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镜花缘 - 第 2 页/共 7 页

史幽探、哀萃芳、纪沉鱼、言锦心、谢文锦、师兰言、陈淑媛、白丽娟、国瑞徵、     周庆覃、唐闺臣、阴若花、印巧文、章兰英、田秀英、林书香、宋良箴、卞宝云、     阳墨香、郦锦春、田舜英、卢紫萱、邺芳春、邵红英、祝题花、孟紫芝、秦小春、     董青钿、褚月芳、司徒斌儿、余丽蓉、廉锦枫、洛红蕖、林婉如、廖熙春、黎红薇、     燕紫琼、蒋春辉、尹红萸、魏紫樱、宰玉蟾、孟兰芝、薛蘅香、颜紫绡、枝兰音、     姚芷馨、易紫菱、田凤翙、掌红珠、叶琼芳、卞彩云、吕尧蓂、左融春、孟芸芝、     卞绿云、董宝钿、施艳春、窦耕烟、蒋丽辉、蔡兰芳、孟华芝、卞锦云、邹婉春、     钱月英、董花钿、柳瑞春、卞紫云、孟玉芝、蒋月辉、吕祥蓂、陶秀春、掌骊珠、     蒋星辉、戴琼英、董珠钿、卞香云、孟瑶芝、掌乘珠、蒋秋辉、缁瑶钗、卞素云、     姜丽楼、米兰芬、宰银蟾、潘丽春、孟芳芝、钟绣田、谭蕙芳、孟琼芝、蒋素辉、     吕瑞蓂、董翠钿、掌浦珠、井尧春、崔小莺、苏亚兰、张凤雏、闵兰荪、花再芳、     毕全贞。   先是,女儿国储君阴若花回国,武后加封为文艳王,授枝兰音为东宫少师学士,黎红薇为东宫少傅学士,卢紫萱为东宫少保学士、护卫大臣,随了文艳王到得国中。女儿国王已经晏驾,众臣遂扶储君阴若花登了宝位。次后,众才女纷纷告假回籍于归。唐闺臣思亲念切,与颜紫绡结伴同上小蓬莱探访父亲,一去不返。田秀英、田舜英、宰玉蟾、燕紫琼随同丈夫勤王,临阵遇害。邵红英、戴琼英、林书香、阳墨香、谭蕙芳、叶琼芳,尽节军中。   后来中宗复位,死亡的诸才女并受阴封,奉旨俱入节孝词,春秋享祀。中宗系武氏所出,中宗虽然复了帝位,太后威权未替,又下一道懿旨,颁行天下:来岁再开女试,并命众才女重赴红文宴。预宴者另锡殊恩。懿旨一下,早又轰动了天下多少才女。此《镜花缘》前集书中之大略也。   镜不拂拭不显光明,花不栽培不能开发,于是记其缘起,重提一过,庶几朗若列眉。如今请诸君再观《续镜花缘》。有诗为证。诗曰:     世事纷争慨变迁,年来翰墨结因缘。     闻闻见见毫端绘,幻幻奇奇腕底传。     镜里看花添艳冶,花前对镜倍鲜妍。     残棋未了须终局,漫续新编愧昔贤。   却说江南道姑苏台畔有个致仕的乡宦,姓黄名华,表字友鞠,年逾知命。夫人周氏去世多年,继娶陆氏夫人生有一儿一女。儿名锡宝,尚在髫龄。女名蕊珍,芳年三五,出落得姿容绝代,聪颖非常,真是貌可羞花,才夸咏絮。夫妇爱之不啻掌上明珠。家中良田美产,富有资财。仆妇丫环,成群作队。府中请位西席,是个老年博学的通儒,叫做张子受,课读姊弟。二人极其敏悟,均能一目十行。宾主亦甚投机,常常论古谈今,吟风弄月。   一日,友鞠晚来无事,步到书房中与西席谈心。彼此相见,对坐言欢,十分契合。便命童儿黄福道:“今晚我在书房与师爷对酌,可添杯箸。”童儿答应。去不多时,送进肴馔。调开桌椅,宾主坐定,童儿在旁斟酒,开怀畅饮。饮酒中间谈及诗赋一道,张子受道:“令嫒近来的学问大有进境,较诸当今考取的才女,真可谓有过之无不及矣。友翁如谓过奖,请观窗作,便知弟非谬言。”说着,便起身,走至书案前,抽屉中遂将蕊珍近日所作的诗赋检出,送与东翁。友鞠接取展阅,只见言言锦绣,字字珠玑。内有一篇不限韵的《灯花赋》,尤为灵心妙腕,得未曾有。其赋曰:     灯影兮摇青,花光兮照棂。含葩今灿烂,结蕊兮珑玲。映红蕤兮满室,流紫焰兮盈庭。   护重重兮翠幔,围曲曲兮晶屏。永夜焚膏,寒宵绚彩,绽出离披,攒成蓓蕾。起草频挑,敲   棋有待。半阶之朗月未沉,几点之疏星常在。     则有萧斋岑寂,小院迷离,笔情花发,书味灯知。蔗回经舌本,穗剪证心期,勤咀含于   子夜,记领略于儿时。更有绣阁沉沉,璇闺煜煜。柔情更向谁论,好事还凭他卜。兰吐粟兮   零星,麝凝煤兮馥郁。玉钗影动兮开心,宝髻光摇兮射目。     至若羁人望远,旅客情萦,剪窗西之烛,伴舍北之檠。辉偏流于四照,艳犹聚于三更。   剔去银红之焰,听残玉漏之声。     彼夫渔浦篱疏,钓滩屋矮,星澈叉鱼,月低捕蟹。非藜而白室余明,拟桂而金钱难买。   蚖膏未满兮灯昏,燕处自安兮饭罢。维时风清院落,烟漾帘栊,花开别样,花吐凌空。丝丝   晕碧,闪闪飘红。何处之琼箫送响?谁家之竹笛偏工?有客不来践约,无言孰诉深衷?     灯有花垂,花因灯吐。看列炬于金莲,疑缀霞于火树。翻杂记于西京,溯名言于前度。   雒诵当代之佳章,藉启后人之妙悟。   友鞠阅毕,便对子受道:“小女幸沾化雨,竿头日进。此皆先生诱掖之功也。他日再逢女试,大约亦可上国观光。”子受道:“岂但观光,恐怕还要出人头地哩。”宾主谈谈说说,饮到半酣,用过夜膳,又论论文,讲讲闲话,直至夜深始别。   一宵无话。次日老爷正与夫人谈叙家常,道及女儿的学问淹博,欣喜过望。忽见丫环传报:“陆府夫人同了小姐到来,轿子停在前厅。”夫人随唤丫环,到书房中去请小姐进来。夫人坐上抬身,轻移莲步,到了前厅。陆府的夫人小姐已经出轿,蕊珍小姐也到前厅迎接舅母。姑嫂、表姊妹至亲相见,甚是亲热。