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仙史 - 第 5 页/共 16 页
欲知丹阳不二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丘启法访道觅真师郝恬然求玄闻至道
词曰:
真志访道,坚心受苦,不退是刚强。冷淡尘情,放下名利,不落是非场。千魔万难尽,自然遍体发馨香。功圆道备,逍遥快乐,满饮这琼浆。(右调《少年游》)
话说登州府栖霞县滨都地方,有一善士丘德恕,父文结,母杨氏,祖居燕京。因天下变乱,迁居山东。父母早亡。娶妻欧氏,家中殷富,夫妇行善乐道。连生三子二女:长子启崇,次子启书,三子启法;长女曰玉兰,次女曰兰英。惟三子启法于金熙宗皇统八年、即宋高宗绍兴十八年戊辰岁正月十九日诞生。当生之时,有虹霓贯室,彩雾弥空。德恕道:“此子将来必非凡器。”
这启法少而好道,颖悟强记,资性过人。不羡繁华,笃好清静。十六岁弃家慕道,访至嵛山三官堂,投师出家,改名法通。越三年,时年长十九岁,童真勉学。见师外真内伪,谅无道德。忽闻宁海全真庵有一位重阳王师,道德高超,逆知未来,遂往访之。至全真庵客堂坐下,见一道友,头挽三髻,三绺微须,身穿皂袍,手拿麈尾,来到客堂。法通急忙顶礼,丹阳亦还礼,请坐,就叫知随取茶。
饮毕,丹阳见这道友年纪不满二十,生得神清骨秀,必非下愚之人,遂问道:“这位道友,仙乡何处?仙观何方?”法通答道:“弟子乃栖霞县人氏,今在嵛山三官堂出家。”丹阳道:“请告令师。”法通答道:“恩师姓张,上道下继。”丹阳复问道:“自己仙姓法号?”法通答道:“弟子姓丘,草字法通。转敬师父仙姓法号?”丹阳答道:“俗姓马,草字丹阳。请问到此何事?”法通道:“昨闻宝庵有一位重阳王师父,道高德隆,才大学广,逆知未来,是住世之神仙。弟子愚昧,欲求度世,乞投门下,朝夕待训,未知肯容纳否?特乞马师父与我作一个引进之师,不知尊意若何?”丹阳道:“既然如此,在此修身学道,大家有缘凑合,我同你去见师父可也。”法通道:“有劳马师父。”
二人走到重阳丹房,法通上前跪下,道:“弟子特来投师学道,望师父大发慈悲,救度弟子,没世不忘师恩也。”重阳听言,睁开慧眼一观,观其夙世根深,暗想道:“此子将来必成大器,吾辈皆不及也。必须尽意将他锻炼。”由是将目复闭,口中咏诗云:
细密金鳞戏碧流,能寻香饵会吞钩。被余缓缓收纶线,拽入蓬莱得自游。
咏毕,闭口如帘。丹阳所师父诗中之意,自能度脱,因何闭目不睬,未知何故。那法通跪得足有一个时候,跪得脚麻膝痛,双眼流泪。此时丹阳有些怜愍,哀告师父道:“这位丘道友跪得时候太久,望师父开恻隐之心,收留于他。”重阳道:“你收我不要。”又闭目不言。那法通十分哀求苦告,总是一言不发。
丹阳道:“莫非我师与你无缘?你可回去,另投别个有道之师去罢。既不收你,你在此跪死也是枉然。”法通起来,哀悲大哭,向丹阳道:“非是我与师父无缘,总是我的根浅福薄。今遇真师,不能得度,想我这等薄福之人,在世何用?到不如寻一死路去罢。”
此时丹阳与长真等听他言语,正是悲凄难忍,向法通道:“你在此住定,待我等缓缓相劝师父,倘然收你未可。”法通向长真、丹阳磕头道:“今蒙二师洪恩怜愍,重恩难报。”丹阳向长真道:“初闻师父诗中之意,自能收纳,又不知何意却之?”
