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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张琼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韩令坤擒剐孟俊 李重进结好永德
诗曰:
将军胆气豪,竭力守城濠。
戎服领忠告,励卒尽勤劳。
岂知势日促,无奈国已摇。
君虽重推毂,天实厌南郊。
留此凛然体,休戚孰堪挠。
话说周世宗不允和议,率督大军来取寿春。当时兵至城下,旨令攻城,城上矢石如雨点打来。部将张琼见了,慌请世宗退避,不防城上一箭射来,正中张琼背上,死而复苏。众兵救回营中,看时,镞深透骨,不能拔出。琼令取酒饮了一大卮,方今手下人砍骨取镞,血流数升,至死不变神色。后人有诗赞之:
万骑南来杀气高,临危于此显英豪。
镞深莫出心雄烈,为顾君王岂惮劳。
却说锺、李二人回见唐主,奏知:“世宗不允和议,推其意,只为主公不肯称臣之故耳。为今之计,主公还须奉表称臣,以安民庶。”唐主从其言,差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奉表称臣于世宗,愿岁岁朝周,年年进贡。二臣领旨出朝,至周营见了世宗,俱说唐主愿奉圣朝之命。世宗道:“此举朕本要准,只为刘仁赡据守泰州,屡抗天命,彼今若肯来降,方允尔议。”随差中使同孙晟等到泰州城下,诏示仁赡归款。仁赡上城,见了孙、王二臣,即戎服拜于城上。孙晟谓仁赡道:“公受国恩,不可投降。”仁赡谢其教,因严兵以守之。中使报知世宗,世宗大怒,召孙晟欲斩之。晟道:“臣为唐宰相,岂可令节度使外降耶?”世宗嘉其忠,遂赦其罪,遣晟复唐主之命,临行,世宗谓之道:“归告汝主,早定所议,勿自取悔辱。”
展归告唐主,且言世宗本意,只欲除去帝号,再割六州之地,输金帛百万,庶可罢兵而息战也。唐主急欲议和,一一从之,复遣孙晟、李德明二臣至周营见世宗,献上六州之地以求和。世宗道:“若使称臣于朕,须尽江北之地而后可。”乃遣孙晟等归。世宗赐唐主书曰:
诸郡来献,大兵立罢;但去帝号,何爽岁寒?倘坚事大之心,终无逼人于险。
言尽于此,更不烦示。苟曰未然,请从兹绝。
唐主得诏,复上表称臣谢罪。李德明称世宗威德,及甲兵精强,力劝唐主割江北之地,献与世宗,以图和好。唐主犹豫未决。有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微,二人素与孙晟、李德明有隙,因谮于唐主道:“李德明劝主割地,孙晟卖国求荣,二人此行,必受周主之爵,故不忠于朝耳。”唐主大怒道:“二竖子何敢欺诳孤耶?”喝令将孙晟、李德明推出斩之。孙晟临刑叹道:“臣死不足惜,惟受先帝之恩,不忍金陵一旦为周兵所屠。”言罢行刑。有诗叹之:
奉命宣行志亦勤,谤言预入竟难分。
请看守土归中朝,惟有东门三尺坟。
唐主既斩孙、李二臣,即拜弟齐王李景达为兵马大元帅,陈觉为监军使,领兵五万,以拒周师。先着大将陆孟俊领兵一万救泰州。旨下,陆孟俊来至泰州,与刘仁赡合兵固守,声势甚大。周兵遁去。孟俊欲进兵复取扬州。扬州守将韩令坤闻之,无心固守,将欲弃去。世宗闻此消息,大惊道:“若唐兵复得扬州,大势去矣。”
急令元帅赵匡胤领兵二万屯六合,以援扬州。匡胤领旨,兵至六合屯扎,下令道:“扬州兵过六合一步者,斩其足。”韩令坤闻令,不敢弃城,遂严加防守。
