跻春台 - 第 28 页/共 57 页

店老板要饭钱就把脸放,一挨□二受吷开不起腔。   逼住我去担水挣钱还账,喊幺师跟着我怕我躲藏。   “你到底担得水起么?”   呀,张幺师呀!   你看我瘦筋筋如柴一样,病才好怎担得井水上缸?   我也是读书人斯文气象,就落魄也不至担水下场!   “那又如何设法咧?”   不会偷不会盗又不会抢,肩难挑手难提怎样想方?   “好,我就把你放了,快些回家,这点口案钱我跟你垫了就是。”   呀,张幺师呀!   我腰中无半文怎向前往?怕的是千里外饿死路旁。   这也是读书人品行不讲,才落得立此处悔断肝肠。   有父母和妻子不能看望,定然要作孤魂飘泊他乡。   “好,你莫哭了,我再拿四百钱跟你作路费,你快回家去了。”   呀,张幺师呀!   多承你赐路费许多情况,异日后得了志才报恩光!   杨客人拜别而去。   张幺师回店,店主问杨何往。幺师曰:“逃走了。”店主怒曰:“,我叫你好心跟着,如今走了,我这项钱问那个要?”幺师曰:“就问他要也是莫得,莫说跟着他,就打死他也莫得!不如放他回去,或者送来也未可知。”店主曰:“这样流人痞子,他拿啥子送来?”幺师曰:“他不送来,我垫了就是。”店主曰:“此时说垫,后来又要扯荒。”幺师曰:“我心甘意愿垫的,有啥筋扯!”店主即在簿上写“幺师去钱三千六百文”。满店客人见了,个个忿怒不平,说幺师曰:“你如何这样弱?杨某是店中的客,得病死了,难道不用钱吗?怎么要你垫赔!莫依他的,与他面理!”幺师曰:“我情愿垫的,面啥子理?又道是世上挣钱世上使,只要老天保佑我妈多活几年,再垫多些也值得。”幺师那些家门叔爷都来说道:“你这样莫用!他要你垫,你莫帮他!那里不是活路,那里莫得主人?我去替你讲,还要多些工价。”幺师无奈,只得与店主说明家门不依,退工另帮之故。店主自知情亏,假说:“我无非警戒你,下次免得上当,谁要你垫?”即提笔把账圈了。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是几年,幺师已有四十岁,此时接妻都生得有儿了。但他素来大方,肯作善事,用钱手松。老母亡故,破钱安葬,丧事如大家人一样,所以每年帮川北栈,工钱就只够用,无有余积。   一日,正逢考试,生童赴考,店内拥挤不通,人人看接宗师,都说海外天子钦差大臣,富贵至此极矣。次日,店外忽来杆人,过来过去,往店内张望,穿戴华丽,末后一人遍身丝裘,衣服极美。店主谓幺师曰:“你去喊生童客人,不要打牌烧烟,那些人来得稀奇,看要却拐。”幺师方才对客说了,那些人又从店外过去。店主愈疑,心想:“今天免不脱,定要却拐。”   不久,忽来一人,志气昂昂,问:“张幺师在那里?”幺师上前交呼,其人作揖曰:“我有一个朋友,请你去吃茶。”幺师大惊,曰:“我莫得事,吃茶做啥?你朋友是谁?”其人曰:“你去便知。”幺师只得一路同去,见茶馆顶头炕上一人,即店外末后过去之人;两旁都是贵客,见张幺师来,都起身拱候。张幺师与众见礼,炕上人请张幺师同坐,幺师再三不敢,其人将张拉坐炕上。张心中惶恐,不知啥子原故。其人问曰:“张幺师都还仙健,但是老了些。”幺师曰:“小子穷健。”又问:“张幺师如今家事好么?”张曰:“帮人瞐口。”又问:“你还认得我么?”答:“小子眼拙,不识贵客。”问:“上年有一杨客人,在你店中住了多久,还认得他么?”张幺师一时忘了,半晌未答。其人曰:“那杨客人住在你店,忽得痢症,店主不让住,你留他同房,垫钱请医。病好,吃了口案、药钱三千六百文,无钱开销,店主逼住担水,你赠路费叫他逃走,可还记得么?”幺师曰:“哦,是了,果有其事。”其人曰:“那口案、药钱你垫了未曾?”幺师曰:“当日店主吵闹,我已垫了,我那些家门不依,要我退工,店主方才把账圈了。”其人曰:“如今杨客人来了,你会不会他?”