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镜花缘 - 第 5 页/共 7 页

且说苍氏老夫人把田亩屋宇都托了亲族人家照管,家伙什物尽行封固在空屋之中。收拾了金珠衣服细软的东西,装了几个箱笼,并公子占魁的琴剑书箱,带了老仆梅根,两个使女,一名文杏、一名碧桃。公子便叫梅根雇了三乘驴车,两乘装了行李,就命丫环照顾了行李。一乘老夫人与公子乘坐,老仆梅根坐在车沿。即日启行。倘从水道到凤凰城,须得五六天方到,改走旱道,只消三日的路程就好到了。占魁公子先于十日之前写了回信,寄与凤英阿姊,送到老国舅府中。凤英接着回信,便要辞了蕙芳郡主,到新屋子里去料理布置。蕙芳再三挽留道:“六妹妹何须急急?且待伯母到京,愚姊送阿妹进屋未迟。那边新屋子里头,愚妹命人先去铺设整齐,不须阿妹自去当心。”凤英再三称谢。这日梅府老夫人与占魁公子已抵凤凰城。老仆梅根先行进城,问到老国舅坤府门前,便与总管说知来意。总管道:“老哥请少待。”说着,即忙进内,到内宅门通知丫环,丫环转禀凤英道:“启上梅娘娘,外面门上总管伯伯进来传禀,说府上老夫人、公子爷都已到京。随来的老伯伯现在门外禀见。”凤英道:“烦姐姐去传他进来。”丫环道:“是。婢子领命。”那丫环去不多时,只见老仆梅根随了坤府的丫环来至后堂,道:“小姐在上,老奴叩见。”凤英道:“你老人家长途辛苦,快些起来罢。公子、老夫人到了不曾?”梅根道:“将次要进城了。老奴骑了牲口先行赶来禀报。”凤英道:“既如此,速去禀知老夫人、公子,命驴夫把车赶进东门,到上大夫坊前新屋子里。那边已有八名侯府的家人照料伺候。咱也随后就来了。”梅根道:“老奴就此告退。请小姐早来。”凤英道:“知道了。”   梅根退了出去。凤英坐上抬身,轻移莲步,到老国舅的书房中来辞行。见老国舅正在那里观书。凤英步进书房,立定了,拉着袖儿,弯着腰儿深深万福,请过了安,道:“伯父大人,侄女在此搅扰多时,今日家中母弟抵京,仆人已来禀明。侄女特来谢别。”说着,便跪将下去。老国舅连忙扶住道:“阿呀呀!贤侄女请起。老夫这里简慢异常,令堂前要包涵些。”凤英道:“伯父好说。侄女就此告别。”老国舅送出书房,凤英回到后堂,转入屏风背后,移步上楼,别了坤老太君,转身到郡主房中,见姊夫不在那里,却与御妹闲谈,便道:“四姊姊、五姊姊,今日妹子家中老仆已来禀知,说是家母与舍弟现在俱已到京,随即便进新屋。故而特来告知,妹子就此要回去了。”郡主道:“既是伯母到了,愚姊送六妹妹回府就是了。”如玉道:“愚姊也来相送贤妹进屋。”凤英道:“不敢劳动二位阿姊。”蕙芳、如玉都道:“六妹妹说那里话来?咱们虽是认义姊妹,与嫡亲的一般无二。何须如此客套?”当下郡主便唤丫环去传命外边,速备三乘宝辇伺候。派了八个丫环随从。不一时,家人前来禀请娘娘登辇。姊妹三人携手同行,来到中庭,各自上了宝辇。前导排齐执事顶马,护从人员络绎不绝。三位郡君都有銮驾并许多衔牌执事,十分显耀。一路滔滔,前呼后拥,到了上大夫坊,那边的高大墙门,便是梅府新居。三乘宝辇到了门外,各自下辇,扶了侍婢,进了仪门。早有许多虞侯垂手侍立。   三位娘娘步进大厅,老仆梅根走上几步道:“启禀小姐,我家公子、老夫人都在后堂。已等候了许久了。”凤英道:“二位阿姊请。”蕙芳、如玉都道:“还是阿妹先请。”凤英道:“如此,妹子引导了。”姊妹三人见堂宇闳深,回顾环绕,弯弯曲曲,一径来到后堂。苍氏老夫人正在那里盼望女儿,忽见女儿同着两个佳人冉冉而来,不胜之喜。凤英道:“阿母,这位是郡主四姊姊,这位是御妹五姊姊。”当下彼此相见。蕙芳、如玉都称苍氏做伯母,苍氏称蕙芳做郡主娘娘,称如玉做御妹娘娘。彼此见过了礼,苍氏便唤,“孩儿,见了两位姊姊。”公子上前深深作揖,先见过了蕙芳,又与如玉相见,道:“小弟奉揖。”如玉见公于生得十分俊俏,白面朱唇,两道蛾眉,一双凤目。