世宗复自督兵,来攻泰州。刘仁赡守具甚严,周兵连攻数日不下。因遇秋雨连旬,营中水深数尺,又是粮草不继,军心惶惶。世宗与近臣商议,欲暂班师,以图后举。马全义奏道:“不可。泰州乃唐之重镇,刘仁赡智勇之将,陛下若班师南还,正堕其计。不如且幸濠州,以待诸将进取,自有成绩。倘今未集事而归,彼得蹑我后矣,岂得无损耶?”世宗从其议,即驾幸濠州。那泰州城中闻报周师撤围而去,诸将皆欲追赶。仁赡道:“汝等不见何延锡之失寿州乎?周师虽退,非战败而还,特因粮草之不继耳,吾兵一动,必中其计也。”众将叹服而止。
时陆孟俊进言道:“公今坚守此城,吾自领所部兵去取扬州。”仁赡道:“不可。扬州韩令坤骁勇之将,非他人所比;兼之赵匡胤屯兵六合以为援,声势相依,胜负莫卜。不如共守此城,候齐王兵到,然后计议而行,方为上策。”陆孟俊大怒道:“若如此迁延时日,畏惧不进,何日克服故土也?”遂不听仁赡之言,自领部兵,望扬州而来,离城五里安营。
韩令坤听报唐兵来到,即忙整兵出迎,两下摆开阵势。陆孟俊横刀出马,指令坤道:“汝周兵不早退走,独守孤城,直欲吾取汝首级,以献唐主耶?”令坤大喝道:“我中朝有百万之师,平南唐在于指日;汝尚不自量力,强来战斗,我誓必杀汝,以伸士民之怨!”孟俊大怒,抡刀直取令坤。令坤举刀相还。两马相交,双兵并举,好一场大战。有诗为证:
南兵遥对北兵营,满谷连山遍哭声。
兵刃相迎一夜杀,平明流血浸空城。
当下二将战到三十余合,孟俊招架不住,回马望本阵而走。令坤催动后军追杀。
孟俊正走之间,忽听得山后一声炮响,冲出一员大将,乃是元帅赵匡胤,知得扬州交兵,故此大军从六合杀来,正遇陆孟俊兵败。那孟俊见是匡胤,惊得心胆皆裂,那里敢战?回马又走,恰好今坤一马追到,孟俊措手不及,被令坤生擒于马上。唐兵大败,四散而逃。匡胤见擒了陆孟俊,收兵回六合去讫。
令坤亦收兵入城。左右绑进陆孟俊,令坤令置于陷车,解赴世宗处发落。正欲推出,忽被令坤侧室杨氏看见,放声大哭,来见令坤道:“此贼昔日杀我全家百口。
今日幸得相逢,望将军勿解御营,当把此贼碎为万段,与妾报仇。“言罢又哭。原来陆盘俊当时在马希烈部下,抄灭杨昭耀家,以其女生得美丽,献与马希烈为妾。
及韩令坤攻破扬州,希烈又献与令坤为偏房。今日杨氏闻知捉了陆孟俊,欲报前仇,故此哭上帐来。韩令坤听言,即令押回军前,责之道:“汝今日怎不取我之头,献与唐主,博个节度使耶?既被吾擒,当取汝心肝,荐一杯酒。汝有何言?”孟俊道:“死则死矣,何有言耶?”令坤喝令左右,绑在木桩上剐之。左右得令,一时间将盂俊首身剐割殆尽。后人有诗证之:
恃勇无谋可叹嗟,一时俘获倒残戈。
军前说话先招衅,立使临刑受苦多。
令坤既剐孟俊,军威大振。消息传入齐王李景达军中,大惊不止,乃与部下商议进兵。教练吴用进言道:“韩令坤雄据扬州,赵匡胤兵屯六合,势相依援。今大王之兵当从要路而进,先攻六合,则扬州指日下矣。”齐王从其言,下令兵马渡长江,竟趋六合。匡胤闻此消息,即领兵马,离六合二十里设立重栅坚守,按兵不动。