幺师曰:“会他无事,有钱便将口案、药钱带去开了,无钱店主也不问他要。”两旁人曰:“你这人才老实,他就是杨客人,你认不得吗?”张幺师看了两眼,笑曰:“果然是他,但变成富贵相了,一时不识。杨老爷,你如今穿得这样好,该也高发了?”其人曰:“甚么高发,但得衣食粗备而已。蒙你当日看照,方才得有性命。”幺师曰:“好好好,亏我臭了二十几天,可怜你病得那个样,痾得满地红鲜鲜的,一天要扫十多次,如今想起还有些作呕咧!莫问杨老爷,如今作何事业,来此做啥?”杨曰:“多承朋友举荐,在学院衙中办事,今跟学院来此。”张幺师曰:“昨天接学院,个个夸奖好富贵,好荣耀,好权势,好嚣拥,不知他是个啥样子,就有这们好的命哦?”杨曰:“他还是一个人,但是会读诗书,平地雷一声,变了穷酸相,富贵逼人来,天下知名望。你要看他,明日到考棚里来,我指与你看。”幺师曰:“嗨呀,那榻儿都去得么?脚尚未动,狗就叫起;眼还未看,狗就咬起。”杨曰:“有我,他不敢的。”张曰:“好,我就来看。”说罢,杨起身谓曰:“明日早来,我在那里等你。”遂与众出茶铺而去。   次日,张幺师来至考棚,不敢进去,观望良久,见一人出来喊他进内去。历数层门,见内面铺毡挂彩,金灯银屏,琉璃字画,满室光华。问杨何在,说在内面。从中堂进去,见杨在炕上看书,一见张进,即起身迎接,命在炕上同坐,左右献茶装烟。张问:“学院在那里?”杨曰:“耍一阵慢点指跟你看。”张见满地铺毡,壁蒙狐裘,坐用虎皮,案放古董,床铺锦绣,茶瓶酒器概用金银,心想:“读书人稍为得志,有些银钱,就这样奢华,怎得兴家?”即对杨说曰:“杨老爷,你太奢华了,堂中摆设要若干银子才制得起。曾不记当年在我店中,店主不准你住,无钱开销,逼你担水?如今得志,就这样奢华,不怕折福么?”杨曰:“领教,领教,从今不奢华就是。”忽见一人跪说:“重庆府正堂、巴县正堂要见。”杨说:“传。”只见府县官进来叩头,杨并不起身,亦不点头,只说起来,又不喊坐。张心想:“读书人才得点志,就这样骄傲,都要得吗?”少顷府县官去,又不起身送他。张又对杨说曰:“杨老爷,你太骄傲了,官府叩头,为甚身也不起,头也不点?曾不记当年在我店中,无钱哀告,挨受吷,口不能开,头不敢抬?如今方才得人举荐,就这样骄傲,不怕惹祸吗?”杨曰:“领教,领教,以后我不骄傲就是。”张又问:“学院在那里,还不出来?我要走了。”杨曰:“再耍一阵就出来了。”又见先前那人跪说:“本城道台要见。”杨说:“传。”道台进来跪见,杨亦不起身,只说:“起来,请坐。”张心想:“他是啥子功名,这们势耀?怎么府县叩头,道台见了也叩头?我先前说他奢华骄傲,这才失格,今天怕要却拐!”此时心惊胆战,犹如冲墙一般,汗流浃背,坐也不好,站也不好。杨见之亦不做声。只见道台问曰:“大人几时谒庙拜客?卑职好来侍候。”杨曰:“即日就要谒庙拜客。”道台去了。杨见张模样,问曰:“你做甚么?”张双膝跪地,口称“死罪”。杨将他拉起,曰:“起来,起来,我把实言告你,好生听着:   张幺师又何必大惊小怪,听本院把始末细说从来。   上年子多承你把我惠爱,回家去苦发愤联捷金阶。   在京城伴皇上过了三载,蒙皇恩来宠锡考取钦差。   当学院到四川头品顶戴,初来到尔重庆考取秀才。   想昔年在此处曾把病害,多得你张幺师仗义疏财。   我今日身荣贵学宫总宰,焉能够忘昔日困苦朋侪?   若不是张幺师那般气概,也不知在何处鸣乎哀哉!   今与你说实言勿须恐戒,你是我大恩人怎讲礼来?   把你那火头军丢在云外,跟着我一路去同饮王杯。   有金顶和补服快来穿戴,到京都享富贵快乐无灾。”   说毕,即拿金顶、靴帽、补服命张穿戴,张谢恩。杨学台曰:“你如今不必当幺师了,随我去与我管厨。”又拿钱三千六百文,命把口案、药钱开销,又赏张四千银子,叫知县与他买田舍安家。张出外来,满厨人役俱来叩贺。   