公子见如玉脸泛桃花,腰如杨柳,金莲窄窄,玉笋尖尖,两下里你看我、我看你,看得如玉有些不好意思,面涨通红。苍氏爱那如玉青年美貌,文武全才,当今国王认了御妹,因他能忠能节,十分看重。不知那个有福的郎君消受得起。可惜孩儿还没有成名,若得名题金榜,或有几希之望也未可知。   苍氏正在心中思想,凤英也来拜见过了阿母。然后姊弟双双也见过了礼。当下凤英传命厨房备酒。厨子预先端整好的,不一时摆上华筵,十分丰盛。仆妇丫环调开桌椅,便请两位娘娘登席。苍氏便请郡主坐了首席,郡主再三谦逊,苍氏又推御妹坐了二位。苍氏母女对坐相陪。丫环在旁斟酒。当下酒过三巡,食供五味,凤英敬酒、敬菜,甚是殷勤。苍氏又看那郡主,也是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粉腻脂香,浓妆艳裹。姊妹三人比较起来,要算御妹第一,郡主第二,凤英第三。郡主与御妹也在那里看苍氏,虽是四旬向外,毫无一些年老的气象,仍是一头青丝黑发,香油搽的光亮,真可滑倒苍蝇。梳着一个时新鬏儿,插支赤金的扁方。鬓旁许多珠翠,耳坠嵌宝金环,身穿青灰色大袄,下系元色罗裙,裙下露着湖色花绣三寸长的高底弓鞋。打扮得十分雅谈。脸上浓施脂粉。腮边也因抹了西施散,并无一根髭须。苍氏对着郡主道:“小女在娘娘府上搅扰多时,老身心上甚是不安。”郡主道:“伯母何须客套?咱们姊妹情同骨肉,脱略形迹。”如玉道:“侄女也在蕙芳阿姊府上住了许久了”。苍氏道:“难得你们姊妹如此多情。”当下谈谈说说,天将傍晚。蕙劳、如玉起身告别。苍氏、凤英挽留不住,双双送至大厅。郡主、御妹登辇回府不题。   且说苍氏同女儿进内,称赞那郡主的多情,尤爱那御妹生得美丽,“若得与孩儿配为夫妇,老身也心满意足的了”。凤英道:“阿母休得生此妄想。阿弟是个一介书生,他是当今国主的御妹,安能配得上来?除非阿弟取中状头,或者如玉姊姊的阿母肯与咱们对亲。”苍氏太君便唤占魁公子进来道:“孩儿,你看花家阿姊生得容貌如何?”公子道:“阿母,据孩儿看来,女儿国内的女子,像如玉姊姊的样儿,也算得出类拔萃了。”苍氏又道:“孩儿,你好好的用功,若来年中得状头,央媒去花府求亲。配与孩儿做妻子,你可愿意么?”公子笑道:“如此佳人,孩儿怎么不愿意?只恐他们不肯允许耳。”苍氏道:“孩儿一举成名,做娘的定要娶他来做媳妇便了。”公子其是欢喜。自此日夜勤功。有时朋友人家请他去会文,俱要推他独步,真是雕龙技擅,倚马才高,誉重京师,才名大噪。若在天朝地方,也算得是个闺阁奇才,虽史幽探、哀萃芳这两位才女能绎苏氏回文诗,其才真可与颉颃,这且不表。   且说镇远侯枝兰音郡马,一日朝罢回府,宽去朝服,自有家童渝茗焚香,在书房中伺候。兰音便将前日同僚托阅文会的课卷取出批改,圈圈点点,笔不停挥。不一时,早把数十本卷子都已批改好了,评定名次。只见拔取的第一卷写着:          读王符《潜夫论》     盖自风尘之赏识,未许妄邀;月旦之品评,天关强致。精心向学,非徒腾茂实于紫   庭;笃志闇修,讵为蜚英声于黄序。举于多曷贵?可贵者轶类之姿;遁于野匪难,所难   者出群之概。乃情既殊夫矫激,而品亦异乎凡庸。未尝抚匣剑而悲歌,弹琴写怨;亦岂   仰屋梁而慨叹,掩卷兴嗟?则古称先,差幸素心之有属;抗言高论,休伤青眼之未逢。   啸怀风雨之中,早判品流于泾渭;寄傲烟霞之际,久垂闻望于圭璋。钦令望者若而人,   庭貆操植;瞻丰采者几何辈,阴鹤和希。何妨抱璞之自甘,奚致遗珠之生憾?举念同兹   顾虑,观我宜详;扪衷共此旁皇,责人勿重。以彼驺鸣罔听,抡材而冀棫之芃;蚁慕徒   殷,连茹而希茅之拔者:其务宦游。与持耿介,相去奚啻天渊哉!窃尝读王符《潜夫论》,   而不禁佩服勿谖焉。遇啬云龙,胡为炫玉而售?光埋雾豹,自堪善刀而藏。课诸退省之   余,已见挟持之有具,验诸进修之地,足徵砥砺之非虚。