过了几天,丹阳复向师父道:“我看丘道友是个真心向道之人,乞师父收留他。”重阳道:“我的心思,非汝辈所知。你既怜他,你可收他罢。”丹阳无可奈何,复向长真等商议。长真道:“师父断然不肯收他,其中必有缘故,你我难以测度。何不师兄代师父收他,岂不是一样?他就拜你做个引进的师父,岂不美哉!”丹阳道:“汝言有理。烦你向法通说明方可。”长真遂向法通道:“师父断然不肯收你,我叫马丹阳代师父收你,总是一样。你可拜马丹阳师兄为引进的师父。”法通听长真之言,遂拜马丹阳为引进,拜了四拜,复向各位师兄叙礼毕。
丹阳向法通道:“师父不肯收你,今听长真师兄之言,我权代师父将你收下。今将你改名处机,字通密,道号符阳。自此之后,你必须严守清现,勤修道业;在师父面前更要殷勤侍候,不可违命。倘然日后师徒情意相投之时,大道可闻矣。”处机复向丹阳作了一揖道:“弟子谨遵马师父之命,不敢违背。”丹阳道:“此是你错了。我与你是师兄师弟,不可师父称呼。”处机道:“都蒙怜愍,敢忘尊恩!”丹阳道:“今且师兄师弟,不必谦虚。但愿立勇猛之心,发坚刚之志,修成一个大罗天仙,余心乐矣。”
过了几天,重阳与众道友谈玄说妙,只见处机走来,就闭口不言,非单一次,常常如是。众人俱道师父与处机无缘。处机在师父跟前朝夕侍候,殷勤不怠。不表。
却说丁亥秋七月,江淮、山东大旱,万民惊慌。各州府县官员设坛祈雨,命僧道打醮设斋,毫无应验。这宁海州乡民人等,俱知马员外接来一位神仙,能知未来之事,大众商议:何不往全真庵祈雨?倘然有应,人民获庆,未可见得。于是约了七八个的乡绅耆老,来到全真庵。丹阳出来,诘其来由,知为祈雨之事。众人见马员外道妆改扮,头挽三髻,知是出家,各各赞羡不已。大众说道:“这许久未曾下雨,百姓张惶。本州老爷请僧道斋醮,一无应验。闻宝庵有位神仙,能知未来之事,我们特来祷告。乞员外指示,我们好去求告。倘然有应,万民仰惠。”丹阳道:“祈雨乃是一件大事,未知我师果能否。我引你们进去求求看。”
丹阳先走,众人后随,来到重阳丹房。大众上前跪下,将天旱祈雨之事哀求苦告,说了一遍。重阳低头不语,默坐一回,开言道:“明日午时,可有大雨。”众人各各叩头而去。有等信者,道神仙言语必然有应;有等不信者,俱道众人求他,乃随日应酬之话,免得大众缠他。众人言语不一,纷纷乱说。
至明晨,红日旭旭。直至傍午,忽见轰雷掣电,大雨滂沱,下了半日。正是:久晴逢甘雨,万物得苏生。这一州人人称赞,个个欢欣,俱道真是个活神仙下降,大众赞羡。不表。
却说本府文登县城内有一位老爷,姓郝名磷,字步鳌,号恬然,生于金熙宗天眷庚申岁,止月初三日诞生。幼而好道,智慧天成。家有一弟名瑾。父母相继而逝。家财豪富,世袭都尉。喜读《易经》,善能卜筮。时在本城,现任守备,出兵追贼,在海口战了一阵,丧了许多的兵将。郝磷单骑落荒而逃,后面贼兵追急,忽然大起黑雾笼罩,当面不见人形,方能逃回本处。回营自觉道:“这一回不是苍天怜愍,发起这道黑雾,安有活命回营?”想仕途险幻,尘境虚浮,富贵荣华,恰如南柯一梦;王侯将相,尽似水上浮沤。看破尘情,辞官不做,将家事交与弟瑾照管。是年二十五岁,弃家访道,身带银子二百两,别弟出外,隐在卜筮林中。
