。”匡胤道:“既长老有此盛德,请问计将安出?”长老道:“老僧有一神弓,名曰插靶铁胎弓。
又有三枝连珠神箭。今交与公子,伏在大殿供桌之下。我把贼人哄了进来,见机行事。公子只听我口念‘工’字为号,就便开弓放箭。天幸得能成功,结果了一个,就少一个帮助了。“说罢,把弓箭递与了匡胤,把那射法架势教了数遍。匡胤天资敏捷,一教就会。跟了长老,来到大殿,钻在供桌之下,放下了桌帷,安排停当。
又分付众僧把山门大开,若有桃花山贼人到来,只管放他进来,不必拦阻。众僧答应一声,开了寺门等候。不提。
再说那追赶的喽罗被黑雾迷路,回转桃花山,报知了兄妹三人。那兄妹三人闻了此信,一齐放声大哭,切齿咬牙,务要追拿回来,报仇泄恨。当时留下宋金花看守山寨,兄弟二人点起五百喽罗,一齐下山,望前追赶。到了蛰龙寺,将山门围住,高叫道:“寺内和尚听着:方才有一红脸汉子逃走到此,谅着在你寺中藏躲。你们快快献将出来,每年加增你十万钱布施。”山门上的众僧连忙报与长老。长老走将出来,一见了兄弟二人,满面堆下笑来,问道:“二位大王带领人马到来,不知何故?”宋金洪道:“长老有所未知。今日早上有一红脸贼人,与俺大哥在擂台上放对,不料俺大哥一时失手,被他劈死,言之痛心。喽罗们正要拿住,又被他走了,故此俺便前来追赶。不知可曾到此?若在你寺中,快把将来与我,定然重重相谢。”
长老道:“原来如此。只是我寺中并未曾看见,大王再往别处追寻,不必耽误。”
说罢,转身进去,把山门闭上。宋金洪见了,心下疑惑道:“兄弟,方才我们到时,山门大开,如今听着我们要寻,他就把山门闭上,其中必有原故。你可在外看守张望,我进去搜寻一番,或者仇人在里,也未可知。”宋金辉道:“哥哥言之有理。”
金洪下马,带领三十名喽罗,至山门前,一齐叫门。那众僧做成圈套,就把山门开了。金洪当先,喽罗在后,一齐进了寺门,来到大殿。长老迎将出来,道:“二大王,想不信贫僧之言,要来搜么?”金洪笑道:“俺实不信长老之言,只得要得罪一遭。”就叫:“喽罗与我进去搜寻。”喽罗答应一声,跋步下殿,从两廊搜起,复上大殿,往罗汉堂及天花板内,至厨灶、僧房、地板、天井各处搜寻,并无踪迹,出来回了宋金洪的话。金洪喝道:“你们这班奴才,未曾搜到,就来搪塞,这供桌底下,为何剩着不搜?”长老听了,暗暗笑道:“谁说不在供桌底下?纵然搜将出来,我马三铁在此,怎肯叫你拿去?”当下喽罗走至供桌跟前,正欲将桌帖揭起,只听得檐前风声骤发,就地滚滚尘埃,早来了两位护驾神祇. 只见那左边的装束得十分凶恶,异样惊人。怎见得?
头上纸锭映风飘,散发垂眉眼坠梢。
脸带凶煞如粉洁,口涂噀血似弯弨。
白布袍儿腰系草,轻麻裙子足穿屩。
手中端执长杨拐,护驾丧门神圣标。
再看那右边的,更觉威风。但见:
头戴银盔光闪烁,身披锁子橙黄甲。
右手提着方天戟,左手托座黄金塔。
镇静威仪神道伏,庄严色相佛门钦。
陈塘关上有声名,蛰龙寺中来保驾。
两位神圣站在案桌左右,护住匡胤。那些喽罗正待掀起桌帏,早被托塔天王把黄金塔一晃,把喽罗的眼珠儿都晃黑了,一些也不见影响,只得走了下来回复。宋金洪道:“只怕你们搜得不细,今日有心得罪寺里,你们可再往各处细细的搜看,便见有无。”喽罗奉命,重新又从两廊搜起,直至卧房住手。这一回搜寻,比前大不相同,但见烟尘缭乱,橱柜乒乓,千年古佛尽翻身,几处经箱多倾倒。喽罗寻了多时,出来回复道:“前后细搜,并无踪迹。”
金洪听言,心中闷想:“这红脸贼果然不到寺中不成?”正待起身,长老道:“二大王,如今可信贫僧之言,并非虚谎。”宋金洪道:“这贼虽然不到寺中,不知逃往那里去了?”长老道:“何不佛前求上一签,问问去向,也省了胡乱儿追赶,枉费大王的工夫。”金洪道:“长老言之有理。”遂即走至佛前,取了签筒,双膝跪下,口内通诚道:“弟子宋金洪,住居桃花山。因于今日有一红脸大汉,不知姓名,在擂台上将弟子长兄劈死,逃去无踪,哀求我佛慈悲,悯赐一签,指明去路。”
金洪正在祷告,那长老在旁,把罄儿敲动,口里念声:“工,工。”金洪听见,立起身来问道:“长老,我在这里求签,你为甚念起‘工’来?”长老道:“二大王有所不知,这是求签的灵咒,若不宣念几声,纵你虔诚,不能感应。”金洪道:“如此,烦你多念几声。”说罢,便又跪下,执了签筒乱摇。长老口中又念:“工,工。”不上两声,匡胤在案桌下听见,把神弓搭上了箭,轻轻把桌帏掀开,对着金洪说声:“强贼看箭!”嗖的一声,正中咽喉。金洪手撒签筒,身躯仰倒,一命呜呼,归阴去了。众喽罗看见,一齐发喊道:“不好了,有刺客在此,把二大王射死了!”往外乱跳。长老丢了磬儿,身边拔出戒刀,当门拦住。匡胤跳将出来,把宋金洪的宝剑取了,执在手中。僧俗二人,一齐动手,砍倒二十多人。余者逃往外边。
那宋金辉正在山门等候,忽见喽罗跑出来叫道:“三大王,不好了!这寺里的和尚与这红脸大汉通同设计,暗箭把二大王射死了,又伤了大半人,小的逃得快,全了性命。三大王作速整备。”宋金辉听了,魂飞魄散,顿足捶胸,叫道:“马三铁,你为山寨上门徒,得了若干布施,怎敢通同野贼,伤害我哥哥?若不报仇,誓不立于人世!”把刀、马交与喽罗,拔出宝剑,带领了五十名健汉,跑进寺门,一齐叫喊道:“马三铁,你快把红脸贼献出,万事全休;若有半个不字,叫你合寺僧人,不留一个!”长老听知,谓匡胤道:“公子,此贼力大无穷,当用智取:公子可躲在窗后,待贫僧引他进来,与他一个暗送无常,免了你我费力。”匡胤依计,将身闪在窗后。长老手执戒刀,大步迎将出来,刚到金刚殿,正遇宋金辉,长老喝道:“宋金辉,你等兄弟,不守本分,无故扰乱我清净之场,两次三番进来搜检,是何道理?只是你自取灭亡,休要想着老僧。”金辉见了,怒气填胸,口中大骂道:“马三铁,你这老贼秃!你从前以往,不知得了我山寨多少钱粮,舍在寺中。不思报答施主之恩,反与野贼同谋,害我兄长,怎肯甘休?”说罢,仗剑赶至面前,劈面一剑。长老将戒刀火速相迎。两个杀在当场,战在一处。约有十合,长老诈败,虚晃一刀,跑进了大殿。宋金辉随后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