贻学术于千秋,步趋悉准;立   修名于一世,执守无亏。夫谁谓世有冥鸿,空负江东之秀;时无市骏,虚生冀北之良欤?   兰音把这本卷子反复细看,真觉得枕经胙史,博古通今,笔致非凡。他日廷试,状头定属此人。及看卷后记一个“梅”字,心中暗暗想道:“这本卷子,莫非梅凤英姨妹的兄弟么?”看毕就将卷子笼在袖中,坐上抬身,靴声秃秃,一径来到郡主的香房。郡主起身迎接,兰音道:“娘娘,今日下官看阅文会的课卷,内有一本,词华富丽,轶伦超群,不知可是梅家姨妹的兄弟么?”郡主道:“郡马何以见得?”兰音便将卷子取出,送与郡主。郡主接来,展开读了一过,真是有美毕臻,无懈可击。反复细看,方知卷后有一个“梅”字的记认。便道:“郡马猜的不错,正是占魁贤弟。”   夫妇二人正在赞扬那卷文字,只见御妹花如玉来到郡主房中,见郡马也在这里,便道:“姊夫,今日舍弟逢春来与妹子说,主上的赐第落成多日,家母现已抵京,要同进新屋。妹子已到伯父伯母处辞行过了,特来辞谢姊夫、姊姊。”说着,便深深万福。兰音连忙作揖回礼。如玉又谢了蕙芳郡主。只见丫环走来禀道:“启上娘娘,外边执事人员都在前厅伺候,恭请娘娘启驾。”如玉道:“知道了。”当下遂别了兰音夫妇,轻移莲步,往外而来。郡主与郡马殷勤相送,老国舅夫妇也来送行。御妹再三辞谢,众人送至大厅。娘娘升坐銮舆,珍重而别。前面铺兵开道,半朝銮驾,黄罗伞盖,顶马人员,还有那许多护卫的旗牌官儿。提炉过处,香气氤氲。接着一对对宫灯,宫娥簇拥着娘娘的凤辇,一路上肃静无哗,直到御妹的赐第府中。府前早有许多员役迎接娘娘,御妹着令退去。荡寇伯花逢春也来迎接阿姊。姊弟二人进了大厅,娘娘传谕执事人员,速往码头迎接太夫人进府。众人一声答应而去。   原来花如玉的阿母叶氏年虽五九,精神强健,鬓发未斑,身材肥胖,面无皱纹。本是满嘴乌须,数年前把他剃去,抹了西施散,也是颏下光光的了。丈夫在日为官,生了一子一女,已经亡过了多年。家中颇有田园,儿女多喜习武。自从奉旨招贤,教场比武,女为元帅,儿作先锋。幸而得胜回朝,孩儿封了荡寇伯,女儿认作御妹,敕赐府第。家中托与族人照管,雇了数号大船,由水道而来。船抵码头,太夫人正在中舱盼望,忽闻鸣锣喝道之声,家人禀报道:“启上大夫人,今有娘娘府中执事前来迎接。”早有宫娥走进中舱,跪下禀道:“太夫人在上,娘娘命奴婢们来请太夫人登岸。”叶氏见那些宫娥们都生得袅袅婷婷,金莲小足,便道:“你们起去。”当下起身,迈动金莲,到了外舱。船家打好扶手,宫娥左右挽扶着太夫人上岸,升坐鸾軿。一路上威威武武,直到御妹府第。花逢春早在辕门外躬身迎接母亲,由甬道直至大厅。花如玉也来迎接,挽了阿母的手,轻移莲步,同来后院。姊弟双双拜见。问安已毕,家人、使女、仆妇、宫娥,部来叩见。府中员役都称叶氏做太夫人、如玉为娘娘、逢春为爵爷。   那御妹府造得十分华丽,制度恢宏,峻宇雕墙,翚飞鸟革。外面东西辕门,设立着巡捕官儿。大门有总管看守,里面便是大厅。大厅之后,院落深沉,回廊曲折。中堂左侧,造一座大大的花园,取名“荟芳园”,地位足有四十余亩,台榭池塘,轩斋楼阁,八节有长春之景,四时有不谢之花,足供玩赏。太夫人与娘娘、爵爷到各处略略看了一周。铺设得甚是齐整。园中有座景星堂,对面造成一座戏台,极其宽敞。如玉道:“阿母,女儿想朝中的文武官员定来贺喜,何不索性备了请帖,就在这里开筵演戏?雇一班名伶。正厅坐了男宾,楼上请了女客。不知好否。”叶氏道:“有何不可?”如玉便命宫娥去写请帖,准于后日优觞款客。命人分头前去邀请不题。   当晚叶氏母女、姊弟各归卧房安寝,一宵无话。次日悬灯结彩,自东西辕门起,直至荟芳园,金碧辉煌,光彩夺目。厨房中置备了数十席极盛的华筵,真是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先期一日,俱已齐备。约略辰初时分,满朝文武都来恭贺迁乔,趋承恐后。