陆府夫人苏氏,小姐爱娟年方二八,才貌双全。当时丫环送上香茗,彼此叙了些寒喧。苏氏夫人道:“前日接得京中相公家信,书中提及太后懿旨:明年再开女科。诏书不日就要颁行天下。嘱爱娟女儿好好勤功,预备赴考。愚嫂特来知会姑娘,约甥女与小女同伴进京,路上可免寂寞。未识姑娘以为何如。”黄夫人道:“极承嫂嫂关爱,只恐小女学浅才疏,郡县考还不能入选。”陆夫人道:“既是至亲,姑娘何用客套?贤甥女素来聪明,定然高出吾女之上。小女不过粗通文墨而已,未必及得甥女。”姑嫂正在言来语去,黄老爷进内,与陆夫人见过了礼,陆小姐拜见了姑爹,请安已毕,陆夫人便将京中来信约蕊珍小姐同伴的话重述一遍。黄老爷道:“舅嫂所见不错,小姊妹叙在一处,彼此有兴。”陆夫人便把爱娟小姐近来所做的诗稿取出,送与黄老爷观看。黄老爷接过,从头细看。见是七律四首,咏的秋蝉、秋萤、秋蜂、秋蝶道:     独倚栏干思悄然,宵深漏静忽闻蝉。     迷离树色情千里,落寞秋心话半年。     尽许新餐分玉露,早将旧调换金弦。     嘶或柳苑三更月,孤唳偏能惹恨牵。                      --秋蝉     轻携罗扇扑飞萤,秋气迎来入画屏。     一桁疏帘疑照月,半篙浅水讶流星。     残阳院宇浮踪寄,衰草池塘幻梦醒。     破瓦颓垣余点点,随风吹堕逐飘萍。                      --秋萤     秋容肃穆意惺忪,到处还余逐队蜂。     黄褪影迷纤翅弱,红残痕约细腰松。     遥怜粉署春风静,转忆花朝午课慵。     阴老碧梧黄菊绽,芳菲一路寄浮踪。                      --秋蜂     系恋芳丛直到秋,伶俜冷蝶忆侬不?     轻随燕子飞还怯,瘦逐蜂儿闹未休。     栩栩三春寻旧梦,蘧蘧一枕动新愁。     滕王画本描难似,丹桂香飘菊径幽。                      --秋蝶   黄老爷看完了诗句,对陆小姐道:“内侄女的佳章写景摹情,清词丽句,真是才人之笔。”陆小姐起身道:“侄女涂鸦,怎当得姑爹谬奖?还求姑爹斧削才是。”黄老爷道:“老夫自是实话,井非虚誉。”随唤小环命厨房备酒,老爷有事往外去了。然后表姊妹叙谈,讲论诗赋,欢洽异常,彼此情投意合。不多时,丫环搬进酒肴,肆筵设坐。两位夫人与两位小姐饮酒谈心。公子进内拜见舅母,并与表姊作揖,彬彬礼貌,对答如流。黄夫人道:“孩儿今日陪伴舅母、表姊,就在内堂午膳罢。不要到书房中去陪先生了。”公子领命,就在旁侧坐下,周旋应对,不慌不忙。陆夫人称赞不已。用过中膳,姑嫂表姊妹谈谈说说,不觉日色沉西。陆夫人起身告辞。黄夫人再三款留不住,母女双双送出中堂,登舆而去。陆夫人随来仆妇丫环叩谢了黄夫人,随了夫人小姐回府不题。隔了不多几日,明岁重行女试的懿旨各道都已颁到。仍照上科之例,郡县试取中方准部试,部试之后再行廷试。此旨一下,各道的才女纷纷报名投考。且说黄蕊珍、陆爱娟两位小姐:黄小姐考吴县,陆小姐考元和。考毕县试,蕊珍是吴县的案元,爱娟是元和的案元,都得了文学秀女匾额。两府夫人各自欢喜。到了十月初二,便是郡考之期。各州各县的秀女都来郡城应试。姑苏台畔愈形闹热。黄府、陆府好在都住郡城之中,所以小姐进场考试极其便捷。届期就在府内起身,进了考场,都是一挥而就。午后完卷,各自出场。复试已毕,第一名文学淑女取中黄蕊珍,第二名文学淑女取中陆爱娟,纷纷报喜,亲友登门道贺,往来不绝。到了上匾之日,备酒宴客,各有一番忙碌,不必细表。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天气渐寒,葭灰飞动,过了隆冬,早又是新春时候。凡有天下十道取中的文学淑女,纷纷端整束装,进京部试。陆、黄两府的小姐,早已预备行装。黄府差了老苍头黄顺,并两名婢女,一名唤做春香,一名唤做秋蕙,还有张老师爷陪送小姐。陆府夫人命家人陆贵并春梅、秋菊两个丫环伏侍小姐。两府预先约定,雇了一号大船,择了吉日动身。蕊珍小姐拜别双亲,老爷、夫人各有一番叮嘱。爱娟小姐也到黄府拜别了姑爹、姑母,表姊妹一起动身。黄老爷亲送到船,嘱托了西席张子受老相公。陆小姐也见了张子受,趁着表妹称作先生。黄老爷又叮嘱了黄顺几句言语,然后上岸,乘矫回府。船家起艇,一棒锣声,顺风相送,扬帆而去。于路看山玩水,姊妹陶情,有时与张老先生讲论诗赋,对景抒怀,不知不觉到了京师。起岸,雇了驴车装载行李,找寻宿店。两位小姐又唤了两乘大轿,自有家丁伺应。歇宿一宵,次日进城,便到红文馆寻觅寓所。幸喜地方宽大,寻了一所大大的院落。蕊珍、爱娟两位小姐都有丫环伺候,铺设床帐,一应周备。   用了午膳,散步庭前,见对面也是一所极大的院落,已有应试的才女居住。原来是上科才女谢文锦之妹文绣、陈淑媛之妹淑仙、国瑞徵之妹瑞芬、周庆覃之妹庆春,同伴在红文馆居住。蕊珍小姐命春香过去探问明白,遂偕了爱娟小姐,轻移莲步,同来对院问候。四位淑女一一相见,各道姓名,被此十分倾慕。坐谈良久,方始告别。明日,四位小姐也来顾访。蕊珍、爱娟接进里面,丫环送茶,论古谈今,娓娓不倦。不一日,红文馆中又来了上科的几位才女重赴红文宴的,也来安歇,各带仆妇丫环伺应,闹热异常。众才女互相往还,情投意合。