过了数日,齐王兵已到于平川之地,摆开阵势。匡胤亦领军来与齐王对阵。牙将高琼拍马向前道:“汝唐兵屡败于我,何不早降,以救生灵之苦?”齐王道:“汝等周兵,不知进退,妄恃强横,侵我封疆,今日好好退去,可保无伤;不然,叫汝等死无葬身之地。”高琼大怒,纵马摇枪,杀奔南阵。齐王背后冲出一将,乃是大将岑楼景,使一把大刀,有万夫之勇,拍马舞刀,与高琼接战。两下金鼓震地,喊杀连天。二人战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南阵吴用见岑楼景战高琼不下,提斧出马助战。郑恩见了大怒,冲开坐马,提刀杀入阵中,把南兵冲作两段。吴用见郑恩威猛,不战而走,早被郑恩赶上,一刀结果了性命。郑恩纵马夹攻,岑楼景不能抵敌,拖刀大败而走。高琼怒声如雷,杀声大吼,冲入阵来。后面匡胤催军掩杀,唐兵大败,死伤极多。齐王不敢恋战,与岑楼景冲开血路,逃奔舒州去了。
匡胤大胜,收军回营,诸将各各献功。匡胤差人至世宗处报捷。世宗大喜,下令旨,驾幸扬州。窦仪奏道:“今兵疲粮少,南唐屡败于吾,彼之用兵已无成矣。
陛下宜回驾大梁,命大将屯兵于紧要之处,以为进取之计,不出数月,彼之君臣必来纳款也。“世宗准奏,即日下旨,车驾回京。赖李重进攻围泰州,张永德屯兵滁州,韩令坤坐镇扬州,高琼屯守六合。其余文武官员,随驾班师。诏旨既下,请将各领部兵分遗。次日,车驾离店境,一声炮响,大小三军径往汴梁进发。有诗为证:
得胜班师已献俘,将军预有建功谟。
兵回无阻相迎处,箪食壶浆遍满途。
大兵分作三队而回。不想世宗是夜身体发热,遍身疼痛,急宣太医官看脉,送药调治。过了两日,只见周身发出棋子般的天泡疮来,痛苦难挨,呻吟呼唤。匡胤等众将寸步不离,左右服侍。世宗道:“朕心意烦闷,蒸热发渴,有甚清洁凉水,取来与朕解渴。”匡胤遂分付众人,四下去寻清洁凉水。众臣领命,各各提壶执罐,分头去寻。
匡胤自己也带了银壶,上马取路而寻。当时约跑了五六里路,到一山脚边,渐闻水声潺潺,急下马往前看时,乃是一带山溪,恁的清澈,十分洁净,心中大喜。
正欲去取,忽见上流头有三个胖大和尚,偏身破烂,坐在水中洗浴。匡胤道:“呀!
我幸而看见,若不见时,取了这水,进与圣上,岂非反受其毒?“就对和尚说道:”汝等出家人,尊奉佛教,方便为心,怎的把这坏烂身躯,在水内洗净?但知自己爽利,却不道遗害于众民,饮之皆受其毒。汝等慈悲之心,岂如是乎?“那三个和尚呵呵笑道:”贵人有所不知,我等三人,原非洗浴,只为被柴王拿去烧得痛苦,故此在这凉水中浸着,觉得有些好处。“匡胤听毕,猛然惊悟,暗想:”这等说来,这三个和尚莫非就是三尊铜佛?如此显灵,真令人不可思议。“遂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我周天子只为五代干戈扰乱,欲救生民,故此起兵剿除伪命。又因军士缺少钱粮,无处取给,万不得已,暂借菩萨金身,权为救济,不想造下罪孽,无量无边。但佛祖当时曾有割肉喂鹰、舍身喂虎之事,伏愿推此慈悲,矜蒙赦宥,念周主原系为民救急,非关昏德荒淫。俟归朝之日,虔心忏悔,重塑金身。望菩萨容纳。“
那和尚道:“那些小事,僧人原也不计。但蒙贵人应许还我等法像,当得与他医治了罢。况他还有二年君位,此时未致有伤,只因火热太猛,聊为示罚而已。贵人只将此水取去,搽上患处,自然愈好,速请回驾罢。”
匡胤顶礼拜谢,抬起头来,不见了三个和尚,心甚惊讶。慌忙将银壶舀取溪水,上马飞行,回至营中,问众臣道:“汝等取水,圣上可曾饮么?”众臣道:“饮虽饮了,只是疼痛不止,此时觉得昏迷更见沉重。”匡胤忙进御营,取过金盆,将水倾出,用孔雀毛撩水,搽匀疮上。世宗正在昏沉,觉得一时畅快,心地清凉,开眼一看,正见匡胤手执羽毛,撩水搽疮。只见那疮自经这水一搽,即便愈好,真是甘露沁心,手到病除,不一时,遍体疮痍归于无有。世宗问道:“二御弟何处得此仙方,与朕疗治?”匡胤即将山中寻水,遇见佛祖之事,细细奏明。世宗亦甚惊异,道:“佛祖显灵,原来如是。待朕回京,当即铸造。二御弟为朕治疾,功莫大焉。”