外面大厅自有爵爷酬应,里面自有太夫人与娘娘接待。不一时,枝兰音、卢紫萱、黎红薇并国丈周成美等几位侯相也来道贺,热闹异常。未几,韦丽贞、坤蕙芳、梅凤英、韦宝英四位郡君娘娘,与许多女客也都到了。太夫人与娘娘接进中堂,先与太夫人贺喜,然后众姊妹各各贺喜。宫娥们送上香茗。茶毕收杯。娘娘起身邀那女客进园。众姊妹款动金莲,进了垂花门,穿过桃源洞,满园好景,游玩不尽。宝英对如玉道:“五妹妹,你听那边锣鼓已开场了。咱们且去听戏罢。”又附如玉耳边道:“今日愚姊穿了新鞋,有些跑不动,倒是歇息歇息的好。”丽贞道:“今日贺客盈庭,五妹妹酬应宾客,分身不开。园中如此胜景,不可无诗,以伸雅怀。不如过了几天,咱们姊妹再到这里来,镇日清游,拈题觅句,共赏良辰,岂不有兴么?”如玉道:“大姊姊既是有兴,便请大姊夫出个题目,后天便来起个诗会何如?”丽贞道:“使得。”于是姊妹五人携手同行,都来景星堂上观剧。只见宾朋满座,袍笏登场,演的是《苏秦六国封相》的正本,摹写苏秦得意而归,与其嫂道旁匍匐、趋炎慕势的意态,惟妙惟肖。堂上座客齐声喝彩。这里楼上大张筵席,地位极其宽敞。对面便是戏台。姊妹五人同坐一席,畅饮谈心。又见那王亲国戚、文武大员的内眷,陆续上楼,前来观剧饮宴。如玉起身,招接让坐。各就相知喁喁细语,直饮到日色西沉,戏完席散,男宾女客各自谢别,纷纷上马,登舆回府。未识众姊妹后日果到荟芳园赋诗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荟芳园五美吟诗 凤凰城群英赴试   话说御妹娘娘花如玉府中开筵唱戏,王公大臣、郡君夫人都来送礼道贺,闹热非凡。黎相国夫人韦娘娘因御妹府中的花园有许多好景未曾赏玩,遂与花如玉商议定了起个诗社,订约在后日聚会赋诗。   到了这日,花府中御妹娘娘晓起梳妆,用过早膳,传命宫娥准备斑管花笺、文房四宝,陈设在吟碧轩中。宫娥领命,先往园中端整。不一时,郡主娘娘坤蕙芳早到。随后韦氏姊妹与梅凤英二位娘娘,各驾銮车也都到了。御妹府前,早有宫娥前来迎接。妹妹四人下了宝辇,彼此招呼,各自扶着雏婢,轻移莲步,同进大厅。转入屏风背后,又是一个大大的庭心,方从仪门进内。将到中堂,只见花如玉迎着道:“三位姊姊与梅家贤妹,可是约了同来的么?”坤蕙芳道:“愚姊的辇儿刚才到得辕前,见大姊姊、三姊姊的前导执事人役也到辕门。末后六妹妹也就到了。真是凑巧。”当下姊妹五人挽手同行,转入后堂。早有宫娥禀知叶氏太夫人,太夫人闻报,款步金莲,即忙下楼,来到堂前。见众姊妹俱到,都与伯母请安,深深万福。叶氏殷勤回礼道:“阿呀呀!诸位娘娘少礼。请坐,请坐!”众姊妹方才告 坐。宫娥送上芽茶,各位娘娘饮过香茗。花如玉道:“大姊姊,今日诗社的题目可曾请大姊夫出得?”丽贞道:“吾家相公说,若出了一个题目,恐有弊窦,故而出了园中即景的几个题目。拆开时,拈了阄子,放入瓶中,把他抖乱了。然后每人各拈一枚,方算公道。”如玉道:“如此极妙。”凤英道:“妹子最不会做诗。倘拈着了难题目,岂不要难倒妹子么?”蕙芳道:“愚姊也久不做诗了,今日只得搜索枯肠了。”宝英道:“咱们何不就到园中去玩玩?”丽贞道:“愚姊也不是真会做诗,实是爱那园中的佳景,藉此畅游一日。”如玉道:“大姊姊既喜游园,咱们就在园中午膳罢。”当下便命厨房备酒:“把酒筵送至园中便了。”于是姊妹五人辞了太夫人,带了几名侍婢、宫娥,径到荟芳园散步一回。只见满园春色,豁目赏心,拂柳分花,穿廊绕院,玩不尽许多的景色。丽贞道:“今日既然开了诗社,众位贤妹一同去做完了诗,再来游赏何如?”花如玉道:“大姊姊说的不错。”遂偕众姊妹进了吟碧轩。丽贞取出诗题,命宫娥启封,卷成五个纸阄,放在瓶中摇了几下,众姊妹各自拈取一枚。凤英拈了个《高楼听雨》,如玉拈了个《杏苑寻芳》,蕙芳拈了个《画桥垂钓》,丽贞拈的是《华堂春宴》,宝英拈的是《柳堤泛棹》。众姊妹看了题目,各自归坐构思。