陆爱娟小姐本思到了京中要与表妹蕊珍同往衙门探望父亲,那知陆老爷已于一月之前钦差外省查办案件,故而不在京中。暂且按下,以待后文再表。   且说红文馆中诸位才女,到了部试之期,料理考具,整备进场。还有不住红文馆中的许多文学淑女,纷纷都到。点名给卷,题纸一下,静坐凝思。到了酉刻,交卷出场,俱有婢仆前来迎接,乘舆回寓歇息不题。那天下十道的众才女,个个专候放榜夺魁。要知部元果属何人,且待下回分解。   第 二 回 二仙姬连登黄甲 两公子同入红尘   话说天下各道才女,进京考过了部试,或在寓所,或在亲戚家中,或在红文馆内,静候榜信。到了二月二十四日放榜之期,陆爱娟取中了第一名部元,黄蕊珍取中了第二名亚元。凡寓在红文馆中的淑女,亦俱榜上有名,个个喜悦,彼此道贺。武太后传下懿旨,定了三月初二日廷试。众才女得了这个消息,简练揣摩,专心致志。转眼之间,已是三月初一日。到了晚上,凡有部试取中的才女,俱各早早安寝,三鼓起身梳洗。用些饭膳,家人雇了鱼轩,伺候入朝赴试。众才女纷纷进朝,点名已毕,接了卷子。殿上编定坐号,按次归坐。及至题目到来,俱各凝思静虑,振作精神。独有蕊珍、爱娟两位小姐敏捷非常,一辉而就。原来他二人一个是织女临凡,一个是元女降世,仙才与凡质自是不同,到了午后早已交卷,出朝回离。丫环先送过了香茗,然后端进佳肴,请用午膳。两位小姐用了些茶饭,略略歇息。一转瞬间,日色沉西,众才女陆续回寓,静候放榜。真是眼望旌旗捷,耳听好消息。   张子受先生到了京中,另行借寓。一日,来到红文馆中,探望蕊珍、爱娟两位小姐,并要讨取考作观看。两位小姐都道:“没有誊真。”黄顺送上香茗,子受略坐片时,起身作别。小姐送了先生,子受出了红文馆,仍回寓处不题。   到了放榜这一日当晚,各处才女上下人等,俱各不睡候榜。红文馆中更不必说。外面仆人呼群觅伴,聚集闲谈。三鼓之后,有的出去探听消息,有的坐在门前守候。将及黎明,纷纷报到。第一名殿元黄蕊珍,第二名亚元陆爱娟。国瑞芬中了第三名。红文馆中住的才女一榜尽赐及第,不必细述。门前高贴报单,家人叩贺道喜。部中行文知会众才女,今晚四鼓,齐集朝房,伺候朝见太后。并传懿旨,所有上科女学士、女博士、女儒士随后一体入朝。众才女得了部文,俱各预备进朝。此次廷试,共取了八十名。所有上科的百名才女,有的入山修道;有的随了丈夫出征,战死沙场;有的夫故殉节,而且出阁的甚多,并有因路途窎远不愿上京,所以到者更觉寥寥无几。   且说当晚三鼓向尽,用过了半夜饭,众才女会齐进朝。暂息片时,忽闻钟鸣鼓响,太后登朝。众才女上殿谢恩。太后传旨:黄蕊珍等前列十名,列于一等,授为女学士之职。谢文绣等三十名,列于二等,授为女博士之职。周庆春等四十名,列于三等,授为女儒士之职。上科取中的才女,凡有女儒士升为女博士,女博士升为女学士,女学士升为女校书之职。授职加恩,各赐金花一对,仍循曩例,当下传出懿旨,命膳部大排红文筵宴。众才女济济一廷,武太后慈颜大悦。见那许多才女,容貌超群者十居七八,姿态平等者十之二三,然均楚楚可观。太后愈看愈喜,另又颁赐许多大缎异香、文房四宝。接连赐宴三日。众才女天天聚首,呼群结伴,彼此畅谈。非但人人熟识,而且极其亲密,每到席终分手,尚是喁喁絮语。众才女都道:“我们拜过老师之后,何不拣个宽敞去处,再行畅叙儿日?”于是议定,就在红文馆内大厅之上开筵宴会,取其轩爽高大,个个首肯。当时订约而别。至于谒师参相烦文,也不去题表。   且说红文馆中,才女往来,络绎不绝。这日黄蕊珍小姐宴客大厅之上。排开筵席,不一时众才女到齐。美酒盈樽,佳肴罗列,觥筹交错,畅叙芳情,论古谈今,猜枚行令,极尽一时之雅兴。明日又是陆爱娟小姐开筵。自此,接接连连,今日这几位才女邀饮,明日那几位才女留宾,红文馆前车马盈门,非常闹热。   足有二十余天宴会方毕。众才女纷纷请假回籍。书中单表黄蕊珍、陆爱娟两位小姐,传谕苍头黄顺、家丁陆贵,先去知会了张师爷,一同启行。仍旧雇了大船,收拾好了行装,出了红文馆,两位小姐升坐鱼轩,仆婢登车。一行人出了京城,会齐了张子受先生,次第登舟,竟向江南道进发。于路无话。   不一日,船抵姑苏。苍头黄顺先行上岸,到陆府去通报,然后回到府中,禀知老爷、夫人。两府各备鱼轩,迎接两位小姐。且说蕊珍小姐登岸乘舆,苍头黄顺命人夫搬运行李、箱笼物件,开发舟金。春香、秋蕙随了小姐回府。到了府中,拜见双亲。然后与公子姊弟相见。老爷便到前厅迎接张老先生,各道寒喧。随唤厨房备酒接风。友鞠致谢子受教诲之功,先生称贺东翁有女大魁之喜。彼此欢然饮酒,畅叙不题。   再说里面,夫人见女儿夺取状头回来,十分喜悦,忙问在京考试的事情。小姐一一告禀太后如何赐宴并颁赏赐,红文馆中大会同年如何欢叙。夫人听了乐而忘倦。   到了次日,亲朋闻信,纷纷登门道贺。黄老爷应接不暇。黄小姐到陆府去问安舅母,陆府夫人也是十分快慰,道:“难得甥女大魁天下。”蕊珍小姐道:“甥女真是偶然侥幸,其实平时的学问焉能及得姊姊?”陆夫人道:“贤甥女休得过谦。”爱娟小姐闻得表妹到来,坐上抬身,轻移莲步,下楼相见。表姊妹握手言欢,情投意合,自不必说。黄小姐在陆府盘桓了一日,家人提轿前来,迎接回府。   次日,爱娟小姐也到黄府探望姑爹、姑母,又有一番说话。