再说店主见幺师久不回店,心怪其旷工;忽闻张乘轿回店,问知杨学院即当年落难之杨客人,张幺师已得提携,心中恐惧,怕他报仇,即拿火炮迎接张幺师,与他道喜。张把钱交与店主曰:“此项账目跟你收好了。”店主十分羞惭,忙办十多两银子的礼物,求张送去与杨学院请罪。学院不受,店主更加害怕,即与张送些下程,求张在学院处讲情。于是满城之人都说张幺师疏财仗义,俱来贺喜,张只得拜客做酒。府、县、道见他是学院的恩人,各送银二百。满城富商大贾见官府都送大礼,个个也多送些银子。坐了二百多桌,接银二千六百余两。张即在城中买几间铺子,把家安顿。   考试已毕,与学院去把各府考完,又过科考,进省又考乡试,事毕命张进京。此时张幺师银已得够了,不愿进京,辞别学院回家,将银来做生意,十分兴旺。后来广行善事,活到八十余岁,无疾而终。这川北栈自张幺师去了,生意孬了大半,兼之儿子夜嫖日赌,几年把钱搞完,至今在坐后房。   从此案看来,人生在世,富者不可欺贫,贫者不可坏心;富以钱为善,贫以心为善。若富者能以心为善,其功德比出钱更加十倍;贫者能以钱为善,其功德更无量矣。你看张幺师,体父之训,肯行方便,救难济急,仗义疏财,所出者四百钱耳,而所得者盖什佰千万于此焉。所以古人有云:难中好救人,一钱当几百。出钱不恰当,还是莫功德。张幺师若是不做好事,安能有学院提携?就当一辈子幺师算了,还想兴家吗?川北栈店主,刻苦贫困,全无恻隐仁慈之心,所以子孙落寞。杨学台贪财放枪,不讲品行,希图外面好耍,谁知困厄穷途,若非遇着张幺师,连性命都要却脱。虽然,此亦天之磨励其性情,而后使之富贵也。   平分银   下力当行方便,佣工总要殷勤。天赐福泽两平分,皆因青听圣诚。   昔会理州有一对同年,一名郭安仁,一名江正宗,家俱贫寒,其父务农。两人从小便与人放牛,为人忠实殷勤,手足灵便,言语谦和,人人喜欢,年年升价。这二人不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而且同心同德同景同村住,兼之又是同甘同苦同帮人。是年,二人俱帮胡永久做长年,凡事尽心尽力,庄稼总要比别人多收。强盗更不敢来。   这胡家先辈乃白手兴家,极其悭吝,一生不知啥子叫天地神祗,啥子叫君臣父子,啥子叫尊卑上下,啥子叫阴果报应;只知狠心积钱,那管你孝悌忠信。他说得不同:“人生在世只要挣得有钱,自然人人恭敬,个个尊仰,今生用不完,来生又用。就是死在阴间,有钱买得鬼挑担,那些不好?”所以他的银子,有了二干必窖一千,他以为俗言说得有:“捡金原是窖金人,今生窖得来生捡。”胡家先辈财运又好,一生不知窖了多少,到永久手边,只有千金,佃人田土,依然悭吝,非年节婚嫁,屋无客,厨无肉,一文不舍,片善不修。见郭、江二人忠实殷勤,心甚喜欢,次年各升钱一串。   一日,郭、江二人挑粮食上街去卖,钱要下午才有。二人到处看望,见一人在公庙行礼,衣冠俨然,进去一看,知是讲圣谕的,便坐下去听。那讲生念了王章神戒,上台坐下,讲的“重农桑以足衣食”那条,讲到后头又念一篇歌词,与众人一听:   今日里坐讲台来把善劝,无非是说报应先哲格言。   劝男子敦孝悌改恶从善,劝女子守六戒名节要全。   劝富贵破银钱来把善办,劝贫贱安本分莫坏心田。   劝商贾做生意切勿欺骗,劝农工久晴雨莫怨苍天。   劝僧道守清规苦把经念,劝医巫把性命莫当戏玩。   读书人先品行后讲文翰,当家师明句读学规要严。   有三教和九流人人都劝,还须要劝雇工月活长年。   像你们在前世都未修善,到今生支落得将力卖钱。   就该要立志向忠厚勤俭,主家事须当做己事一般。   每日里起得早睡得迟晏,切不可当主勤背主耍奸。   紧工月大齐家多把劲展,莫只徒喊主人去请天天。   主人喊主母唤手足灵便,身未去声先应莫装痴憨。   待火房与牧童站高望远,切不可因些小就吷祖先。   空闲时搓脚马逢雨施散,夜晚些扎火把送与客官。   