匡胤道:“此乃陛下之福,臣何功焉?”世宗大喜,即命发驾回京。
大军在路,自是无词。驾至汴京,早有在朝文武迎接进朝。世宗分发众臣,驾返宫中,朝见了太后。时正宫见驾已毕,闻知世宗在路患疮,今见龙体遍满大疤,不觉笑道:“陛下遍身鳞甲,切勿飞去。”世宗道:“前日满身疼痛,数次昏迷,恨不能插翅飞来相见。”因将铜佛铸钱及取水遇佛等事,说了一遍。太后道:“我儿,既有此事,当择日开工,铸还法像,我等内宫所有金银,亦当帮助。俟完功了愿,忏悔往愆便了。”世宗拜谢,与王后辞回寝宫。当晚无话。
再说各家功臣尽都回家欢乐,惟有高怀德悲苦万分,迎弟棺木,搭厂开丧。在朝文武官员,俱皆祭奠。丧事已毕,归葬坟茔。此言不表。
且说世宗一日升殿,受百官朝贺毕,宣南宋王赵匡胤上殿,慰之道:“朕自亲征南唐,虽未得平伏,然屡战得捷、皆赖御弟之力,其功莫大,朕当酬之。”匡胤奏道:“此皆陛下钧天之福,与诸将效命所致耳,臣区区之力,何敢任功?”世宗道:“御弟勿谦。南宋王乃闲职,不可久居,今加授为定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其余从征诸将,各有封赏。高怀亮没于王事,封赠忠勇侯;其下军士,尽行给赏。当时匡胤谢恩已毕,因荐赵普有大用之才,宜当重任。世宗即封普为节度副使。是日,君臣朝散。
数日后,有张永德表奏李重进停留怠缓,不肯进兵,实有反叛之心。奏上,世宗对众臣道:“知臣英若君。李重进忠勤其职,焉有反心?此特永德之捕风捉影耳。
朕若下诏慰谕,反启其疑,莫若故为不知,徐观进取何如耳。“众臣道:”主上之论甚善。“世宗即匿其事不问。
却说李重进军中已知永德表奏之事,重进乃单骑至永德营中。军士报知永德,永德问道:“他带多少人来?”左右道:“只单骑耳,别无随从。”永德遂乃出迎。
重进下马,与永德挽手进营,二人相见,宾主而坐。永德分付部下,摆酒款待,从容宴饮。酒至半酣,重进谓永德道:“吾与公乃肺腑之交,为国家大将,同心共济,何用相疑?昔战国时蔺相如与廉颇,后私仇而先国难,人皆慕其义;今吾与公,幸得相与笑谈,敢不效蔺、廉之风、而多所猜忌耶?”永德拱手道:“小弟之过,今知罪矣。”由是,二人之疑永释,两军亦各相安。有诗为证:
单马趋营智识高,一时论说怨顿消。
心交义合相欢洽,应是周王重俊豪。
此时南唐主探听张、李二将交怨,与群臣商议用反间之计,密地将蜡书送与重进。重进拆开观之,其书云:
将之有权无权,只在时势。今闻足下受周主之命,屯兵泰州城下,以绝南唐饷运,城孤势殆,果幸计也。然吾守将刘仁赡,有匹夫不守之志,且城中府库充足,婴城以守,虽来百万之师,未易窥也。近闻张永德心怀私怨,致书于朝,言足下停兵不进,似有阴谋。朝廷闻之,宁不疑乎?一朝兵权削去,放居散地,诚匹夫之不若矣。何如拥兵自守,为子孙之计之美也?不然,若肯倾心投款,孤当以重镇封足下,决不相负。
重进看罢书,勃然大怒道:“竖子此谋,欲反间吾君臣耶?”即令囚下来使,以书呈报世宗。世宗得书大喜,谓群臣道:“重进不负于朕,斯言信矣。”群臣皆称贺。范质奏道:“帅臣忠勤若此,何患南唐不灭乎?陛下但俟捷音而已。”世宗乃加授李重进为青州节度使。下诏在外将士,各宜用命。使臣颁旨,赴各军宣示。
不提。