黄府、陆府两处,各自择了吉日发帖邀客,备办盛筵,大会宾朋,异常忙碌。过了数日,方得清闲。书无紧要,不必细表。   词中要说到那宋素、文菘两位公于,自从陷在才贝阵中,被众神仙破了阵图,幸遇百果仙子指点迷途,度往小蓬莱山上修身养性,待时而动。山中自有仙桃仙果可当饔飧,毫无饥渴之患。二位公子逍遥自在,不知不觉过了几年。正所谓“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大约已有四五年的光景,一日二人正在石室之中闲话,只见外面走进一个道童,骨格清奇,形容秀雅。二位公子起身施礼,各各相见已毕,便问来意。道童便向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道:“是唐真人寄来的,二位请看来书,便知分晓。”原来唐敖已经成了散仙。二人展开书信,从头至尾细读一遍,谓:“今上中宗皇帝气数将终,另有新君出治。应得你二人前去辅佐朝廷,重兴唐室江山,不可羁迟。作速下山,先至文芸府中。待到八月中秋,可用暗渡陈仓之计,不须多调人马,只须挑选一二百名勇敢的家将,四散埋伏宫外,静候消息,相机行事,并力诛奸,不得有误。”宋素、文菘看完了书信,道童便道:“如今二位要去助朝廷干功立业,小道无物可赠,当送一阵风云,取风云际会的意思,使二君早抵长安,以免道途跋履之劳,并可不致耽延时日。”宋素、文菘再三称谢。   当下三人出了石室,行不数武,只见那道童把手向空一招,两朵白云冉冉而下,道童便请宋素、文菘登云,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起!”道童拱手作别。二位公子驾起云头,直往西京进发。耳内只听得风声不绝,不知经过了多少高山峻岭、巨浪洪涛,转瞬之间,已到了西京的地面。二人按落云头,同去访问文芸的府第。   且说文芸自从中宗复位之后,封授公爵,以酬血战之劳,巍巍然公侯府第,自然一问便知。当下宋素、文菘到了府前,即命家丁通报。文芸闻报,疾忙抽身出来迎接。三人到了大厅,各各见礼已毕。正是悲喜交集,诉说别后衷肠。文芸便道:“宋素哥哥与四弟何以直至今日才来?”二人便将当日百果仙子渡往小蓬莱修道,嘱令静候天时,及唐真人倩道童寄信,道童相送,驾云而归,说着,随即取出书信,送与文芸观看。   文芸把书信观看一过,惊异非常,便道:“如今朝中甚是安谧,那得有此变故?”宋素、文菘都道:“此系天数,既蒙真人指示,不可不信。”当下三人计议已定,且待临时见机而作,万勿走漏消息。于是文芸便请宋素与四弟文菘耽搁府中,不可往外,就在书房安歇。暂且按下不题。   再说武太后之侄武四思早已阵亡,其余亦均逃逸。中宗虽然复位,武太后的威权仍旧未替,武氏弟兄内留下三思依然宠用。武三思且与那中宗之后韦氏私通,如漆如胶,固结不解,暗暗图谋大宝。月来日往,已非一朝一夕之故,由来久矣。   这日,武三思安排下了篡弑的方法,布置停当,潜进后宫。适值中宗往御花园中游玩未回,遂悄悄与韦后道:“今宵行弑之事吾已调拨停妥,包管万无一失的了。”韦后忙问:“计将安出?”三思道:“今宵宿卫的将士没有一个不是吾的心腹,断然不敢违抗。况今夕又是中秋佳节,娘娘正好与主上赏月,畅饮多杯,候其微醺,只须暗将毒药置于酒内,等到毒发,只说醉后中风晏驾。朝内众臣自然没有说了。然后再行图登宝位,可以逞所欲为了。纵有不测,现有心腹宿卫将士守御宫禁,何足惧哉!”韦后道:“此计甚善,可速行之。”   及至日暮,中宗游罢回宫,韦后奏道:“今夕中秋佳节,臣妾愿随陛下登楼玩月,以遣佳兴何如?”中宗闻奏,便道:“御妻之言,正合朕意。”送唤内监,召武三思进宫,并唤妃嫔、宫娥随驾,同登邀月楼赏月。到了楼上果见皓月当空,长天一色,琼楼焕彩,玉宇无尘。中宗传旨楼上排宴,饮酒作乐。饮至夜半,三思见中宗已有醉意,忙将毒药暗暗放在酒中,进上劝饮。中宗吃了一杯入肚,不多时帝容大变,跳起身来大叫一声,霎时跌倒,就驾崩在楼上,呜呼哀哉。   妃嫔、宫娥见帝暴崩,不觉大惊失色,喧嚷起来。外面太子久已防范着三思,是夜闻父王与三思在楼上饮酒,心甚不安。暗点御林军在楼前楼后探听动静。忽闻楼上喧闹之声,又见天星乱落如雨,明知有变,遂喝军士杀入。谁知三思亦暗伏军士在楼下,今见太子杀入,两军交战起来,喊声大振。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三 回 诛篡逆新君御极 表勋劳贵胄封藩   话说武三思与中宗的太子在宫内交兵,两军正在混战之际,忽闻宫外喊声又起,不知何处兵来。看官,你道是谁?原来中宗之弟李旦系高宗的正宫皇后王娘娘所生,曩者曾与武后讲和,虽然偏安在汉阳,每每以天下为念,终年训练军士,积草屯粮,静待天时。这一日汉阳王升殿,正与军师徐孝德议论军机,军师奏道:“臣昨夜仰观天象,见紫薇垣中帝星昏暗,不久必有大患。主公一星光芒焕彩,当今的天下不日定属主公。又见那列宿环绕着主公的一星,必有谋臣勇将前来相助,重整唐室江山。”话言未毕,忽见黄门官进来,报称外边有一道人求见,请旨定夺。唐王传旨宣他进殿。黄门官传出钧旨,那道人闻说传宣,飘然而进,打个稽首。唐王赐坐,便问:“道长何来?