遍访三年,未遇明师。时正到宁海城内,茶馆之中坐下,忽听得个个称赞:“好个活神仙下降!”郝磷问其原由,始知重阳真人的来历,想道:“我在外遍访三年,未得明师相遇。今此处有这样的高人,我若不去访他,岂不错过?”遂离了茶馆,向那全真庵而来。进了庵中,抬头一看,只见好一座大庙。走到客堂坐下,只见一个年幼的道童送茶出来,恬然问道:“你这里是那位当家?”道童答道:“乃是马师父当家。”恬然道:“烦你请马师父出来一见。”那道童进去不多时,只见内中走出一个道士,头挽三髻,身披鹤氅,三绺微须,年纪约有四十余岁,知是当家,急忙站起。
却说马丹阳来到客堂,见一人年纪未满三十,生得眉清目秀,满面慈容,心中想道:“此人必定为访道而来。”遂上前施礼道:“这位先生,贵府何处?高姓大名?”恬然急忙还礼,答道:“愚下卑地文登县人氏,姓郝名磷,字步鳌,草字恬然。转敬师父仙姓法号?”丹阳道:“贫道姓马,草字丹阳。请问先生来到卑庵有何贵干?”恬然答道:“不瞒马师父说,愚下自幼好道,喜观丹经。今觉尘情虚幻,弃家访道,在外遍访三载,并无一个有道之人相遇。余所见者,皆是外真内伪名利之徒、傍道之辈,不足于道。今在宁海城内才闻宝庵有一位重阳师父,道德高超,能逆知未来之事,愚下特来求见。未知可能容见否?”丹阳道:“我家师从来厌人喧哗吵闹,今见先生乃是远方人氏,来到此地寻访,岂有不见之理?我同你去见师父。”
二人相推,就走到重阳丹房。丹阳指道:“此位就是。”恬然举目一看,只见这老道生得额高眉阔,鼻隆口方,满口黑胡,形容魁伟,坐如泰山,体若苍松,唇若涂朱,眼放神光。“此位不是蓬岛真人,定然十洲仙客。我在外遍访三年,尝未遇着这样的仙风道骨。今朝得遇,乃是三生有幸,夙缘之善庆也。我不投师,待等几时?”回头向丹阳道:“我今特来访师出家,非闲游也,还望师兄与我一作引进,对师父说明可也。”
丹阳道:“既然如此,你少站一刻,待我进去禀过师父。”遂走到师父跟前,稽首道:“启禀师父:本府文登县来了一位先生,姓郝名磷,宇步鳌,特来投师出家。乞师父慈恩发落。”重阳道:“你叫他进来。”丹阳回头叫:“郝先生,我师父命你进见。”恬然应命,进了丹房,上前跪下,道:“弟子真心弃家求道,访寻明师,三载不遇。今朝得见尊容,乃弟子三生之幸也。乞师父大发慈悲,救度弟子,没世不忘师恩也。”
重阳将他一看,果有几分仙骨:此子日后到有真仙之分。就开言道:“修道却是一条的苦路,无真志者,不是易行。我看你是一个为官出身之人,享惯荣华富贵之福,坐的是高车大马,吃的是珍馐百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居的是红楼暖阁。出家之人有千般苦楚,百节魔难,非轻易也。我看你受不起这等苦楚,回转家中安享荣华,可行方便广积阴功,修积来生因果,也是个修因的路头,你何必定要出家,受些苦恼,有何益处?”