只说世宗一日召华山处士陈抟进朝,欲拜为谏议大夫。抟奏道:“臣野心麋性,无志于功名久矣。”力辞不受。世宗问抟以飞升之术,陈抟奏道:“陛下贵为天子,当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哉?”世宗道:“朕欲用卿共治,何如?”抟道:“尧、舜在上,巢、由各得其志。”世宗知其终不可屈,诏许还山。陈抟临行,遗诗一首云:
十年踪迹事,富贵梦中看。
紫阙谁人管?陈桥帝子安。
是日所遗之诗,近臣抄录,奏知世宗。世宗看其诗句,幽深玄远,不能参解,遍示群臣,莫晓其意。世宗命藏之金匮,俟后参验。下旨设宴崇元殿,君臣欢饮,喧畅一堂,尽兴而散。
时赵匡胤回府,不料赵弘殷中风,叫唤不应。匡胤急请太医看视,太医道:“此乃中风不语急症,下药恐不应验,奈何?”匡胤道:“与其坐视,宁可服而勿效。汝但对症下药,决不罪汝。”太医依命,遂用牛黄、郁金等药煎剂灌下,终于不省人事,病势转迫。一面令人觅取妙方。守到五更,赵弘殷命限告终,渐渐气绝。
匡胤等合家大小,痛哭不已,入殓诸事,不必细表。次日,报奏丁忧于世宗,又讣告在朝文武,开丧设祭,礼忏诵经,照俗行事。世宗命右相王朴代为主祭,众王侯陪丧。至五七出殡安葬,诸事已毕,匡胤在家守制。按下不提。
却说郑恩自从班师回来,与陶妃久别,彼此羡慕,鱼水之欢,恩情倍笃,胜似新亲滋味。受享那杯中之趣,裙下之欢,溺爱沉湎,夜以继日。不觉三月有余,郑恩身体发烧,嗽声不止,饮食减少,坐卧不宁,忙请太医调治。那太医诊按脉理,早知其详,躬身指陈,说出这病源来,有分教:为贪被底风流,免却行间争斗。正是:
人生贪甚名和利?乐事何如色与醪。
毕竟太医说出甚么病症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刘仁赡全节完名 南唐主臣服纳贡
诗曰:
南伐族师太华东,天书夜到册元功。
将军旧压三司贵,相国新兼五等崇。
鹓鹭欲归仙仗里,熊罴还入禁营中。
长惭典午非村职,得就闲官即至公。
右录韩愈《和晋公破贼回重拜台司诗》
话说郑恩自班师以来,因其久旷,未免与陶妃重叙欢洽,倍笃恩情。不料酒色过度,渐生疾病,忙请太医官看视。太医官道:“此是七情过伤,虚水旺火之症,当用滋肾平肝清金益水之剂,可保无伤。大要只以保养为主,但能清心寡欲,静养葆元,再加以祛灾汤药,则可愈矣。”郑恩大喜,分付左右送出太医官。自此,静住府中,安心保养,凡服药调治,进食添衣,皆是陶妃亲身服侍,寸步不离。
不说郑恩在府养病。且说李重进督兵攻打泰州,城中自被周师围困,已及二年,此时粮草缺乏,军民饥苦,刘仁赡差人告急于齐王。齐王差大将许文缜、朱元领兵运馈至紫金山下寨。朱元进策道:“周兵势锐,兼之李重进智勇兼备,用兵如神,今知我救兵来到,彼乃预先退离以待之,此必胸有成策,不可不防。为今之计,可筑而道数里,以遏其冲,则吾运便捷,而可免敌人之算,此乃兵家之要法也。”文缜依其计,即发兵筑起市道,连绵数十里,军士往来运粮,直抵泰州城,果然便利。
早有哨马报入重进军中。重进对曹英道:“唐军长驱而来,又筑甬道以运军粮,公等何策以御之?”曹英道:“寡不敌众,弱不敌强。吾兵虽少,当出奇兵以破之。”
重进道:“公言正合吾意。”遂唤牙将刘俊分付道:“汝引步兵五千,出泰州之南,待后兵一出,两下夹攻,冲破其营,敌人必乱矣。”刘俊领计去了。又令曹英领兵埋伏于紫金山北首。重进分拨已定。
次日,领兵向紫金山而来。两军相撞,门旗开处,闪出许文缜,横刀勒马,立于阵前道:“汝等周将攻击泰州,两年不下,费力久矣,何不退兵,免遭擒戮?”