孤家愿闻教益。”道人立起身来奏道:“臣系岭南唐敖,曾经中过探花。不意言官上了一本,言臣于弘道年间在着长安,同徐敬业、骆宾王、魏思温、薛仲章等结盟异姓弟兄,指为叛党。虽无叛逆之迹,终非安分之徒。当时武后准奏,仍旧降为秀才。臣因功名迍顿。因此厌弃红尘,遍游海外诸邦,入山修道亦已多年。今日特来通报主公天命攸归,事机早定。八月中秋半夜,当今皇帝有陨身之祸。天下该属主公,复兴皇唐社稷,气数已定,主公可暗暗兴师,不用多带军马。到了长安自有贤臣扶助。现有锦囊一个相赠,且俟到了长安,然后开看,见机行事。”   汉阳王闻奏大喜,传旨备宴款待。唐敖道:“贫道不食人间烟火久矣,请从此辞。”唐王再四挽留,愿求相助。唐敖道:“到时辅佐有人。”说着,又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去了。”一转瞬间,化阵清风而去。唐王与诸臣不胜惊异。   军师奏道:“唐敖定已成仙,今日来报主公,可预先准备。”唐王点首。当下散朝。日去月来,暑气已消,凉风渐至。到了八月初一日,汉阳王李旦传旨,挑选五百名精壮军士,命大将李贵、袁成紧守城池,自同了军师徐孝德等众臣随驾,扮作商贾模样,陆续启行,望长安进发。不一日已到长安,忙将锦囊拆看,方知早有宋素、文菘在此,遂命军师徐孝德去寻二人,将唐敖的锦囊密计传知,会合了行事。二位公子应命来见汉阳王,商议停妥。先使文芸带了百名军士,悄悄的埋伏长安城外,拿捉奸党,防其漏网。其余四百名军士并文府中的二百名家将,分作六十队,暗暗进城,四散埋伏,准备着中秋夜间相机行事。此时宫外的炮声,正是汉阳王李旦之兵伏军齐起,宋素、文菘并家将们等一齐杀入。   武三思一闻外面有人杀进,大惊失色,欲往御苑后门逃遁。手中提着宝剑,刚要下楼,适值中宗的太子上楼,方到楼门,不提防三思出来,手起剑落,竟将太子砍死,飞步下楼,慌忙逃出御苑后门。及至天色微明,出了南门,急急奔波约计十余里路,忽被文芸撞见,飞步赶上,把武三思拿住,解入城来。城内宋素、文菘并汉阳王随驾众将人等杀入午门,逢人便捉。   其时武太后年老,已经七十有余,正在睡觉,起来忽然听得喊杀之声,振动天地,大吃一惊,身躯抖战,登时一交跌倒,竟呜呼哀哉了。韦后见三思已走,慌忙下楼,正欲脱逃,却被文菘拿住。   不多时,天色已明,涌出一轮红日。军马稍定,各人拿住奸邪前来献功。汉阳王李旦逐一查问,单单不见了一个罪魁祸首的武三思,心中甚是不快。忽见午门外走进—位公爷,却是文芸,亲自拿住奸犯,正是大逆不道的武三思。汉阳王龙心大悦,也不审问,即令开刀。并着刀斧手碎剐其尸,只要留个首级悬在午朝门外示众。   当时宋素、文芸、文菘并军师徐孝德同众将,皆请汉阳王李旦早正大位。汉阳天再三谦逊固辞,众人固请,然后登金銮殿,即皇帝位,是为睿宗。受了群臣朝贺,三呼万岁已毕,天子传旨,着御林军将韦后绑赴法场,万碎其尸,以为弑君者戒。又将武曌的尸身扛出枭首,以报母后王娘娘之仇。韦后一家不论男女老幼,尽行斩首。凡有武三思的羽翼,亦皆斩首号令。武氏、韦氏如有漏网在外者,明查暗访,切实严拿。画影图形,颁行天下,务使尽绝根株,不留余孽,后文再行细表。其余百官,一概不问,各居原职。追赠王皇后为皇太后,立胡皇后为正宫皇后。封申妃为贵妃。立子隆基为东宫太子。封徐孝德为护国军师,晋秩太尉。宋素奏明前事,复姓归宗,仍为李素,本系亲藩,今加封为晋王;已故发妻燕紫琼追封勇烈王妃。封文菘为定唐王;已故发妻田秀英追封义烈王妃。封文芸为武安王;妻章兰英封武安王妃。随行将士各加爵赏,大赦天下。武、韦二族不在恩赦之例。蠲免一年赋税。凡有前日阵亡军将,及前朝被戮的功臣,俱各加封赐溢,子孙世受爵禄。又前朝所有功臣,及削去兵权闲住在家者,各加爵赏,调取入京,量材擢用。红文馆原系九王爷的府第,饬匠修造,仍作晋王李素的藩邸。武安王文芸本系公爵,当今天子传旨改造王府。文菘赐第,发帑起造定唐王府第。群臣叩首谢恩。睿宗就令以王礼收殓中宗,择日安葬。散朝之后,众臣退出。李素、文菘仍归文芸府第暂住。过了数日,内府发下帑银,起造王府,修整藩邸。工部奉旨,即饬属下司员命匠鸠工庀材,大兴土木,一面修理晋王府第,一面饬造定唐王府。举凡楼台殿阁,极其闳丽。并造花园一所,雕梁画栋,异草奇花,极尽人间之富贵。不上数月,两处工程俱已完竣。巍峨气象,焕然一新。工部造成府第复旨,睿宗即召晋王李素、定唐王文菘,赐第安居。当下二王谢恩出朝,退归武安王文芸府内共议。当即差遣属下官员,布置府中器用陈设一切。不数日,差官复命,诸事俱已齐备,恭请二位王爷进府过目。随唤扈从仪仗启行。一行人到了辕门,旗牌官站立两旁,伺候王爷大轿直至银銮宝殿,舆夫方才停下。王爷进了银銮殿,举目往四下一观,但见金碧辉煌,光彩夺目,甚为合意。   随后王公大臣纷纷来到两府道贺。两府择了吉日,备酒请客,大张筵席,先后延宾,接接连连,闹热了二十余天。暂且按下慢表。   再说朝廷起用旧臣,恩诏颁行各道。那江南道的致仕黄华,应调整备进京,便命老家人黄顺管理了姑苏的府第。雇定了数号大船,先将那箱笼物件、一切应用的器皿发下舟中,然后带了夫人、公子、小姐并家人、仆妇、丫环等众启行。到了大船之上,船主进舱叩见老爷。