莫杀龟与打蛇莫食牛犬,遇古墓有崩颓垒土还原。   碍道上有荆辣见了就剪,当途中有瓦石除去一边。   凡高坡与陡坎有些缺憾,拿乱石和泥土补砌完全。   这都是尔雇工当行方便,善虽小功德大又不要钱。   果能够久遵行天爷照看,保佑你不久日就把稍翻。   讲生歌毕,又说了一案,乃钱益蒸稗,其子受报,得了科甲之事。   二人听罢,收钱而回。走到半路,郭谓江曰:“今日这台圣谕,正合我们之事,看来人生在世,最怕坏心。古人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因,今生作者是。’你我今生受苦,定是前生作恶,今生再造些孽,到来生伯要耍脱人皮。照讲生所说,送脚马散灯火,垒古墓修道路,一切都是善事,又不要钱,不过出些气力,你我何不做些?修得来世不失人身,也是好的!”江曰:“老庚之言正合我意,我们从此立志夜搓脚马,闲平道路,凡有济人利物之事,一见就做,莫怕淘神。”于是二人照此而行,毫无退悔之心。   且说江正宗有个老表,下力出身,挣得有八百多串钱安家,生得极丑,想要接亲。闻某家有一女亲,令媒去说。媒人得了黑钱,说得天花乱坠,女家要看才允,他无可如何,只得来求正宗打样,陪他去看。正宗不肯,他老表再三苦求,又许钱一串。正宗见钱心动,又见他苦求遂允,于是同去替他把亲结成。日后过门,见新郎不对,女子心中不愿,朝夕吵闹,好吃懒做,几年把钱搞完,改嫁而去。   再说胡永久,见长年做一切善事,以为耗费他的谷草,耽搁他的活路,说道:“你二人听了那个的妖言,爱做空头门路,有啥益处?枉费精神!”郭、江二人见主人悭吝,久欲劝他向善,今见说他,遂乘机劝道:   人生在尘世上要明道理,切不可去乱为使用心机。   贫与富皆由于善恶两意,享荣华受困苦早有定期。   为善人另生在富贵之地,为恶人就使你孤穷无依。   天生富原是为贫者设计,出功果捐赀财把他周济。   生贫者原是为富者出力,替劳苦听使唤走东去西。   像我们在前生未把德积,到今生处贫困受尽寒饥。   将气力来卖钱辛苦无比,凡担轻与抬重磨烂肩臂。   因赶场我二人去听圣谕,才知道不为善枉披人皮。   平道路垒古坟阴阳两利,施脚马送灯火所费无几。   善难小久遵行上天欢喜,也免得二辈子落食拖衣。   主人家佃得有千金田地,衣也丰食也足有穿有吃。   做好事比穷人更加便易,又何妨广施舍救难济急?   矜孤寡恤贫穷舍药施米,兴宣讲设义学完全夫妻。   主人家果能够栽培心地,须勉力急田头切莫委靡。   功程满老天爷看照于你,子而孙享富贵寿到期颐。   胡永久听得此言也不答话,进内去了,从此并不阻他。二人行了三年,全无退悔。   一日,郭在修路,见一大石当中立起,拗了半日,挖得多深,方才拗脱。底下一砖,用锄挖去,锄口透亮,细看才是银砖,把泥洗净,上有字云:“当途瓦石,碍道荆榛;善功虽小,念尔心真;赐银三百,二人平分。”郭不知与谁人平分,心想:“我在此喊,看谁人得应,我便与他分。”于是大声喊道:“平分!”此时江正宗见土埂一统大茨罩下路旁,用锄挖去,下有方石,把石挖开一看,内有一罐银子,好不欢喜,心想:“郭老庚与我同心向善,如今捡银,必是天赐,须要与他平分才好。”遂起身看郭在那里去了,正值郭喊“平分”,遂应曰:“要平分就快来!”郭曰:“你到这里来。”江曰:“你到这里来。”郭抱砖而去,问:“你那罐内是啥子?”江问:“你那块是甚么?”二人各叙其情,哈哈大笑,商量快拿回去,二天才分,免得泄漏。次日不做活路,请银匠熔化,刚刚六百两,各分三百,佃田耕种。   二人居住隔一山嘴。二人请媒讲亲,到处知他捡银,都愿与他结亲。郭娶贺家人女,容貌秀美,性情温和,女工娴熟,言语精伶,勤而且俭,贤而又顺,夫妻最相亲爱。江娶殷家人女,先是小心看过的,谁知过门嫁奁虽好,人就掉包,你看他:身材矮胖背又驼,牙齿暴露眼生花,头发黄红面又黑,两足拖起像王瓜。