重进大怒,抡刀直取文缜。文缜挥刀相迎。两下金鼓喧天,摇旗呐喊。二将战有一百余合,未分胜负。南阵冲出一将,名叫边高,拍马挺枪,前来助战。重进力敌二将,全无惧怕。忽周阵中一声炮响,震动山岳,正东一彪军齐起,刘俊横刀跃马,从唐阵后杀来,唐兵大败。朱元忙上前来迎敌。刺斜里曹英一骑又到,从南冲入阵来。文缜见势不好,回马便走。曹英阻住去路,边高奋力来迎,不一合,曹英手起刀落,劈边高于马下。文缜见失了边高,冲围杀奔北门,刘仁赡城上看见,领兵杀出,救入城中去了。重进夺了营寨,分兵据守。
文缜大败进城,计点军士,折了大半,羞惭无地。刘仁赡道:“君且与朱将军守城,明日吾当亲出,与李重进决一死战。”许文缜道:“且慢。公若强战,必难保守,待等主帅到来,再作商议。”刘仁赡从其言,悉力据守,然因国事艰难,忿恨忧郁,遂染成疾。其子刘宗来见父亲,道:“两军相遇,战胜者为奇。父亲力守孤城,未尝有挫;今日添兵助将,反有倒戈之辱。儿愿今夜出城,去劫周营,以雪此恨。”刘仁赡大惊道:“汝劫营未惯,安知兵法?我为主将,尚不敢侥幸成功;汝系年幼无知,怎敢妄行险事?徒丧其命。此计不可用。”遂喝退刘宗。不想是夜刘宗竟领部兵二千,开东门,泛舟渡淮,去劫周营。谁知兵未至营,却被李重进游兵所击,杀得大败而回。次日,刘仁赡闻知其事,命左右推出斩首。监军周廷构上前力救道:“小将军虽失一阵,然为国家出力,欲建功耳,并非自为,望明公赦之。”
仁赡不听,部下诸将俱皆跪劝,只是不依。廷构无法奈何,只得使人求救于刘夫人。
夫人谢道:“妾非不爱吾子,奈军法不可私,名节不可移;若今日宽宥其罪,便是刘氏不忠,妾与刘公何以见众将军乎?”急令斩之,众将尽皆感泣。有诗为证:
阃外元戎号令明,忠勤宁肯遂私情。
竟将爱子殉军法,愤志于斯一念贞。
却说齐王李景达知许文缜大败,欲起倾国之师来救泰州。李重进闻此消息,与众将议道:“唐之援兵甚多,泰州未便即下;况且我军粮草不继,难与战争。不如奏知主上,以图计取。我等且驻兵于此,以示久远。”于是具表差人奏上世宗。世宗得奏,犹豫未决。是时李谷有疾在家,世宗遣范质、王朴就其第宅问之。李谷道:“泰州围困,破在旦夕,若圣驾亲临,将士用命,则泰州指日下矣。”范、王二人将李谷之言奏知世宗,于是世宗意决,下诏兴师,攻取泰州,仍命赵匡胤为元帅,以统诸军。是时赵匡胤守制在家,迫于王命,只得应旨。又为郑恩告病,言郑恩前次出兵,随征辛苦,班师以来得病在家,至今尚未痊愈,不能从征。世宗准其告病,恩免出征。当时匡胤分调出师,命造大船数百只,使唐之降卒教习军士水战。数月之后,出没波涛,纵横湍浪,胜似唐军。三月,世宗车驾出大梁,命王环领水军五万,自汴河沿颖入淮,军声大振,远近皆惊。
消息传入南唐,齐王闻之大惧,差人至金陵求救。唐主集群臣商议退敌之策,太史令吕锦文奏道:“南唐与周,势不两立,大王当起倾国之师,与之迎敌,彼已深入各地,岂能久驻乎?”唐主依奏,命杨守忠领兵五万,前去迎敌。守忠得旨,即日领兵离金陵,来到紫金山下寨。齐王李景达闻知救兵已到,自己大军至淮河口结营,与守忠声势相依。城中许文缜、朱元亦列营于城西,彼此为犄角之势,约日出兵。