侍婢、宫娥都往轩外,呼姊唤妹,各处游玩去了。先是宝英低垂粉颈,沉吟了一会,举笔写了《柳堤泛棹》四字,复又咿哦半晌,遂写道:     万绿丛中泛画桡,三眠三起态偏娇。     琵琶一曲直堪听,先奏《霓裳》后《六幺》。   宝英的诗方才写完,丽贞的《华堂春宴》也做成了,遂拂笺握管,写道:     嘉宾叙饮满华堂,春酿盈卮琥珀光。     为有主人能醉客,高情直欲傲羲皇。   花如玉见韦氏姊妹都已吟成,便道:“二位姊姊真是高才。妹子做了两刻钟头,只想得两句。如何两位姊姊已经做好了?且待妹子来读过了佳作,再行搜索枯肠罢。”说着,便立身来,走到宝英桌边道:“先请教三姊姊的佳作。”遂玉手尖尖取过花笺,读了一遍。又向丽贞道:“大姊姊的佳作,也让妹子先读。”说着,又将丽贞的诗朗诵一过道:“二位姊姊的诗才,真令妹子佩服。”蕙芳、凤英也走到这边来,吟了一回。凤英道:“读二位姊姊的佳作,真是风流蕴藉。想天朝的学士文人,也未必过此。”蕙芳道:“六妹妹还没有知道么?两位姊姊本是天朝的学士文人,只因嫁到这里女儿国来,改了装束,做了妇人。”如玉道:“妹子自幼生长闺中,穿耳裹足,两截衣裙,是天然惯的。不信两位姊姊生长天朝,到了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方才穿起耳来、缠起足来,竟会习成妇人的行动举止,一些也看不出是中原的男子。而且囫囫囵囵一双七八寸长的大足,裹了脚带、垫了三四寸厚的高底,装做小足,非但袅袌婷婷,还能出兵打仗。妹子更是佩服。”凤英道:“妹子不但佩服,并且还喜这里女儿国的妇女不生髭须。都是二位姊姊与国后娘娘的功劳。若无天朝的西施散,咱们姊妹隔不了十年.也都要生胡子了,岂不讨人憎厌么?”蕙芳道:“咱们不要闲话了,还是快些做诗罢。”说着,走往自己案前坐下,提起笔来,写出《画桥垂钓》的题目,将诗也写了下去道:     曲沼波清草色肥,画桥西去钓鱼矶。     垂纶识得闲中趣,悟彻渔翁物外机。   梅凤英见郡主抽毫挥翰,也就去写那《高楼听雨》的诗句出来道:     雨声淅沥已黄昏,入夜倾听静闭门。     晓起倚楼频眺望,花枝沾润沐天恩。   姊妹二人刚才做完,只见宫娥进轩,向花如玉道:“娘娘,酒席完备,设在何处?”如玉道:“就在那边醉月亭中罢。”宫娥答应,传谕去了。如玉又道:“三位姊姊与贤妹都已完卷,妹子也只得勉强涂鸦了。”遂提起笔来,写那《杏苑寻芳》的诗句道:     春光二月好晴天,文杏枝头滴露鲜。     一色花开红满苑,状元归去著先鞭。   韦家姊妹见蕙芳、凤英、如玉三人的诗都做完了,互相观看。丽贞道:“据愚妹评时,要推如玉妹妹做第一。真是雍容华贵。大约廷试得中状元的,方好做得如玉妹妹的妹夫。前日蕙芳妹妹说他的丈夫阅看文会课卷,内中一卷取作冠军,十分赞美,大有状头之望。及见卷后记一个‘梅’字,方知是六妹妹的令弟。若然今科中了状元,愚姊有个计较在此,便与如玉妹妹做媒。凤英妹妹你道好么?”蕙芳道:“大姊姊,你还没有知道么?凤英妹妹自己也没有攀亲,如何好与他令弟做主定弟妇呢?”宝英道:“蕙芳贤妹,愚姊也有个计较在此。如玉妹妹的令弟,也没有定亲,不如把凤英妹妹配了荡寇伯,岂不是两得其宜么?只是照了凤英妹妹,要称如玉妹妹做弟妇。如玉妹妹要称凤英妹妹做姊姊了。倘如玉妹妹的令弟娶了凤英妹妹做弟妇,如玉妹妹仍做姊姊。据愚姊看来,调换攀亲,不改称呼,照常姊姊妹妹的亲热。五妹妹你道好么?”韦氏姊妹说得如玉、凤英满面绯红,羞惭无地。蕙芳道:“大姊姊、三姊姊不许说了。且待廷试考过,定了状元,然后相机而行。妹子也有此心。如今不可将他姊妹两入调笑了。大姊姊、三姊姊没有出嫁的时节,难道不怕羞的么?”说着,便一手携了如玉,一手挽了凤英,轻移莲步,出了吟碧轩道:“大姊姊、三姊姊来,咱们且到醉月亭,把酒润了润诗肠,也好用饭了。”丽贞、宝英都道:“来了。”