正宗知受媒人圈套,气得脸青颈胀。然生米已成熟饭,亦无可如何。那知貌既不扬,人又蠢钝,齐不齐来尖不尖,女工针黹俱枉然,一五一十全不晓,吃饭饱了还要添。正宗只得耐烦教训,那知他:做事无头绪,说话莫高低,提头便忘尾,指东偏向西。   一日,江在郭门外闲叙,忽一人与他借件马褂,郭喊妻拿出。贺氏问曰:“夫君是要衣架上的,要柜子里的,要箱子里的?”郭笑曰:“那拿箱子里的。”江心想:“这妇人好聪明,好在行!我明知他只有一件,在他说来好像是富豪人家,衣服多得很样,说来与夫增光,老庚真真好命哦!”回家对妻叹叙,称赞不已。殷氏曰:“那些乖面子话,你怕我说不来吗?二天说些你听,比他还好多了!”江笑曰:“你说得那些话来,我的龙神就管事了!”次日,上湾烧房里来借稿荐,江喊妻抱出。殷氏忽记起前言,要多讲些才叫增光,遂问曰:“他要床上的床下的,睡倒的盖倒的?”借者大笑。江进去骂曰:“你这蠢妇!如何乱讲?”殷氏曰:“你原教我讲多些与你增光!”江曰:“好哦,快莫增了,再增些把我脚筋都增断了!”   是年四月,两老庚换工薅秧子。贺氏推些麦粉,摘些瓠瓜煮汤,下些切面,正宗吃了,回家说:“瓠瓜下切面其味甚美。”又在称赞。殷氏曰:“瓠瓜面都做不来了?看明天我做些,比他更好!”江曰:“你若做得来,老庚见了知你手段好,也免得笑我。”江一早把粉推起交与殷氏,到午回家去端,问:“面在那里?”答:“在蒸笼内。”江揭开一看,满笼瓠瓜,问:“面咧?”答:“那就是面。”问:“瓠瓜咧?”答:“煮在锅内。”原来他将麦粉搓圆做成瓠瓜模样,盘在笼内蒸熟。江见是这样,蹬足曰:“□!你□你呀!”殷氏曰:“我灶内还烧得有一根,你拿起你的去。”江气急曰:“□!天□天呀!这样人都有了!”殷氏曰:“你要□把这根烧的拿去,莫得添了。”江骂曰:“倒是你的妈哦!段氏曰:“我的妈二天拿去都使得的。”江正宗此时又好笑又好忧,只得切成粗条,放在保辰汤内,煮两碗拿出去吃了。于是朝夕忧气,心想:“我与老庚同心同德,一生事业皆同,独娶妻全然不同,他的好到极,我的孬到极,是啥来由?”又想道:“我不该替人打样相亲,误人终身,所以我也被人打样,误我终身。真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有善缘,恶有恶报。”从此立意劝人,以身作证。侧近有一观音庙,久著灵迹,江焚香秉烛,跪在观音面前,痛悔前愆,哀哀泣诉:   江正宗焚信香悔过立愿,尊一声观音母细听民言。   下民与郭安仁同庚生产,出世来家淡泊就受饥寒。   同佣工在胡家忠心一片,在场街听圣谕同把善迁。   平道路垒古坟时行方便,老天爷加善报同赐银钱。   回家去佃田地同把亲看,也只想主中节内助称贤。   他娶个美姣娥聪明能干,我讨个丑精怪蠢得难堪。   想上天赐衣禄同是一念,难道说赐婚姻就把心偏?   该因是在先年偶把心变,与老表去打样误人婵娟。   轮到我娶妻室人把样捡,好似那仇报仇来冤报冤。   到如今把我的肝肠悔烂,悔不转喊圣母救苦大仙。   你本是慈悲人普天救难,难道说就不把我妻悯怜?   纵我妻福分薄难换头面,也当要改性情换了心肝。   若能够使我妻心中明显,民即刻修庙宇来把金穿。   破银钱尽气力去把善办,子而孙感圣母恩德如天。   正宗朝夕祈祷,已有对年。一日梦见圣母毫光闪闪,立在云端,谓曰:“江正宗,尔前生罪孽多端,故今生贫苦。因尔真心向善,上天赐尔衣禄,不合受贿替人相亲,误人子女,故冥中使配蠢妻,误尔终身,免折尔福。吾今念尔真心悔过,善心不退,又念尔妻平生无罪,吾与他改头换面,去蠢生灵。”用杨枝点瓶内甘露,一洒一道光叶,猛然惊觉,细想梦中,喜欢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