老爷即命起碇开船。一路扬帆,直望西京进发。船中无事,与夫人谈叙家常。老爷道:“孩儿年纪尚幼,亲事还可缓议。独女儿待字闺中,竟无才貌相当的佳婿可配,奈何?”夫人道:“老爷不必担心。据妾身想来,女儿女试已中状元,且为学士,到了京师,定有佳婿可择。老爷以为何如?”友鞠道:“夫人言之有理。”一路上绿水青山赏玩不尽,公子、小姐承欢膝下,又极欣慰。不知不觉,转眼之间已抵京师地面。者爷便命家人先行上岸择定了公馆,然后右爷、公子、夫人、小姐登舆,一竞进了公馆。只见堂宇宽敞,后面且有一座园亭,颇觉称意。过了数日,睿宗召见黄华,升授了户部大堂。谢恩退朝,接印任事。黄老爷爱这公馆舒畅,亦不迁往衙中。   一日,公余之暇,正在书房中与公子讲书,忽见门丁传报陆老爷到了。看官,你道陆老爷是谁?原来就是黄老爷的妻舅,姓陆名炳,表字继辉,夫人苏氏所生一女取名爱娟,武后女试取中第二名亚元,曾经授职女学士,现在江南道本籍,尚未到京。陆老爷官为兵部,前次女试时奉差出京查办案件,后来又因从征突厥,赞画军机,如今班师回朝,升授同平章事,公务纷繁,不能分身。今日方得稍闲,前来拜会。黄老爷连忙迎接进厅,郎舅至亲相见,各道契阔。随唤家人到后堂请夫人、小姐、公子出来相见。家人答应,不一时,夫人、公子、小姐都到堂前,依次见礼,入坐献茶。黄老爷遂命厨房备酒,请陆老爷书房小饮谈心,共倾积愫。饮酒中间,黄老爷对陆老爷道:“舅兄现在京中供职,何不接取舅嫂夫人与贤内侄女进京,乐叙天伦,以免寂寞?”陆老爷道:“愚兄也有此意,即日修书去接家眷了。昨日武安王文芸提及晋王李素断弦未续,其弟定唐王文菘亦未续胶,佳偶难求,王妃虚左。晋王欲求贤甥女为配,定唐王欲求小女作配。特来与妹丈商议,尚未回复。”友鞠道:“晋王是金枝玉叶,王室宗支。小女蒲柳之质,何堪敌体?”继辉道:“妹丈也不必过谦,据愚兄看来,此亲甚是相当。”友鞠道:“舅兄既如此说,弟当从命便了。不知令嫒肯与定唐王作配否。”继辉道:“妹丈既与晋王愿结朱陈之好,弟与定唐王岂有不乐附茑萝之理?况女大须嫁,得此二王为婿,亦可了却向平之愿。”友鞠连连点首道:“舅兄说的不错。”当下郎舅二人议定,席散告辞。黄老爷与夫人说知,夫人亦甚首肯。   次日武安王先到陆府,得了陆老爷回音,即行来到黄府,求请蕊珍小姐年庚。又央黄老爷与定唐王文菘为媒,求请爱娟小姐年庚。黄老爷满口应承。武安王起身告辞。黄老爷随唤长班,提轿到陆府,去请了爱娟小姐的年庚,送至文府。武安王再三道谢。订定良姻,择吉先行聘礼,来春再行迎娶。于是晋王定了正月十六吉期,定唐王择了二月初二完娶。黄府、陆府闻知,预先置办小姐的妆奁,说不尽的丰盛。陆府夫人、小姐早于十一月初旬抵京,端整小姐出阁喜事,极形忙碌。要知以后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结良姻王府续鸾胶 逃法网男儿甘雌伏   却说晋王李素联姻吉期将届,残腊已尽,新春早回,竹报三多,梅呈五福。黄府嫁妆都是紫檀、花梨、红木的器具,奇工极巧,异样新鲜的绣彩,贵重非常,搬运不绝,遇到晋王藩邸,厚犒来使。寝宫陈设,耳目一新。到了十六日良辰,王亲国戚,六部九卿,满朝文武诸臣,个个前来晋王府内道喜。睿宗皇帝颁赐黄金千两,彩缎百端,以作贺礼。晋王望阙谢恩,排齐全副执事,黄府迎亲,半朝銮驾,仪仗鲜明,笙箫细乐,喝道鸣锣,绛烛高烧,銮舆结彩,一路风光,直到黄府迎娶王妃。黄府中文武官僚道贺,也有一番闹热,不必细表。且说王妃的彩舆,迎到了晋王府第,请新人出堂,参天拜地,花烛洞房,锦绣繁华。除了天子之外,真觉绝无仅有。蕊珍小姐生得天姿国色,容貌超群,又是闺阁奇才,莫不啧啧称羡。晋王亦十分欣慰,开筵宴客,大会亲朋。接连闹了半月方定。琴瑟静好,夫妇和谐,自不必说。   接着,定唐王文菘吉期又到,天子的赐第早已竣工。王爷先于去年迁居新第,迎娶陆氏王妃。陆府妆奁也是十分富丽,送至定唐王府中。五色迷离,光华耀目,铺设洞房如锦绣一般。当今天子亦赐黄金千两,彩缎百端,为定唐王续胶的贺礼。定唐王拜受,恭谢圣恩。朝中王公卿相,文武百官纷纷道贺,门庭如市。银銮殿上灯烛辉煌,排开全副仪仗并王妃诰命,迎娶陆爱娟小姐。銮舆到了银銮宝殿,点上龙凤花烛,与定唐王两下成亲。俗套烦文,不须细表。那陆小姐姿容绝代,态度风流,真算得仕女班头。定唐王见了王妃,如何不喜?亲戚故旧亦交相赞美。大张绮席,款待嘉宾,鼓乐钟和,夫妻敬爱,更不待言。又是闹热了半月光景,略略宁静。   如今且不说两家王府的繁华,再说朝廷严查逆党,自从诛了武三思、韦后之后,武氏、韦氏满门尽行抄灭,家产入官,务要尽绝根株,不留余孽。后来,朝臣查得武三思的本籍家中,尚有庶出之子武景廉,年将弱冠,当时不在京中,未获正法。韦后亦有庶出的幼弟韦利桢,庶侄韦宝应,亦均漏网在外。二人的年纪都是二十岁左右。随即奏明天子,颁下敕旨,分布天下,编查户口人数,按户稽查。并将三人的年貌籍贯画影图形,分行各道、府、厅、州、县,城乡镇市,到处张挂榜文。如有隐匿之家,一经查获,与此三人同罪。有人拿获送官者,每名赏银一千两。如有知风报信因而拿获该犯者,每名赏银五百两。谕旨官文,遍处张贴,风行雷厉,传说喧腾。