于是姊妹五人穿过了假山洞,行到芍药圃,又至碧梧院,兜出了九曲回廊,从小桥过去,方到醉月亭中。宫娥早已调开桌椅,把酒肴铺设整齐。如玉连忙让坐。丽贞道:“如玉妹妹,今日愚姊原意本欲揽胜而来,何用如此盛筵?反使愚姊不安。”如玉道:“大姊姊又要客气了。无甚可口的东西,不过略略添些莱蔬罢了。”说着,便来让莱。命宫娥在旁斟酒。传杯递盏,饮够多时,如玉还要众姊妹行个酒令。姊妹几人都不答应。宝英道:“愚姊的酒量浅狭,已经饮得多了。如何还能行令?行了令时,又要多饮,岂不耽误了游园的正事?况时候已不早,也好用饭了。”报时钟刚鸣两记,凤英道:“三姊姊说的不错。妹子也吃不得酒了。”丽贞、蕙芳都道:“五妹妹快些赐饭罢。”如玉只得命宫娥取饭。   众姊妹用过了饭,饮毕香茗,洗脸净手。宫娥送过镜奁,重匀粉面,再染朱唇。姊妹五人打扮已毕,徐徐举步,出了醉月亭,转到钓鱼矶,钓了一回鱼,又望荼蘼架行去。丽贞兜住了鬓边的金凤钗,宝英却抓住了当头的真珠凤。如玉、凤英回身忙将花枝分开,蕙芳道:“二位姊姊高底垫得太厚了些,故而身子长了许多。不知鬓发可摘痛否。”丽贞、宝英都道:“没有摘痛。”于是行过了荼蘼架。见那边有座高楼,名为眺远楼,共有五层。众姊妹遂拾级而登。到了第五层,开窗眺望,心旷神怡,云水苍茫,峰峦层叠。蕙芳道:“大姊姊你看,东去天朝不知有几千万里。”丽贞道:“记得咱家相公说,主上与妹夫几人由天朝回来,乘了飞车,虽遇逆风也不过十余日。比不得愚姊与二妹、三妹在岭南,林家寄父送咱们姊妹三人由水路到这里女儿国来,足有八九个月哩。”如玉道:“原来此去天朝竟如此窎远么?”宝英道:“天已不早了,咱们玩也玩够了。妹子与大姊姊先要失陪了。”如玉道:“且到下边去用些点心未迟。”众姊妹都道:“咱们吃不下了。”于是姊妹五人下了眺远楼,携手同行,来到丹桂厅前。早有宫娥禀道:“启上娘娘,黎府、枝府、卢府、梅府的舆马伺候已久。”姊妹四人都道:“咱们去谢过了伯母,好回去了。”如玉款留不住,只得一同出了园门,仍到后堂。众姊妹与太夫人道了打扰,叶氏太君也款留不住。母女二人送至大厅,丽贞诸姊妹扶了侍婢,谢别登舆,纷纷回府不题。   且说那女儿国中开科取士的大典,凡有女儿国所属地方先行郡试。邻邦愿来赴考者照女儿国的国俗,凡是雌的男子亦准与试。梅占魁先是考取郡元回家祭祖。阿母、阿姊甚是欣慰。过了月余,占魁公子别了母姊,带了家童,回籍省试。三场考毕得意而归,仍是日夜勤功,揣摩会试、廷试的功夫。一日,正在书房用功,只见家童走进书房禀道:“启上相公,外面有客来候。”占魁问道:“你可认识否?”家童道:“就是姬瑞芝相公。”占魁道:“既是姬相公,快去请来相会。说我迎接。”家童答应去请。公子步至滴水檐前,只见姬瑞芝已进大门,彼此殷勤,并道契阔,一同进了书房分宾主坐定,家童献茶。瑞芝道:“占魁兄几时回府的?”占魁道:“小弟返舍已有五六天了。”瑞芝道:“场中定然得意。”占魁道:“小弟是不过潦草塞责而已。还是吾兄得意。”瑞芝道:“今日特诚前来恭候,井求赐读大作。”占魁再三推逊。瑞芝务要请教。占魁便于书箧中检出道:“小弟的拙作,是不堪污目的。”瑞芝道:“吾兄真个是谦谦君子了。”说着,双手接过,见题为《师克在和论》,其文曰:     今使有将才而无儒术,讲文德而忘武功,皆不足兴人家国者也。时势值万难之会,   欲用民力,必先能得民心。盖民力易聚亦易散,民心易合亦易离。至于一聚而不复散,   既合而不复离,则非济以和衷,其肯为我效用者鲜矣。则如斗廉所云:“师克在和”,良   足法焉。何言之?方莫敖之遇郧师也,彼奋鲸吞,此图蚕食。当敌焰方张之日,有不叹   我军之皆墨者几希。在郧刚兵联与国,直欲斩将而搴旗;在楚则帅鲜奇谋,无望追奔而   逐北。惟其同胞之意切,而后挟纩之恩孚。称尔干而比尔戈,我战之所以必克也;退以   金而进以鼓,如乐之由是而和也。呜呼噫嘻!