时世宗大兵离泰州城十里安营,听报南唐起倾国之兵而来,便下令各营将士,齐心努力,严整兵戈。次日,列阵于泰州城下。世宗亲自戎装,同匡胤等一干众将,来到阵前。南唐杨守忠亦列成阵势,跃马舞刀而出,大呼道:“吾南唐与汝两不相涉,何故连年相争,以苦苍生?”世宗道:“今天下一家,汝主庸愚,敢自霸一方,苦害万民。朕今天兵到来,汝等知事,当举兵来降,不失封爵;若再不悟,祸不免矣。”守忠大怒道:“谁敢先见头阵,以挫其锋?”言未毕,一将应声而出,乃牙将张兆仁,手执大刀,飞马搦战。周阵曹英拍马舞刀抵住,两下交锋。战有三十余合,曹英卖个破绽,勒马诱张兆仁来赶,看看将近,挥起大刀,把张兆仁斩为两段。
杨守忠见折了张兆仁,心中大怒,自挺枪来战。赵匡胤看见,纵赤兔马,提八环刀,飞出接战。二将双器齐举,两马相交,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忽城西许文缜领兵冲入阵来,将世宗军冲作两段。李重进恐上有失,拍马上前挡住,与文缜交战,将至一百余合,重进轻舒猿臂,将文缜捉过马来。匡胤见重进捉了许文缜,勒马绕南阵而走。杨守忠随后追来。匡胤架起连珠箭,射中守忠坐马,把守忠跌下马来。
周兵向前捉住。唐兵大败,杀死极多。朱元见势已危,弃了西营,领众沿流而走。
王环水军顺流而下,鼓噪直前。齐王听得唐兵大败,守忠被擒,不敢迎敌,与陈觉弃船,奔归金陵去了。世宗自将马军,与诸将夹岸追击。唐兵溺水死者二万余人,周兵大胜,所得船、粮、盔甲、器具不计其数。世宗收军还营。
次日,分拨诸将,提兵到泰州攻城。刘仁赡闻救兵大败,病体更重。监军使周廷构见周兵攻城甚急,与左骑都指挥章全议道:“今主帅病重,不能理事;城中被困已久,粮草已无。若不迎降,致生民变起,反为不美。公意若何?”章全叹道:“我等尽心守城,为生民之计也。今势已如此,自当开城投降,以免生灵涂炭耳。”
二人议论相合,乃诈作刘仁赡降表。次日,众将挟了仁赡,开城以降。世宗亲至帐中,慰劳良久。仁赡垂头不语。世宗嘉其忠义,赐赉甚厚,复命左右扶人城中养病。
仁赡义不苟取,扶归府中。世宗下旨:大赦州县囚徒;百姓有受唐主之书,保聚山林者,悉今复业;其民隐之尚有未便者,着有司官一一条陈奏闻。又下诏封授仁赡为天下节度使兼中书令。仁赡不受,是夕卒于城中。进爵为彭城郡王。时后主闻仁赡死,甚加痛惜,遥赠太师。世宗复以清淮为忠正军,以族仁赡之节。有诗赞云:
固守孤城忠不回,兵穷粮尽病相催。
惟公一死真无愧,千古声名显似雷。
时泰州因被困二年,民人绝食,世宗下诏,开寿州仓库赈济饥民。百姓得食,欢声载道。
四月,世宗合诸将进攻濠州。濠州守将黄天祥听得周师来到,急领兵三千出城迎敌。两军对圆,北阵上刘俊横刀大叫:“唐将早早献关,免受屠戮。”说罢,纵马而来。南阵黄天祥大怒道:“贪心无厌之徒,敢又来犯我城池耶?”举起手中枪,拍马直取刘俊。刘俊抡刀来迎。两下交锋,这场好杀,有诗为证:
暮雨旌旗漫未干,残烟衰草日光寒。
沙场达旦连宵战,只见番兵主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