恬然道:“弟子若是贪恋荣华富贵,不肯弃官别家,在外遍访三年,不到师父跟前投师出家。既来出家,愿求长生久视之大道,金液还丹之口诀,不怕千辛万苦,总是心甘。”重阳道:“你要一定出家受苦,要立大刚大志、始终不怠之心,不可违背为师的清规,谨遵太上的律法,兢兢惕惕,靡刻不离心怀;澄澄湛湛,当明本来真性。毋劳汝形,毋摇汝精,毋使其思虑营营,乃可以长生。欲长生者,必要先修三皈,后守五戒,然后乃可闻道也。我将你改取法名大通,字太古,号广宁。另择良辰,改妆换像道妆打扮,方谓仙家弟子也。”正是:
修身必假外修持,内外兼修道可期。炼到心中无一物,蟾光终日照须弥。
要知郝太古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重阳子南游逢了道王孝先北转遇真师
词曰:
忙忙世事如丧狗,世态炎凉,转眼无何有。时人尽逐乌飞走,我今不落无常手。为甚将身苦海漂,富贵荣华,安享何可久。如今识破是非门,终须不在他人后。(右调《蝶恋花》)
话说郝太古听师父之言,遂问道:“弟子闻师之言,欲修正道,必须先修三皈,后修五戒。未知何为三皈五戒?乞师指示。”重阳道:“三皈者,释谓佛法僧,道谓道经师。总而言之,即是自身中精气神也。所以皈依道,离欲尊,永脱轮回。修道之人,常守本性元神,居于性地,毋使思虑妄想扰害心君。外相不入,内相不出,将个识神自然化成不生不灭之元神,久久存养,方离爱河欲海之苦恼。道果圆成,可脱六道轮回之死生,岂不离去欲念之尊贵乎?皈依经,两足尊,得闻正法。真修大道者,恐元神无所依托,落于幻空,不能足踏实地,故太上流传三十六部尊经,正法眼藏,使人可达修真之路,有所修证,不为外道修罗所惑,不落傍道,自然炼养元气,助化元神。是有神气两足之尊贵,可得长生久视之大道,故有正法可闻也。皈依师,众中尊,不落邪见。即今者,有外道纷纷,傍门多种,或用搬运精髓,开关补脑;或用咽津纳气,服气餐霞;或用采战之术;或用御女之功;或将山根一穴,指为玄关,以二目谓阴阳;或将五金八石,当于至宝,以谓身中铅汞;或持咒念佛,打七炼魔;或存神默想,导出阴神;以及绝谷休粮,烧茅炼汞,种种异类傍门,不可记极。总属幻化之躯纽索,难得超凡人圣。所以须得真师口诀,炼精化气,炼气育神,炼神返虚;阳神出现,跳出天外之天,与太虚同体,日月同明。天地有坏,而吾身不坏,故名万劫不坏之金仙。是曰圣,曰仙,曰佛,岂不众中之尊乎?所以不落邪妄之所见,方知有真道可修也。凡修道者,常将此身中之三宝常住身中,毋使耗散,是曰‘常住三宝’。今者这些凡僧俗子,不知自身三宝之作用,认作庵堂寺观谓常住,三佛三清谓三宝。谁知三佛三清亦是自身三宝之别号,敬重自身中之三宝,即是敬重三佛三清也。念佛天尊,即是念自的心也。若然自心不正,虽日念十万,如鱼嚼水,有何益乎?只要自己贵重三宝,无起诸想,虽念经万卷,不如静坐一时。三宝既皈,要除杀、盗、淫、酒、妄之五戒。将此三皈常持,五戒谨守,然后方可论道也。”
那太古闻言,战兢惶恐,不敢违背。拜过师父及诸师兄道友,回到丹房静养。不表。
话说重阳自从祈雨应验之后,遐迩咸闻,投师日众。时有燕京方德茂、扬州聂道明、莱州韩秀道、白元亮等,以及俗家皈依者,有数百众。师厌繁赜,欲往终南一游,欲带丹阳往昆仑而去,恐庵中不得安静,命丹阳等料理庵中事务。丹阳等拜送,乞师父归期。重阳道:“为师腊月可归矣。”别众飘然而去。至西岳华山,时值薛紫贤欲归天台,在玉女峰坐脱,留偈曰:铁马奔人海,泥龙飞上天。蓬莱三岛路,原不在西边。