南风不竞,涉鱼齿以无功;东道遥通,缅   鸿图以宛在。试问如林百万倒北之戈,何以不免乎?同德三千东征之绩,何以告成乎?   从可知制敌者有先声,好谋者无后悔耳。片语括孙吴之要,韬略不足奇矣;此行定贰轸   之盟,牺牲于以洁矣。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其即此意也夫。   瑞芝反复数过道:“吾兄大著,矫然不群,使弟莫赘一辞。如此佳作,定然独出冠时。一俟泥金报捷,弟来叨扰喜酒,追陪末席何如?”占魁道:“小弟拙作已污尊目。吾兄的佳作能与小弟拜读,一扩眼界否?”瑞芝道:“弟之拙作远不如兄。他日得附骥尾,已出非望。稍停几日,携来就正何如?”二人谈谈说说,畅叙多时,方才别去。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一转瞬间已将放榜矣。这日,占魁公子早上起身,穿好衣服,开了书房门。家童送进脸水,公子即便洗脸。洗过了脸,尚未梳头,忽闻外面人声喧杂,闹热非常。不知为着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梅公子连元及第 花御妹奉旨招亲   话说梅占魁公子晨起梳洗,忽闻外面一片声响,正要唤书童出外问时,只见家人进来报喜道:“公子高发了!报子已到。请公子出厅。”公子道:“知道了。”当下梳洗已毕,穿好了外罩的衣服,徐步出厅。报子枪步上前道:“少老爷在上,报子们叩喜!恭报少老爷高中第一名解元,有报条在此呈览。”公子接来看过报条,便道:“劳动你们,外厢酒饭。”遂命家人到太夫人房中,取银二百两,赏与报人。报子连忙叩谢。又命家人速排香案,望阙谢恩。苍氏、凤英也是十分欢悦。当下亲友闻信,都来贺喜。开报请客,自有一番忙碌。前日来候梅解元的那位姬瑞芝公子,也高高中了第二十名举子,都是十分兴头,彼此同年,往来愈加亲密,各自用功,巴图上进。简炼揣摩,正不知状头谁属。暂且按下慢表。   一日,梅太夫人在着女儿房中闲话,凤英道:“阿母,但愿阿弟得中状元,如玉姊姊的这头亲事,花家伯母或肯允许也未可知。前日女儿与诸位姊姊在御妹府荟芳园中吟诗作句的时节,大姊姊也说,待阿弟中了状头,大姊便肯做媒,说得花家姊姊不好意思。三姊姊又说,替花家贤弟也要与女……”凤英就顿住了口,便不说了。苍氏再三问时,见凤英粉面飞红,低头不语。便问前日随往花府去的丫环。那丫环便禀道:“那日卢侯相府上的韦娘娘说,要与花爵爷做媒,把咱家娘娘来配他,调换攀亲,仍旧是姊妹称呼。”苍氏道:“怪不得女儿害羞,不肯说明。女儿,你可愿意嫁那荡寇伯么?”凤英见阿母问他,愈觉不好意思,含羞不语,脸上桃花直红至粉颈。苍氏见女儿如此害羞,也不好再问,只得自己收篷道:“据为母想来,这段姻缘若能成就,女儿也断无不愿的道理。”凤英见娘亲说个不了,倏而问他,倏而自己回答,忍不住好笑,就“扑嗤”的笑了出来,连忙立起身来,移动金莲,得得得跑往外房去了。这且不表。   再说那开科取士,将届会场。国王钦派黎红薇、卢紫萱两位相国做了大总裁。两处相府中伺候的人役,把铺程文具一切应用之物,早巳送进贡院。黎侯相与卢侯相暂别娇妻,两位娘娘絮语丁咛,无非寒暖保重、饮食当心,不必细述。这日早朝,两家侯相辞了国王,出了午门,上了八人大轿,一路上前呼后拥,直至贡院下轿,自有官员迎接进内。纷纷举子,各自振起精神,钩心斗角,抽秘骋妍,自不必说。场中的卷子,概用弥封,以杜考官的情面。两位相国把各房官荐上的试卷细心校阅,十分辛苦。凭文取士,拣选了二百卷,互相斟酌,定了名次。又将会元的一卷反复细阅,足冠通场,遂填定了第一名会元,题为:           大鹏遇希有鸟赋       (以“大鹏许之欣然相随”为韵)     抟九万之鹏程兮,庆风云之际会;徵变化于不穷兮,起天地而无外。真轶类而离群   兮,直上扶摇而为最;随所适以优游兮,瞻眺徘徊于两大。     