先是武三思家中有一美婢,本姓周氏,名唤春梅,偶尔私识,便生了一子,取名景廉。后来别有眷恋,此婢恩宠日渐衰替。虽在金钗之列,不甚喜欢。故而未曾带往京师。景廉亦未遭刑戮。景廉虽是纨绔子弟,毫无骄奢习气,见人腼腆宛如处女一般。在籍读书,足迹亦不甚出外。其时年已一十九岁。只因门户高低不就,尚未对亲。这日正在书房闲坐,忽见老仆进来,气急仓皇,连称:“不好!”扯了公子的衣袂,一直跑到后堂高声叫道:“姨太太快快下楼,大祸到了!”楼上周氏闻言,疾忙赶下楼来。苍头见了周氏,便道:“姨太太听凛,老奴今日在外遇见胡宦家丁胡福,唤老奴至僻静去处,诉知他家老爷在京有信下来,说我家王爷与韦后同谋,弑了中宗皇帝。现在睿宗皇帝即位,我家王爷与那韦后娘娘已经万碎其尸,家产抄没。查得我家尚有公子在籍,韦后母家亦有弟侄二人未曾拿获,画影图形到处严查。千叮万嘱,教老奴不可泄漏,作速逃生。老奴想公子安分读书,从未为非作歹,速寻生路,万勿迟延。”周氏与公子听了老仆之言,如青天里打一个霹雳,登时惊得死去还魂,哭倒在地。两旁的仆妇丫环连忙扶起。苍头道:“老奴因念先代豢养之恩,故此特来通报。公子若不作速逃生,只恐官文一到就没有命了。”周氏与公子只是哭泣,默默无言。旁边走过公子的乳母道:“姨太大,老婢想得一个计较在此。”周氏止泪道:“乳母快些说来。”乳母道:“公子的面貌已经画影图形,若然逃往外边仍恐被人拿住。幸得公子生来容颜俊美,不如改了女妆,充作小姐模样,走到外面他人看不出来,方保无虞。”周氏听了,沉吟了半晌道:“乳母之言甚是有理。吾儿快去改扮起来,免得临时局促。到了晚上作逐逃生。”老仆道:“乳母此计甚善。公子迟疑不得了,快快去改扮罢。”公子想来想去,也别无他法,欲图苟全性命,不得不从。当时乳母牵了公子的手,急急登楼。周氏也忙忙的跟上楼来。到了卧房,先向箱笼内取了一套雅净的衣裙出来,乳母忙与公子除下方巾,宽了海青。周氏道:“我倒忘了,此去逃生非一年半载就能回来。里衬的衣裤也须带去更换。”随又取了女袄女裤。乳母催促公子登时更换起来。然后对镜梳妆,将头发解开,分作三把,抹了些香油,拖了后鬓,梳了一个时新云髻,插了一支银簪。乳母忙取引线,把公子的两耳穿了两针,带上耳环。公子惊魂不定,也不觉疼痛之苦。乳母道:“公子腮边现在虽没有髭须,倘他日生出来时如何是好?”公子道:“这倒不妨,我有朋友送的灭髭散,取来涂上就永远不生了。”乳母便将剃刀向唇上腮边,把汗毛也修削干净了,问明了灭髭散在何处。乳母连忙下楼,到书房中取了灭髭散,慌忙涂抹,余下的也收藏过了。到了晚间,再涂脂粉。周氏道:“吾儿这双大脚如何是好?”公子道:“乳母,你可有洁净些的鞋子?幸而你是大脚,可借我穿穿罢。”乳母连连摇手道:“不好,不好。你若穿了我的鞋儿,一来不像人家的小姐,二则行动举步恐怕看出男子形迹,反为不美。还是取你庶母的弓鞋来穿方为妥当。”公子道:“庶母的弓鞋只得四寸余长,叫我如何好穿?”乳母道:“公子你不要管,包你好穿就是了。姨太太快些取来。”周氏道:“乳母虑得周到,说的不错,我去取来便是了。”不一时,周氏取了一双四寸余长的元缎花绣弓鞋,一副脚带,一双上宽下窄妇人的凌波小袜。还有一件东西,如小小的两只圈椅一般,约有七八寸高,用四五分阔的竹片缝在布帛中间,约计有十余根竹片,围裹了三寸半厚的高底,交与乳母,乳母接了道:“天已将晚,公子不要哭了。快些将鞋袜脱去,我来与你缠脚。”公子无奈,只得依言。乳母取只小杌坐了,忙将公子左足放在自己膝盖上,拉开脚带,将脚趾排齐靠在一处,曲作弯弓之式,渗了些白矾末,重重缠裹。缠完之后,取过竹椅靠背的高底,装在凌波小袜之内。然后将缠好之足套入,穿上四寸余长的弓鞋,裹了湖色小舄,又将右足照式缠完穿好。即将裙裤遮盖好了,顿然变成了一双小小金莲。乳母道:“公子你试行几步,看是何如。”公子答应,连忙立起身来行了数步,宛似风摆荷花,只因脚下垫了厚厚的高底,行动不便,倒觉得袅袅婷婷。忙对着衣镜一照,见镜中一个丽人,云鬓朱颜,柳腰莲瓣,毫无一些男子的气象。乳母看了方才放心。原来这位姨太太是个粗使丫环出身,因他面庞生得俊俏,三思收做了偏房,所以也是七八寸长的一双大脚。收房之后,将金莲略略缠裹,垫了厚厚的高底弓鞋,装得四寸余长,宛然与小足无二。公子穿了周氏的高底弓鞋,恰恰正好。忙将男子的衣服鞋袜收藏过了。公子自此日改妆之后,竟难返本还原,终身永作女子,不能出头的了。   周氏忙去取了二百两花银并金珠的钗环首饰,妇女更换衣裳并妇人零星应用之物,连自己的睡鞋都放在包裹里头,一并打叠好了,分作两个包儿。周氏道:“儿啊,你且到乳母家中躲避几时。探听风声再作计较。”公子答应。改扮方好,已是黄昏时候了。周氏便唤丫环到厨房中去搬进夜膳,命公子吃了作速起身。又唤老仆与乳母也去吃了夜膳。不一时,老仆进内,在堂楼下叫道:“姨太太,天气已不早了。”周氏随唤老仆:“上楼取了包裹,快快与公子、乳母一起逃生去罢。”公子哭泣不止,不忍分离。周氏也是十分悲苦,顿足道:“这是父亲害你的。你自从十四岁上由京中回来,好好在家读书,这种逆天大罪你又并不知情。”苍头道:“公子快些走罢。若再挨延,恐难逃命。”公子道:“庶母在家,教我如何放心得下!”周氏道:“孩儿不要管我。若再留恋不走,难以逃生。不如我先去死了以绝你的念头。”