重阳与其徒众殡殓于龛,举火焚之,得坚固子无数于砂砾中。
重阳欲上终南,至长安遇和玉檐,各谈寒温,二人同上终南。正逢二师在洞中炼药,重阳引玉赡拜见仙师。钟、吕二仙喜悦,向和玉赡道:“汝夫妇二人来根深厚,得成大道,更须积功累行,他日必登上仙之位矣。”玉赡道:“弟子欲去积功,未知何功可积?请师指示。”吕祖道:“今南宋明春当作疫疠,吾将传汝驱疫方法,往彼济人利物,积累功勋可也。”玉赡拜谢。重阳将马、孙、谭、丘等事细述一遍,钟师道:“汝可度齐七朵金莲,方可应诏上升。”重阳与玉蟾拜辞回程,玉蟾往吴越济度。不表。
且说重阳拜别二仙,回转全真庵,大众拜迎。过了新春,重阳复吩咐丹阳等看庙,命长真、太古随身,往江南一游。时处机欲随师侍候,上前禀道:“弟子欲随师父出外随身应候,未知我师意下如何?”重阳不答,就叫长真、太古收拾起程。众门人俱送五里之遥方止。
长真、太古与师同行,处机在后,走到二十里亭歇息。重阳见符阳走到。就叫太古取戒尺过来。太古道:“师父要戒尺何用?”重阳道:“处机犯我清规,打他四十下。”长真、太古一同跪下讨保,打了二十戒尺,起身就走。
复走五里远近的路,重阳道:“我腹中有些饥,口中有些干,这段路无物可买,可取水来止渴亦可。”符阳听见,急忙手拿瓜瓢去寻水。偏偏这路往兖州当道,走了许远的路,寻不见水,只得回见师父。重阳怒道:“这厮惫懒,不知往哪里去取水没有?”举枝一指:“这不是水么?”长真、太古见路傍有水塘在此,急忙去取水与师父止渴。重阳饮了水。举杖向处机头上就敲,长真、太古解劝,方能行路。
符阳心中想道:“我去遍寻不见,这路傍有水,到也奇事。”遂自去取水止渴,忽然不见。心中明白:“这是我师父点化出来的水,所以我去取水,就不见了。”见他们走远了,急忙赶去。一路之上,不是这样不对,定然那件不是。魔了一月有余,符阳总是刻刻殷勤,不离左右。
至于江宁,居三台洞歇夜,忽见天降大雪。重阳道:“这几天寒冷下雪,你们可去多搬些干柴来,好烤火。”三人领命,各去爬山挖岭,搬来许多的干柴,至洞放下。又去到街上化些钱米,买些小菜,到洞中煮好饭菜,三人吃下。重阳命架起火来坐下。他三人烧起,热得可怜,烟得要死,重阳端坐,巍巍不动。符阳与太古开了门户出去纳凉,重阳命长真将门闭上,不许他二人进来。二人在门外冻得个可怜,又不敢惊动师父,二人并背而坐,苦捱一夜。待天明,长真将门开了,见他二人冻得可怜,说道:“我想来开门,师父止住不许。你们在外冻得伤心,我在洞中烟得小死。”师兄弟三人就做饭。食毕,重阳遂吩咐起程。三人看这大雪实不能行走,又不敢违命,只得收拾行李就走。这时将他三人魔得七颠八倒,俱无半点嗔恨之心,遂冒雪向苏州而行。不表。
却说苏州府阊门内天庆观有一道士,姓何名中立,道德高超。向本淮阳书生,一旦来苏,住于观中,言如佯狂,久而皆应。病者乞疗,与蓑衣草一茎煎服,病愈。有不与者,病必不起。众称曰“蓑衣真人”。戊子春,帝遣内侍以香茗至苏州,但云朝廷有事相问。何真人摇首曰:“有华人即有蕃人,有日即有月也。”内侍复命。帝曰:“他诚知吾心矣。”遂赐号通神先生。
时重阳师徒们四人至苏州游玩,闻何中立有道,乃往访之。重阳与论返神还虚之妙,那何真人亦知重阳的来根,互相敬仰。何真人见长真等道:“子辈皆上根大器,功行圆满,何愁不作天仙?”四人就在观中住下。明日,这何真人坐脱现中。郡人即其肉身,漆而金之。有病患者,焚香祷祝,无不应验。
是夏,宋行乾道历。帝志图恢复中原,恒习骑射于宫中。已丑夏,以弩断弦伤于目。重阳闻之,叹曰:“惜乎!贤明之君,厥志将灰矣。”重阳率徒三人回转山东。不表。