稽寓言于《庄子》兮,表奇才与异能;号羽虫之三百兮,伊谁得势而飞腾?翻波涛   以崛起兮,挟雷霆而奋兴;脱鳞甲而长毛羽兮,北溟之鲲化为鹏。     繄大鹏之为灵兮,薄云霄而情抒;毛皎皎而雪飞兮,态轩轩而霞举。踏元气之混沦   兮,摩太清而容与;向天路以回翔兮,杳不知其几千里许。     无何而忽有所遇兮,赏心独得良知;洵遨游之可乐兮,振风翮兮迟迟。维彼可称希   有兮,岂如众鸟之无奇?咏谐行而与子兮,夫何妨一任所之。     希有鸟顾大鹏而相谓兮,子实闻所未闻;过昆仑而啸傲兮,聊以写我云云。游太虚   而寄兴兮,但觉氤氤而氲氲,不知我之所乐兮,常此载奔而载欣。     遂乃外观乎宇宙兮,奋健翮而联翩;内知乎太始兮,刷轻翰以盘旋。吞云梦之八九   兮,击溟海乎三千;等嵩华于毫末兮,视江湖而渺然。     爰性天之自适兮,复意态之昂藏;时吐纳夫二气兮,恣挥霍于八荒。越尘埃而下视   兮,何倏阴而忽阳?羌耦俱而无猜兮,声应相而气求相。     由是忘适之适兮,欣邂逅而情移;陋莺鸠之决起兮,小鹪鹩之巢于一枝。入寥廓之   境而不觉兮,胡倦飞之多疑?方快然而各足兮,真神动而天随。         天风吹下步虚声     缥缈从天下,风吹荡八瀛。     忽回侵晓梦,旋听步虚声。     匝宇云容净,遥空露气清。     飘飘仙袂举,拂拂缟衣轻。     古调琳琅澈,新词咳唾生。     悠扬箫管协,隐约珮环迎。     珠斗三霄朗,银河万里横。     瑶台饶胜概,对景决诗成。   红薇侯相国阅过,付与紫萱道:“此卷为通场之冠,一定无疑的了。”紫萱道:“可知英雄所见略同。”及至放榜之期,开拆弥封,方知会元就是梅占魁。两位侯相无心得此,不觉大喜。   不说场中之事,再讲那报录的,得了榜信,闹盈盈往来不绝。获隽的兴高采烈,落第的丧气垂头。话文又要说到梅会元府中,得了报子的喜信,公子并太夫人母女甚是快慰,贺客盈门,十分闹热。流光如驶,转眼间又是四月初二,乃廷试之期。国王传旨众进士在太和殿对策。郡马枝兰音为监试,命殿尉官赍送御笔亲书的题目。侯相枝兰音接过,敬谨供奉。点过了名。方才亲自拆封,交与殿尉官,将题目贴太和殿大柱之上。众进士看过了策题,各自默坐凝思。停了一会,挥毫落纸,起草誊真。到了午后三四时光景,交卷的纷纷不绝。五时已经净场。枝兰音将二百本进士的卷子,封送内廷,然后出朝回府不题。   次日早朝,国王召见黎红薇、卢紫萱侯相,在勤政殿分校试卷,三日后胪唱。国王驾退深宫,二位侯相领了旨意,到勤政殿悉心校阅。至第三日阅毕,另封前十名的卷子,送请御览。题系《察吏安民策》。十名中最佳的一卷,其策曰:     盖闻大法小廉,必先考绩。设官分职,凡以为民也。内而部寺台垣,外而督抚监司、   太守以及州县之有司,使不以民事为事、不以民心为心,则虽格奉成宪,矫励清节,而   守法与变法害相因,廉吏与贪吏罪相等矣。今欲达民之隐,莫若重守令。欲重守令。莫   若师周官尚廉之意,行汉代久任之法,使大臣不敢以喜怒为迂阔,小臣不敢视职位为传   舍。而尤必精选铨曹,以清其始;慎择督抚,以励其终。俾庶司百执事,咸无善事长官   之虑,将殚智竭忠,可以效力于我国家矣。此察吏之方也。     至若安民之法,首重农政。东南之农政,莫大于屯垦;西北之农政,莫亟于沟洫。   沟洫之制,虽无地不宜,而西北为尤要。西北地势平衍,旱无所瀦,潦无所泄。加以河   流飘劲而浑浊,堤堰则易决,沟渠则易淤。东南多水而得水利,西北少水而受水害,势   使然也。然则知之何而后可?曰:古人之为沟防也,伏秋水涨,以疏泄为灌输。河无泛   流,野无(火莫)土,则善用其决矣。春冬水消,以挑浚为粪治,土薄可使厚,水浅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