公子无奈,连忙拜了几拜,起身作别。周氏又嘱咐苍头、乳母道:“如今要改称小姐,切记于心。女儿自己也要认作女子,步步留心,不可忘形露迹,方能保得性命。”公子道:“孩儿晓得。”周氏道:“女儿,你此去逃生如何还不留心改口?使做娘的倒放心不下了。”公子道:“庶母放心,女儿牢牢切记便了。”周氏、公子、乳母、苍头一箍脑儿下了高楼。乳母在前,打从花厅侧首腰门开进后园,一径到了后园门首。苍头背了包裹,乳母催促小姐道:“如今已是初更时分,到老妇家中尚有七八里之遥。快快走罢。”连忙开了后园的大门。小姐依依不舍,含悲带泪道:“庶母,女儿去了(口虐)。”周氏道:“女儿不要哭了。快些去罢。你看那边有人来了。”小姐只得别了周氏逃生。   周氏见三人去远,方才闭上了园门,含悲进内。暂且按下不表。再说那假小姐同着苍头、乳母出了后园门,幸而月色明朗,不须灯火。行够多时,走了五六里路程。约计到乳母的家中还有一二里路远近。小姐扶在乳母肩上道:“乳母,奴家如今有些走不动了。”乳母道:“小姐且莫心焦,你看前面有座凉亭,且进内去歇息片时就好了。”原来假小姐今日把两脚缠了,又垫了三寸半厚的高底,穿了四寸余长的弓鞋,只有脚趾着地。虽然不把脚带狠缠,地下高高低低,走了五六里路,疼痛得紧,如何还走得动?挨到了凉亭,走进亭中,小姐连忙坐下。见四顾无人,忙将花鞋脱去,捧了两足哭泣不止。略坐片时,仍将弓鞋穿好,出了凉亭,乳母扶了小姐,急急望前行走。不多时已到乳母的家里。   乳母连忙敲门进内,苍头放下包裹。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是乳毋的媳妇。那媳妇便问道:“婆婆何不早些回家,缘何夤夜至此?”乳母道:“媳妇你且闭好了门,慢慢与你说明。”媳妇忙闭上了门,乳母便轻轻道:“京中我家的王爷犯了弥天大罪,奉旨满门抄斩。如今还要本籍抄家。这位小姐是姨太太的内侄女儿,暂在我家耽搁几天,就要去的。”媳妇殷勤问好,见那小姐生得容颜清秀,脚小伶仃,体态温柔,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忙问:“小姐可曾用过夜膳?”小姐道:“大嫂不须费心,奴家已经吃过的了。”略略坐了片时,乳母忙将包裹搬进房中,另外排了一榻,张了蚊帐,又取出新做的被褥、枕头,铺设停当。老仆就在外面打了个地铺。那媳妇与小姐道了安置。乳母即忙闭上房门,便道:“小姐行路辛苦,早些睡罢。”小姐道:“晓得。”乳母又道:“小姐,你看马桶就在那边。”小姐点头会意,便将裙子解去,褪下小衣,上过了马桶。立起身来,洗好了手,卸去头上的簪珥。乳母轻轻道:“小姐,你耳上初穿环眼,带了环子睡罢。”小姐答应,脱去了外罩的衣服,宽去弓鞋,将身倒下,和衣而睡。一觉醒来,天已大明,连忙坐起身来。只见乳母头已梳好。小姐把金莲重新缠裹。乳母回头见了,轻轻的道:“小姐,你自己可会缠否?”小姐道:“奴已会缠的了。”乳母就在抽屉内取出白矾研成的细末道:“小姐,把这矾末渗些在脚趾凹内,干燥些儿。”小姐接过矾末,依着乳母之言,将两只大大的金莲缠裹完了,穿好高底,套上弓鞋,系好了鞋带。上过了马桶。走到窗前坐了,重理云鬟。乳母道:“我来与小姐梳罢。”小姐道:“奴家自己来梳,学会了也觉便些。”遂将青丝三把,一一梳通,重新抹上香油,梳就一个时新巧髻,插了一支金钗。乳母道:“小姐真真聪明,梳头裹脚都已会了。老身也好放心得下了。”那媳妇叩门送进脸水,小姐起身接取。乳母把水倾在盆内,又将脂粉盒取出,交与小姐道:“这是妇人家必需之物。”小姐会意,洗过了脸,略施脂粉,然后穿好了外罩衣裙,媳妇便请小姐去用早膳。苍头早巳吃毕,别了小姐,急急回去探听消息。去不多时,只见苍头跑进门来,气急败坏,喘息定了,便道:“小姐,不好了!老奴到武府,大门已经密密层层封锁的了。打听旁人,方知京中差了校尉,奉旨查抄。将姨太太打入囚车,解赴京师去了。并将仆妇丫环人等一并押去。查问公子去向,姨太太说半月之前出外游学,现在不知下落。拷问众人,与姨太太一般回答。各处都已张挂榜文,画影图形,拿促武府公子并韦府二位公子。填明赏格,捉到一名赏银一千两,知风报信因而拿获者赏银五百两。拿解进京,难免身首异处。老奴与乳母幸得不在家中,不然也被他们捉去。小姐昨晚不走,今日也不免捉将官里去了。亏得小姐早走一步,真是侥天之幸。闻说还要编查人丁册籍,无论大家小户,到处严拿。老奴劝小姐离却此间,别投远处,免受许多惊吓。老奴也要远避去了。”小姐听了,只是哀哀哭泣,又不敢高声痛哭。那媳妇也再三劝解。小姐闻言,连忙揩干了眼泪,起身到乳母房中,取了二十两银子赏与苍头,作为路费之用。要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五 回 武小姐死里逃生 韦公子难中遇救   话说武小姐取出白银二十两,赏与苍头,苍头叩领道:“老奴素来也有些积蓄,如今府内查抄,前门后户都已封锁,身边没有了钱钞。只得拜领小姐的了。小姐保重。老奴就此去了。”彼此依依不舍,只得洒泪而别。苍头去后,小姐又取了十两银子,交与乳母的媳妇道:“大嫂,这些银两且请收了,作为奴家食用之费。”那媳妇再三推让,方才收受。