却说山东莱州府掖县武官庄有位老爷,姓刘名嘉成,乃是一名文举出身,现任归德府知府。有一太太张氏,先生一子,取名大才。对金熙宗皇统七年,即宋高宗绍兴十八年了卯岁七月二十日,梦红霞覆体,觉则腹痛分娩,遂产一子,取名大德。甫五岁,张氏太太亡过,刘老爷在任娶一太太柳氏,复生一子,取名大用。惟大德年幼好道,聪明睿志,不婚不奢,喜看道书。年十四岁,忽父病终,回转掖县,日慕丹经。至二十二岁,弃家求道,身带百两银子,遍处访游。相面访师。
在外五年,是年二十七岁,遨游吴越,回至扬州。这日在饭铺之中,只见四位道长往街上经过,有一老者,身高体大,形容魁伟,品格绝伦,双眸炯炯,光耀射人;兼且这三位皆神清气爽,相貌端严,有出尘之表,神仙体态。想道:“我在外遍访五载,未曾遇见这样的人,此是有道之士,上前去问他的来踪去迹,我要拜他为师。”急忙就赶。赶至城内,上前深深作揖,道:“请诸位师父到茶馆之中,弟子与众位结个缘。”重阳一看,此人到有几分仙骨,不免度他一度。向长真等道:“这位尊兄要与我们结缘,也好,就与他结个缘罢。”
五人同进茶馆。重阳上坐,其余各就而坐。大德问道:“请告这位老师父,仙乡何处?他姓法号?”重阳答道:“贫道俗家陕西咸阳人氏,姓王字知明,道号重阳。”复指谭、郝、丘道:“他三人俱山东人,皆吾弟子也。请问尊兄贵府那里?高姓大名。”大德道:“弟子家住山东,莱州掖县人氏,姓刘,字大德。我先父曾授归德知府。不幸先父去世,家有一见一弟。我看光阴迅速,世事空浮,遂弃家求道。在外遍访五年,未尝得遇明师。今朝得遇师父,品行高洁,形容离生,必是有道之人。弟子欲投师父门下,乞师父大发慈悲,度脱弟子,没世不忘师恩也。”重阳道:“你乃是贵家公子出身,安能出家受苦?”大德道:“弟子愿求金丹大道,苦死也是心甘。弟子历阅古往真仙勤修大道,孰不是苦志修持,方得无上妙道,跳出樊笼?”
重阳道:“汝既自愿苦修,可随我往登州宁海一走。”大德见师允诺,遂磕了几个头,转向师兄们各各交拜。还礼毕,又去买些素食点心来供养。重阳道:“为师久断火食。”大德听见,愈加恭敬,又去买些水果之类,向师父道,“烦少待片饷,待我到饭铺中取来行囊,与师父同行。”那大德别师出城,顷刻间就将行囊拿到,五人起程同行。不表。
且说登州府文登县有一善士,姓王,名孝先。幼丧父。母田氏,长斋净素,好念仙经。那孝先生于金熙宗天会二年,戊午岁三月十六日寅时诞生。生得天姿玉骨,幼时聪慧过人。从母吃素,不喜繁华。家有一兄名孝全,家中事务,悉是孝全料理。那孝先母子初入傍门,久修无成。这孝先是年三十三岁,母命往外访求明师,方可修成大道,若陷傍门之中,至于老死,亦然无益于身也。于是孝先拜别母亲兄长,出外访求至道。初至河南汴京,投一居士,又是傍门。复至曹州拜一和尚,却是空禅兀坐的工夫。次往江南拜一道士,亦是餐霞服气的修法。越历三年,连投数师,皆不是正道。
转至登州,闻全真庵内住道众数百,清规整肃,观法威严,有一老道是陕西人氏,姓王,道号重阳,能道知未来,不食烟火,名播诸国。孝先想道:“搜远不如搜近,信有之矣。我奉母命寻师访道,这数年间,连投数师,皆非正道,幸我能知是非,不被傍门诱哄。岂知本府有这样的高人?”急向宁海而奔。不满二天,早来到全真庵,但见好一座大庙,正是:
宫殿巍峨来燕雀,梁间无秽走龙蛇。往来道侣如仙子,名谓全真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